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女眷贬为庶民后by西瓜珍宝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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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他喜欢自己,可喜欢又能怎么样,她真的很害怕。
“你别?怕。”姜小郎像是知道她心里?的念头,忽然说。
钟娘子没有说话,看着他小心翼翼从窗缝里?递东西进来,那?是用帕子裹着的一根玉钗,通体柔白,只有顶上一点微翠。
“这?是我阿耶最挣钱的时候给我阿娘买的,是双钗来的,另一支在嫂嫂那?里?,她的玉钗顶上是一点黄玉,其他没有不一样。”姜小郎说话的时候 ,眼睛一直望着她,“我阿耶对阿娘很好?,我阿兄对阿嫂也?好?。”
钟娘子的目光从玉钗上移开,落到姜小郎脸上,她轻声说:“我知道。”
寻常百姓家,因娘子害口而?试图去温泉庄子上买鲜菜的郎君不能说绝世罕有,但一定是少之?又少。
虽说那?鲜菜最终也?没买回来,人家根本不卖一株半株,但心意要紧,姜大郎走过的山路,敲门时的忐忑,赔过的笑脸都不是假的。
“所以,像不像三分样,”姜小郎翘起唇角笑了起来,又说:“你别?害怕。”
知道了姜小郎和钟娘子婚事的孙婶子虽然长舌,却不至于生事,只是在走过周家时忍不住多回头看了两眼,心下感慨之?余,又进蓝家讨一碗水喝。
家里?正好?没什?么人在,林姨去豆腐坊做工了,明宝锦在游家学堂,老苗姨忙好?了午膳,擦了把身?子正在歇息。
蓝盼晓迎了她进来,秋香色的衫,褚色的襦裙都是洗了多次的旧衣,色泽黯淡却柔软,但却有了几件新首饰,缀在她腕间、耳畔、发髻里?,将她整个人都点得容光焕发。
“唉,三娘子、四娘子都念书去了,苦了你支应家里?。”孙婶子的眼睛在茶碗沿上滚来滚去,耐不住问:“你家大娘子呢?”
“不辛苦,她们都顾着家里?呢。”蓝盼晓浅笑着说,“里?正不是请石匠来做个滚碾么,她去看了。”
“噢,”孙婶子喝下一口水,问:“你们凑那?个钱吗?”
蓝家种粮很少,豆子也?不多,孙婶子问这?句话是想听她说没有,因为?孙家也?没凑。
“大娘子打算凑了,”蓝盼晓却说:“平日里?要碾些什?么也?方?便。”
而?且游家和黑大他们秋收后的粮都可以用,文先生名下亦有免粮的份额,有些田产挂在他名下,秋后也?会有一笔粮。
若不凑这?个份子,也?可以用碾,但碾米碾面都得缴钱,或者留下一些米面,若是碰上凑份子的人家要用,就?得排后头去。
明宝清以长远计,一开始就?把份子凑了,先不论日后,就?是眼下做碾的时候,说话做主都能方?便些。
“做不了。”石匠把明宝清画的纸张一推,不看,又别?过头只跟里?正嬉皮笑脸的,就?是不理她。
黑蛋白了他一眼,很宝贝地把纸折好?还给倚在门边的明宝清。
明宝清看着不远处那?一块空地,忽道:“那?你打一个碾轮呢?要扁一些。”
“做不了,做不了!”石匠摆摆手,看杜里?正。
其实依样画葫芦,石匠费些功夫未必做不了,最主要是想加钱。
杜里?正也?知道他这?德性?,无非是仗着这?附近乡里?就?他一个石匠想坐地起价。
虽说滚碾的价钱本就?有先例,但依着明宝清的想法这?么一改动,就?不好?说了。
杜里?正清了清嗓子,正想着磨磨价钱,却听明宝清问:“真的做不了?”
石匠吊儿郎当地摇着头,明宝清略一颔首,对杜里?正说:“他做不了就?先搁着,纸坊的事您与?文先生商量着,我先进城一趟。”
黑蛋几步追出去,只听她头也?不回地说:“宫墙城垣,馆阁楼台,私宅园林,家庙墓地!那?么多的地方?在兴建,我还找不到一个石匠?!”
“今日下学怎么这?样早?”明宝清问。
明宝锦有些担忧地说:“文先生身子有些不适,似乎着了风寒,声音都哑了, 我?们自学了一堂课, 他实在?受不住了, 就叫我?们先回来了。”
游飞很大?人模样地叹口气, 又说:“大?姐姐你进城吗?先生他不让我?近身照顾他,说是?怕过了病气给我?。既这?样,我?想还是?进城去找严帅吧。”
“那走吧。”明宝清和游飞看着明宝锦进了屋, 这?才往城中去。
经过周家的?时候, 游飞往里头看了一眼?,日头把院子晒得亮堂堂也空荡荡的?,制好的?草编也不能暴晒, 都在?屋子里头, 这?院里只?有些没扫干净的?草根、草叶。
游飞收回视线, 就见乡道上迎面?也驶来一辆小驴车, 走近了才发现驾车的?是?红光满面?的?周大?郎
他似乎是?喝了点酒,对着明宝清也不那么别别扭扭,阴阳怪气了, 但脸上的?笑?也不至于是?冲他们来的?, 而?像是?冲未来的?某一件喜事。
“各有着落了,也好。”明宝清说。
原本把游飞交给严观, 明宝清就要走了。
“亲仁坊大?同旅店后巷严府,吴叔在?家, 会安置你。”严观交代?完游飞就快步朝明宝清走了过去, 问:“去哪里?”
见她看着自己却又不答,严观又问:“做什么去?”
“去哪里, 做什么。”明宝清忍不住笑?了笑?,一笑?,心里的?防备就不由自主地少了些,道:“莫不是?拷问嫌犯来的??”
“不是?。”严观知道自己说话不讨人喜欢,索性也不说了,闷头跟在?她车旁。
“万年县的?匠人们都大?多住在?哪里?你可认得石匠作头?”明宝清左思右想,觉得这?事儿还是?问地头蛇来得准确。
“寻常匠人住所零散,常乐坊有个石匠是?做碑做石狮一类的?,曲池坊还有一位石匠祖上是?修皇陵的?,替人雕些镇水兽,镇墓兽的?。”严观见她反应不大?,又说:“平康坊的?菩提寺正在?兴建石塔,近来城中的?石匠大?多在?那里。”
见她轻拽缰绳,驴蹄停顿,严观知道这?个合她心意,就说:“走吧。”
严观对这?万年县的?丝丝缕缕都很清楚,边走边说:“寺庙里忌荤腥,供给匠人的?斋饭也不会太?好,所以天黑歇息前?,他们很多时候都会去平康坊的?东北一隅那吃些猪肠羊肚之类的?下水,好添些油水解解馋。”
“平康坊里还有专吃内脏下水的?地方?”明宝清诧异问。
“有,东市白日里卖不掉的?下水就直接送到那去,卖的?也不贵,但味道还不错,那只?是?沿着墙根搭的?两间小铺子,但每日的?流水也不可小觑。”
严观知道自己和她从前?哪怕是?从一条街上过,看见的?东西也截然不同。
她看见的?皆是?飘摇的?店招,迎来送往的?笑?脸,而?他看见的?却是?街边肮脏的?乞儿,人群里狡猾的?扒手。
而?今,两人的?视野渐有相融的?部分,他明明应该欣喜的?,但心底却在?惋惜。
“我?想起?来了,从蹴鞠场出来沿街就有一家酒肆,阿兄说他家炙软牛肠的?味道很好,但我?从没吃过。”明宝清轻一拍手,十分认真地说。
她的?话打?断了严观的?思绪,他笑?了笑?说:“软牛肠自然是?好吃,也贵。”
平康坊的?公主府几乎占据了整个坊的?二分地,蹴鞠场就在?公主府旁边,也占二分。余下一些达官贵人的?宅邸再?占四分。
余下两分,一分是?散户住所,严观方才所言卖下水的?铺子就算在?其?中,另外一分则是?娼妓聚集的?三曲之地。
“爬门巷子?”明宝清听到这?,想起?严观那夜在?邵家提到的?暗娼一事,轻声问。
严观其?实不是?太?想与明宝清说这?些,但她既然问了,他还是?答了。
“爬门巷子在?北门之东,靠近散户居所,住在?那里的?,大?多不是?官妓,即便偶有几个,也都是?年老脱籍的?。”
不是?官妓,那就是?私妓。
“那里的?人,变得很快。”严观说这?话的?时候,正抬眼?望着菩提寺露出来的?一角穹顶,“今日开门是?这?个女娘,明日开门说不准就换了一个。”
明宝清看着他眼?底的?情绪,忽然意识到什么,问:“你说被邵阶平弄没了半条命的?女娘,她是?不是?不见了?”
严观蓦地转脸看她,对于自己这?样被轻易看穿,他有些难以接受。
“你是?不是怕自己那句话害了她,又去看过了?”明宝清柔声又问。
严观垂了垂眼?。
“她不见了吗?”明宝清的语气轻柔地几乎叫严观有些受不住了,他的?情绪像是?被她抚弄过一样震颤而?酥麻。
“根本无需这?样含糊其?辞,”严观别开眼?,说:“她那个所谓的母亲直言,她害了恶病,已经死了。”
明宝清想要追问一句,但也知道严观答不上来,他连尸首都见不到,难道还能凭空断案不成?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明宝清问。
夏日的?晚畔闷热,严观口中却透出一股冰寒,“还没出正月。”
明宝清默了默,说:“你怎么不告诉我??”
严观瞧着她,道:“这?样的?坏事说什么?”
明宝清眉头微拧,道:“坏事也要说啊,这?不是?咱们一起?担过的?事吗?”
这?话里的?亲密让严观很受用,他看向明宝清,见她的?样子谈不上生气,只?是?有些恼。
严观不由道:“往后一定知无不言。”
她的?眉头这?才松开,徐徐露出一个笑?。
今日进城是?临时起?意,眼?下时候已经不早,平康坊却像是?刚刚醒来。
娼妓聚居的?三曲之地只?占了平康坊的?一分地,可整个平康坊却都拢上了那股香甜糜烂的?脂粉气。
小驴车走了很远都还没走出李相家的?院墙,等栅栏和高墙终于结束后,巷道深深,店肆林立,檐下灯笼明亮如昼,而?再?走几步,就又是?礼部尚书崔氏的?宅邸了,似乎那夹缝一般的?巷道,就足够小民生存,似乎那猛兽齿缝里的?残渣,就足够蝼蚁饱食。
明宝清看着这?一幕,觉得自己好像被分成了两半,过去高高在?上,如今,该怎么说呢?用与民更始这?个词,会不会显得太?狂妄自大?了?
她倚在?侧窗边想着,就听在?前?面?赶车的?严观开口问:“前?面?那黄老妪家的?馄饨不错,尝尝吧,饿不饿?”
明宝清摸了摸自己的?钱袋,推开前?面?的?小窗笑?盈盈说:“我?知道,我?吃过,我?请你。”
严观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素手笑?眼?,只?觉得今日的?自己幸运至极。
黄老妪家的?馄饨馅料有多种,河鱼馄饨,鲜肉馄饨,素细馄饨,依着时令不同,内馅也会有改变,做法则有蒸、煮和煎三种。
“河鱼馄饨煮两碗,素细馄饨和鲜肉馄饨煎拼一份。”明宝清看着严观,见他正在?打?量周遭食客,觉察到她的?视线后收回目光,轻轻点头示意都可以。
明宝清估量了一下他的?胃口,又想着这?些日子欠了严观不少人情,就说:“再?要一份炸八块。”
所谓炸八块也是?黄老妪家的?招牌菜,一只?嫩鸡剁成八块,薄薄裹粉不糊酱,直接下油锅里炸得焦酥,滗去油后重新?下锅里撒料翻炒,料都是?干料。
明宝清吃得出来的?只?有椒盐、孜然、芝麻、花生,她知道这?好滋味里还有别的?香料,但却是?尝不出了。
严观用水囊里的?水给明宝清净手,他控制着水的?流量,小心不溅湿她的?裙摆。
“要是?带小妹来吃,指不定能尝出店家的?秘方呢。”明宝清吃独食的?时候,总是?有点愧疚。
“下回吧,炸食冷了发腻。”但是?刚出锅就吃,堪称酥香脆嫩。
河鱼馄饨汤鲜味美?,咬开一口,汁水丰盈像是?都要搂不住了。
煎馄饨更是?讲究,码好馄饨以后还要在?锅里浇淋上一层米浆,煎得金黄焦脆正好出锅。
明宝清看着这?道煎馄饨忽然笑?了起?来,说:“这?道吃食在?宫宴上,叫做米浆翅麟,听起?来多气派。”
其?实不过是?煎馄饨。
这?三样叫他们吃得干干净净,心满意足。
明宝清站在?柜台前?头结账,那只?炸鸡贵,足要七十五文,加上馄饨共要一百二十文。
她钱袋里的?铜
钱是?够的?,只?不过都是?散的?,所以要一摞一摞点数好。
身后有人不耐‘啧啧’两声,埋怨明宝清磨磨蹭蹭,耽误他家郎主吃新?鲜了。
严观回头瞧了那人一眼?,就听明宝清含笑?道:“你家郎主这?样金贵,挂账就好了呀。”
平康坊里出入的?都是?达官显贵,自有账房结算,就连有些头脸的?优妓都能在?食肆里挂账,月结或者半月结一次。
否则一餐饭吃下来,十几百两都是?寻常,难不成把银锭子带在?身上,还是?扛着布帛丝绸来抵账?
明宝清这?话一出,对方果然噎塞。
“走吧。”明宝清点数好了钱,回首同严观说。
那跑腿的?小厮好奇地打?量着这?对由女娘出钱的?男女,平康坊里姑娘出来侍客也很常见,但这?一对显然不是?这?样的?关系,倒像是?新?婚小夫妻攒了银子特来平康坊见世面?了。
两人吃过这?一餐,重又驾起?小驴车往平康坊东北一隅寻访石匠。
东街上也有高官宅邸,但并不临街,临街的?铺面?人来人往,街边的?小贩见缝插针的?做着自己的?小买卖,严观伸手就要了一份用葡萄叶托着的?薄荷渍橘皮,递进小窗里给明宝清。
明宝清用指尖拈起?一撮绿黄糖霜吃了,葡萄叶上还散着一些,严观把葡萄叶团了一团,塞进口里嚼了。
薄荷叶是?捣烂的?,橘皮是?用糖浸过的?,所以又凉又甜。
明宝清在?靠近那个下水铺子时才知道严观为什么要买这?个薄荷渍橘皮,就算是?四面?透风的?小摊,下水也是?在?里边料理的?,但那种内脏的?臭气和油味还是?在?夏夜闷热的?空气里翻腾着,而?且还有点香,糅在?一起?,着实不好闻。
这?里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明宝清的?出现像是?一杯香茶,格格不入,却又引人吞咽,明宝清少有这?么不舒服的?时候。
但严观立在?她身前?的?时候,那些目光很快就退开了,像是?不断蔓延的?寒冰忽然碰到了篝火。
明宝清觉得有点不快,很多无奈,但她没有避开严观的?庇护,反而?很识时务地靠近了他一些。
“邢作头,我?这?里有份活计,你看能不能引荐个人来做?”严观口吻平和,大?抵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就算是?匠人,能当作头的?,也一定是?有相当的?长处。
明宝清把自己画的?图纸交给那个正喝酒的?邢作头,邢作头瞄了一眼?,又问严观说:“这?是?什么?”
“碾轮。”明宝清出声上前?。
严观见状往后退了一小步,护在?她身后。
“这?不是?药碾轮么。”邢作头细看了看,惊讶问:“六尺的?径?这?么大??”
“嗯,拿来碾粮食。”明宝清说。
边上有人凑头看了看,说:“你这?扁得像张饼,怎么碾东西?”
明宝清伸手抽掉上头一张纸,露出下面?的?那一张,说:“做一个圆形的?大?石槽,牲口走一周碾一周,一样的?。”
“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又有人凑上来说。
邢作头倒是?没说话,嫌弃身后的?人挡风,就用胳膊肘杵了一下,问:“会好用?”
“滚碾碾粮,放少了容易烂,放多了碾不破,这?个的?话,看着碾槽很窄,但碾轮碾过时,一部分粮食会被推到槽壁上,与之摩擦,蜕皮褪壳其?实不会慢的?,而?且脱得还精细,烂米不会很多。要知道米行收烂米,压价压得多厉害?”
明宝清就这?么问一句答一句的?,不卑不亢,条理清晰。
邢作头觉得很有趣,这?东西也不难做,正要说个人选出来,手里的?图纸忽然被人从身后扯住。
他皱着眉转脸正要骂,一见人忙道:“宇文主事。”
第072章 一夜
主事一职, 各部皆设立,但瞧邢作?头?似乎很认得这人?,明宝清揣测他应当是工部下属工部司的主事, 而宇文这个姓就更?有意思些, 朝中只有一家宇文。
这位宇文主事看年岁, 应是那位宇文侍郎的胞兄才是。
很不?合时宜的, 明宝清想?起了去往金鳞池的路上所听到的火热闲话。
宇文侍郎和圣人?……
明宝清瞧着那位衣着朴素,样貌普通的宇文主事,很难想?象他的胞弟会长?成什么俊朗模样。
‘能入圣人?的眼, 总得是个美男子吧, 圣人?年轻时与王氏和离,不?也是嫌其样貌平平且善妒吗?’
暮鼓声如波浪般由远及近,明宝清胡乱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竟没有觉察到。
严观正想?说什么, 就听宇文主事道:“我着人?替你做这个, 可好?”
“这该如何算工钱?”明宝清有些不?懂。
宇文主事说:“出料钱就行, 不?然账上的亏空就要我来填了。”
“这是一定的,”明宝清有些不?解,问:“可主事为什么要这样做?”
宇文主事扬扬手里的图示, 说:“这个归我。”
明宝清愣了一下, 点了点头?,说:“那可以署我的名?吗?”
直到这时, 宇文主事才把?目光从纸上移开,看了明宝清一眼, 皱眉道:“不?曾有此先例。”
明宝清也不?知是哪来的胆子, 竟道:“有,都水监有一份我做的小水车图示, 署上明氏就可以了。”
凡事有了先例,后来人?就能放心大胆走了。
但明这个姓,不?多见,朝中也只有一家。
“你是明侯的女儿?”宇文主事有些惊异地看着她,见她默认,他更?是意外,说:“你倒稀奇了,也是很好,聪敏务实,米烂价贱,委实不?假啊。”
明宝清从前被人?夸赞过不?少次,但这一次还是叫她有些心潮澎湃的。
“那记档时就写明氏。”宇文主事说。
因这份图示是明宝清画给自己看的,所以很多地方都不?是很清楚。
明宝清既要署名?,宇文主事也不?客气,就要她立刻写明白了。
两人?寻了一处干净地方,靠着酒肆檐下一盏摇摇晃晃的灯笼开始探讨起来。
严观不?知道为什么失了耐心,总是左顾右盼的,街上行人?马蹄时不?时匆匆而过,他就更?急躁几分。
“严帅稍待。”明宝清看了他一眼,匆匆一笑说。
于是,严观只得眼睁睁看着平康坊的坊门关上了。
菩提寺虽非国寺但乃名?寺,主持与宇文主事相熟,特请他来过目工事,以求稳妥。
所以宇文主事这两日就住在菩提寺里,他倒是有去处,留下明宝清和严观两人?面面相觑。
“平康坊有坤道道观或尼寺吗?”明宝清问。
“有一两间,在三曲的夹缝里,但并不?是你素日见的那些清净之地。”严观说的委婉,明宝清却当即就懂了,说:“噢,是寻乐子的用?处,阿兄与我说过。”
严观惊讶不?解问:“你阿兄什么都与你说?”
明宝清笑了笑,说:“有一回,二?郎被些狐朋狗友勾去‘上香’,阿兄那日正与我在外头?,听了消息直接来抓他,车虽停得远,但二?郎上车来时,身上的味道是脂粉混着檀香,阿兄掴了他一巴掌,数落他的时候说漏嘴了,发觉的时候我已经听明白了,阿兄索性指着二?郎说,‘世?上的儿郎大多是这三等货色’。他又说就算往后嫁人?生子,也是过自己的日子,不?必对郎君太过上心。”
“难怪你那日会对高小娘子说那样的话。”严观道:“你阿兄倒是个疼惜妹子的。”
明宝清有些嘲弄地笑了一声,说:“阿兄他素来引我父亲的言行为戒,他打了二?郎之后,回去反被我父亲训斥。”
说到这,她摇摇头?说:“不?提了。”
偌大的一个平康坊自然不?会没有落脚的客栈,只走过了好几家,严观都说不?行。
“为什么不?行?”明宝清问。
“太吵。”严观说。
“楼上应该还好吧?”明宝清说。
可严观不?理会,只带着她拐进一条冒着氤氲米香的巷道。
是散户民居,入夜后横生的竹竿上没晾着衣裳了,将月亮割得七零八落,就连无垠的天空也显得有限。
只有零星的铺子前还挂着几个灯笼,明宝清一一走过去,发现是卖饼的,卖酒的,还有卖粥的。
卖粥的这家在巷道最里头?,可香气却透得最远,粮食的味道至本至纯。
“樊老丈,可还有空房?”严观显然来过不?少次,轻车熟路地问。
明宝清抬头?看了看店招,上头写着夜粥、住宿二字。
老丈抬头?看他,正想?说有,又看见了他身后的明宝清,诧异道:“你不是知道规矩的吗?”
“我替您守夜,让她睡就行了。”严观说。
樊老丈笑了笑,扶着膝盖起身,引他们到后头去。
后屋看起来就是寻常百姓家的样子,左侧是老丈与老妻的住所,用?来做住宿买卖的只有两间空房而已,其中一间今夜已经住了一对母女,说是替三曲之地的女娘们做首饰而误了时辰。
严观侧首轻声对明宝清解释说:“樊老丈家不?接待一男一女。”
明宝清微微一怔,这才明白了他方才说的太吵是什么意思,那些客栈显然是夜夜莺声燕语,喘吟不?休。
“你不?睡,明日误了差事怎么办?”明宝清站在门里,扶着门框问。
“一夜不?睡,不?至于的。”严观冲她身后一扬下巴,道:“先容我进屋查一查吧。”
明宝清侧过身让他进来,但这门窄得像是严观无礼地冲撞了进来,肩头?差点碰到她的鼻尖。
这屋子其实不?大,可以说一览无遗,但严观还是很警惕,一一看过梁上、柜里,确保没有宵小藏匿。
“你有遇到过这种案子吗?”明宝清很感兴趣地问。
严观正在半跪在床前,压着身子往床底张望,勾出的肩腰轮廓在无灯的屋子里也很分明。
“有。”严观站了起来,走到后窗前用?力摇了摇窗子,确保稳妥后说:“后窗还是别?开,前窗是做死的,只能采光,开不?了。”
“能不?能说来听听?”明宝清好奇追问。
严观转身看她,就见她正站在小窗畔,窗纸上有些破洞,月光斜斜披在她身上,朦胧黑暗中只有她的面孔和身体,镀着清凉柔和的光。
他藏在黑暗里一时间不?敢动,哑声说:“我去拿盏灯来。”
“不?用?,”明宝清心里还记挂着那些案子,又问:“不?能讲啊?”
严观略叹了口?气,说:“讲了你还怎么睡?”
“不?是有你守夜吗?”明宝清这话是半开玩笑的,但说完便觉出有些逾越了。
她唇角微抿,就见严观走上前来,说:“类似的案子很多,最早我记得我阿耶办过一间磨坊失火的案子,小贼想?偷些面粉,藏在磨坊里等天黑。结果一点火折子,整个磨坊燃爆,他虽逃出来了,可重伤不?治。起先主家还以为他是去救火,但后来经过我阿耶查验才知道是监守自盗。”
“面粉易燃我倒是知道的,会爆炸吗?”明宝清问。
“会,粉尘扬起,再加上门窗密闭,但凡有一点火星子,声同雷暴。”严观见她很有兴致的样子,又说:“我自己办过的案子里,也有窃贼藏匿的事。那一家四口?在客栈住宿时敞着窗纳凉,以为那窗子窄小便无事,可谁知六岁孩子已经做了三年的偷儿,老辣得很,从小窗入室后替同伙开门,两人?杀人?劫财,还拐卖了那对姐弟,父母二?人?被发现时就死了,不?过还好把?孩子救回来了,交给祖父母照顾。还有一对夫妻,入住前不?知有个采花贼就在他们床下,那采花贼癖好龌龊,就喜欢与夫妻同床。”
明宝清听得仔细,严观却不?说了,她只得问:“然后呢?”
严观诧异地看她,说:“还说下去?”
明宝清看出他微有些局促,心下惊奇,不?由得轻笑了一下。
严观敏锐地从她的笑容里品出一丝戏谑,有些赌气似得和盘托出,说:“他与夫妻二?人?轮番行了好事,直到次日天明,夫妻二?人?说起这事,越说越是对不?上,才知昨夜被人?猥亵,与人?合奸。”
“怎么可能次日才知道?”明宝清很是不?信。
“人?家硬是这样说的,我难道还为这种事拷问不?休?”严观说。
两人?对视着,忽然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我出去了,好好休息。”严观说。
明宝清点了点头?,走过去上好门栓,严观在外头?推了一推。
确认打不?开后,他就应该走了,但他的影子还映在门扉上。
明宝清狐疑地往屋里退了几步,目光不?自觉从他的头?颅描到肩膀,然后是臂膀、腰胯和腿。
他的站姿很挺拔,生得其实也挺好的。
明宝清从未细想?过严观样貌如何,但此时,因为严观不?明缘故的停留,她静观其变的同时,在这片剪影上摹画起他的五官来。
“要不?要吃粥?”半晌,严观叩了叩门后问,算是给了一个缘由。
明宝清摇头?后才意识到他看不?见,出声道:“不?要,你没吃饱吗?”
“吃饱了,我就是一问,樊老头?的粥煮的不?错,夜里倒可以吃一碗白粥,配菜也很多。辣螺肉、酥炸鱼,还有酱瓜、醋花生。”
说的太多了,显得很拙劣,于是严观住了口?。
明宝清不?再做声,后踱着往床边退去。
严观亦缓步离去,路过前窗时,他几乎是无意识地转首看了一眼,目光透过竖裂开的窗纸破口?,隐约见到她立在床前,正在褪衫。
女娘柔美而修长?的体态没在昏暗里,因为动作?才有细微的浮现,像是涌动的水波和风拂过的柳叶,但严观感受到的却是狂浪和鞭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