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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女眷贬为庶民后by西瓜珍宝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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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吃糖脆饼?”他?拙劣地掩饰着。
“唔,小妹都没吃过呢。”应他?的却是明宝清,她走到?对街的摊头,买了?两个糖脆饼又走回来,递了?一个给明宝锦,递了?一个给严观。
“劳烦严帅走一趟。”明宝清笑道。
严帅瞧见明宝锦在扯分糖饼,就撕开一半递给明宝清。
明宝清下意识推拒,就听?严帅道:“两个饼四个人,当?然是这么分。”
“很讲道理嘛。”明宝清的情绪看起来已经?平复了?,望向叫着‘好好吃’的明宝锦时,更是柔和带笑。
“阿姐,这个糖脆饼是用什么做的?”她把嘴角的一粒芝麻抿进去,问。
“不就是面粉和糖么?”明宝清答得简单。
“胡麻油,糖粉里?要?掺一点烤过头的饼碎,这样才会酥脆。”严观一口将没他?半个手掌大的饼吃完了?,道“下回我请你吃东市的油渣糖饼,那个更香。”
明宝锦悬在马腹上侧的小腿晃荡着,似答应又没答应地笑了?笑,笑容甜甜的,并不敷衍。
‘小滑头。’严观在心里?想,又觉得小女娘是该这样,警醒一点好,明宝清教得很对,他?若有妹妹有女儿,一定也是叫她多提防人。
法云尼寺已经?修缮好了?,也还有空余客舍供她们居住。
严观瞧着明宝清对比丘尼道谢,忽然觉得身后有目光在窥视,蓦地转首看去,隐约瞧见不远处的一扇门上有眼睛闪过。
严观正要?走过去看个究竟,就听?明宝清不解道:“严帅?”
“嗯?”严观回头,明宝清走过来,把手里?的马缰绳递给他?,“多谢。”
严观简短地点了一下头,问比丘尼,“请问问师父,那是什么地方??”
“噢,是静宁观。”比丘尼侧身看了眼,说?。
万年县是严观的地盘,他?了?然道:“御史中丞殷家的私观?”
“正是。”比丘尼道。
“走了?。”严观扬扬手上缰绳,道。
明宝清目送了?他?一段,转身就瞧见明宝盈脸上那若有所思的表情。
法云尼寺将一间小客房给她们姐妹三人,虽说?小了?一些,可关起门来就没有别人了?。
“运道真?好。”明宝清道。
明宝锦左顾右盼地张望着,明宝盈也道:“是不错,但这样比起来,我上回在静宁观住的那一间,实在有些过分雅致了?。”
“我先前听?你说?起静宁观,倒不知是殷中丞家的私观。”明宝清说?。
“我也是才知道。”明宝盈脸上又露出思索的神色来。
“怎么了??在想什么?”明宝清问。
“我同阿姐说?过,静宁观起先不容我进,是听?我报了?家门之后才允准的,且我住在那的三日里?,吃喝实在太好了?些,我总觉得自?己被人照顾着。可咱们与殷家之间没什么关系,若非要?说?的话,”明宝盈沉吟了?一会,道:“那就是方?姐姐,她嫁了?殷大郎。”
明宝盈口中的方?姐姐就是方?家的大娘子,也是方?时敏的姐姐。
“许是她那夜恰好在观中,认出你了?。”明宝清揣测道。
明宝盈也觉得应该是这样,瞧着自?己搁上桌的小书箱,轻轻问:“范姐姐成婚的事,要?不要?添到?信上去?”
“阿兄若有问起,咱们再说?吧。”明宝清道。
法云尼寺是个大寺,居士、香客除了?添香火之外,有时也会直接送来一些食物用具以做供养之用。
在明宝盈次日去女学参加考试的时候,明宝清和明宝锦先是在仓库里?忙了?一整日,又坐在一堆老妪里?择菜拣豆子磨豆腐。
虽然累出一身的汗,但明宝锦太讨喜了?,‘阿婆阿婆’叫着,谁看她都是笑眯眯的。
寺庙中用水并不方?便,不过她俩还是想尽办法擦了?擦身子,换了?干净的衣裳去接明宝盈。
女学在永崇坊,离宣平坊不过一条街,明宝清是听?旁人议论才知,原来用来办女学的这间宅子是圣人做公主时的一间别院,闹中取静,清幽别致。
“难怪是满园的紫薇,又叫紫薇书苑。”明宝清仰首看着那些垂在墙头的紫薇花藤,可以想想里?头该是如何繁花似锦模样。
门口的护卫全是女娘,穿着一身利落胡服,有人额上画了?花钿,有人腮边勾了?笑靥,也有人素面朝天,不加半点红妆,但所有人都是一脸严肃,目光锐利。
明宝清私下听?人议论,说?她们都来自?是圣人的一支私军。
坊间传闻,当?年杀太子的,也是这一支私军。
‘用那样厉害的人来守门,未免太大材小用了?些吧。不过出自?同门,倒是有可能的。’
正想着,其中一人扫了?她一眼,看似漫不经?心却又上上下下看了?遍。
明宝清心中没有鬼祟,任由她看。
门口等候着的人比明宝清估计的还要?多,其中也不乏好些一骑二骑的马车和小轿子在等候着主人。
女学的门一开,却没有人出来,原来是到?了?可以交卷走的时辰,但并不是考试结束的时辰。
第?一个走出来的女娘一脸轻松,在明宝清想着她是不是很有把握的时候,就见她朝父母飞扑过去,嗔道:“阿耶阿娘啊,太难了?,我实在憋不出字了?。”
明宝盈大约是第?七个走出来的,她的表情有些垂头丧气的。
当?然了?,比她更沮丧的人也有。
明宝清直截了?当?问:“怎么了??不会答?考的内容是什么?”
“也不算,就是不知道答得怎么样。考都是一些诗书策问,有些题简单易答,有些题则要?斟酌,”她转首留恋地看着女学,道:“题目比国子监的要?,唔,有意思。”
“答过就算,快些回去,今日晚斋的豆子剥得我手疼,居士婆婆说?晚上是菜干豆子焖饭,一定要?吃!”
若说?明宝清的话主要?是为?了?分散一下明宝盈的注意力,明宝锦是真?的有点着急。
她在两个姐姐中间蹦跶着说?:“是啊是啊,婆婆说?会煮老一点,给我烙点锅巴呢,还有豆腐是现点现压的水豆腐,很嫩很香,婆婆说?会淋芥末籽油呢!”
明宝盈彻底笑起来,同明宝清一人一只手牵起明宝锦,摇着手往外头走。
女学里?最后一人走出去后,那些护卫一个接一个走了?进去,大门缓缓合上。
皮靴踏在砖地上的声音听?起来整肃而具有威慑力,一干人等齐齐朝对面走来那人行礼,道:“荆统领。”
“晚上师长要?在此阅卷,我要?回宫,你们自?己排班巡夜,小心烛火。”荆统领吩咐道。
“是。”众人齐声道。
等荆统领的马蹄声渐渐远去,众人终于?松泛了?几分,其中一人提了?提腰间的蹀躞,说?:“那今儿晚膳也是在这吃?”
“整日说?些废话,咱们这一小队往后应该都是在这当?差了?。”另一人说?。
“哎,这灶上的婆子煮饭手艺好一般啊,晨起那粥里?一股焦糊味,蒸饼里?还有头发丝。”那声音抱怨着,又道:“我也想吃淋芥末籽油的水豆腐和菜干豆子锅巴饭。”
“嘿。”另几人都笑了?,想起那三姐妹,觉得还挺逗趣,斋菜斋饭也像盛宴一样盼。

第037章 三娘五郎
这次进城除了考试之外, 另一件重要的事就?是寄信。驿馆这一日很忙,人头攒动。
因为还?要算上?路上?耗费的时间,所以?大部分的人都是来寄送中秋礼物和问候书?信的。
明明离中秋还?有些时候, 但一想起这个节日, 悲凉怀念的感觉油然而生。
蓝盼晓和卫二嫂也已经在缝制缊袍和鞋子了, 光是这些针线活就?能占掉她们所有的时间。
“这是孟参军的包袱和信件。”驿丁着人把东西从后面传递出来交给?明宝清, 那包袱挺大的,有些分量。
明宝清牵着明宝锦走到人少的角落里,重新整理包袱, 好捆在自?己背上?。
明宝盈则揣着信上?前, 道:“这封信是寄给?陇右护鳞军周校尉麾下卫二郎收。”
驿丁没有收,而是撇了下眼角。
“十五文,您数数。”
明宝盈忙把铜子放在碟中, 驿丁用笔头数了数, 这才伸手接过明宝盈的信。
本来应该明真瑄一封, 卫二郎一封的, 但十五文一封信,眼下对于她们两?家人来说?,都不?是甩甩手就?能挣到的钱。
在这一点上?, 孟老?夫人就?要阔气多了。
不?过她们还?能凑一凑, 同卫二嫂分担一下寄信的负累,多得是人连一封信都写不?起, 更别说?寄了。
“要多久阿兄才能收到啊?”明宝锦好奇地问。
明宝清走到驿馆侧边看了眼后头的马厩,隐隐闻到草料和粪块的气味, 说?:“如今天气热, 驿丁们不?会迫使马儿赶路,若是马有个万一, 都要摊到他们头上?来算。不?过往返陇右的路途上?,馆驿算是比较多了,嗯,个把月吧。什么时候能有回信就?说?不?清了。”
这封薄薄的信被驿丁随手扔进写着‘陇右’的木箱里,颠颠晃晃好些天了,才终于重见天日。
这里的味道闻起来同长安不?大一样,带着一点干巴巴的土味,信纸摸起来都有点发脆,它被几双有些发汗的手传来递去,又稍微濡湿了一点。
某个驿丁攥住了它,将其与另几沓信一道塞进马褡子里,朝护鳞军军帐奔去。
驿丁可没有一封一封分发过去的精力?,只?将信件都送到一位孟参军的帐中。
此时帐中无人,孟参军正在主?将帐中禀报
一些杂事,过了半个时辰才回来,就?瞧见书?案上?搁着五、六封信。
他走过去翻捡一番,并没有发现自?家的信,但瞧见了卫二郎这个名,知道是同乡,便站起身亲自?给?他送去了。
兵卒的帐中气味一向是不?怎么好闻,孟容川在门口喊了几声?,却是把明真瑄给?叫出来了。
他肩头还?搭着一块汗巾,朝他行礼道:“孟参军?卫二在在操练场上?加练呢。”
明真瑄半脸干净半脸脏,看起来颇滑稽,偏他又丝毫不?察,一脸正色道:“后日要选越骑,但他射箭准头太?差。”
“这要怎么练?”孟容川微微笑了笑。
“我让他放空弦呢,然后多打打水漂、飞镖练练指力?,他背上?有力?,手上?劲太?紧。”明真瑄知无不?言。
孟容川点了下头,递过信去,却道:“你的信。”
明真瑄怔了一下,很快接过来,看了信封上?的字,道:“多谢,晚些时候,能否再借参军纸笔一用?”
孟容川背手在身后抖了抖袍袖,笑道:“那我可要让明三娘子少收我母亲一个子。”
明真瑄笑了一笑,道:“多谢参军。”
操练场上?永远都有人,明真瑄初来时曾被罚加练了整整一夜,累得直接趴睡在场上?,日头都晃不?醒他,是晨练队伍的脚步声?把他震醒的。
甫一醒来,水米未沾就?开始继续操练。
这样的日子明真瑄过了小半年?,才得到了校尉的些许认可。
“队正。”卫二郎拿着弓朝他走来,明真瑄扬一扬手里的信,靠着墙坐下,眼皮一撩,瞥了眼操练场上?那个正在耍长枪的小兵卒子。
“你娘子说?自?己都好,孩子们也好,只?叫你好好保重自?己,不?日会给?你寄冬衣。你女儿说?,想你早日回去。”
明真瑄看信比念信要快,盯着信上?某一段看了半晌,又蓦地抬眼看向那个正在背上?滚枪的小兵。
“队正?”卫二郎不?解地看着他,明真瑄回过神来,继续道:“你儿子说?你给?他做的那把牛筋弹弓被堂兄抢了,不?过‘小莲’、‘青鸟’和‘布……
明真瑄又语塞了,卫二郎急得直抓耳朵。
“和小布头帮他抢回来了,还?叫他堂兄吃了一嘴的知了尿。”
明真瑄一边说一边努力在回忆中搜罗着明宝锦的模样,但只?想到一张小小的怯生生的脸。
卫二郎又气又想笑,气的是没爹的孩子遭人欺负就?算了,还?遭自?家人欺负,孩子尚且如此,更别论大人之间了。
笑的是孩子有仗义朋友,卫二嫂还?有明家几个女娘可以?说?说?话?,彼此帮衬一把,他真的很庆幸明宝清她们在青槐乡落了脚。
想到这,卫二郎对明真瑄道:“队正,多谢您。”
明真瑄还?在看信,卫二郎知道这是两?家人共同写的信,见他神色纠结,问:“怎么了?明娘子说什么了?”
“没什么,都好。”明真瑄一抬下巴,道:“你帮我把方五郎叫来。”
“噢。”卫二郎知道方五郎原先也是京中的官家子弟,同明真瑄一样是被贬到军中为奴的。
明真瑄是靠武艺才操练场上?打上?来,而方五郎原先不?在主?营中,他那一团的兵在外出运粮时被一支敌军所袭,几乎全灭。
唯有他生生疾跑了二十里地来报信,抢回了粮草立了功劳,也彰显了能力?,这才从沉重而浊臭的脏活重活中解脱出来,连带着他的妹妹也被拨到随军的家眷营房中做些浣衣针黹的杂活。
卫二郎觉得方五郎挺牛的,瘦成那样,耐力?居然这般好,狂跑了二十里地回来,脖子上?血糊糊的,还?能清晰地指出方位,汇报敌情。
对了,他还?是光脚。
军帐前那两?个血脚印还?是明真瑄去蹭掉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明真瑄对方五郎的态度很奇怪,头回见到时,他就?一脸撞鬼的表情。
方五郎越是嬉嬉笑笑,凑过来用一把破锣嗓子叫他兄长,他越是面色铁青,像是方五郎说?了个惊悚无比的鬼故事给?他听。
卫二郎起初以?为明真瑄与方五郎有过节,他不?喜欢人家,但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方五郎被他同队的人挑事寻麻烦的时候,明真瑄想都没想就?冲过去了,几人打成一团,被罚了连着一个月巡大夜。
这事之后,卫二郎觉得他们关系缓和了些,但明真瑄每每见到方五郎,总像是有一口大气憋在胸口叹不?出去。
“做什么?”方五郎拄着枪歪歪地站在明真瑄跟前,转脸看了眼继续训练的卫二郎,道:“想干扰我,不?让我进越骑啊。”
明真瑄一见他那张脸就?堵心,把信给?他,让他自?己看。
信一展开,方五郎是很疑惑的,可当他瞧见信上?那句‘方家三娘四娘安否?惟愿阿兄以?诚相告’,他的神色立刻柔软了下来,从方五郎变回了本应该烂在尸坑里的方三娘方时敏。
“别那样抿着唇翘着嘴笑!太?女娘了!”明真瑄咬牙道,四下警惕地看着。
“哈哈哈。”方时敏被明真瑄紧张的神色逗得大笑起来,她的嗓子早废掉了,笑声?喑哑嘶鸣。
不?过废她嗓子的人也死了,方时敏觉得算是一箭双雕吧。
“好了,好了,别笑了!”明真瑄从腰间取下水囊递给?她,方时敏一把接过,不?客气地全部喝完了。
她小心地抹掉信上?沾到的一滴水,又细细摸着明宝盈的字。
明真瑄看着她几个凹凸不?平的指甲盖,道:“手指又怎么了?”
“不?小心掀翻了呗,指甲又不?是指头,能长出来就?行。”方时敏轻描淡写地说?。
明真瑄皱起眉来,憋了半晌,小声?道:“这该怎么回给?三娘?信里总不?能明写吧?还?是说?你死了。”
方时敏见他一脸纠结,颇为好笑,道:“方三娘当然是死了。”
明真瑄怅然地点点头,又听方时敏道:“我来写。”
他眼睛一亮,就?见方时敏斜过来一眼,说?:“屁大点事也叫你发愁!”
“你这蠢獠!少得意忘形!”
明真瑄气得口不?择言,令方时敏捧腹大笑起来。
“天呐,阿兄啊,你终于说?了句粗口!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她的眼睛一旦真心发笑,就?会特别特别弯,一口白牙犬齿尖尖,即便在黑黢黢的一张脏脸上?,也灿烂得厉害。
方时敏起初喊明真瑄阿兄,是有些狡猾心思的,希望这一声?阿兄,能让他将对自?家姐妹的情分移到她身上?一些。
再不?济,也能让明真瑄看在她与明家姐妹相熟,与明宝盈要好的,与她们年?龄相当,比她们处境更差的份上?,不?要揭穿她。
这的的确确奏效了,明真瑄没有检举她。
据方时敏的观察,他似乎没有生出过要揭发她的念头,而且他还?很担心她,担心她会被发现,所以?很卖力?地替她解围遮掩。
其实以?方时敏从前对明真瑄的了解来看,他应该还?算个正人君子,起码他对明宝清是掏心掏肺的好,对明宝盈也好,但总不?及明宝清那么好,他是个会在心里划拉亲疏远近的人。
不?过,在方五郎为了一块干饼,就?想把她和四娘都杀了,还?冠冕堂皇得说?免得她们活着玷污家门后,方时敏就?很难相信所谓的兄妹情意了。
她总觉得,那只?是未到绝境时的一种粉饰。
每当她看着明真瑄的时候,总忍不?住想,如果是他和明宝清、明宝盈陷在那种境地之下,他会怎么做呢?
“走吧。”明真瑄不?知道她有这么多的心思,只?招了一下手,道:“练练。”
方时敏一下来了劲,叫道:“拿真枪别拿棍!”

第038章 地木耳和碾硙
今年雨水不算多?, 但老天爷还算垂怜,亮堂堂的大晴天里中会杂着一两日?的阴雨,让秧苗勉勉强强熬过了穗期, 可等水稻花期结束, 开始结谷的时候, 稀稀拉拉的雨水可太不够了。
最旱的时候, 渠里只剩一个浅底的水,盛满了枯枝烂叶和孑孓,用瓢都舀不起来了了。
酿白河下游的水又浅又缓, 鱼虾就跟白捡的
差不多?, 游飞和明宝锦只是用淤泥和石块拦了一条矮矮的坝,就轻易地拖了两篓鱼回去。
老苗姨用水洗刷着竹篾,打算一会拿来晾鱼干, 她?一边刷, 一边问:“你翁翁可愁坏了吧?”
游飞正蹲在她?脚边用小刀刮着鳞片, 揪出鱼肠扔给乌龟、小鸡吃, 花狸狸在门槛上卧成一条,吃着明宝锦喂到它?嘴边的小鱼。
“我昨晚上起来撒尿,他迷迷糊糊一下子蹦起来, 冲到院里去说下雨啦下雨啦!吓得我尿都憋回去了。”
老苗姨哭笑不得, 蓝盼晓在井边汲水,井水浅了很多?, 木桶又轻,她?一桶下去要摇晃个半天才能舀到半桶, 放下去的井绳太深了, 扯上来又勒手。
“有口井真好。”游飞说:“咱们乡上有井的人家都没五户吧。近旁的好像就这里,还有陶家有。”
“陶家是开染坊的, 没井怎么开染坊?”蓝盼晓说:“我阿耶当初买这间小院子和田地,也是看在有井,有河的份上。”
游飞没把自?己捞回来的鱼儿带回去,怕游老丈看了觉得糟心。
明宝清见他要回家了,就道:“过来。”
游飞乖乖走过去,就见明宝清从屋里拿出来几?块杏脯和三?个核桃。
“你们还没吃完啊。”游飞咬了块杏脯,转身喂了明宝锦一块,又拿了一个核桃,剩下的就不肯拿了,“上回我也吃了,本来就是孟老夫人给你们的。”
上回明宝清她?们从驿馆背回来的那个大包袱里都是陇右的土产好货,孟容川附言,‘另有杏脯两斤,核桃两斤,供阿娘闲时剥食用,黑瓜子两斤,予堂兄堂嫂。’
孟老夫人拿到东西?的时候很高兴,狠狠抓了两大把给她?们。
明宝盈原本担心自?己在上一封信结尾添的那一句‘凄凄寂寂,囿于方?寸院墙之内,还望汝来信多?诉陇右之风土人情,军中小事小情,权做为母解忧’会太僭越了,孟容川一定看得出是她?擅自?添加的,为人母不会向子女提什么要求。
可老人家只要心情好,比什么仙丹妙药都要管用,更何况杏脯酸甜开胃,核桃则要人用小锤轻敲慢剥,可以消磨辰光,而且信中多?了好些啰嗦闲事,明宝盈想?,孟容川是个从善如流的人。
正当明宝盈出神的时候,跑回家的游飞又很快跑了回来,喘着气道:“我翁翁说后半夜可能会下雨,你们要不要整一整菜地?”
老苗姨看着自?己晾在墙头的鱼干,心道,‘罢了,晾不成就晾不成吧,还是下雨要紧。’
她?下意识哼起了那首来自?福民乡的祈雨歌,游飞听?着,跑回家的路上也一直在哼。
蘸水在石板上练字的时候在哼,拿着梭子补渔网的时候在哼,喝糜子的时候在哼,睡着时发出的梦呓近似祈雨歌的旋律。
雨落下来了。
游老丈霍然睁开了眼,将被游飞踹到腿边的薄衫拿回来盖在他肚子上,这才重?新?闭上眼,又沉沉睡去。
这场雨下了一夜又半日?,田里的秧苗喝饱了水,沟渠里的水‘哗啦啦’淌。
卫小莲说想?去酿白河边上采地木耳,孩子们都想?去,明宝清怕他们贪玩水,就跟着他们一道去了。
孩子们跑得快,她?跟在后边慢慢走。
河水流淌的响动愈发急促,雨后水浊,酿白河大部分时候都很清澈,但今日?浑浊得像一条土龙在翻腾。
孩子们已经?发现了地木耳,走着走着,就停下来摘。
地木耳又薄又滑,一滩一滩长,明宝清跟上来的时候,明宝锦已经?摘了半篓子。
“游飞呢?”明宝清弯腰摘了几?朵,再抬起眼来,人就少一个。
其余几?个孩子也是这时才发觉游飞不见了,明宝清低头也就一会的功夫,游飞能去哪?山上?水里!?
明宝清将目光投到不远处的那座桥上,果?然就见游飞在单薄的,没有半根围栏的平板竹木桥上奔跑。
“游飞!”她喊了一声,但设桥的那处河道最窄,水势也最猛,水声嘈杂,游飞没有停住脚。
明宝清叮嘱小莲照看大家,不许跟过来,自?己则飞快地跑了过去。
到了桥边,明宝清能看到那块块拼凑在一起的桥面因游飞的跑动而震颤。
河对岸有很多?人,像是匠人,游飞冲过去,不知在大叫大嚷什么,有个管事模样的人走过来,像赶苍蝇一般挥了挥手。
游飞没有退,反而想?更进一步,冲过去要阻拦他身后的那些匠人继续他们所在做的事情,但被人拦住了。
此时明宝清也已经?赶到了,她?看清了那些匠人在忙碌的事情,也明白了游飞为何会这么大反应的原因。
她?将游飞护到身前,问:“你们要设碾硙?这一块地,原先是游家的吧?”
管事瞧了她?一眼,道:“是又怎么样?真金白银买回来的!”
“姓邵的答应过,不设碾硙的,静安寺已经?在上游设了一个大碾硙了,你这还设碾硙,渠里都会是泥沙!”游飞吼道。
管事诧异地看着他,道:“你知道个屁!”
游飞挣扎起来,叫道:“我阿耶说的,山樱乡就是这样被十几?座碾硙给毁了河渠!”
碾硙是用水流冲势推动石磨碾粮用的,水流在这里被截走了势能,流速变缓,泥沙沉积,淤堵河渠,不过是时间问题。
“算上静安寺里的也才两座!”管事不耐烦与游飞废话,摆摆手说:“再不滚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酿白河要窄得多?啊!”游飞听?他阿耶说过酿白河上游中游落势大,可河面细窄,万不能搭建碾硙。可偏偏就是有人视若无睹,游飞喉咙里几?乎要迸出血来,他脖颈上青筋暴起,吼叫道:“姓邵的就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王八!”
管事勃然大怒,有人一把将游飞从明宝清手里扯了过去,抬手就是一记很重?的耳光,游飞还是个孩子,一下就被打飞出去,趴在地上,好一会没动静。
“邵阶平知不知道你们这样胆大包天!”明宝清气愤至极,将游飞从地上搂起来抱在怀里,揩去他口角流出的血,可那些血还一直流,流了明宝清满手,她?看着那些血,又看向这一帮围着他们的人,只觉得他们背后的青山蓝天全变红了,怒道:“这里是万年县青槐乡!天子脚下,你们这些狗以为姓了邵就能无法无天?邵阶平自?己在皇城里都算不得什么东西?!无根浮萍而已!”
管事的本就觉得明宝清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气度,又听?她?直呼郎主的姓名,直戳邵家根基,心底十分惊愕,只是她?骂得实在太过分,不教训的话面子都下不来。
“留心你们的拳脚!”见他们有逼上来的意思,明宝清不惧更怒,道:“仔细你们的言行!你们郎主年纪轻轻就爬到少卿的位置上不容易,呵呵,软饭不费牙,但伤胃啊!你们这样肆意妄为是要拖他后腿的,做人做事要掂量掂量后果?,青槐乡不是什么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我爬都能爬到京兆府!”
“老子打断你的腿,看你……
底下的人不当回事,管事却是心有忌惮,由着手下人胡咧咧发了顿虚火,却是做出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让明宝清快走。
明宝清心里怒火无法消散,奈何寡不敌众,做不得什么事,她?盯着那些堆在那里的石料、木料看了一会,将迷迷糊糊还要挣扎起身的游飞背在背上,重?又踏过那座摇摇晃晃的桥。
游飞被打翻在地的时候碰到了额头,嘴里也破了好几?处,全是血,刚把他背回去时众人都吓了一大跳,不过人好歹是清醒了,坐在胡床上一声也不吭。
老苗姨帮他擦身子,捣烂了草药糊在他额头隆起老高的肿包上,说:“还好是前额,若是后脑磕成这样,真是要求神拜佛了。”
明宝盈端水给他漱口,漱了三?次血色才褪掉了。
明宝锦和卫小莲他们几?个都不敢说话,傻傻地拎着装了一半地木耳的篓子站在那瞧着游飞。
“蓝娘子,小莲、小荷在你们家呀?
屋外头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明宝清透过竹门瞟了一眼,瞧见个笑着的郎君正摇摇摆摆朝这边走过来。
“五叔!”卫小荷张了张口,却发现声音不是从自?己嘴里冒出来的,而是卫小石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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