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女眷贬为庶民后by西瓜珍宝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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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衣冠冢的时候,游春生还在世,所以苗玉颜的碑是他亲手?刻的。
“爱妻,她是游春生的爱妻,她,她才不是邵阶平的妾。”
小?小?驴车里,在老苗姨和明宝清着?急地连声呼唤后,一直沉默不语的明宝锦忽然开了口,可说出来话语更叫人觉得?惊悚莫名。
老苗姨甚至以为她在邵家后院里碰见脏东西了,狠狠吐了口唾沫在地上,冲着?虚无大骂一通。
明宝清震惊过后缓过了神,她想着?明宝锦的话,看了看僻静无人的四周,止住老苗姨的动作,说:“苗姨,咱们先回去再说。”
在回去的路上,明宝锦靠在老苗姨膝头上睡着?了。
老苗姨摸着?她的头发,觉得?湿湿的,又?探进她背后摸了摸,内衫潮潮的。
她推开前窗对?明宝清说:“一定是在邵家吓着?了,通身的冷汗!”
“回去再问吧。”明宝清忧心地说。
明宝锦没给她询问的机会,她睡着?了,发烧了,烧得?昏昏沉沉,一直在叫‘青鸟’。
游飞被老苗姨带了过来,虽然和明宝锦很熟悉了,但他还是头一次走到她的床边,看见她蜷在被子里昏睡,眉头紧锁。
“小?布头。”他小?心翼翼地跪在床边,伸手?想要抚平她眉心的结。
但他还没有碰到,明宝锦就?猛地惊醒了,不是被游飞弄醒的,是被一个噩梦吓醒的。
噩梦里,邵阶平俯视着?她,薄且无棱的唇开合着?,叫她‘玉颜。’
明宝锦满目惊恐被游飞看在眼里,他不知该怎么办,轻声叫着?,“小?布头,小?布头。”
她唇上有咬过的齿痕,血从里面渗出来,游飞好心疼,皱眉问:“你怎么了?”
明宝锦没有说话,只是从胸口抽出一条帕子,塞到他不知所措举着?的手?里。
游飞揪住了一角,帕子顺着?他的腕子抖落,淡淡发黄的牙色布面上绣着?一只小?而灵巧的青鸟。
它飞着?,没有裙子缝线的边界,它看起来更无拘无束一些,每一根羽毛都?那样自由。
“你要收好。”明宝锦说,她看起来很难过。
游飞重重点头,等她继续说,但明宝锦只是静静看了游飞一会,说:“帮我叫一下大姐姐,好吗?”
明宝清正端药进来,见明宝锦醒了,想给
她换身里衣,就?对?游飞说:“小?青鸟,谢谢你,你先回去吧。”
游飞并不想走,但他知道女娘总有很多秘密,她们若不展开,他不能强行?去看。
走到门口时,他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明宝锦正搂住明宝清,很委屈地趴在她肩头,好像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明宝清有些端不稳药,慢慢搁在一旁,然后睇了游飞一眼。
游飞有点不好意思,连忙多跨了几步,但他走出篱笆墙时,又?觉得?明宝清的那个眼神,似乎并不是在催他走。
游飞忧心忡忡地?回了家, 表情跟躺在斜坡上晒太阳的姜小郎一个样。
“回来了。”姜小郎恹恹地?打了声招呼,游飞比他还垂头丧气,过了好一会才闷闷应了一声。
他们俩原本在分拣药材, 一个教一个认, 但眼下两人?都没什么心思。
“怎么了?”姜小郎问。
“小布头生病了。”游飞说?。
姜小郎转脸看游飞, 笑?了一下问:“你很喜欢人?家小女?娘吗?”
游飞想都没想就点头, 姜小郎好羡慕他能这样轻易承认。
“得意什么?”姜小郎把手枕在脑袋后面,说?:“我也有喜欢的女?娘。”
他像是?不好意思了,说?完用草帽盖住自己的脸。
“钟娘子啊?”游飞随意一句话, 姜小郎跟诈尸似得直挺挺坐起身?来。
“你, 你,你你你你怎么知道的?”
“周家嫁女?儿那天,乱糟糟的, 男方来人?有个去钟娘子跟前?晃荡, 是?说?什么了?”
游飞其实?没有听见那人?说?的龌龊下流话, 他只是?看见姜小郎盯住了那人?, 跟在他后头,把他绊进?田里粪堆里了,然后还装模作样边踩人?家边喊人?来救。
“你看见了?”姜小郎又躺了回去, 用草帽盖住自己的脸。
“嗯。”游飞也躺下了。
“周大郎做亲的时候, 咱们近旁的人?家也都去凑热闹了。”姜小郎窥伺人?妻也知耻,所以声音很小, “席上,她出来敬酒, 看一眼我就恨姓周的, 这么可?人?的小女?娘怎么就被他娶走了。”
“钟娘子比你大吧。”游飞不确定地?问。
“女?大三抱金砖你懂个屁。”姜小郎默了一会,又说?:“周家条件好, 我觉得她嫁得不错,这几年心思也淡了,可?现?在,我那心思又冒出来了,挠得我夜里都睡不好。”
“睡不着起来砍柴吧。”游飞很冷酷地?说?。
姜小郎拧他屁股上的肉,痛得游飞一下蹦起来。
“你们大人?怎么老爱找我说?心里话,我听了也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啊。”
“周家要是?休了她,我娶她,你说?她愿意吗?”姜小郎哀伤地?问。
“我又不是?她我怎么知道。”游飞一边揉屁股一边说?:“要不你去问问她。”
“她现?在还是?周家人?,我去问她,那她成什么了?我成什么了?”姜小郎气得不想跟游飞说?话,但又只有游飞能说?这些。
“真烦,”游飞捂住脸,“钟娘子不能生娃娃,你知道的。”
“知道啊。”
“你不要娃娃吗?”
“现?在没想要,想要了,去寻摸个丫头回来养呗。我才不要儿,我阿兄已经有俩儿子了,那俩小子没一日消停的!先前?从陶家边上捡了些染色的废料,我阿兄打赤膊躺屋里睡了一觉,醒来身?上一道黑一道黄,像只肥蜂子!”
游飞先是?憋笑?,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大声笑?起来。
“你看看你,就你们这些皮猴子觉得好笑?!”
心事在笑?声里散了一些,但又没有真消失。
游飞隔着衣裳摸到?了明宝锦给?他的那块帕子,帕子上刺绣的部分要厚一些,他用指尖抚着青鸟的轮廓,轻轻皱着眉。
“帕子是?苗娘子给?游飞的,她没有死,而是?被邵阶平强掳了?”明宝清喂明宝锦喝完了药,也把她断断续续说?的一些话整理的差不多了。
“真不是?东西,人?模狗样,居然做得出这种?事。”
明宝锦重重点头,又听明宝清说?:“你别担心,我明日就去找邵娘子,起码先把情况探清楚。”
“大姐姐,我就知道你有办法的。”明宝锦又哭起来,她觉得自己很没用,苗娘子还在那一重重的院墙里。
明宝清心疼坏了,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明宝锦哭着哭着,又睡着了。
蓝盼晓和?老苗姨听了这种?事情,也是?嗟叹不已。
“元娘,”蓝盼晓欲言又止,“你去打听这事,我不反对,只是?你千万千万要小心。邵阶平这人?做得出这种?事,简直卑劣到?骨子里了,你不要与他硬碰硬。”
明宝清点点头,沉思着一个问题——游春生的死。
‘严观一定知道什么,他不说?,是?证据不足?还是?觉得不值一提呢?又或者?,怕游飞沉不住气?’
明宝清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把严观想得太好了一点,但就连明宝锦也懂得在形势不明朗的情况下,不好对游飞说?出实?情。
‘他会有同情和顾忌吗?’明宝清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替他说?话,‘有的。’
她想起某些时刻严观眼底流出的某些情绪,想起他别开眼时侧脸上露出的微妙痕迹。
‘严观居然是个不喜欢与人对视的人。’
零星闪回的记忆让明宝清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但仅以她主观感受来下论断,其实?很片面。
“今儿是小寒呢。”老苗姨忽然说,“再过几天就是?腊八了。”
明宝清像是?被这句话捅了一刀,一波难受未平,一波苦痛又起。
她驾起驴车,往城中去。
城东饶老汉蜜饯果子铺里有一样缠丝芝麻核桃糖,每年都在小寒这一日开始卖,邵棠秋年年不落,总是?会去采买。
明宝清以为今天能碰上她院里的婢女?就算走运了,但没想到?邵棠秋这个小馋猫自己来买了,明宝清笑?了笑?,轻唤道:“秋秋。”
一张丰盈的圆脸蛋蓦地?转了过来,所有的五官都用淡细线条勾勒,然后用水色晕唇点睛。
“乌珠儿,你今天怎么来了?三娘不是?还要考试吗?考完了?”
邵棠秋惊喜地?朝她挥了挥手,她急忙忙走了过来,问一连串问题的时候还不忘往明宝清嘴里塞一块核桃糖。
明宝清含着核桃糖摇了摇头,道:“是?我有事情想问你。”
邵棠秋见她表情不太对,就道:“咱们找个地?方慢慢说?。”
可?能是?觉得明宝清并没有在邵棠秋身?上索取过什么,为人?处事也很低调,所以邵棠秋的父母默许了她们继续往来,只是?不便让明宝清频频登门。
寻了一间清雅茶室,关了门,让婢女?们在外?头守着。
邵棠秋静静听着明宝清说?着苗娘子的事情,她的神色由微微的担心变成了极大的震惊,又缓缓沉下来,充满了嫌恶、同情和?失望。
半晌,邵棠秋才开了口,说?起一件不太相关的事。
“家里在给?我议亲,给?安王做续弦,或者?嫁给?我表哥。”
邵棠秋的婚嫁余地?其实?并不大,她自家助力单薄,可?姻亲们在官场经营又还不错。
她父亲邵大郎只做到?六品官就到?头了,但外?祖家两个舅舅也都在官场,其中大舅舅是?工部正四品的侍郎,小舅舅是?史馆里的史官,实?权不多,与她议亲的表哥就是?小舅舅的儿子,为人?忠厚木讷,却不是?什么做官材料。
以邵棠秋的品貌家世,嫁给?他,也算低嫁。
“如今我想,还是?做续弦吧。”邵棠秋面上少见这样平静悲苦的神色,“小婶婶是?褚大学士的妹妹,褚家的嫡长女?,她嫁给?小叔是?低嫁,我一直觉得低嫁好过高嫁,可?
如今看来,婚姻这种?事,外?表看起来再怎么登对相配,也做一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样子,内里总是?涌着脓包,要么是?瞒得好,还没被发现?,就算被发现?了,也是?选择挑破的人?少,忍着恶心与疼痛的人?多罢了。”
“秋秋。”明宝清抚上她的手,邵棠秋回握住,笑?了笑?道:“你别担心我,这事儿我会替你去问问,但你给?我些时间,小叔院里的人?一向口风紧。”
她想了想又说?:“小婶婶虽说?不喜交际,但也不是?太难相处。她院里有暖房,冬日里我偶尔也会去她屋里坐坐,讨几盆花,同她说?说?话,旁敲侧击问几句,想来也不会突兀。那位苗娘子是?小叔的妾,他好像只有一个妾,也没听过通房什么的,他院里的婢女?大多是?小婶婶带来的,在外?寻花问柳的事儿也少。可?能是?因?为这样,小婶婶才容下了那位苗娘子吧。苗娘子,生得很美吗?”
褚令意的性子比较清高,待人?接物有些冷淡,她的样貌也不及她小妹褚蕴意那样秀致,五官略微有些粗糙,但也还论得上端正。
“我不知道,我没有见过她。”明宝清想了想,说?:“不过她儿子长得很俊,听说?眼睛很像她,眼皮上没有褶,短短黑黑密密的睫毛,像用墨描了一圈,黑黑的瞳仁,总是?水汪汪的,像小动物。”
“儿子像娘,那也是?个美人?了。”邵棠秋轻轻蹙眉,道:“我本以为他与阿耶的关系即便冷淡,他也还算个过得去的郎君,没想到?也是?个色胚子!”
她叹了口气,又说?:“男人?不好色,简直像狗不吃屎,世间罕有。”
明宝清掩面道:“你怎么说?这样污耳的话。”
“痛快啊。”邵棠秋也笑?,说?:“这话不是?咱们小时候在你外?祖母院里睡午觉时,听见邱嬷嬷说?的么,你不记得?”
“我不记得。”明宝清缓了缓,才把手从脸上拿了下来,望着邵棠秋说?:“邱嬷嬷死了。”
邵棠秋一怔,明宝清又说?:“我觉得她的死没那么简单,但又什么办法都没有。”
“乌珠儿。”邵棠秋眉头紧蹙,道:“有件事,我原本觉得是?无稽之?谈,但,啧,我听说?岑家在闹鬼。”
明宝清双眉微挑,道:“哪里闹鬼?”
“也说?不清,好像是?岑家二房觉得自己现?在住的院子太偏,想搬到?你外?祖父的院里住,然后就有闹鬼的消息,这事儿就摁住了。”
明宝清沉思了一会,说?:“这倒有些意思。”
或许,是?她太看轻了某些人??
明宝清一时间想不出头绪来,见邵棠秋也在发愣,轻声道:“安王?”
邵棠秋回过神来,故作轻松地?问:“你见过他吗?”
“远远见过一次,其实?也不是?太老,蓄着长须,穿着道袍,看起来很儒雅随和?。”明宝清努力回忆着,又说?:“我瞧他与侍卫奴仆说?话,也都是?和?颜悦色的。”
邵棠秋的表情好了那么一点点,但又叹气,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知道呢。”
“但起码,他应该很聪明,而是?审时度势很有一套。”明宝清说?。
否则圣人?那么多兄弟,全须全尾,没断手脚,没下狱,没炮烙,没车裂,没凌迟的,怎么就只有这一个呢。
“说?起来,安王这门亲是?谁给?你提的?从前?不知道你家与安王有什么联系。”明宝清又问。
“说?起这个也奇怪,是?宇文侍郎保媒,”邵棠秋有点哭笑?不得,皱了皱鼻子,说?:“九郎在户部拨算盘,可?能算盘打得好?本来九郎以为侍郎在开玩笑?呢,没想到?越说?越真了。”
明宝盈考试结束的那日, 刮起了很?烈的北风。
明宝清要出门时,蓝盼晓把家里?的厚衣服都给她?穿上了,明宝清摇摇摆摆走了几步, 转身回?来说:“母亲, 实在?不行, 我手都抬不起来了, 赶不了车。”
“这可怎么办。”蓝盼晓蹙着眉,又牵着明宝清进屋来脱衣。
老苗姨拿了个陶罐,夹了几块热炭放进去, 又用布裹了起来, 留出两角布捆住车厢上的一节竹固定着,又用草苫做了一个粗糙的围挡。
“毕竟不是铜的,只怕烧裂了, 你?别搁在?身上暖。”
明宝清坐进这漏风的草苫围墙里?, 居然?也暖和了不少, 小驴车走了起来, 风里?杂着很?发哑的一声唤。
“明娘子。”
明宝清看向道旁背着包袱的钟娘子,只听她?说:“可不可以带我一路,我要回?家去。顺路的, 就在?高?平乡。”
“过来吧。”明宝清什么都没问。
钟娘子手里?捏着一张纸, 她?攥得很?紧,纸都皱了, 像是这张纸侮辱了她?,又像是这张纸救赎了她?。
“车厢里?会暖和些?。”明宝清瞧着坐在?自己身边的钟娘子, 她?只是摇头, 道:“我想吹吹冷风。”
“那就把手放到罐子上捂着,可以醒醒神, 但别病了。”明宝清目视前方赶路,但她?能感觉到钟娘子在?看自己。
“明娘子。”
“嗯?”
“为什么,发生任何事情,你?好像总能接受?”
“不接受又能怎么办呢?”
钟娘子好久没说话,脸上被风吹得僵硬,她?搓了搓脸,又说:“我爹马上就会把我再嫁掉的。”
明宝清说:“男人是最会权衡利弊的。”
“可他是我阿耶。”
“阿耶也一样。”
“我很?害怕,我生不出孩子,再嫁,不知?道会嫁到什么人家去。”
明宝清想了想,说:“可以同你?阿耶谈一谈,我听母亲说,周家编草的手艺你?都学?会了,你?同你?阿耶说,别把你?嫁了,你?可以挣银子的。”
钟娘子想了想,蹙眉道:“我阿耶是读书人,他最讨厌别人说银子的事。
明宝清笑了一声,根本没掩饰的自己讥讽,又问:“那你?家有银子吗?”
钟娘子摇头,明宝清又问:“你?家里?还有兄嫂吗?那有侄儿了?”
“侄女。”钟娘子说。
明宝清挑了下眉,道:“那别跟你?阿耶说这些?,直接同你?阿嫂说,你?这手艺学?会了就忘不了,教给你?阿嫂、侄女,一家子女娘挣了钱还能自己攒几个。”
钟娘子静静听她?说着这些?话,觉得呼吸都平顺了些?,到了高?平乡的道旁,她?背着包袱下了车,正要同明宝清道别,就见她?望着自己,说:“别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滚烫的泪滑了下来,钟娘子抹抹脸,点点头。
明宝清继续在?冷风中赶路,此时的明宝盈正坐在?室内考试。
炭火毫不吝啬,屋里?是暖和,可也太闷了,大家都一脸红烫,脑袋都有点昏。
门开?了,清新干冷的空气涌进来,明宝盈摸了摸自己的脸,听着轻稳的脚步声中间杂着‘笃笃’声。
是温先生。
明宝盈余光瞥见一根细长的拐杖柱在?她?身侧,月白的裙摆晃了过去,带着一点松枝断口的冷冽气味。
“师长。”苏先生起身,但温先生没有落座的意?思,只是巡视了一圈,然?后朝外走去。
苏先生跟了出去,关切地问:“师长好些?了?厨房里?炖了碧梗粥和嫩鹿脯,您用了吗?”
“圣上又拨银子给书苑了?”温先生忽然?问。
“没有。”苏先生有些?不明所以,说:“快年下了,账上还有富余,不需要。”
“即便账上款项有多,厨房用炭,何需用那么好的?”温先生转过脸,凤眼窄脸,看起来严肃而高?傲。
苏先生想了想,问:“那炭很?好吗?”
温先生微微蹙眉,说:“粥全赖米好,鹿脯是炙烤的,腥气的要命,简直是折辱柏香气。那些?柏树木炭,价钱几何?”
苏先生张了张口,转首看向明宝盈的背影,又说:“先生误会了,那炭不是买的,是明三娘送给书苑,我还以为会不太好,就给厨房用了。”
“明三娘?”温先生语气冷淡,说:“她?还有余钱做这些?事,我瞧她?这几日很?不像话,课上神色萎靡,应对也不似从前积极了。”
“不是买的,是她?姐姐烧出来的,至于她?,”苏先生犹豫了一下,说:“她?住在?法云尼寺,下了课回去要做活计,可能不够睡。”
“呵。”温先生拄着拐下了台阶,隐约说了一句,“岑嫣柔的女儿比她?脊梁硬,她?若知?道明家会有这么一天,说不准还不会因为男人萎靡至死。”
台阶上的苏先生,庭院里?的护卫们,人人想扶她?,人人不敢扶。
明宝清没有在?常去的茶室等到邵棠秋,她?想,可能是邵棠秋还没有找到机会打探清楚消息。
这事情大约也急不来,明宝清在?街面上买了些蓝盼晓嘱托过的年货,又去馆驿拿了信件,绕了好大一圈才去书苑。
在?去往书苑的道上,远远地,她?瞧见一个眼熟的背影,穿着一件墨蓝圆领袍,肩背宽平,还新换了一条粗一些?的烙银黑蹀躞,掐得腰细,袍子下摆晃荡着祥云纹,深棕革靴在?行走间时隐时现。
就算是在万年县的街面上,遇上严观也是一件巧事,万年县毕竟那么大,几十?个坊。
明宝清没有叫他,只让驴子慢悠悠走。
一个岔路,两个岔路,他们都做了一样的选择。
明宝清开?始觉得有意?思起来,走进了书苑的那条道,就像是被一个罩子罩住了,各种喧闹嘈杂的声音变得模糊起来,驴蹄哒哒声反而清晰。
严观像是不认路,又像是在?找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虽然?看起来有点傻,但还是敏锐的。
他猛地一顿足,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扬了扬眉,说:“明娘子。”
明宝清懒得挥鞭子,慢吞吞地由着小毛驴‘哒哒’往前走。
等两人并排了,明宝清瞥了眼自己身侧的空位,说:“严帅有空吗?”
“明娘子有何事?”严观想不到她?会这么问自己。
她?没说话,只用目光示意?严观坐到车上来。
严观有点局促地挤进驴车前室的窄窄几寸空里?,他一坐下来,车子猛地颠了一下,明宝清几乎弹了起来,严观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臂,站定后才松手。
他那一下应该捏得挺重的,但明宝清没有不高?兴,反而失笑,说:“那委屈严帅坐车厢里?头吧,头重脚轻的,车子要翻掉了。”
严观居然?也很?乖的坐到车厢里?去了,他推开?车前的小窗,把眉眼和鼻贴过来,问:“明娘子有什么事?”
明宝清不清楚自己怎么会用‘乖’这个字来形容严观,简直荒谬。
小驴车走过书苑前头,寻到老位置站定,明宝清才往车厢上倚了过来,她?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前头那些?萧索的树,说:“我说苗娘子没有死,你?信不信?”
严观这个角度只看得见她?眉毛和眼睫的些?微颤动,她?没听到他回?答,脸又稍微偏了一下,露出鼻尖的弧度和唇上的一点粉。
“毕竟是死不见尸,有这可能。你?哪来的消息,听说?看见?”
他这个回?答让明宝清心里?松了松,她?说:“小妹和苗姨应了邵阶平的约,去他家后宅给一位娘子做家乡点心。这娘子是邵阶平的妾,说是想见见同乡,就让小妹去送了点心。小妹说,那位娘子有一双同游飞一模一样的眼睛,所以小妹一打眼就有些?恍惚,随即她?发现,那娘子额角还有一个胎记,同游飞足踝上的类似。”
严观说:“然?后呢,那位娘子承认了?”
“是,小妹稍一试探,她?立刻痛不欲生,口口声声说邵阶平强迫了她?,岂会有假?小妹才多大?她?做梦都做不到这种事!”明宝清转过脸来,看着严观。
太近了,如果?不是隔着车壁的话,他们之间根本没有距离。
可明宝清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太迫近了,她?问:“我想问你?,游郎君的死,是不是有可疑?”
严观垂了垂眼,说:“如果?是用碎陶片割喉的话,其实需要很?大的毅力,只割一下几乎不可能会割到要害,要反复割,寻常人受不了。仵作说游春生的伤口粗粝外翻,是陶片割的无疑,但……
严观顿了顿,看着明宝清,说:“在?尸体发还家人前,我曾仔细查看过脖颈处的伤口,发现越往里?,伤口外观就变得截然?不同,平整且细。”
明宝清目光定定看他,逼得他逃开?了,又温声唤了句‘严帅’,逼得他转回?来看着自己,才徐徐说:“所以,游郎君是被人用利刃抹喉杀害,然?后用陶片遮掩伪造成自尽的?”
她?不需要严观肯定,当即又尖锐地说:“能牢狱之中做下这种事,严帅,你?责任不小,合该愧对游飞的。”
严观没有推诿一句,只是掩着睫毛,说:“是。”
“有怀疑的对象吗?”明宝清有些?恼他,冷声问。
“当夜值班狱卒共有六人,还曾有长安县的不良人和府衙的金吾卫来提过人犯,若算上进出过的所有人,共有十?八人。”
严观往车厢里?仰了过去,小小的车窗扣了下来,‘啪嗒’一声响。
明宝清隐约听见他发出一声闷闷的叹息,像是把手捂在?了脸上。
“我们这种人,识字不多,没什么学?识,终日游走在?污秽中,不懂什么叫礼义廉耻,每月月俸折了只有五斗米,无品无级,偏又有些?权力在?手,走在?街面上被人叫官爷叫多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稍加利诱,或者?威逼,有什么事做不出?”
“那,你?做过什么事?”明宝清问出口,才觉得这问题有些?逾越了。
“我,也许可以算是没做过,但也不是我有多么高?尚,我阿耶留了宅子、田产,我没有钱财方面的短处,可这些?宅子、田产是怎么来的,”严观沉默了一下,最终说:“我阿耶从前,也没少干。”
竹车车厢里?,一直有股好闻的清香,四周透进来的光染上了一点绿,莫名让严观觉得宁静安心,有一束光钻了进来,带着一道让他心跳的目光。
小小的车窗被明宝清掀了开?来,她?望进来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打开?了一个匣子,瞧见了嵌在?里?头的一个人偶。
这是因为严观个头太高?了些?,头顶天,脚贴地箍在?车厢里?,勉强摆开?了胳膊,像是被捆缚住了,连眼神都没法闪躲,只能任由她?打量。
有那么一瞬间,明宝清忘了自己想说什么,只是抿了抿唇。
“你?当夜不在?吗?”她?轻声问。
“我不是狱卒,”严观说这话的时候笑了一下,像是脾气很?好的样子,“就算轮到值夜,也不是在?牢狱里?。”
‘是啊。’明宝清眨了下眼,觉得自己有些?傻。
严观看着她?凝神思索的样子,问:“苗娘子如今在?邵阶平后宅,你?想怎么样?”
明宝清抬眸看他,还未说话,就听有人叫她?,“明娘子!”
她?刚才想得太入神,根本没发现车前来人了,一惊,抽回?手时小小竹窗随即扣下。
严观又听见那人问:“车里?有人吗?”
“没人。”她?斩钉截铁的口吻给严观当下的处境增添了几分尴尬暧昧,他无奈地缩了缩手脚,尽量不发出声音来。
明宝清说完也就后悔了,她?应该说有乡亲在?的。
“你?,是高?家的二娘吧?”明宝清见过高?芳芝,但并不太认识她?。
想起在?温泉山庄遇到的萧奇兰,明宝清心道,‘三娘的同窗怎么总来碰我。’
“是, 姐姐还记得我。”不知道为什么,高芳芝的神色有?些退缩。
“当然,你舞剑舞得那样好?。我那时?候在?想, 你这样娇小, 剑那样沉, 真厉害。”明?宝清回?忆着, 语气真诚地令人惭愧。
高芳芝轻声道:“舞剑的剑其实没那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