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女眷贬为庶民后by西瓜珍宝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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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孝期也不好穿红着绿的,蓝盼晓想着给?他做几身里衣来替换。
这么想着想着,蓝盼晓就走到了文无尽跟前。
文无尽闻见她身上裹缠着的香甜气,抬眼?笑道:“进?了糖铺子,头?发丝都?甜了,买的多吗?”
蓝盼晓把怀里的几个油纸包给?他瞧,文无尽伸手?捋了捋她耳畔的发,道:“咱们上车等吧。”
街面上人来人往的,文无尽正?要把蓝盼晓扶上车,就见姜小郎牵着钟娘子出来了,眼?前有顶绯红小轿子横了过去,文无尽并没有在意,继续冲姜小郎扬了扬手?示意自己在这里。
蓝盼晓倒是与轿帘后的那双眼?碰了一碰,那双混了胡人血统的眼?长得太有特点了,眉浓目深,魅气横流,但又看得出上了些年岁,眸珠稍有些浑浊了。
她怔一怔,目光赶紧追过去,却见小轿在人潮人流中起起伏伏,很快就瞧不见了。
“呀!”朱姨掀起臀,努力把眼?探出去看,但又死死用轿帘捂着脸,生?怕别人看到自己。
“娘,您做什么?”明宝珊不解问?。
朱姨坐了回来,虽是眉头?紧皱,却是神采飞扬。
“蓝氏跟她的那个管事?搅在一起了!”
“什么?”明宝珊没听懂。
“就是蓝盼晓,夫人啊!我刚才看见她在街面上,同她以前的一个陪嫁管事?在一处,手?牵着手?扶她上驴车啊!啧啧,你大姐姐要知道得气死了吧!”朱姨终于憋不住笑,扬起了眉。
“你都?说扶上驴车了,谁的驴车?大姐姐可?能会不知道吗?”明宝珊却是没有半点兴奋的样子,淡淡道。
朱姨心?里那种莫名?的兴奋一下垮塌了,她喃喃道:“这都?肯?明宝清也是疯了吧。”
明宝珊蹙眉瞧了她一眼?,道:“娘,别胡说。父亲都?死了,有什么好不肯的,你若换个踏实人,我也是肯的。”
“什么叫踏实人?呆头?呆脑就是踏实人了?我就是要寻个有趣的,我又没给?他裘老?八花钱,他还倒给?我花钱呢!你非犟头?犟闹甩脸子给?人家看。”朱姨还有些委屈。
明宝珊头?痛地揉了揉额角,说:“别往家里领,别弄出孩子来就行。”
朱姨厚皮一张,可?也禁不住被女儿?这样说,她正?要骂一句,可?见明宝珊闭着眼?,眉间郁色不散的样子。
她蓦地清楚了明宝珊这话的意思,别弄出来孩子来,不是让她别快活,只是不想她受那种罪,落胎也好,生?育也好,都?是苦痛。
朱姨有些懊悔,在自己手?臂内侧的嫩肉上拧了一下,低声哄明宝珊,“知道了。方才那铺子你瞧着怎么样,合不合心?意?”
“太贵了。”明宝珊道。
“贵是贵些,咱们还付得起啊。”朱姨道。
明宝珊只是摇头?,说:“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不妥。不如先在邹娘子的铺子里做帮工,一步登天,到底是不可?能的。”
“做帮工?浣衣熨衫伺候人穿戴啊!?”朱姨一百个不满意,道:“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我怎么不能做这样的事??大姐姐都?能坐到车前来,抛头?露面的,小妹都?能支起摊子来叫卖吃食,邹娘子的裁缝铺好歹也干干净净,往来都?是女客,怎么就不能做了?”
明宝珊越说越激动起来,默了片刻缓了缓气,又道:“阿娘您只歇着就好,家中存银省着点花,等我挣钱回来。”
朱姨满嘴讥讽辛辣之语,到底没有说出口。
这段路上都?是争相来买年货的百姓,回家的路格外拥堵,明宝珊坐在轿中摇摇晃晃,轿外人声热闹。
她合着眼?昏昏欲睡,忽然听见朱姨说:“你还是像你大姐姐的,也好。”
第084章 私奔
道德坊开元观以东二里西巷第五户的小?小?窄门上换了新门神, 也换了新锁,旧人都进不来了。
轿子虽是自家的,但轿夫是脚行里雇的。灶上一个婆子, 屋里一个丫鬟, 再多人就养不住了。
明宝珊还?盘算着?要辞了那个婆子, 朱姨不乐意, “辞了婆子,咱们嚼生米,喝生水?再省, 雇个婆子的钱总有吧。”
“这?婆子手脚不干净, 吃喝报账总高出两?成不止,阿娘若要留着?这?婆子,采买的事情?您得捏在自己手里。”
明宝珊卸掉钗环, 拿下耳钩丢进妆匣里, 语气也还?是软绵绵娇滴滴的。
但朱姨却?呼哧呼哧喘着?气, 站起?身来往后厨去了。
明宝珊歪在榻上, 翻捡着?案几上凌乱散着?的几张小?笺,这?一张画的是一对银打?的雨珠串子,一滴滴疏疏落落, 那一张画的是一件暗红金纹翻领的大氅衣, 氅衣锦绣华贵,金线勾勒的飞马有双翅, 是波斯传来的纹饰。
霜降端了桂圆汤来,见明宝珊拿着?那张小?笺出神, 就道:“小?娘子这?件氅衣真漂亮, 就不知道系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不系的,也没有扣子, 跟披袄一个穿法,大姐姐身子好,不怎么怕冷,冬日里就喜欢这?么穿。”明宝珊把这?张小?笺轻轻放下,又拿起?另一张。
这?上头画了件雪白的半袖长袄,素白的麻料面,灰褐的凤毛从衣襟到延伸到袖口,因外头这?件袄是半袖的,所以里头那件黑底红刺绣的纱裙就显得更单薄了,端坐时还?可以掩一掩,若是一抬臂,一撩腿,便格外有种寒冰天气下的炙热联想了。
“这?衣裳连料带工算三十两?得了,咱们夫人也真够厉害的,竟卖出个一百二十两?的价钱来。”霜降感慨道。
“那家夫人尚在热孝,冬衣当然?也要按着?孝期的规制来做,可她如今死了夫婿,得了家财,快活得不得了,生性又是爱俏爱美的,孝衣穿个一个两?日尚可,长久穿下去,可不得寻些花样来做吗?阿娘听她家守门的婆子说,那夫人的娘家表哥要来,这?是算准了她的脉门,这?银子当然?好赚。”
明宝珊如今说起?这?些男男女女的事情?来,端是一副心如止水的样子,还?比不得朱姨绞尽脑汁寻个拙劣借口要外出会那个裘老八时来得鲜活。
“说到底,也是夫人精明能干。”
霜降是与?明侯同时被抄家的那波官员家中流出来的奴婢,虽不过是十八九岁年纪,但见识也不少了。
明宝珊要摆贵女架子时她跟得上,明宝珊要简衣缩食时她也从善如流。
朱姨做出威严主母样时她老实受着?,朱姨露了真容了,在外头快活夜不归宿时她也波澜不惊的。
只霜降生得普通,看着?细弱,在人市上挂了个低价,明宝珊是瞧她有几分眼熟才把她给买了回来,论?起?来了,才知道还?是旧人。
“阿娘去哪了?”明宝珊问。
霜降出去瞧了瞧,回来道:“去那位周夫人家中了。”
明宝珊无奈道:“可是瞅准了人家表哥出了门?别撞破了人家好事,到时候门都迈不进去了。”
“夫人才不会这?样没眼力?价,”霜降笑道:“小?娘子累不累,累了就先睡一会吧。”
明宝珊见她移开案几,就势缓缓躺下,歇了一歇,醒来时就见到朱姨坐在榻边吃蜜饯,见明宝珊醒了,不由分说塞进来一颗,酸得她立刻醒神了。
“阿娘别是有了吧,吃得这?么酸。”明宝珊迷迷糊糊说。
“啧!”朱姨不轻不重地拧了她一下,说:“月事刚走,你别胡说!”
明宝珊笑了一声,她知道朱姨就喜欢吃酸的,便挪过去,贴在她背上,靠在她肩头,伸手拿她碗盏里的南姜杨梅吃。
“诶,林三郎和高将军家的二娘今日成婚,周娘子的表哥同高家是远亲,今儿?出门就是吃酒去了。”朱姨说:“你别说我又幸灾乐祸的,我就是听着?了,回来跟你这?么一说。”
明宝珊应了一声,道:“成婚就成婚吧。大姐姐说不准都懒得甩他脸色,我还?说什么?”
朱姨转脸看她,问:“今儿?怎么腔调不一样了?”
“今儿?身子爽利,”明宝珊搂住朱姨的脖颈,说:“事儿?就会往好处想,身子不痛快,看什么都伤春悲秋的。”
朱姨瞧着?她这?样,警惕道:“想做什么?”
明宝珊笑了起?来,说:“想吃阿娘煮的鸡汤索饼,阿娘打?发?了那婆子是不是?我闻见鸡汤味了。”
从前在侯府,明宝珊和朱姨其实没有这样朝夕相处过,这?两?年来,她也算渐渐拿捏住了朱姨的脾性。
“就知道给我添烦,”朱姨虽然?抱怨着?,但把一碗蜜饯都塞进了明宝珊手里,起?身道:“少吃些,越吃越饿。”
明宝珊笑着?,她往榻里缩了缩,倚到被霜降推到边角的案几
上,拿起?那张画着?暗红金纹大氅衣的小?笺看着?,她想着?,总有一日要配齐了丝线,买到合宜的料子,给大姐姐做一件这?样的衣裳。
明宝清今冬的新衣就是范娘子寄来的,其中那件齐胸的黄蓝间裙还?给了明宝盈,拆了璎珞和珍珠,这?两?身衣裳就没那么点眼了,但也看得出不凡。
可在乡里行走时并没有谁觉得奇怪,‘烂船还?有三斤钉’这?话?,人人都知道。
林姨和老苗姨也换上了新袄,年节里孩子们都在家中,也叫她们歇一歇,四外走一走,松泛松泛。
蓝盼晓的新衣多是内衫,粉的绿的做了两?件,外头只是一件旧衣新染的蓝袄子,看起?来厚墩墩的,但颜色鲜亮,衬得她整个人像片桃花一样。
这?几日学堂不开,文无尽又是个知情?识趣的,但凡不在纸坊里扎着?,就常带蓝盼晓四外玩去,有时进城访问故友,总也要蓝盼晓相伴。
游飞这?一趟要去看吴叔,文无尽和蓝盼晓便也捎上他。
严观忙了多日,得闲回家换身衣裳的功夫,一开门就瞧见文无尽、蓝盼晓、游飞摆出一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模样,在驴车上边等边吃蒸笼饼。
严观关上了门。
文无尽又把门拍开了。
“严帅怎么这?么不好客?”文无尽笑道。
严观望外头看了一眼,道:“这?蒸笼饼是西街口买的?”
“蓬软绵密,馅嫩汁多,鲜美无比啊。”文无尽知道他什么地方堵心,指着?蓝盼晓膝上那一个油纸包说:“还?有呢,严帅尝尝吗?”
严观瞧着?他,又看小?毛驴,感慨道:“文先生竟还?如此?津津乐道,不免有些残忍。”
“这?话?要从何说起??”文无尽不明白了。
严观哼了一声,道:“那家蒸笼饼铺子生意太好遭人嫉妒,店招让人偷了。你买的时候问清楚了吗?人家卖的是驴肉馅的。”
“啊?!”游飞赶紧在驴脑袋上摸了几下,道:“不是故意的啊,你别怕,不吃你。唉,难怪这?么好吃呢!”
“怪不得这?个价钱呢。这?么贵。”蓝盼晓嘀咕着?,又咬一口。
文无尽侧眸瞧着?她腮帮子鼓鼓的样子,抿唇忍笑,再抬眼看严观时就又得意了,道:“小?鸟归你养了,我俩,可走啦。”
“不送!”严观咬牙道。
游飞把个驴肉蒸饼往严观脸上怼,扭脸看着?驴车被文无尽赶离了巷道,就说:“小?灰灰走了,师父快吃吧。”
严观一把将他提进来,说:“吃得这?样好,先打?三套拳。”
“刚吃完不能打?拳,容易肚子疼,啊,吴叔,吴叔救我!”
游飞的挣扎声被门板拍了回去,蓝盼晓隐约似乎听见什么,把头探出窗外瞧了一眼,笑道:“小?青鸟应是很喜欢严帅的,高兴得直叫唤呢。”
文无尽笑得肚痛,蓝盼晓不明所以,问:“严帅家附近也有坟典行吗?你要不要进去逛逛?”
“严帅这?宅子闹中取静,可不便宜啊。这?边上又是大同旅馆,行商往来频频,我记得前头就有一间很大的坟典行,瞧瞧去。”
文无尽的束脩都在蓝盼晓这?里,平日里除了吃喝和笔墨纸砚就没什么开支了,也就是过年这?几日稍微奢侈了些,再有多的,就是废在买书上了。
紫薇书苑的藏书很多,其中不乏艰深晦涩的,明宝盈在书苑能借回来一些,文无尽跟着?看,倒是省了一笔。
文无尽起?初只听蓝盼晓说明宝盈在念女学,具体对于这?女学里教什么也不甚了解,后来与?明宝盈探讨了几回后,倒很吃惊。
女学教的也不能说全是科举之?道,只是很务实,学成的人只要在各部里找对了位置,就能牢牢嵌在里头,很难撼动。
坟典行的对面正是一间香料行,蓝盼晓轻易不敢在这?种地方问价,知道其中有些香料价比黄金,只是想着?明宝锦在这?方面的喜好,就进来瞧瞧。
既然?是香料行而不仅仅是椒豉行,那卖的肯定?不只是椒豉一类的调味香料,更多是用来制造熏烧香品的香料。
沉、檀、龙、麝四味香,蓝盼晓已经许久不曾闻过,那种华贵而厚重的香气已经离她远去。
但蓝盼晓觉得明宝清做的那些竹炭、木炭本就有种天然?草本香气,够好闻了。
她正抿着?一片白芷在鼻端轻嗅,就见对面的坟典行里有些骚动。
蓝盼晓心下惶惑,连忙往那边去,就见文无尽正与?一人扭在一处,但还?没有打?起?来,就被坟典行里的其他人拉了开来。
“阿回?!”蓝盼晓急忙跑进去,就见文无尽衣襟尽皱,脖子上还?有红痕。
那人瞧见蓝盼晓,狐疑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似是想到什么,拂袖冷哼道:“你可比你父亲不如多了,拣个不值当的货当宝。”
蓝盼晓知道文无尽听了这?话?定?要恼火,赶紧拦住他,又看向对面那人。
她依稀记得这?人是郭家的六郎,论?起?来也该是文无尽的同辈表兄弟,但显然?他没把文无尽看在眼里。
“你倒很看不起?他,要是你阿耶也能看不起?他,那就好了。”
“你什么意思,扯我阿耶做什么!”
蓝盼晓在郭六郎连声追问中牵着?文无尽离去,好好的闲暇一日就这?样败坏掉了。
不知那郭六郎说了什么,文无尽一直闷闷不乐。
蓝盼晓也不问他,回到家中拧了热乎乎的帕子给他擦脸。
凝着?冰霜的眉眼,抿紧的唇瓣,难看的脸色在一方热帕和一双柔荑的揉弄下渐渐平缓了下来。
但文无尽还?是很难过,他道:“我觉得郭六郎说的不错。”
“什么?”蓝盼晓轻声问。
“他说我娘蠢,放着?千金不做,与?人私奔,沦落到卖身做婢的下场。”文无尽似乎也很困惑,他皱着?眉,说:“若不是遇上了你,我也还?是贱籍,但娘又说,她不后悔。其实她应该后悔的。”
“乍一听是这?样的。”蓝盼晓默了很久,忽道:“但其实你阿娘若不是遇上了你阿耶,她本要嫁与?别家做继室主母,那家的郎主那年已经五十有四了。她很不愿意,视你阿耶如一条活路,并不是高门贵女不知人间疾苦,一味被情?爱冲昏了头脑。”
文无尽呆在那里,只听蓝盼晓继续说:“后来你阿耶病故,她无所依,只能说是造化弄人。京城郭氏一族如此?恨她,甚至是设计了她卖身做婢,才不仅仅是因为她私奔名声不好,而是因为族中女子但凡适龄,又能拿捏的只你阿娘一个,她不嫁,嫁的就是京城这?一脉的郭氏女娘了。算起?来,那女娘应当是郭六郎的姑母,嫁过去第三年就死了,如今那位老而不死的崔尚书已经娶到第四房了。”
“崔尚书?就是祠堂被火烧过的那个崔家?”文无尽一气听了这?么些,显得有些懵。
蓝盼晓点点头,道:“放火烧祠堂的应该就是第三房继室李氏,我听说李氏如今还?活着?,且做了紫薇书苑的先生。”
“李氏怎么可能活下来的?她可是烧了崔家的祠堂啊!”文无尽十分震惊,又喃喃道:“她如今在紫薇书苑做先生,那受的是圣人的庇护?听闻李氏的生母出自皇家旁□□当年也可能是圣人救的她?也难怪圣人得势她才露面,且还?是做先生。这?,这?是圣人给崔家的敲打?吗?”
“你与?元娘说的一模一样。”蓝盼晓起?身去浣帕子,腕子却?被文无尽一把扣住,一个旋身就将她拽回了怀里。
文无尽摇了摇有些混沌的脑袋,抓住重点问:“阿娘为什么不同我说这?些?”
“可能有些事情?,对女儿?比较好开口。”
蓝盼晓抚着?他的面庞,轻轻一笑,掩去与?乳母郭氏相拥痛哭,各叹际遇悲苦的情?状。
游飞从马背上利落地蹦下来,叫着‘小布头’就钻进了?庭院里。
“小青鸟!你回来啦!”明宝锦甜甜的声音也热情洋溢地响了?起?来,严观瞧见她鞋都跑掉了?一只, 洁白的袜袋在?庭中干泥地上
踏了?几?步, 整个人?被游飞直接捧起?来, 捧回阶上坐好。
游飞捡起?她跑丢的鞋子, 坐在?她身边俯身给她穿。
明宝锦笑着歪头看他,游飞也笑眯眯看她,说:“想不想我啊。”
“想呢。你想我了?吗?”明宝锦问。
“想的, 我每天早起?想你一遍, 吃饭想你一遍,晚上睡觉又想你一遍。”
游飞这小子一点也不害臊,肉麻得严观都受不了?, 觉得到底还?是练得他不够重, 叫他嘴皮子这样轻巧!
“每天想三遍吗?”明宝锦又问:“我每天想你不只三遍。”
“三遍是起?码的!其他时候也会见缝插针地想。”游飞正色道。
‘这都是跟谁学的?’严观很是费解, ‘难怪游郎君年岁轻轻就能有苗娘子这么个漂亮媳妇, 这小子以后成亲也晚不了?。’
说话间蓝盼晓提着食篮从两小只身侧走下来,仰首对他一笑,道:“苗姨在?屋里呢, 您只管进屋坐。”
“蓝娘子是给文先生送饭吗?”严观问。
蓝盼晓有些?羞涩地点点头, 道:“走乡长的门路,纸坊刚卖出去?一批货, 但眼下春耕了?,零散人?手不足, 他自己?略有些?空闲就往纸坊去?, 所以要送饭。”
游飞不知在?里头说了?些?什么,逗得明宝锦笑了?起?来, 小女娘一笑那个甜,眼睛那个弯,声音那个糯。
“大娘子在?哪里?”严观忽问。
“在?黑大他们家的田头上画画呢。”蓝盼晓道。
严观下了?马,一步一步往田头去?。
春草绒绒,随风摇曳,明宝清似乎是想把自己?藏起?来,穿了?着芽绿的春衫,梨色的长裙,坐在?一个草垫子上。
她侧曲着双腿坐着,长长的乌发用绿缎带捆缚,挽成一个优雅又简单的单螺髻,露出一截纤长的脖颈。
严观好久没有见她了?,也许说不上很久,但对他来说就是很久。
她在?画画,画得很认真,严观以为她在?画风景,等?走近了?一看,发现她在?画黑大和?黑二。
黑大和?黑二?
严观僵了?一会,明宝清看着画纸上的影子就知道是他,鼻尖在?他下颌上虚描了?几?笔,等?了?一会不见他出声,转过头就瞧见他发愣的样子。
“严帅,好久不见了?。”明宝清瞧着他泛青的下颌,应是刚刚剔过须,心里飞快掠过一丝她自己?都不曾觉察到的惋惜。
明宝清把裙摆都拢到自己?身边来,拍了?拍草垫子,说:“坐吧,年节里忙坏了?吧。听文先生说城中场戏轮番,庙会热闹。元宵灯会,更是万人?空巷。”
“那你怎么不进城来看看?一次也不来。”严观在?她身侧坐下,问。
“起?不来,总是与小妹在?床上赖到日上三竿时,餐饭又有阿姨们做好,还?有三娘念书给我听,惯得我懒惫极了?。”明宝清笑着说,垂眸看画。
严帅也看向她的画案,就见那上头不只有黑大和?黑二,还?有很多个黑大和?黑二,都是在?田里来来回回走着的模样。
“这俩人?就是炭块成精,又不是什么仕女,有什么好画的。”严观的语气听起?来很质疑明宝清的品味,惹得她笑出了?声。
“黑家三兄弟,虽然落成了?三户,但把田都尽量拢在?一块了?。靠近水车的这边他们要种稻,”明宝清用笔杆指了?指正前方辛辛苦苦垦出来的地,又转身看后边,道:“而离了?水车远的那边,他们想留着种豆、种麦。”
严观的视线就随着她的笔杆走,两边看看,目光最终又落在?那画上。
明宝清拿来作画用的纸应当是纸坊不能卖的废料,纸面粗糙,看得出渣滓很多,但她并?不在?意,在?画中间横过一条长线,将画割做上下两半。
上面是在?水田耕作的黑大,下面是在?旱地耕作的黑二,他们使的犁是孟老夫人?借他们的,是同?一把犁。
画上的小人?没有五官,面庞就是一个墨点上,躯干和?四肢的姿态却是每一个都有不同?,严观端详起?来,一个个小人?看过去?,然后他抬眸看明宝清,道:“你想改犁?”
“你怎么知道?”明宝清的惊讶让严观有些?高兴,他勾着唇角点了?点画纸,说:“兄弟俩年岁差别不大,身量也差不多,做农活都是好手,唯有不同之处就是一个在水田和?一个在?旱田,这就让两人施力的姿态很有不同?,水田泥泞,湿泥堵结,黑大耕着旱地,要轻松很多。”
“但,但你怎么知道我想改犁?”明宝清擒着笔,再问他。
“不然你画他们做什么?五官都看不清的。”严观忽然伸手,托住她笔尖落下的一个墨点。
本来会浸在?明宝清裙上的墨色沁进了?严观宽大的掌心里,明宝清赶紧拿帕,又忍不住笑,说:“你怎么三言两语离不开样貌,到底是爱俏。”
严观掌心被她一托,看着她垂眸认真擦拭的样子,什么话都塞住了?。
他只觉掌心这一处,像是由她拿着烛火烫下的一个疤,越摸越痒,想干脆挠破了?,撕开了?血肉,好求痛快!
“擦不干净了?。”明宝清取来自己?喝过的葫芦,用葫芦的小口抵住他掌心倒了?些?水出来,又细细的擦了?一会,擦干净了?才算完。
严观收回了?手,攥成拳。
明宝清重又拿起?笔,说:“耕水田用水牛,耕旱地用黄牛,牛都有不同?,犁却是一样的,怎么能好用呢?”
严观看着她在?纸上画出了?一个犁,寥寥几?笔,精准无?比。
“这是陆先生改进后的江东犁?”
“是,这种曲辕犁小巧灵便,但听阿兄说,在?陇右一带还?是用从前的直辕犁居多。”明宝清一一画出犁的各个部?件,说。
“为何?”严观问。
“陇右有很多土地是沙石,很坚硬,直辕犁虽然又大又笨重,但犁头大,刀面大,能够犁耕的土地更多,所以还?在?使用。”明宝清有些?感?慨,道:“农具好不好,只有农人?说了?算。”
“这曲辕犁你还?想怎么改?”严观又问。
“我耕了?两日地后发觉……
“你耕了?两日地?”严观忽然声高起?来,上下打?量着她,道:“可还?能走?还?能跑?还?能跳?”
明宝清听他又说起?那日差点跌跤的糗事,就别过脸去?不理他。
“我认真问你。”
“我也是认真不理你。”
明宝清托腮看着黑二在?水田里犁地,又听严观颇为谦卑地问:“耕了?两日地后有何心得,可以说来给我等?愚民听一听吗?”
明宝清勾起?唇角看他,又垂眸看自己?画在?纸上的犁,说:“我觉得整架犁可以只留犁辕、犁铧,犁梢和?犁底可以做成一体的,这样会更加轻便一些?。水田犁的犁铧斜面向上一些?,这样在?破开泥水会不那么受阻。”
严观仔细听着她的话,顺着她的意思想了?想,说:“那犁铧底部?磨损就会很快,虽然是铁制,但因为你所设想的这个犁铧有斜面且向上,犁底的部?分变小,磨损只在?这一处,也会被磨得很快,木头可以时时修补,铁却很难。”
严观说完,就见明宝清转脸看他,就那么看着他,像是要把他里里外外都看透。
“对,”明宝清点点头,“你说得对。那就把犁头的部?分延长做大,大得可以包住犁铧,那么容易磨损的部?位就是木料,待这处损坏之后,再敲一块上去?就好了?。”
她想定了?,有些?满意地瞧着删改后最新画出来的一架犁,又看严观,不解问:“你怎么想到的?快快辞了?你的不良帅,去?工部?谋个职位吧。”
严观摇摇头,说:“明娘子珠玉在?前,没你可想不了?这些?。”
“严帅的马屁听着还?真是新鲜。”明宝清笑着把笔墨画卷收到书箱,草垫和?画案被严观一臂拿了?起?来,他问:“你先头是怎么把这么些?东西运过来的?”
“一趟一趟走呗。”明宝清说。
耕地毕竟
是重活,那个犁又不是根据女娘身量造的,也就是明宝清个头算高挑,勉强能用。
她耕了?两日地,腰腿酸痛,眼下走路还?别别扭扭的,非要把腰腿绷得笔直,不叫严观看出来。
“痛就痛,别绷着了?。”
严观想背她,想抱着她走,但也知道她不肯,俯身把她手里的小书箱也拎了?过来。
明宝清瞧着他,见他没有一丝要笑话自己?的意思,才有些?不快地道:“生来力?弱,不公平。”
“这种重活不必抢来做。”严观随口一句,却被明宝清又顶问一句,“那要抢什么来做?生儿育女,洗衣煮饭?”
“生儿育女难以代?劳,”严观看明宝清,莫名觉得这问题很关键也很棘手,他琢磨了?一下,说:“洗衣煮饭,你又不会。”
“洗个衣裳谁不会了?!”明宝清不提煮饭那茬,瞧着不远处的绝影,又看看身侧的严观,忽又忍痛快跑起?来,说:“还?是要抢了?你们的马儿来,那就不用自己?跑也能健步如飞!”
严观拿着一堆东西也不好追,等?他进了?屋匆匆放下,再出来时,明宝清早就骑着绝影不知上哪去?了?。
严观抱臂倚在?篱笆墙外一丛竹枝上等?她回来,明宝清是回来了?,却没有下马的意思,拽着缰绳绕着严观踱来踱去?,问:“跟我去?城里打?犁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