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女眷贬为庶民后by西瓜珍宝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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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抬头看明宝清时?,她正抬脸看向王府高高的围墙。
“想见王妃吗?”严观问。
明宝清点点头说:“她多次让我来,但我只怕王爷不喜。”
就在明宝清说这话的时?候,王府这面?墙上的一道偏门开了,两个布衣打扮的人手挽手走了出来,正说着笑着,朝这素汤饭摊子上来了。
明宝清和严观都怔了怔,邵棠秋满眼惊喜,拽着身边人就快步走了过来。
严观飞快用布将芝麻包起来,搁到足边,要起身时?就听?那位样貌儒雅,难掩贵气的郎君笑道:“这两位是你的故交?”
“她就是明家的元娘,我的手帕交。”邵秋棠欢喜非常,想坐下来的时?候却见明宝清和严观都站了起来。
她怔一怔,转首看向自己的夫君——安王。
天家富贵闲人,扮作平头百姓带小妻出门用在小摊上用一碗汤饭,其实还挺有情?趣的。
明宝清不能行礼,不能装作认不得?。
“坐吧。”安王把?目光从严观面?上收回来,浅笑着,很平易近人地说。
邵棠秋笑了起来,落座后几?乎把?安王撇在一旁,只与明宝清说话。
明宝清时?时?刻刻替她留意着安王,怕他被小妻冷落而生出不快来,但安王神色自若,看着邵棠秋眉飞色舞的样子,眼神温柔如水。
但当?他看向严观时?,威严矜贵也是抑不住的。
严观恭谨报上身份,安王道:“严九兴是你生父?”
邵秋棠和明宝清都看了过来,严观道:“他是我养父。”
安王捏着汤匙在碗中缓缓搅了一圈,舀了一勺吃,搁下了这个问题。
明宝清看了眼严观,又看邵棠秋。
“你认得?人家阿耶吗?”邵棠秋也有些好?奇地问。
安王见她终于想起自己了,亲昵地勾了下她的鼻子,给她夹小菜,随口?说:“严九兴从前?是宫中侍卫,办事不力被逐了出来。我偶然见过他一面?,他那时?已经谋了不良帅这份差,没想到眼下还传给儿子了。”
明宝清见严观毫无意外之?色,应当?是早就知道。
见他神色平静,倒是来了些兴致,道:“虽是养父,你们感情?倒好?,你什么都知道。”
“他说自己没什么不能说的,对的事情?他做过,错的事情?也做过。”严观开口?时?声音还是没什么波澜,“不用阎王爷替他记。”
“他生得?小眼狮鼻,听?闻性子凶恶蛮横,”安王的目光在严观眉眼上定了定,又道:“看起来不像是会替别人养孩子的人,他自己没有成家吗?”
严观摇头,道:“阿耶没成家。”
至此,安王不再问,严观也没有再说话。
邵棠秋和明宝清说了一会话,依依不舍地看着她与严观告辞离去。
安王的目光跟了他们一截路,在邵棠秋转过来时?,目光也收了回来,落在她面?上时?已经涌起了笑意。
“你明明这样宽和,可他们还是不自在。”邵棠秋叹了口?气,说。
“明娘子没有不自在,她只是不想太打搅我们。”安王道。
“咱们日日在一处,我见她一面?可难。”邵棠秋说。
“那就是不想咱们打搅他们。”安王又道。
邵棠秋微微睁大眼,想了想,忽然又蹙眉道:“林三郎成亲,咱们要去吗?”
“不想去就不去,我本是闲王,没道理累得?你去做违心事。”安王见她心疼明宝清,说:“冬日无事,请明娘子来府上说话,留宿也好?。”
邵棠秋一喜,笑得?像个福娃娃。
这厢,明宝清将待安王邵棠秋的情?状咂摸了又咂摸,觉得?即便算不得?三分爱,总也有八分的宠了。
她侧眸看见芝麻的小棺椁被严观提在手里,包起来的样子倒像把?琵琶。
这个关于琵琶的联想,让明宝清想到严观阿娘,想到安王方才?的话,问:“不高兴了?”
严观不解看她,眼睛里并没有什么愠色。
“实话为什么要生气?阿耶自己说的,喝酒误事,惰性害人。阿耶长得?不周正,阴鸷小眼,凶恶狮鼻也是真,但蛮横,”严观想了想,说:“其实也不蛮横,他还是能讲道理的,阿娘说,他在臭男人堆里也算掐尖了,钱只有多给的,没有少?给的。”
他有些嘲弄地低头笑了一声,说:“阿耶绝不是什么十全好?人,喝醉后更是脾气暴躁,可他把?通身功夫都教给我了,骑术、箭术、拳脚、长枪、刀法,他人颓了,但底子还在,自己会的他都教我了。我做他儿子到第五年,他就把?家里的房契、地契、田契都交代给我了,说怕自己喝多了酒会早死。”
明宝清静静听?他说,严观出了一会神,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后他轻轻笑了起来,尖尖犬齿抵在唇肉上,笑容莫名?有点邪气,但他对明宝清说的话偏又十分灿烂光明。
“我也是父母齐全的人,想到这一点,就没有不高兴。”
第082章 分家
明?宝清在汤饭小?摊上吃到的滋味被明?宝锦做了几分出来, 眼?下这小?小?豇豆米浸在醋盐里,一粒粒像石榴籽晶莹。
“哇,石榴?”
明?宝锦正欣赏着自己的所?得, 又想着石榴, 眼?前这只手里就?攥着一个饱满的大石榴, 真是做梦都没这么快。
“哪来的石榴?”蓝盼晓笑问。
文无尽把石榴放进明?宝锦手里, 说:“乡长给的。”
他背上书箱沉甸甸的,在蓝盼晓的大绣架前,蹲下身, 取下书箱, 道:“乡长算得上半个藏家了,三娘上次归家时说想看?《重差心?算》而遍寻不得,今日我竟从乡长那寻到个残本, 还是前朝的古书。”
他小?心?翼翼将那本残书取出来, 蓝盼晓珍重接过, 指尖轻抚翘起的残破书页, 道:“破成这样,我熬些浆子来补一补吧,起码不能继续再?烂下去了。”
文无尽瞧着她那双按在腐败书册上的纤纤玉指发了一会怔, 见这屋里老的在晒菜, 小?的在腌菜,各个都是正经?人在做正经?事, 偏他满脑子不正经?的,竟不以为耻。
“对了, 你还有这门补书的手艺呢。”文无尽自己蹲着, 取出来的书倒是一册又一册搁在蒲团上。
“哪里算什么手艺,不过只是细致些的活计罢了, 看?一眼?都会了。”蓝盼晓绕着线,倾身去看?文无尽借回?来的那些书。
一摞是替他自己借的,几本是替明?宝盈借的,还有一本入门画谱,一本讲究声韵的诗词,这两本显然是给明?宝锦和?游飞的,另外还有一本夹在他腹腿之间,被他抽了出来,递了过来。
蓝盼晓垂眸一看?,见是她在闺中时很喜爱的一本诗集。
“我抄一本给你。”文无尽笑着,忽然又从衣裳里抽出一张绿茸茸的纸点在蓝盼晓鼻尖。
竹麻的香气缓缓沁来,蓝盼晓的脸让纸蒙着,只听?她欣喜道:“成了?”
“半成吧。有些地方还需精进,乡长就?觉得纸张里的绒屑太多,不够滑润美观,但我觉得这种绒屑挂得住墨,洇开也好看?。但乡长说的也有道理,还要改,做成了,乡长说可以替我找门路。”
文无尽挽起袍角,蹭到蓝盼晓的大绣架旁,还是蹲在那里。
老苗姨在庭院里很正经?地翻晒菜干,明?宝锦坐在台阶上捧着碗很正经?地剥石榴。
只有他,在大绣架的遮掩下,很不正经?地将那张薄绿的纸搁在面上,仰脸索求一吻。
“又做这怪样子。”蓝盼晓小?声嗔道,俯身亲了一下。
绒屑磨在唇上,痒得很,文无尽任由纸张滑落,跪着直起身用?她的唇重磨了磨这份痒。
“你的书,我就?用?这纸给你抄,好不好?”文无尽说。
“怎么都好。”蓝盼晓侧过红粉一张脸,收着针线没有刺下,她还在缓气。
这一刻宁静而甜美,屋外却传来老苗姨的惊呼声,晾晒菜干的几层竹架都被她碰倒了,与此同时,屋外的推嚷叫骂声也是不断。
“周大郎你这该死货!你敢再?碰大娘子一个手指,拼了我这条老命也要带你见阎王!”
文无尽和?蓝盼晓急忙起身朝外去,阶上散着小?半碗的石榴,一粒粒彩宝躺在那里,刚才还视它们如珠如宝的小?女?娘早就?往外去了,像头才长乳角的小?鹿,莽撞又无畏地往敌人身上撞去。
明?宝清和?老苗姨连忙抱住明?宝锦,明?宝清安抚了明?宝锦几句,又掸了掸裙上的土,道:“姐姐没事,就?是跌了一下。”
周大郎推了明?宝清一记,可谁叫她拉架呢。不过他虽恼恨这一家女?娘,但也不至于光天化日就?动手了。
他觉得自己没什么错处,恶着张脸继续瞪姜小?郎,可迎面却吃了蓝盼晓一记重重的耳刮子,打得他整个人都震了震,缓过神?来,顿时怒火滔天。
文无尽和?姜小?郎哪里会给他打回?来的机会,当即扑上去要与周大郎打起来了。
可姜小?郎只阻挡却不还手,挨了几下后才猛地挺起身,瞅准空子后才推得周大郎一个踉跄倒地。
“周大哥,我知道这事儿在你眼?里有些不厚道了。”姜小?郎喘着气,指了指驴车上满满的席草,“这是我一定要买的,明?娘子也是看?在小?雨的份上才答应的。”
他顿了顿,又诚恳道:“我和?小?雨再?过半月就?成亲,你比我们还早七八天的,到底是在一个乡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咱们好生些相处,别叫小?雨和?明?娘子她们为难了。”
“你还有脸叫她的名字,你们这对狗男女?,早就?勾搭上了吧?还偷学我家的编草手艺,要不要脸啊!”周大郎咆哮着,仿佛世间的道理都在他那里。
“你自己喜欢带绿帽你自己带去,别弄脏小?雨!”姜小?郎面上终于有些怒色,道:“你妹妹在你家十来年了都没学会,小?雨一看?就?会?还不是让她做个现成劳力?你有本事供着她,别让她沾手啊!小?雨她说了,不会编草抢你的买卖。这些席草是给她嫂嫂的!往后你归你我归我,安生过日子罢了!”
周大郎其实就是气不过钟娘子非但嫁回?来让他没脸,还学他手艺,抢他买卖,得了姜小?郎这话,气其实消了些。
“安生过日子?你家这绝后的日子是挺安生的。”周大郎抹了把脸看?蓝盼晓,唾了一口,道:“钟小?雨跟你这种贱人要好,又不能生,往后快活起来要没边了。”
这话一出,文无尽和?姜小?郎将他踹翻在地,痛揍了他一顿,最后三家人被
杜里正叫到一处去说和?。
可有些话说出来能过去,有些话则不能。
周大郎瞧着文无尽和?姜小?郎两张冷脸,知道自己同他们之间的关?系怕是难办了。
姜小?郎也就?算了,可他一开始并没想要惹文无尽。
他可是个有手腕的,卫家因为还要他一笔账,几兄弟说不清,干脆分了家,拆得七零八落,一人出一点,真就?老老实实把谷子连本带利还给他了。
他们还用?分家的由头把卫五郎叫回?来,卫大卫三吃了文无尽的气,把气都撒在卫五郎身上了,卫小?莲跑出来,先叫了黑大去拉架,又赶紧去里正家中报信,若不是这样,卫五郎只怕要被打废了。
这一顿打,彻底让卫五郎寒了心?。
他干脆要了边角的屋子,与卫二郎的屋子在一边,当即又要请泥瓦匠砌墙分家,像孟家那样做成两个院子。
卫老娘哭得凄惨,卫五郎本是个心?肠很软的人,如今在官府衙门历练过了,又被自家兄弟痛打了一顿,卫小?莲一边落泪一边敷在他脸上的伤药又凉又辣,他清醒得很!
“娘,你现在怎么哭得这么厉害?我刚才被他们打,你都没哭得这样大声。”
卫二嫂得了消息,从豆腐坊回?来时脸被风打得通红,手也又粗又红的,一根根像腌过的水萝卜。
她看?着屋里阵仗,试探着走进来。
“欠粮她也要付一份。”卫大得意出声。
卫五郎看?他一眼?,又看?杜里正,再?看?卫二嫂,说:“好田你们也不会给我,我和?二哥就?要山脚下那几亩田了。”
杜里正一一写明?按下指印,卫五郎分到田,转手就?分卖给了陶老丈和?文无尽,这下就?与蓝家的田地连起来了,可以用?水车了。
卫二郎那亩田地也清清静静分在这里,卫二嫂也托给陶家种蓝草,她不收分毫,全给文无尽,算是还了欠账。
如此,最高兴的人是卫小?莲。
卫五郎赶在年前让泥瓦匠完了事,往后卫小?莲开门关?门都是自家的门。
每天早晨背着弟弟出来,关?门落锁,就?往蓝家来。
只是明?宝锦都在学堂上学,下了学才能同她玩。
不仅仅是明?宝锦、游飞,还有陶家的小?郎、小?女?娘都去学了。
卫小?莲去过学堂几次,文先生也让她进去听?讲,但坐下没有一会,弟弟就?哭了。
文先生还没说什么,卫小?莲低着头赶紧出来,她从没有觉得背上的弟弟这么是一个累赘。
现在日头短了,下了学没一会天就?黑了,卫小?莲还要捡柴火、洗衣服,回?家煮饭等?卫二嫂回?来吃,还要煮糊糊喂弟弟。
夜里换尿片也是卫小?莲来忙活,她躺下时睡不着,会在虚空里画一画那些字。
只是画而不是写,因为她仅仅只是囫囵吞枣,而没有真正启蒙过。
河边的沙地练字很好,日头还长的时候,下了学明?宝锦和?游飞都会在这里教她写字,卫小?莲学了不少?字,但远远比不上他们。
弟弟好像在背上睡着了,卫小?莲蹲在沙地边,看?自己昨天写的字,字还在,但边上多出了一些字,是仿着她的字写的,歪歪扭扭,很难看?。
“黑蛋写的,比不上你,他今年十六了,手骨硬了。”
明?宝清声音的忽然冒了出来,卫小?莲转了一圈,在树后找到了正在假寐的她。
“大姐姐你是不是好累的?”卫小?莲在她身边坐下,瞧着她平静又疲倦的侧脸。
“你是不是好累的?”明?宝清慢慢睁开眼?,反问她。
卫小?莲点点头,有些想哭。
“黑蛋跟不上学堂的课,白日又有事,文先生每晚给他补半个时辰的课,教得简单,只是能写会算而已。你去不去?”
“想的。”卫小?莲不假思索地说,“但是阿娘不让占我别人的便宜。”
“长大了再?还吧。不着急。”明?宝清又合上眼?,阳光落在她鼻唇上,像是金红的胭脂。
“大姐姐有心?事吗?”卫小?莲呆呆地看?了一会,觉得她真漂亮啊。
明?宝清勾了勾嘴角,说:“有的。”
“什么心?事?”卫小?莲问。
“小?孩不许听?的心?事。”明?宝清说。
卫小?莲扁了扁嘴,说:“大姐姐有喜欢的郎君了吗?”
明?宝清惊讶看?她,问:“怎么会觉得是这样的心?事?”
“除了这个事,还有什么是小?孩不许听?的呢?”卫小?莲问。
“比如说,算计家财,琢磨人心?之类的。”明?宝清说。
“我家不是才闹过吗?”卫小?莲说。
“也是,你也是历练过了的。”明?宝清拿起落在身上的一封信,展开又看?了一遍。
这信是范娘子寄来的,卓家在江都算是大家,官面上徐少?尹避不开要同卓家人打交道,范娘子与卓家的女?眷免不了要交际周旋。
她信中说,卓家上一代和?下一代中皆有人才,唯独这正值壮年,持家掌家的这一辈颇有些不堪说的样子。
明?宝清想要借力打力也只能请与卓氏同辈的舅公?出面,可舅公?已然年迈,若这消息落入几个叔伯之手,到时只怕真要与二房的人一起落个空,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别用?这个法子为好。
明?宝清心?中郁闷,但再?读一遍,又细细念了范娘子嘱托她的那几句话。
‘难处尽数与吾明?言,吾视汝若亲妹,汝若见外,反令吾泣然!’
随着这封信来的包袱里还有两身厚衣裘袄,一身是齐胸的黄蓝间裙,一大把长长的璎珞珠子缀在雪兔绣片下,外衬的一件厚褙子里蓄满了雪白的兔绒。
另一身披袄与襦裙的颜色要暗许多,像一株遗在山里的老花树,一面是棕褐的枝干,一面是暗红的花瓣。襦裙是单布,有些薄,但披袄很厚实,领口和?袖口都衬了上好的浅褐狐毛,腰间还有一圈花蔓绣片。
先不提领口的珍珠和?腰上的璎珞,光是把这两身衣裳上的绣片拆下来都能卖不少?的钱,范娘子说这两身衣裳是旧衣,在箱笼里白白放着也是叫虫蛀了。
她这样说,无非是怕明?宝清不肯接受,日后顾忌太多,不再?来信。
‘汝若不以形迹之聚散分疏密,尚望偶得余闲,可示吾以见闻,则彼此虽隔,无殊觌面矣。’
‘真好。’卫小?莲看?着明?宝清浅淡的笑颜心?想,‘能读会写,真好。’
青槐乡的冬日?很安宁, 水车的闸门被放下,安静地休息着,沉睡着。
腊月的某一夜落了雪, 杜里正?生?怕雪融成冰, 会冻坏了水车, 带上两个儿?子来开闸门, 让水车转一转,动一动。
明宝清拢着那件棕红披袄走过来的时候,他们父子三?人正?挤在树下看水车转动, 看着融雪一沓一沓掉进?水里。
这水车已经不是明宝清的水车了, 它建在了青槐乡,就是青槐乡的水车。
明宝清觉得这样也不错,又沿着自己来时的脚印一步步走回去了。
她们的小院像一块松软的白糕, 虽然是用雪做的, 却散发着温暖与香气。
茴子白和菘菜被盖在雪下, 一点点酝酿得更甜, 更美味。
明宝清想,今天一定有一道菘菜炖五花,老?苗姨可?不会错过这个吃热乎乎汤菜的机会。
明宝锦还在赖床, 小孩长身子本?就懒觉, 今日?学堂歇课,明宝清由着她睡到这个时辰。
她脱去披袄随手?搁在外间, 走进?内室在床尾坐下,探手?入被抓住明宝锦软软的脚丫子, 轻挠她的脚心?。
明宝锦缩起脚蜷起身子来, 小猫般哼哼唧唧撒了会娇。
“林姨和老?苗姨磨了豆浆,还有煎菜饼。”明宝清揉了揉她的发, 明宝锦果然精神起来,揉着眼?就去摸衣裳。
她又得了新衣,是一件绯红袄裙,袖口和裙摆下都?处衬了一截黑红麒麟团纹,柔软可?爱之中又有利落和飒爽之感。
这黑红麒麟团纹衣料是从游飞的新衣上来的,吴叔晒衣时捡出了严观的旧衣
,那是他初到严九兴身边时得的一件新衣,早就穿不下了,但保存得很好,没有半个虫洞,吴叔觉得扔了可?惜,想给?游飞穿又还大了些,但请蓝盼晓一改,就变得合身又漂亮。
蓝盼晓是最惜布料的人,又用明宝锦袄裙上的绯红衣料衬在了游飞新袍的领口和袖口,以打破严观那件旧衣的沉闷和严肃。
屋子那头?,明宝盈已经醒了在看书了,外头?落了雪,映了一地白,屋里都?不用点灯,门窗是新换了窗纸糊过的,新窗纸是明宝清在城中买来的,又薄又韧,透光却挡风。
文无尽捧着那卷窗纸琢磨了很久,他父亲的手?札里写过窗纸的做法?,但做出来总是没有这么好。
明宝清劝道:“文先生?别心?急,反正?这两年也考不了试,多琢磨琢磨挣钱的法?子吧。若想我嫁阿姐,可?要很多很多很多的彩礼。”
虽知明宝清这话是玩笑,但文无尽的目光难掩幽怨,看得人人发笑。
“饭也不吃就看书。”明宝清的声音又飘进?书房里去,说:“做状元也要身子好才行。”
明宝盈赶紧合上书页,将盆里的炭火夹出去一半,同姐妹们一起往堂屋里去了。
堂屋里毕竟开着半扇门,虽不及起居室中温暖,但这里也有一个炭盆,再加上厨房灶洞里不歇的火,蓝盼晓脱了外袄绣花,手?脚都?还是暖洋洋的。
只是她刚分了丝线,明宝清就走了过来,把她面前的绣架一合,说:“还摆出来做什么,今日?不是约好了要同文先生?一道,跟姜小郎、钟娘子进?城玩呢?你今日?若是不买身好衣裳回来,那就不要回来了。”
蓝盼晓整日?给?这个做衣给?那个做衫,自己却没有一件真正?的新衣。
“都?积雪了。”蓝盼晓说:“不好走吧。”
“官道上人来人往的,日?头?一出就融掉了,迟些出门不要紧,在城里寻个客栈住一夜也不要紧的。”
众人都?帮腔,又挨个钻进?厨房里想帮手?。
家中得了小小石磨和小小碾轮,许多粗粮也能细做了。
林姨同豆腐坊主人家说定,天不好就不去了。
菜饼一滩一滩,在油锅里‘滋滋’作响。
明宝清想让老?苗姨先去吃,便要接手?她手?里舀面糊的勺子。
“噫!”老?苗姨警惕起来,说:“去去,上外头?去,等下又弄得糊锅!喂鸡都?不食!”
明宝清有些不服气,边往外头?走边争辩,道:“明明就糊了一回。”
明宝盈抿着唇偷笑,接过老?苗姨手?里的勺子煎菜饼子。
自家磨的豆浆香浓,半点豆腥都?无,因是在小灶小钵里滚煮开的,所以也没有一丝的焦糊味道,只稍稍静置一会,立刻结出一层醇厚的豆皮。
老苗姨还在里面磕了两枚蛋,蛋花凝在豆浆里,香上加香。
明宝锦喝了一口,幸福不知该怎么好。
菜饼煎得金黄,米浆薄的地方煎得脆脆焦焦的,米浆厚的地方又软软韧韧的,茴子白剁得细细的,被油煎出一股甜味,咀嚼时格外爽口。
吃过这一餐,老?苗姨和林姨被赶回房中补觉,明宝清和明宝盈在厨房里收拾。
游飞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刚想说文无尽等在外头?呢,一张口却是,“好香啊!”
“你们早上吃了什么?”蓝盼晓问?。
“热水泡冷饭。”游飞笑道:“还有辣萝卜腌豆角,也好吃的。”
明宝锦几乎要为自己刚才享有的美味而感到愧疚了,游飞凑到她跟前来,道:“今天先生?没留功课,师父教的拳和棍,我早起也练完了,嘿嘿,我们好一起玩了。”
明宝清撩起门帘送蓝盼晓出去,又听明宝锦说:“好,点心?我要煮些糖熬白果来,咱们一起吃吧。”
游飞赶紧点点头?,身上黑红麒麟圆领袍当然是不喜欢系好的,歪歪翻出来的一角,跟严观一样。
他上身趴在椅上与明宝锦说话,左脚翘着,靴子也是簇新的,素面全黑,后脚跟的缝线上却绣了一株瘦长的红掌。
明宝清想起严观那几身好看的常服,不知怎么得就笑了起来,俩小孩转脸看她,她便问?:“靴子是谁给?你买的?”
“吴叔买的。”游飞歪头?看自己脚后跟还看不够,坐下来又脱了靴捧起来美滋滋看了个够才穿回去,说:“跟师父的新靴子是一样的,就是小些。”
“文先生?的学堂放假了,严帅没说接你去城中吗?”明宝清问?。
“年下他哪有功夫管我?牢狱里的犯人都?多了一堆,他一个人恨不能掰成两半用,肯定忙坏了。他一忙就住廨舍里,吃喝不知道怎么样,我上回托了卫五哥和小荷他们,让他们盯着点师父吃饭,但师父这人有时候跟个锯嘴葫芦似的,什么也不说,‘啪’就把门关上了,吓得小荷都?不敢说什么。唉,吴叔又要一个人了。”游飞抿了抿唇,很忧愁的样子,说:“过几日?等我那个鸠杖打磨好了,我要去看吴叔,陪他住几天。”
明宝清听他啰嗦了的一大堆,脑海里不由自冒出严观甩脸色给?别人看的样子,活灵活现的,就跟她自己看见了一样。
她拍了一下脸,回了回神问?:“鸠杖?汉朝时赐给?长寿老?者的王杖上端刻的就是鸠鸟,这是文先生?教你的?”
明宝清见游飞点头?,心?道,‘一个教他读书明理,一个教他习武防身,游老?丈、游郎君、苗娘子在天有灵,也会安息了。’
这厢,等蓝盼晓四人进?了城中已是午后,姜小郎饥肠辘辘,寻了间馆子就闷头?扎了进?去,坐定了才发觉这是间陇右风味的馆子,几人都?没吃过,有些没了主意。”
“要软米油糕,荞面饼和炮羊肉。”蓝盼晓忽然出声,又道:“有岩盐和果子醋吗?”
“当然有。”博士笑道:“没有岩盐和果子醋,店招也保不住了,这位娘子是陇右人吗?”
蓝盼晓浅笑摇头?,不再解释。
文无尽奇道:“你何时对陇右吃食如此了解?”
“听三?娘说起过一回,你不在这些时日?,她替孟老?夫人与孟参军互通书信,可?能多有了解吧。”蓝盼晓道。
“看来孟老?夫人与三?娘挺投缘的,我回来后去探望过她,她也不曾要我替她写书信。”文无尽若有所思地道。
钟娘子笑道:“看来生?意是叫三?娘抢了,等下上了吃食,文先生?要狠狠吃些消消气。”
蓝盼晓不用看钟娘子换了几身新衣,也不用看她多了几样首饰,只要看着她自在说笑的样子,就知道她在姜家过得惬意。
饭后几人上街消食去,姜小郎脑子里记着一大堆要采买的年货,他又要便宜又要东西好,累得小毛驴东奔西跑。
蓝盼晓不用费脑子费唇舌,等姜小郎磨好价就跟着买,她买得高兴,谁不喜欢物美价廉呢。
姜小郎和钟娘子买好自家的,还要买岳家的。
蓝盼晓先从人挤人的糖铺子里出来,就见文无尽牵着驴车站在街角,不知打来变出来一根很大的萝卜,正?在低着头?用双手?捧着专心?致志喂小驴啃。
蓝盼晓轻笑出声,她到底没有买成衣,但她之前已经扯了几尺颜色好看的布,也都?裁好了,这回又买了些漂亮的绣片,还是打算回去自己做衣裙。
文无尽也没有新衣,身上这件旧袄还是几年前蓝盼晓隔着屏风见过的,那时候还能看出明显的灰色来,几年下来,洗得全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