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女眷贬为庶民后by西瓜珍宝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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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成。”明宝清赶在游老丈之前?就说出?了问题,“绳子绞得不紧,太松了。”
她?想了想,去游老丈家的柴堆里挑了个不大不小的圆木头块,在木头块上凿了三条棱,分别卡住三条绳子,想要拟出?人指紧捏的力道。
游老丈越看她?摆弄越觉得有意思,说:“我觉得那三根竹钉要做成弯钩的才好,可以分别绞动,这样的话,搓细麻绳都省力了。”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冒出?好些主意来,游老丈绳子也?不搓了,跟着明宝清在那琢磨偷懒的法子。
游飞和明宝锦回来的时候,还没进家门,就听见游老丈爽朗的笑声。
他们好奇地?推开门,就看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好些木头竹片。
在这些残破的碎片边上,游老丈和明宝清一人一头蹲着,明宝清这边还护着几根戳在土里的木头桩子,桩子上卡着一片竹板,竹板上的竹钉戳破两头,拧在明宝清手里这头上多了一根横钉,另一头上拴着几缕麻。
麻的另一头都攥在游老丈手里,明宝清拧转竹钉,散麻就跟着绞成绳了,等三条散麻都绞紧后?,游老丈兴致勃勃地?上手把一个木头楔子卡在三根麻绳上,再用一根横棍抵住,他这边用手开始绞,明宝清那边也?开始绞,两头一绞就更快,细绳就能编成粗绳了。
“细短绳子用不上这个,但要是做你那秋千架的粗长绳子,还真是省了不少劲。”游老丈中肯地?评价道。
明宝清还嫌弃这装置粗糙,道:“有铁钉的话就好了。”
“铁钉?”游老丈笑道:“我得搓多少根麻绳才能买回铁钉来?”
“藤条。”明宝清脑筋一转,很快道:“您后?院那些金刚藤,直接晾晒成个方便转轱辘的把手样,比我这样两根竹钉楔在一块,绞起来更快更顺。”
明宝清当即就起身去后头找粗细合适的藤条了,游老丈满眼赞赏地?看着她?,手上的绳子还在绞着,他一看,原来是游飞和明宝锦接了明宝清的活。
游老丈低头看自己手里的麻绳,其实只要找几个洞眼系住就行了,那一头再拿一个掏了三洞眼的板子,套弯钉的另一头,板子一转,三个钉子都转,这活一个人都能干。
有了长长的粗麻绳,秋千就算搭好了一半。
明宝清的驴车也?在一日又一日的敲敲打打中有了模样,先是嵌上了车板,又安上了四边的围护,坑洼不齐的四轮也?被?她?一点?点?修补圆乎了。
寻常的驴车做到这份上就差不多了,载人拉货都可以用了,但明宝清非还要造个能遮风挡雨的车厢出?来。
明宝清头一回送明宝盈去紫薇书苑的时候,那驴车还空空荡荡的,在一众香车宝马中显得那样矮小残破,惹了好些人纷纷侧目打量。
议论声细密而尖刺,被?小驴车的车轮毫不在乎地?碾碎。
而第一个旬假到来时,紫薇花苑门外当班的护卫们率先发觉小驴车又变了点?样子。
明宝清弄不来宽厚的木材,只能用两层竹子中间夹上一层涂了桐油的油纸来代?替,如此这般也?能风雨不进,而且相较于一般的木车还能更轻便一些。
整辆驴车看起来翠碧轻盈,车厢四角挂着竹铃,两边各自插了个竹风车,在秋风里欢快地?转动着。
明宝清斜倚在驴车的前?室上,用来驱使驴子竹枝搭在她?背后?,纤细的竹枝和蓬散的竹叶如一条翡翠筒珠般杂在她?乌黑的发里。
她?手上在摆弄一个长条的竹盒,时不时从膝上那个小小箩筐拿出?个凿子钻个孔,再拿出?把小刀削尖,又翻出?竹料、木材往上凑。
“那是什么?”左边的护卫不动唇地?冒出?几个字来。
右边的护卫瞄了一眼,又瞄一眼也?没看明白。
直到明宝清开始捏着一个小柄开始一本正经地?抽抽推推时,护卫纳闷地?道:“她?做了个小风箱。”
左边护卫正要说什么,下学的钟声响了,明宝清把东西都拾掇好,直起身子仰着脸看向?这边。
明宝盈出?现时,轻快地?喊了声‘阿姐’,就提裙快步朝小驴车走去,身后?有谁人在议论,有谁人在讥笑,她?根本不屑一顾。
明宝盈挑开车帘的时候,明宝锦冲她?笑弯了眼睛,但嘴里嚼着蜂巢,满口香甜野蜜,所以没法说话。
车上还有几个女客,都是乡里人,搭着驴车进城买东西办事情的,也?有来卖山货,卖光最好,卖不光的就倒给明宝清做车费。
“家里这两日有什么事吗?”明宝盈轻声问。
明宝锦摇摇头,又认真想了想,说:“家里米缸满了,母亲买的新米。”
这是很值得一提的。
明宝盈闻着那股香香甜甜的蜜味,勉强笑了一下。
野蜂巢是住在河那头的一位姜婆婆给的,她?小儿子是个油滑的人,庄稼活常躲懒,但其他的本事不少,尤其是折腾山货这一手。
野蜂巢、田鸡、蛇、野鸡之类的东西,别人弄不来,他总能弄来。游飞近来总跟着他,盼着能学个一两手,也?算一条偏财路子。
这一次除了野蜂巢之外,他还弄来了一只獾子,叽叽喳喳地?叫唤着。
姜婆婆并不吃斋念佛的,她?一门心思要给小儿子攒钱娶媳妇,要给大孙女攒嫁妆。所以她?卖这些东西的时候,最计较的是能卖几个钱。
可能叫唤的活物?毕竟同那些冰冷沉默的活物?不一样,小獾叫得很可怜,黑溜溜的眼睛,湿漉漉的鼻头,明宝锦想同它玩,姜婆婆不让,说等下叫人买走了你心里更难过。
但姜婆婆又同明宝锦说,若是卖不掉,回去的路上她?就给放了,野物?是养不住的,它们会寻死。
明宝锦偷偷在心底盼着卖不掉,可惜事与?愿违,摊子铺开才一会,就有个内宅采买模样的人走了过来,提走了这一只獾子,说是入秋进补,自家郎主就喜欢吃点?野物?。
明宝锦沉默地?看着小獾被?提走,直到姜婆婆拿出?早前?藏起的一块蜂巢递给她?,这才略高兴了些。
明宝盈一进来,大家都赶紧给她?让座,周小娘子皱着眉往里挤了挤,明宝锦被?她?怼得缩起手脚来了,明宝盈张开胳膊将她?搂过来,连着她?脚边的小篮子也?一起移了过来。
小篮子是老苗姨闲时给明宝盈编的,卫小莲也?有一只,还有小背篓,她?和游飞各一只。
竹篮不大,但挺能装的,明宝盈瞧了瞧,见里头有几朵菌子,几个椭圆毛绒的绿羊桃,几个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芋子,还有几根歪歪扭扭的老茄子,一把虫咬疤多的嫩菜,余下的空隙都填着栗子和花生?,算是这一趟的车费了。
大多数人都是满满当当来,两手空空回,荷包或多或少要鼓一点?。
但只有周小娘子是全然相反的,她?是两手空空来,搂着一包袱的首饰胭脂回去,荷包扁扁。
“她?也?不说给孩子点?什么。”姜婆婆瞧着周小娘子就那么下了车,一点?表示都没有,颇有些看不过眼去。
明宝盈笑了笑,道:“她?也?不怎么出?门。”
“那可不一定?,她?自家的驴车是拉货的,她?瞧不上。”另一位住在陶家后?头的孙婶子一边说,一边伸手摸了摸车顶棚上覆住的油布,道:“你这车多好,遮风挡雨还晒不着,且看吧,你要不张这个嘴,她?有的白蹭呢。”
明宝盈还是微笑,道:“我们同钟娘子要好,平日里有来有往的,也?是你帮我我帮你。”
“这倒是。”姜婆婆在明宝锦的搀扶下也?下了车,道:“钟娘子是个拎得清的,模样性情都好。”
孙婶子接了一嘴,道:“就是不会生?孩子。”
姜婆婆‘啧’一声,道:“这是缘分没到。”
孙婶子有点?不以为然,扭脸对明宝清道:“明娘子,下回还记得带上我啊,等下我让狗儿给你拿些秸秆和花生?秧子来。”
明宝清笑着应了,在外院菜圃的一角空地?上先卸车。
明宝盈则牵着明宝锦往家中走去,听她?忽然问:“三姐姐,你不高兴啊。”
明宝盈正转首看着明宝清仔细从驴脑袋上取笼头,闻言又垂眸看着明宝锦,道:“没有,只是觉得大姐姐很辛苦。”
住在青槐乡,秋试的消息被?秋收的忙碌全然掩盖了,但在女学里并不是这样的。
开考、结束、阅卷、放榜,明宝盈都知道。
她?知道林千衡中了二甲进士第一名?,也?就是整个进士科的第四名?。
这个名?次没有三甲那么夺目耀眼,但也?绝对称得上是出?类拔萃。
至今,放榜已经足有七日了,林千衡有了功名?,可他没有出?现,甚至连一丝消息都没有。
明宝盈很失望,但想一想,有了功名?就算有了可以同家族利益抗衡的筹码吗?
她?还不至于这样天真。
世家子弟有名?有望,林千衡参试,林家定?然为他扬名?造势。
明宝盈听过他新做的一首诗,名?为《恩制赐食于丰正殿书院宴赋得》。
寻常试子岂能在丰正殿书院饮宴赋诗?
若说林千衡有三分才华,再添上他的身份,旁人即便有七分才华,也?要屈居人下。
既是这样,那么林千衡的功名?就不是他的筹码,而是他的负累。
明宝盈知道自己可能是刻薄了些,但只在心里想想,刻薄些又怎么了?
第044章 纳粮
秸秆和花生秧子都是能给驴吃的干料, 明宝清屯了好些,庭院里的空地上也都晒着给驴的储粮。
养头牲口不容易,平日里谁有空闲谁就牵出去, 上野地里吃点草料, 等天冷起来了, 到底还是要吃干料的。
平日里溜驴最多的要数明宝锦, 阿姨、阿姐们没有那么多空闲的时间,她们都还忙着自己?的事。
蓝盼晓依旧做衣裳绣帕子,林姨已经能给她帮不少忙了, 偶尔还跟着她去染坊叠布晾布。
明宝盈一月休假一日, 拎着她的小书箱四外去写信,平日里下学之后,也会?在法云尼寺边上的集市上寻一个角落支小摊, 只不过日头渐短夜渐长, 也摆不了多久的摊。
老苗姨还是张罗着家里和田头的一些杂事, 明宝清则在屋外山脚的缓坡上垒了个炭窖, 准备做些炭以?备冬日用。
炭窖搭了一层,要晾硬了才能垒第二层,这?会?子功夫, 明宝清又做起了风箱。
虽然柜坊里存着好些银子, 但众人都默认那些是备着日后用到明真瑜和明真瑶身?上的,除了这?头小毛驴之外, 没打算用了。
明宝锦好喜欢这?头驴,有了这?头驴, 她再也不羡慕卫家的牛了。
相反, 她有瞧见过卫家大嫂在明宝清顺路载着邻里去城里的时候,躲在边上偷看, 被明宝锦瞧见了,又做出不屑鄙夷的样子来。
眼下的天不热又不冷,风吹过来的时候凉凉的,毛驴的背暖暖的,明宝锦懒洋洋趴在毛驴背上,手手脚脚挂在驴身?子两边,很像花狸狸睡迷糊时,四仰八叉的样子,不过明宝锦是反过来的。
“你溜驴,还是驴溜你啊。”
明宝锦听出游飞的声音了,只是故意不回头看他。
游飞走到这?边来,她就慢慢吞吞把脸转到另一边去。
游飞走到那边来,她又把脸慢慢悠悠转回去。
游飞绕着驴子走来走去,走来又走去,差点左脚拌右脚,自己?摔自己?一个。
“怎么了?”游飞拉拉她的手指,小声问。
明宝锦不说话,游飞摇摇她的手指又问:“是不是我这?两天没陪你玩,你生气啦?”
过了一会?,明宝锦鼓着脸转回来,眯着眼看他,“你也没陪游翁翁,你干嘛呢!”
她小小的鼻头上黏着一根灰蓝的驴毛,游飞掐起指
尖一边轻柔地替她拿掉,一边解释道?:“我跟姜阿兄进?山里采药去了,过不了多久就是我阿娘忌日,我想买些东西祭拜她。”
明宝锦本?来就没有生游飞的气,听他说是为了攒钱置办祭品,更是一点不快的情绪都没了。
“怎么不早讲,我也去。”她有些不好意思说。
“你不好去,好药都在险处,在蛇虫鼠蚁窝里,在悬崖峭壁上。”游飞应该是想到他阿娘死?于?峭壁,尸骨无存,所以?目光黯了黯,他飞快眨了眨眼遮掩过去,道?:“我求了姜阿兄好久他才肯带我进?去的。”
“采的多吗?”明宝锦问。
“还行?吧。姜阿兄分了我一些。”游飞笑了起来,转身?让明宝锦看他背篓里的一些药材。
明宝锦看不懂那些药材价钱几何?,视线往下看去,落在游飞破破烂烂的波斯裤和赤脚上,伤口就不提了,明宝锦这?些时日就没见过游飞腿脚上没冒血的时候。
“后天是不是去纳粮呢?大姐姐还要进?城去给我阿兄还有卫二叔寄鞋和缊袍,一起去吧。”
游飞赶紧点头,明宝锦又道?:“你的鞋呢?我看姜阿兄进?山都是有绑腿的,你怎么不弄?”
“鞋穿烂了,烂得没办法补了,就扔了。绑腿也绑了,但是不够紧,都松掉了。我头一次不知?道?,下回我就知?道?了。”
游飞没觉得这?有什么,翘起脚板一看,一条肥蚂蟥吃得正欢,他居然没留意。
“呀!”明宝锦叫起来,游飞举起一只手挡着她眼睛,另一只手则在蚂蟥钻咬的边上重重拍了几下,蚂蟥就掉下来了。
看他熟门熟路的样子,应是处理过不少次了。蚂蟥咬过的伤是个三角口子,还冒着血。
明宝锦抓下他的手,从驴背上滑下来,道?:“你骑上来,我带你回家让苗姨给你弄弄,别?让你翁翁看见了。”
游飞翘着脚,跨骑着小毛驴,乖乖跟着明宝锦回家去了。
大家都是好些天没见游飞了,老苗姨弄了些皂荚煮水给他浸脚上的口子,翻了翻他那一篓子药材,道?:“好些黄精呢,倒是能卖几个钱。”
游飞没说话,他已经靠在凭几上睡着了。
接下来两日,游飞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待着,跟游老丈一道?搓搓麻绳,也养养他那双烂脚。
因为明宝清弄出来的那一个搓绳的摇车,游飞的手掌终于?是没像去年那样破了又烂,麻绳做得又多又快。
游老丈算了算自己种的麻,觉得都不够他打发时间的,背着手又出门去拔野麻了,早早的沤上,晾好了,等到天寒地冻都不好出门的时候,猫在家里摇啊摇,他觉得还挺美。
因此,老苗姨说:“小青鸟像谁!?还不是像你,闲不住的老东西!”
游老丈是闲不住啊,他要耗干自己?的老命给游飞挣下钱来,吃喝穿衣,他恨不能连着娶媳妇养重孙的钱都攒下了。
他只是一个糟老头,虽生在皇城边上,跟那些住在山窝里不知哪朝哪代的人相比,他也算开阔了眼界,但每每遇上与官字沾边的事情时,他还是禁不住的害怕,更别?提他儿子儿媳还折在那上头。
万年县一向于?东渭河畔开场收缴皇粮,明宝清的驴车上只够负载游家的粮和姜家的粮,算上几个人的话,就不能再多了。
游飞趁势让游老丈别?去,说会?累着驴。
游老丈原本?不肯,但陶家、周家都是一道?去缴粮的,同乡人多,而?且明宝清也说会?看着游飞,他想了想,往后的路总是要游飞自己?走的,就点了头。
姜家去缴粮的是姜小郎,这?种事就要性子稍微‘浑’一点,或者‘硬’一点的人去办,不至于?被两个口的官字一震,自己?姓什么都答不上来了。
眼前,这?个正小心翼翼展开麻布袋的口子的郎君明宝锦并不认得,但姜小郎同他打了招呼,唤他刘阿叔,好像也是青槐乡上的人。
他拢着袋口,确保每一粒谷子都进?了官斛,没有一粒会?蹦出去。
刘阿叔倒完了,还拎着麻布袋的两角抖了抖,小吏拿出块板子一刮平了谷粮的尖堆,对着官斛内的计量比了比,堪堪够上那户要交足的米数。
明宝锦踮脚看着,都忍不住替那位面色蜡黄的郎君松口气。
随即,闷闷的刺破声响起,斜削的长竹筒深深戳进?量米的官斛之中,小吏垂下手去,一握那挑出来的谷粮,皱眉道?:“太潮!不收!”
刘阿叔本?就一副骨瘦嶙峋的样子,像是多病之人,闻言当?即跪到在地,哭求道?:“官爷,官爷,求您抬抬手,抬抬手。”
小吏见多了这?样的人,根本?连一句废话都懒得说,就让人把他拖下去。
明宝锦后退一步,掩在明宝清身?后,轻声问:“阿姐,他们要把他怎么样?”
“暂时不会?怎么样,若缴不出来,自有乡长、里长去要。”
“要是今年的粮实在不够呢?”
“用其他东西来抵。”
“要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呢?”
明宝清垂眸看着她,如实道?:“不逃的话,要被收监的。”
姜小郎如一尾胖头鱼般游到后头去,不知?是同那些皂吏商量了什么,箍在刘阿叔身?上的手松掉了。
瘫软的刘阿叔被姜小郎搀扶起来,借了明宝清的驴车坐一坐。
“你也真是的,发潮的粮衙门不收你不知?道??收进?仓里霉坏生虫了,其他好的粮也要被祸害了。回家再晾晾,只许多不许少!”
姜小郎一边假模假样地埋怨着,还一边左左右右替刘阿叔赔着笑。
明宝锦听见钟娘子在她身?后说:“这?人倒是蛮好的嘛。”
她正在心里点头,却听周大郎说:“傻的!”
钟娘子瞅了他一眼,眼中柔情在日复一日的浓郁苦涩中淡了许多,她低声说:“我先去给阿家抓药了。”
周大郎含糊地‘唔’了一声,明宝锦搞不懂他们夫妻间的沟沟壑壑,但也明白他们是闹别?扭了。
“五升两合米,记。”万年县衙门的书吏大声唱念道?:“青槐乡未央里游平安,纳粮足额。”
游飞折拢了麻袋走回来,明宝清招呼着姜小郎,又对游飞道?:“走吧,咱们同钟娘子一路卖你的药去。”
乡野小子初来乍到,那药材肯定是要被压价的,但姜小郎是倒腾这?一路的熟手了,就没有欺生这?一说了。
他捧着游飞的脸蛋朝众人晃了晃,特跟掌柜的说:“这?是我小兄弟,往后有什么好货,还请掌柜的照应一二。”
掌柜有几分听进?去另说,起码游飞混了个脸熟。
“怎么又涨价了?”那一头,钟娘子紧捏着荷包,轻声问。
“药材涨,我们不涨喝西北风啊,贵进?来贵出去。”抓药的小徒弟今日活计太多,不耐道?。
钟娘子蹙眉抿唇,摸着荷包里恰好的钱数,垂着眼回了一句,“药材降了没见你们便宜呢。”
这?话顶在一块,接下来再说就是难听话了,姜小郎闻风而?动,贴着柜台就滑了过去。
正此时,街面上忽然一阵喧闹,几个人从药铺门口一路狂奔而?过,随即就是一群不良人追在后头。
游飞急忙跑到门边去看,明宝清和明宝锦怕他直接冲了出去,一个抓住他的肩头,一个握住他的腕子。
那些人没再跑,因为严观从街那头的屋檐上飞跃下来,横刀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跑什么?”严观逼近一步,皮靴踏在地上闷闷作响,那些人跌在地上,满目惶恐地挪着屁股退一步,“我问你们跑什么?”
“自己姓名不知道?夜里在哪睡觉不知道?”
严观手里的佩刀没有出鞘, 他腾了一下手,刀在鞘中微撞,发出一阵他自己习以?为常, 却另旁人胆寒的声音。
追上来的一个书吏手里抓着笔和一本册子, 叉着腰缓了好半天, 还是气喘吁吁地说:“老老实实, 唉,交代了姓名,呵, 和, 和落脚地就行?了。”
被?追的那些人还是不敢开口,满街的人,不能吓得他们再跑再挣扎了, 严观只?得耐着性子道:“早些呈报上去, 就能早些落户分田。”
“啊!?”有人溢出惊喜的一声叫, 也有人在小声反驳, “谁信啊。”
观给了那人一脚,高声道:“宇文侍郎新令,不计前由, 浮客悉自归于编户, 先落户籍者先分田地。”
明宝清听得入神,袖子忽然被?明宝锦轻轻扯了扯, “阿姐!这样的话黑叔他们是不是也可?以?落户分田啊。”
“如果没有其他设限的话,是。”明宝清摸了摸明宝锦的脸蛋, 发现自己的小妹妹不仅机灵, 还很敏锐。
“太好啦!”明宝锦欢喜地道。
“有这么好的事?”游飞的质问恐怕是朝严观去的。
明宝清揉乱他的头发,道:“于朝廷来说, 是任由这么些青壮游离在外,还是给他们田亩,编他们入户,再收他们税粮。你说,哪样更好?”
游飞默了一下,轻问:“那如果从前有逃税逃役的事情,都不追究了?”
“这些浮客十?之八九都是逃税逃役出来的,如果还追究的话,京畿一带劳力大减,连王公贵族家?的庄园都要没人耕种了。”明宝清听出他话里有话,俯身戳戳他的脸蛋,问:“黑大他们是逃了什么役?”
游飞抓抓耳朵,拢着嘴在她和明宝锦耳边道:“他们原是运官粮的纤夫,要干三年,干了一年,实在受不了了,只?能逃了。”
“我?就说嘛,难怪那么黑!成日在河滩上晒着吧。”明宝清恍然大悟,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们有一回自己说漏嘴了,可?能看我?是小孩子吧。”游飞还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除了你们,谁都没有说过。”
严观早就瞧见他们一大两小凑在一块说小话了,只?是被?驴车挡了许多,在那时转时停的竹风车后,明宝清那双眼睛一下好奇,一下惊愕,眼睛漂亮,其中神采也分外动人。
风大,连这一角的美景也模模糊糊的。
“明娘子。”姜小郎扬着笑脸走出来,回头瞧了钟娘子一眼,声音低缓下去,“小心门?槛。”
他又转回脸对明宝清道:“咱们走吧,事儿?都办好了吗?钟娘子还要绕回东渭河去?”
钟娘子点点头,红着脸道:“谢谢姜郎君,我?这身上药钱是正正好的,没得多,否则我?也不与他争个三文、四文的了。”
“没事。”姜小郎颇洒脱地一摆手。
明宝清说:“还要去一趟纸扎铺子。”
游飞跟着解释道:“我?娘忌日快到了。”
“噢噢。”姜小郎道:“那我?来驾车,我?知道有件纸扎铺子卖的彩纸又多又好看,剪出来的衣裙最?漂亮了!”
明宝锦欢喜地蹦了一下,笑了起来,道:“真的呀,那要买好些!”
这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游飞看着明宝锦的笑脸,也却微微笑了起来。
“明娘子,你那风箱琢磨得怎么样了?烧炭其实不用那么大火力吧,就算你要助火力的话,那种打铁的皮囊风鼓不是也行?嘛。”姜小郎是个闲不住嘴的人,说着说着,觉得浑身不自在,一瞧,原是严观在看他。
“嘿嘿,严帅。”姜小郎忙行?礼。
明宝清已经?上了车,正顶开车窗,把细细的支棍嵌在窗户上的凹槽里。
严观缓步走过来,打量着驴车。
“车又是你自己做的?”
“当然。”
驴车要小巧很多,车窗也小,明宝清的脸框在这一面?窄窗里,眉眼鼻唇处处精致,脸上一闪而过的自得让她整张脸都显得鲜活跃动。
但?严观更想看一看她的手,是否又添了许多新伤。
他退开一步,偏首像是对姜小郎在说:“不要逗留,早些回去,眼下日头短了。”
姜小郎虽说取财的路子偏了些,但?到底还是本分人,又不是官府衙门?常客,对严观也并不十?分熟悉,更论不上什么交情。
他有点受宠若惊地应道:“好,好,买些东西就回去。我?们乡里好些人一起来的,多谢严帅提醒。”
严观抬步要走,但又忽然从腰间解下一个布袋子递了过来,道:“哄驴的,路过榨油坊才买的豆饼。”
他径直塞进了窗子里,明宝清仰了仰身子,下意识捧住那条布袋子。
那豆饼还有点温热,一股腻腻的豆油香气。
“绝影不吃醋啊?”明宝清想着绝影若在场,恐会蹬蹄蹦跶,忍不住笑了起来。
严观勾了下唇嘴角,道:“短不了它的。”
纸扎铺子离得不远不近,明宝锦和游飞仔仔细细选了一些祭品,元宝铜钱自不必说,除了四时衣裳鞋袜,他们还要了一头纸扎的小毛驴。
游飞把卖黄精挣来的都花掉了,但?他一点也没觉得可?惜,反而觉得真好,他还是可?以?挣钱给阿娘买裙。
听着明宝锦说蓝裙黄褙子好看,又听着她说粉裙绿褙子顺眼,他就真的怀着一种给娘亲挑衣裳的心情在挑祭品。
而焚化这一过程,则更像是寄去了驿馆。
游家?的坟就在青槐乡上,挺缓和挺僻静的一块地,正经?是请风水先生挑过的。
山风瑟瑟,站在高处四下望去,一览无遗。
明宝锦发现有人家?在山腰处开出了一块田,金黄的麦芒还不知是稻穗在群青中圈出鲜明的一块。
“那是糯稻田,要比水稻晚一些熟。”游飞说:“我?阿耶还在的时候,我?家?也种了几?分糯稻,等?收割了也不卖,阿娘喜欢吃糯稻,每日早晨阿耶都给她炊好,糯米炊熟的时候,满屋子都是香气,狗路过都舍不得走。阿娘最?喜欢吃一种软蓬蓬的甜糕,是用糯糕粉做的,还有一种烙糯米卷。可?惜只?有我?外祖母会做,外祖母走了之后,我?阿娘自己试了几?次,总不及我?外祖母做的好。”
明宝锦被?他说的发馋,道:“是你外祖家?传的手艺吗?”
游飞笑道:“哪有什么家?传手艺?就是福民乡年节里会做的一种点心,只?是会做肯做的人不多了。”
明宝锦默默记下,想着回去问问老苗姨会不会做。
游飞的娘亲和老苗姨是一个姓的,这不稀奇,苗本来就是福民乡那一带的大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