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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女眷贬为庶民后by西瓜珍宝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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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这宅子里空落落的,那日不知郎君哪捡的花,七八盆呢。有些枝丫都断了,有些盆也碎的不成样了,不过花种倒是都蛮好的。牡丹、菊花、蔷薇、杜鹃,还有几盆小松树,他给种到土里去了。”
明宝清起身?站到门?边,往亭中看去。她没认出?那几株地栽的松树原是她养的,因为大?了两番有余,且养在盆里时枝干日日修剪成宝塔模样,还要铁丝缠绕已求定型。
而?眼下的松树早就不复当初的端雅,整个院子随它长,但?明宝清看得出?来,严观应该还是有稍加修剪的,只?是顺着?它的长势而?没有过多的禁锢,皮壳苍劲有力,枝干盘虬卧龙,隐隐有种一树冠顶的气?度。
“小娘子喜欢看花花草草吗?”吴叔试探问。
明宝清不知该怎么说,就点点头。
“可?惜花期过了,小郎君自己?院里还养了……
吴叔正说着?,就听见门?外有响动,“呀,是小郎君和小飞回来了。”
严观进门?时就看见小驴车了,所以再见到明宝清时也有所准备。
“大?姐姐。”游飞唤她时神色轻快,正是长个的时候,几日不见,似乎又变了点模样。
“回来了。”明宝清这句话令严观一阵恍惚,她的目光又在院中缓缓逡巡而?过,说:“这些,你养的很好。”
“吴叔的功劳。”严观轻描淡写地说。
游飞回房间去收拾东西了,吴叔给他买了一个小书包,一身?衣裳,还给他做了一对护腕。
他对这里有些不舍,吴叔也舍不得游飞。游飞在这的时候,严观每日都回来,家里会热闹很多。
“回去别忘了练功。”严观说:“同文无尽说,一个月他教,一个月我教。”
文无尽得了这句话,道:“我教的一个月,你可?以自己?练功夫,他教的一个月,你能自己?看书练字吗?”
“嗯。”游飞点点头,低头从小书包里翻出?自己?的作业来,说:“这回就带来了的,也练字了。严帅还说我的字很难看。”
他看看驾车的明宝清,又看看车厢里的文无尽和蓝盼晓,想听到不一样些的回答。
“是难看。”明宝清说。
“要多加练习。”文无尽算是委婉。
“你学?字不久,不必焦急。”蓝盼晓还是这样温柔。
游飞抱着?自己?的小书包,掀开里头一角字帖瞧着?,小声嘟囔,“不至于说难看吧。”
他偷偷看明宝清,明宝清唇角含笑,只?是下一瞬,她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难看,眼神满是警惕嫌恶。
游飞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前方,就见前面驶过来一辆马车,车里的人刻意掀开了车帘,一只?手?搭在窗上,正在笑着?看他们,仿佛老友重相逢。
蓝盼晓和文无尽也看见了那个人,但?这里只?有蓝盼晓不认得那人。
她对于眼下忽然僵硬寒冷起来的氛围有些迷茫,不安地望着?明宝清,又看向文无尽。
“文秀才回来了,令慈安好?”邵阶平含笑问,似是才发?现?他穿得素净,尚在孝期,“歇一歇也好,否则又如那年一样撞见郭给事中做考官,又因避嫌把你涮下去,岂不可?惜了?”
蓝盼晓蹙起眉,就听文无尽淡笑一声,说:“邵少卿还有闲情管我的事?这车盖上全是香灰味,可?是从庙里回来的?”
“这话是怎么说呢?”邵阶平的目光从他面上移开,黏在游飞脸上,随意地问。
“做些法事,以求心安。”文无尽说。
邵阶平笑出?了声,用?一种令人作呕的缱绻口吻道:“我从未有过不安,我有的,只?是痛惜而?已。”
游飞用?那双很像苗娘子的眼睛注视着?邵阶平,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明宝清很担心他会突然暴起冲向邵阶平。
但?他没有,他只?是移开了眼,像苗娘子最常对待邵阶平的那样,无视了他。
邵阶平面上的笑容僵住了,然后消失了。
游飞不看他时,身?上就没有了一丝苗娘子的痕迹,他愈发?像游春生,额发?到鼻唇弧度都像。
他轻易让邵阶平想起了失去的那个孩子,那也是一个男孩。
邵阶平还看过那个孩子,他有些癫狂地认为那团血肉长得有些像自己?,也有些像苗玉颜。
就像游飞这样,是父母恩爱结合的证明。
“要知道,其实是我先认识她的。”邵阶平像是要证明什么,用?一种黏湿湿的口吻说:“我下山崴了脚,遇见了她,她为我捣药,为我敷药。”
游飞紧攥在一侧的拳头震动起来,但?又在明宝清冷冷淡淡,充满蔑视的话语中按捺住了。
“这不更?说明苗娘子与你不是有缘无分,也不是有份无缘,你们是无缘无分,在她眼里,你合该只?是个路人,错在她好心而?已。”
见邵阶平还要胡扯,明宝清更?说:“再者,老天爷偏让你三子你都输,你一个如此自以为是的人,不该自惭形愧吗?还有什么脸面在这里冲着?我们自述那些可?笑无耻的意淫?不如自尽吧。”
文无尽和蓝盼晓不约而?同哼笑出?声,笑得邵阶平脸色愈发?摆不住了,寒声说:“想来明娘子在这两年里多有历练,非但?这般鸱鸮弄舌,连那借刀杀人的事情也做得如此顺手?。”
明宝清讥刺一笑,说:“少卿怎么说得这样难听,我都没说你罪有应得,活该遭受天谴,你还说我卖弄口舌?你轻声些,车夫是心腹还是聋子?褚学?士后日过生辰,你还是把自己?收拾得喜庆一些,别弄些不好的消息出?来,惹他心烦。”
游飞望着?明宝清,他听严观说了邵家碾硙被毁的事,他不知道明宝清为了这回的一场痛快而?在盘算了多少事,他眼下能做的,只?有感激。
邵阶平缓缓横拉车窗,脸渐渐被关得只?剩下一只?眼,那只?眼瞧着?明宝清,目光不善。
“我还是劝你收手?,再去褚氏那里搬弄是非,也要想想自己?眼下的处境,可?不是什么侯府长女了!”
游飞猛地转脸看向邵阶平,那双与苗玉颜极相似的眸子里射出?截然不同的愤怒来。
他的怒视里没有哀求,没有逃避,没有自厌,更?没有泪
水,只?有憎恶。
邵阶平关上了窗。

第078章 禾鸡
宇文主事允诺过?的那个槽碾在秋日里落成了, 位置在里正家与姜家之间?的一块无主空地上,顶上搭了个窝棚,遮出一片浓阴来。
碾槽是用?很多段石头槽拼起来了, 若是生凿, 只怕要坏石匠一套吃饭的家伙, 碾轮又大?又扁, 抻着转棍倚在槽里。
“宇文主事莫不是以为?我在碾轮上画花纹,纯是为?了好看来的?”明宝清有些无奈地说:“亏您还夸我蕙质兰心,聪明过?人, 原来都是虚词。”
相处了几回, 明宝清品出宇文主事是个务实忠厚的性子,略微玩笑几句,他?并不会?生气?, 反而?一本正经同明宝清赔不是。
“的确是在下一知半解, 自以为?是了。”宇文主事拱了拱手, 躬身捡起散在槽碾边的谷子。
严观见状快步走过?去, 同宇文主事一道拣谷子。
方才他?们拿了谷子来试磨,驴子蒙眼?转了几圈,宇文主事凑上前去看, 见好些糠壳已经浮出来了, 随后又瞧见槽碾边有谷子掉落,是被碾轮推高后从槽碾冒出来的。
‘不妙啊, 再垒高就不好转了。’宇文主事皱了皱眉,直起身看那光秃秃的碾轮, 想起明宝清画在上头的一圈谷穗和麦芒, 不由得一拍脑门,对严观道:“你竟然都看得比我明白。”
方才运送碾轮来青槐乡的时候, 严观遇上了,掀开瞧了一眼?,就问为?什么?没?有把明宝清画的纹饰也做上去。
宇文主事那时道:“雕饰无用?。”
而?现在他?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无用?的人,到底是对女娘存了轻慢之心。
他?弯腰捡起一粒粒谷子的时候,脑海里忽然冒出自家弟弟靠在凭几上,散着雪白衣袍和墨色长发,懒洋洋说:“圣人是世上最英明,最尊贵之人,风月、权柄,她都能给我,阿兄问我为?何甘愿背负佞幸之名?因为?我本就甘之如饴,欲罢不能。”
宇文主事与弟弟差了好些年岁,正正经经是长兄如父,他?自认不算古板,但也很不应该养出这么?个明明能靠才学博得清名,却偏偏要爬上圣人床榻的混账东西。
“碾轮的尺寸磨得恰好,没?有余地挡住冒上来的谷料,倒是废了。”严观惋惜的话语响起,宇文主事回过?神来,说:“这是我自作聪明,这户部司里还有一个半成的碾轮,可以给你们。”
“明日方便去取吗?”严观道。
“方便倒是方便,我回去后让石匠把尺寸留好,细节就要你自己雕一下了,挂在户部司里,能雕细活的石匠都在替圣人千秋节雕东西,没?有这个功夫。”宇文主事说。
“多谢主事。”明宝清说:“方才都是玩笑话,主事看得上我胡想的东西,我心里很高兴。”
“这碾轮碾米碾麦合用?,你信不信,放在官窑碾细陶土,放在纸坊碾碎麻浆也很好用?。”
宇文主事又说了句话让明宝清听不太懂的话,“这一课是你教?我的,很受用?。”
明宝清道:“碾细陶土我没?想到,不过?碾碎麻浆我想到了,青槐乡产麻产竹,我之前与里正闲话时,他?也曾感慨纸价太贵,自家儿孙学字都不敢往大?了写,虽有意在这处设一个小?小?纸坊,但一时找不到人来落实。”
因为?这个槽碾只出了料钱,又是明宝清弄来的官匠,再加上宇文主事还露了面,同乡长吃了一杯茶,所以这个槽碾一半归了明宝清,一半归了未央里。
归了未央里的那一半,再由里正同几家有余钱的平摊了石料铁轴钱和买牲口的钱,及日后草料的耗费。
严观带来了一个石匠在新换来的碾轮上雕刻谷穗麦芒,他?和明宝清坐在没?搭好的矮围墙上,在这叮叮咚咚的声响里时不时说上几句话。
这样,严观就觉得很好了。
然后他?扭脸,看见了文无尽与蓝盼晓手牵手来给明宝清送饭。
“严帅也在。”文无尽和蓝盼晓明明是一人一个食盒提着,却对严观道:“没?有备你的饭。”
“备了的,那位的也备了。”蓝盼晓嗔怪瞧了文无尽一眼?,示意了下在那边忙活的石匠,又对严观道:“只是些粗茶淡饭,因新榨了油来,所以就把小?青鸟捉来的几只禾鸡给炸了,您凑合吃些,不要嫌弃。”
“怎会?。”严观的口吻忽然变得硬邦邦,明宝清瞧了他?一眼?,又看看文无尽,觉得这两人碰在一起的氛围总是透着一股火药味,但又很好笑。
“咱们去树下吃吧。”明宝清说。
严观立刻说好。
文无尽那种阴不阴阳不阳的笑又深了一点,晃了晃与蓝盼晓牵在一处的手,道:“慢用?啊。”
严观已经气?饱。
“怎么了?”明宝清歪首看他?,又递碗筷给他?。
自从说出她曾有恩于他?的事后,明宝清与他?相处时就愈发自在了。
明宝清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好处,严观算是给了她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也因此,她这种歪歪脑袋,笑弯眼睛的神情多有展露,看得他?心头震颤。
夜里梦见她的时候,一颦一笑愈发清晰,甚至连气味和触感都可以描摹,倒逼得他?为了换衣方便而回家住去了。
“没?事。”严观接过?碗筷,说:“你方才提到纸坊是杜里正与文无尽一同开办的?”
明宝清点点头,说:“文先生的父亲早年间?在郭氏的纸坊里做管事,写的关?于制纸的手札有厚厚两大?本,后来因为?他?与文先生的母亲相恋私奔,两人被逐出郭氏,这差事也就没?继续再做了。”
“这倒是能成书了。”严观一筷子戳进禾鸡里,金黄的表皮顿时发出酥裂的声响,肉极香嫩多汁,滋味丰富,骨头都炸软了,他?不禁赞道:“炸得倒是真够味。”
禾鸡只有鸽子大?,因喜欢在稻田里觅食而?有此名,秋来稻苗刚收割完这几日,多有禾鸡撅着屁股在禾蔸里,文先生就指着禾鸡屁股教?了一串的成语和典故——掩耳盗铃、掩目捕雀、欲盖弥彰、自欺欺人、一叶障目等等。
游飞是抓禾鸡的好手了,他?教?明宝锦,禾鸡不能追撵,它虽然飞不高,但蹦得快,生追会?累个半死,等它自己埋起头的时候,只要手脚轻一些,基本十拿九稳。
“这就是自寻死路、自投罗网啊!”游飞又总结出两个成语,也算是寓教?于乐了。
游飞和明宝锦一共抓了六只禾鸡,严观那时往厨房瞄了一眼?,就见老?苗姨利落地烧水除了毛,就浸进一锅酱汁里了。
他?没?太看清,只见明宝清家中秋后存货颇丰,后院还新搭了一个小?草棚做仓库,谷粮菜干都装满垒高,都是做了水车的人家允诺过?的。
明宝清正捧着碗莲藕汤喝,听他?夸好,就笑着说:“小?妹喜欢买香料,那日跟着阿姐和文先生去集会?上卖帕子,顺便买了些八角、丁香和草果,在家里似模似样的熬了锅卤水。这禾鸡炸之前应当?是卤过?的,诶,你请来这石匠赶不赶工?我还想给家里做个小?石磨,好吃些细粮,再给小?妹做个小?小?的碾槽,就跟碾药钵子那么?点大?,让她碾香料什么?的,图我都画好了。”
明宝清从腰间?小?布包里拿出她的小?册子给严观瞧,她那个小?小?的册子是自己用?绳子订好的,细细的麻绳还绕了好几圈捆着。
严观扬声一问,石匠正坐在那头大?快朵颐,拎着半只禾鸡连骨头都要嚼进去,立刻说:“不赶不赶!管我饭,我白给你做!”
寻常人家待客都没?有这样好的饭,竟舍得给他?一个做工的匠人吃。
明宝清高兴了,正想端起藕汤再喝一口,蓦地发觉这汤只有一盅,一个勺,约莫是明宝锦放漏了。
“无妨,你先喝了,我再喝,我不用?汤下饭的。”严观夹起一片清炒的菇嚼吃了,说:“这些菜都很润。”
明宝清有些不好意思,但也不想太别扭,又喝了几口才放下。
煮汤的藕是里正家的塘子里来的,采藕也是辛苦活计,
半个身子都潜进泥里去,挖藕要力气?,又不能使蛮劲,否则藕断了泥巴进去了就卖不上价了。
给明宝清的藕很漂亮,裹着泥没?洗拿过?来的,用?井水一冲,完完整整,白白净净泛着粉。
“肯定很绵!”老?苗姨说。
‘果然很绵!’明宝清想。
严观吃得差不多了才端起藕汤,拿起她含过?的那个勺。
不着意去想的话,这事其实没?什么?,但若是细想了……
明宝清将吃空的碗碟筷子一一摆回食盒里,严观也将汤盅和瓷勺摆了进来,她抬起眼?,就见严观正起身要去拿石匠收拾好的那个饭盒。
石匠笑呵呵的,说:“严帅,您也吃得红光满面啊!”
今岁少雨,虽有水车,但云和里水稻的收成还是不太好,较往年少了足有两成之数。
赵里正请杜里正吃酒,他?娘子又登门拎着糕点来找明宝清。
云和里的人来未央里磨谷子,便不要钱了,还有些人家因为?收成实在不好,日子难过?,因文无尽与杜里正一起建纸坊的缘故,也在这里谋了一份散工。
只是杜里正的那户杜家亲戚却不收半个人,杜里正对文无尽赔笑也无用?,越看杜二郎越气?,只叫他?滚远些。
文无尽生了张很好说话的脸,实际上却不是这样的。
卫家要给的粮,他?决计不松口,卫家三个郎夜里来敲游家的门,他?敢开,还敢让三人进来。
“是不是真不肯给我们哥仨一条活路走?”卫大?郎咬牙切齿问。
文无尽坐在桌前看游飞写字,抄起剪子剪掉过?长的灯蕊,说:“是不是觉着我回不来了?”
“我没?这么?想!”卫大?郎硬声说。
“没?这么?想,却这么?行事了,奇怪。”文无尽一嗤,道:“远亲不如近邻,她们全是很好的女娘,能与你们做邻居,是你们修来的福气?,却不想叫你们如此欺负,日常琐碎给她们添了不少难受,还引恶徒入室!”
“都是妇人长舌惹出来的,我们又没?做什么?!”卫大?郎无耻地说。
“偷菜偷豆,偷炭偷水,全与你们不相干?”文无尽事无巨细地了解了。
“这点鸡毛蒜皮,你一个秀才还摆出来称量?”卫大?郎鄙夷道:“这样小?肚鸡肠,是叫那姓蓝的寡妇榨干了气?量吧。”
游飞瞪着卫大?郎,又看文无尽,见他?神情冰冷,却迎上卫大?郎的目光,笑了一笑。
“转眼?秋节至,又该进补了不是?”文无尽慢条斯理道:“前些年你和卫三在山间?捉住的那只长喙屈尾黄耳犬,我曾说其品相过?于好,恐是狗坊养的,许是在田猎狩礼跑丢的,你们不信,宰杀后才发现其颈部毛发藏有铜牌项圈,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
随着他?话音落定,一根有些腐朽的皮圈落到了桌上,在灯火的照耀下,皮圈上挂着铜牌已经绣满了斑斑墨绿,似迸溅的黑血。
游飞看着上头‘绒子’二字,忽觉畜生一旦被赋了名字,好像就离了畜生道,不该这样宰杀。
“明日交粮,不够就分家卖田卖产卖身。”文无尽还是那种平和口吻,“如若不然,你们知道严帅来得很勤快,我只消把这个项圈交给他?,哼,那日你们杀狗吃狗,可不只我一人瞧见,一条狗命虽不至于要你们三兄弟的命,但挨上几板子,这里头的门道还是可以讲究的。”
卫大?听得面容扭曲抽搐,冲上前想要抢那个项圈,却不知游飞早就提防他?了,从身后甩出一长棍,重重打在他?手上。
卫大?只觉整条手臂全然麻木,倒跌在地上,卫三卫六也不敢再上前。
“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文无尽说:“做人差劲也没?有关?系,先生教?你们。”
游飞看见卫小?郎似乎踉跄了一下,其实他?也有些起鸡皮疙瘩,见文无尽的目光转了回来,他?连忙把那根吴叔削的长棍摆好,乖乖看起书来。
文无尽反倒把那根棍子拿了过?来,仔仔细细看了看说:“长短粗细都是依着你的身量做的。”
“嗯,吴叔做的。”游飞想了想,说:“其实我应该叫他?老?丈了,我是跟着严帅叫的。”
文无尽看他?,说:“既跟他?学功夫,怎么?不叫师父?”
游飞有些别扭,小?声说:“他?没?要求过?。”
“他?这个人不怎么?要求别人的。”文无尽将棍子摆在墙角,说。
“先生现在好像不讨厌师父了。”游飞改口很快,“你本来都骂他?是爪牙走狗的。”
文无尽笑了起来,说:“瞧着他?看偷摸看明娘子那傻样,我就觉得很痛快啊。”
“有吗?”游飞托腮回想着,“师父哪里傻?他?那么?有气?概,哪里用?得着偷摸看。”
文无尽稍稍露出嫌弃的样子来,道:“你也傻,多看点书吧。”

秋后?的日子忽然忙了起来, 也慢了下来。
文先生的学堂是上七天?休一日的,休一日的时候,他总是在纸坊里?待着。
虽有父亲的制纸手札, 但?书上的东西终归是书上的, 成与不成要试过才知。
文无尽是个?做起事情就很专心的人, 在学堂里?就教书, 在纸坊里?就捣浆,好些时候蓝盼晓就站在窗边看着,他都不曾发觉。
一转身蓦地看见她, 像是一个?惊喜。
他是个?书生, 穿衣举止一向有规矩,蓝盼晓很少见他这?样挽着袖口,忙得浑身是汗。
“黑大、黑二去哪了?”蓝盼晓等他开门?, 走进来后?发觉里?头只有他一个?人。
“孙婶子要给他们做媒, 去孟家东院相看去了。”
“这?倒是喜事, 他们兄弟年岁也不小了。”
纸坊小窗口支了一张方桌, 蓝盼晓把食盒搁上去,摸出帕子来擦文无尽额上的汗水。
天?凉了,出了汗不擦干净, 容易受风。
“我与黑二同岁来的。”文无尽合着眼任由她擦, 拭汗而已,也是他从前不敢想的情景。
“寻常百姓孝期守不住三年之久, 成亲生子,衙门?也不会来查, 可你是要考科举的人。”
蓝盼晓按上他的鼻尖, 又?在他下颌上轻轻划过,擦向他的脖颈, 说:“那?次,一个?避嫌就把你的名字划去了,阿兄他那?样冷清的性子都替你生气,我不能成了你的把柄。”
文无尽一下睁开眼,攥紧了蓝盼晓的腕子,把唇贴在她因握帕而屈起的指节上,轻轻含吮。
“我知道,但?也不许你这?样说自己。直到现?在,我亲近你时,还觉得像是在做梦。”
他的唇烫得厉害,又?把脸贴在了蓝盼晓手心里?,隔着一层轻薄的帕子,种种求欢示好的触感反而更分明。
食盒掀了一半,不着急去吃,文无尽倾过身子去,将蓝盼晓抵在窗下吻她。
清风从他们发顶吹过,分外宁静。
听见蓝盼晓因愉悦而发出细弱的轻哼这?种私密的,暧昧的,酥麻的,情不自禁的声音是无法凭空捏造想象的,也就是在告诉文无尽,此时此刻,是真实的。
文无尽身上未拭的汗愈发多了,还有一滴沿着胸膛滑了下去,没入他有些疏松的腰带里?。
他觉得蓝盼晓拭汗的活计做得不太好,求她再做,帮他擦擦干,否则又?湿又?渍,很不舒服。
蓝盼晓真是拿他没有办法,这?人有时候专心起来心无旁骛,撩得她动情也一无所觉,更多时候一旦冒出亲近的念头了,他就什么都敢做的。
什么都敢。
“阿姐呢?”明宝清换上了蓝盼晓给她做的一件新裙,轻轻拈着靛蓝的裙摆,又?看着它在凉风里?落下。
“给文先生送饭去了。”明宝锦和游飞正?在下棋,手边还有一碟盐炒豆和干梨片。
明宝清点点头,说:“我也出去了,晚上也许赶不及回来了,不必担心我。”
明宝锦匆匆下了一子,说:“阿姐去哪里?呀?”
明宝清转身冲她一眨眼,只道:“碰上了好吃的给你买。”
“嗯。”明宝锦点点头,一看自己方才下的那?一步,真是烂透了,输局已定。
游飞笑眯眯看她,明宝锦也不恼,很大方地说:“你赢啦。”
两人下棋就是游戏,从不会为输赢而争执。
一粒一粒收着棋子,游飞道:“大姐姐方才没说去哪呢。”
“是哦。”明宝锦认真想了想明宝清会去
做什么,想了一圈眨眨眼,道:“不知道。”
明宝清要去岑府。
帖子是六舅母姜氏给她下的,写得清楚明白,岑府的门?房还是旧人,认得她,却让她等。
姜氏得了消息赶过来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明宝清正?背着一个?青翠翠的竹篓子,仰首看天?上白云变幻。
听见脚步匆匆,她转身对姜氏一笑,彷佛只等了片刻功夫。
“元娘,走。”姜氏牵住她的手,怒视那?门?房一眼,走进自己的内院里?才问:“不是捎了口信给你,说西偏门?的婆子是我的人,你怎么不走那?边过呢?我自己的院子虽是守住了,可家主毕竟是二郎君,外院只能靠慢慢渗沙子。”
“我想叫二舅母知道我来了。”明宝清说罢,忽然瞧见院里?有个?小人摇摇摆摆笑扑过来,她顿时眉眼俱笑,道:“猫儿呀,阿姐来看你了。”
猫儿猫儿,生得也就像只小猫儿,小小的脸庞大大的眼,吃不胖的身架子,撒娇说话奶呼呼的。
明宝清把竹篓里的东西拿出来,是一架小小的竹推车,车斗里?还装着一个?配了绳鞭的竹马,马头活灵活现?,点了睛,还黏着一簇从绝影身上梳下来的鬃毛,还有一个?竹笼球,里?头拴着个?铃铛,一踢一摔全是响。
“这是蓝娘子给做的布老虎,”明宝清迎上姜氏的目光,解释道:“就叫蓝娘子了,不叫母亲,一样敬重她的。”
姜氏多问了几句,知道蓝盼晓有了归宿,道:“也好。”
她看着笑出口水的猫儿,又?道:“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明宝清接过婢女递来的荔枝甜汤,倚在凭几上笑道:“舅母还是急性子,你这?样突然给我下了帖子,请了我来,你说二舅母会怎么想。”
“怎么想?寻常走亲戚呐!”姜氏在她膝上轻轻一锤,自己琢磨起来,道:“她怎么想,啧,她,她应该会想着,我是有事儿要找你来的。”
明宝清往瓷碟里?吐了一枚荔枝核,又?道:“什么事呢?”
姜氏又?在那?想,片刻后?攥拳一扬,说:“你的添妆!契子我是真找不着,你知道在哪吗?”
明宝清看着姜氏,唇边的笑弧又?深了几分。
姜氏虽学着在宅里?里?斗,保全自己,保全孩子,但?心性并没有大改,还是这?样直截了当,与人弯弯绕绕地玩,实在也难为她。
“我不知道,祖母去时我没见到她,邱嬷嬷也没有见到,一句口信也没有。”
姜氏叹了一声,说:“邱嬷嬷那?事是我无能。好不容易打?发了她跟前守着的下人,叫婢女进去瞧了,可那?时候邱嬷嬷已经?不认人了,把婢女当成你,只絮絮叨叨说着你小时候的事。”
明宝清垂眸看着手边的那?碗甜汤,棕红色的汤底清透如镜,照出她一双满是郁色的眼睛。
她拿起勺子搅乱了这?片影,又?浅浅啜了一口,只觉甜得发苦。
“嬷嬷说了什么?”明宝清低声问。
姜氏就把她的心腹婢女叫来了,婢女道:“邱嬷嬷说起您小时候给她做的那?根木簪花,又?说起你们去城外庄子上小住的事,还说起您小时候养过的那?只小黑狗,是与老先君出游时在道上捡的。”
明宝清神色不变,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婢女又?说:“那?根木簪花,夫人让我放在邱嬷嬷的棺椁里?,跟她一同下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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