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女眷贬为庶民后by西瓜珍宝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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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着,收起搁在腿上的那本札记,将?身子往边上挪了挪,正要去拿腿边的小砚台,就见严观伸手,把砚台端在了手里?,然后在她身侧坐下。
陶家?的染坊之所以能开得住,这位置也很重要,院里?有井,屋后有溪,并不是所有的布料都需要这样一个费劲捣洗的过?程,但在晾晒之前的最后一步必定是漂洗去染。
而有些布料因为要去浆,或者想?更牢固的保留颜色,需在水中?泡很久,甚至在锅中?煮。
“你去过龙首乡上的官染坊了?”
严观问这句话的同时,手指一点点抿过那根竹骨,摸到两处微小的齿痕,他的动作顿了顿,指腹反反复复在她的齿痕上摩挲着。
男女生来不同,被欲望操控的程度也不同。
严观一向觉得自己自制力?尚可,即便有时真得耐不住了,自渎或是练武也可以排遣,但明宝清与他亲近过?之后,他才知道自己的可笑。
欲望几乎随时随地会冒出来,像一钵子越熬越浓的糖水。
“嗯。”明宝清一无所觉地点点头?,道:“龙首乡上的那个染坊虽然比陶家?染坊大了很多,但我瞧着很相似,那个染坊后边直接就是河,架着好几十口大锅子,砌了百来个大池子,晾布的场子也好大,在里?头?都会?走丢。”
她说着朝严观伸手,见他愣着,笑道:“笔呀。不舍得给我?”
严观把笔给她,她屈膝把下巴搁上去,又把手札放在自己向上勾起的鞋面上,有点费劲地蜷着身子在那画。
这石头?不太大,又被严观坐掉了一大半,她只能这样。
“坐下。”明宝清觉察到严观要起身,就道。
“你这样不舒服。”严观说着,就见她扬起手勾了勾。
他又实?实?在在坐了下去,把砚台递到她手边供她蘸墨。
明宝清动了动身子,往他身上靠,背部后仰了,身前?就有位置可以放手札了。
“阿婆这几日给我说了好些祖父的事。”明宝清的笔尖舔过?严观手里?的浓墨,“祖父若是动用笔墨,必定使两个婢女跪举着水盂和砚台,便是他写累了打盹也不许放下。”
“也有用人做烛台的,做上马石的,做肉屏风的。”严观没说出更多更恶心更可怖的‘用人之处’,只是垂眸看她画的东西。
她画的东西很简单,像一把汤勺,有长长的柄和一个圆弧,大概是粗略的,没有完成的一个想?法。
“这是什?么?”严观问,摊开那个薄荷糖纸包,试探着往明宝清嘴里?塞。
第一下塞到明宝清鼻尖了,她拦住他的腕子,凑了唇上去吃糖。
“我想?着是拦一个坝,引水造落差,水流经由木渠进到这个大大的洗衣盆里?,衣裳也好,布帛也好,被水一冲,就能自己打着旋洗了。不过?要是造在水车边上的话,就不用坝了,直接可以另外接一条不入田的水渠,冬天的时候反正也不灌田了,引上来的水可以用来洗衣裳。嗯,那个洗衣盆也不用箍死。”
明宝清又把笔塞给严观,双手举起像是拢着什?么。
“就像花瓣一样,留着不大不小的缝隙,水冲进来,把衣裳都漂干净了,然后经由缝隙出去。冬日里?水那样冷,洗衣裳简直是酷刑,我也不确定这样能把衣裳洗得多干净,但起码能漂,洗褥子之类大件也省力?呢。你觉得怎么样?”
严观一脸认真道:“有个问题。”
“什?么?”
“用的人太多,抢起来了怎么办?”
明宝清失笑,道:“主要是冬日里?用,冬日里?也没那么多衣裳好洗吧?厚衣洗来洗去也不暖和了。”
“嗯。”严观说:“放在龙首乡的官染坊里?也会?很好用。”
“那就要画得一丝不苟,官染坊那么大,每种布料用水的步骤和程度都不一样,洗衣池子都要好几个。”明宝清琢磨着,把左腮里?含着的糖换到右边,又自语着,“明日还要去一趟染坊。”
“去那些官坊官业的时候,都还好吗?”严观看着她低垂着的侧脸,小巧的耳垂和碎碎的绒发,鼻尖和眼睫。
明宝清没有回头?看他,严观探了探身子,从那双掩着的眉眼里?,看到一点难过?。
“也有很客气的,布坊的娘子们就都很好。”明宝清轻声说。
严观沉默了一会?,道:“明日我陪你去。”
明宝清这才转过?脸看着他,笑道:“难道次次都陪?你愿意,我也不愿意。我不是孩子了,我自己能行。”
严观不说话,眼眸里?盛满了担忧。
明宝清用两指强行戳起他的唇角,他也不配合笑一下。
“有些人是不服礼也不服理的,”严观很严肃地开了口,“说得难听一些,他们有些像狗,像是智慧未开的兽类,又或是本性?蠢钝恶劣,偏要鞭子来抽。只是幕佐的话,权柄不够,镇不住也不是你能力?不足,有些时候不要逞强。”
明宝清知道他说得对,她不是菩萨,总不能做事之前?先?度人。
“我知道,我答应你不逞强。”她郑重道,听到他言语间怨怼之意愈发浓重,就伸手捂住他的嘴,道:“但我愿意做那颗投石问路的石子,这也是个机会?,又没有人强迫我,对不对?”
严观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明宝清看着他笑了起来。
看着她的眼睛,严观对于秋后遴选的事情忽然也没有那么排斥了。
溪流里?,几个陶家?的长工看见她把手捂在严观脸上,就开始起哄。
陶二郎压了几次压不下去,见明宝清也没有生气的样子,索性?也跟着起了哄。
明宝清转脸看着吵吵闹闹的人们,很是潇洒地笑了笑。
女娘不容易害羞的话,起哄好像就没那么有意思了。
陶二郎走了过?来,指使着人在他俩前?面的竹架拉开了一块宽大的蓝布。
“挡我风了。”明宝清有些无语,连带着白了严观一眼,说:“你们这些老郎君小郎君的,怎么用的都是同一个脑子?”
“嗯。”严观闷声承认了。
明宝清失笑,站起身来,道:“那走吧。”
“做什?么去?”严观问。
明宝清伸手勾了勾手指,严观俯下身来,就见她扒在他肩头?,薄荷味的暖风吹进他耳朵里?。
“做你脑子里?想?的事。”
明宝清的指尖只是轻轻点过?严观的耳垂,酥麻感却在他全身荡漾开来,实?在没用极了。
自圣人?登基后, 宫中?女官
的?数目在增加,且不仅仅只是执掌宫廷事务的?,就?连起草制书这类寻常由文官来?担任的?差事, 如今也?在两位娘子手中?。
一位就?是在书苑里上道学课的?李娘子李素, 另一位则是温先生的?侄女温如徽。
温如徽自幼父母双亡, 跟着姑姑长大, 是温先生一手调教出来?的?大才女,虽为才女,名气却并?不是很大, 又因为她没有参加过科举, 所以即便担了学士之职,却没有学士之名。
萧世颖曾想?给?她翰林院学士之位,但自然有很多人?不肯, 她那时?初登基, 没必要撂下这一个?便于煽动人?心的?机会, 使得朝局不稳。
温如徽的?文章遣词造句优美端庄, 字迹如祭奠器皿般规整华丽,所以平日里的?诏令大多是由她来?写。
而李素文笔辛辣,字迹凛冽, 萧世颖要斥责要敲打?的?时?候就?让她来?动笔, 尤其是对付崔家,次次都很好用。
这一日, 温如徽正在观文殿内做萧世颖的?笔,忽然见?荆统领走了进来?, 她起身退到外间去?, 进了卷宗阁。
荆统领行礼问安后道:“启奏圣上,安王妃有喜了, 已有两月了。”
“嗯,那孩子看起来?就?是个?有福气的?。”萧世颖垂眸看着手中?的?折子,轻描淡写地问:“你如何得知?”
“安王专门遣人?进宫传话告罪,说本应带着王妃一道来?跟圣上说这件喜事,可胎没坐稳,不敢叫王妃来?去?,只明日自己亲来?。”
“胎不稳?”萧世颖搁下一本折子,抄起下一本来?看,道:“起来?回话吧。”
“谢过圣上。”荆统领站起身来?,道:“安王续弦后,因府里添了女眷,郭家人?往安王府去?得就?更勤快,郭氏毕竟是王爷母族,小王妃又面嫩,说不出太决绝话,愈发叫几个?所谓舅母、嫂嫂猖狂托大起来?了。”
荆统领说着微微蹙起眉来?,道:“这一回听说是她们言语间带到了明娘子,说几句很不好听的?,惹得小王妃动了怒,晕了过去?,才诊出了身孕。”
“明氏与邵氏交好,但郭氏与明氏有什么关联?”萧世颖问。
荆统领道:“郭氏与明氏并?无直接的?关系,从前两家人?来?往也?不多,但明氏的?继母蓝氏得了个?相好,那相好的?母亲是好些?年前险些?要给?崔尚书做第二房续弦的?那位郭氏。”
“逃跑的?人?牲还有了儿子?”萧世颖轻笑一声,道:“七郎如何反应?”
“王爷震怒不已,直接将一干人?等都赶出了王府,勒令郭氏一族日后不得踏进王府一步!”荆统领道。
“送上门的?由头是不假,但七郎实在夸大了些?,”萧世颖微微笑了起来?,道:“才怀胎两个?月,何必这样决绝,毕竟是舅家,等诞下孩子后他舅舅亲登门贺喜,他还能不见?吗?”
“王爷一贯喜欢清净,是不想?有人?打?搅王妃。”荆统领望了萧世颖一眼,声音略低下去?几分,说:“王爷当初对王妃一见?钟情,请宇文侍郎去?提亲时?,朝野上就?有人?胡乱揣测,说王爷是看准了王妃的?宜男相,专门娶回去?延绵后嗣的?。”
“宜男相?”萧世颖轻嗤一声,提笔在一本折子上打?了一个?叉,道:“邵氏这门亲其实低了些?,但若非如此,七郎也?不会娶她。七郎总是考虑周全,遇上棠秋这孩子也?算他命好,不该孤独终老。”
荆统领站了一站,又道:“还有一事要禀报圣上,栖霞县主和嘉荣郡主都已经进城了,明日说要进宫面见?圣上。”
“不是说来?书苑听讲的??先考试去?吧。”萧世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情状,神色柔和了一些?,道:“这几日叫兰儿吃的?醋够多了,等长宁和长乐到时?也?不必进宫来?见?我,考过了再说,考不过的?,要么回去?,要么找个?先生把学识补起来?再考。”
荆统领应了一声,正要告退时?萧世颖道:“令刘尚宫开东库,取几件给?王妃安胎的?礼物,让崔司记给?王妃送去?。”
她改了半日的?折子真是乏了,把朱笔往案上一掷,道:“叫如徽来?。”
崔司记亲自带着礼物去?拜见?邵棠秋时?,一路被引进了内室,清浅的?竹纱撩起了一边,崔司记行礼后抬起眼,先瞧见?的?却是一位很面熟的?女娘。
“崔司记好,先前在官衙外受您解围,还未正式谢过您。”
明宝清起身给?她行礼,崔司记是宫中?有品的?女官,受得起明宝清的?礼,但她还是后退了一步,只受了半礼。
邵棠秋毕竟年岁轻,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屋里有一股淡淡补药的?气味,但很快就?在四面的?凉风中?消散了。
冰鉴里堆了满满的?冰,有婢女在一旁摇扇送风,但风并不是直直朝内室去的?,而是吹到别的?方向去?,邵棠秋这个?金贵的人儿只受一点凉意的沁润。
崔司记待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就离开了,言谈举止都很有分寸。
“崔司记替你解了什么围?”邵棠秋早就?想?问了。
“就?是几个?监门卫见?我是女娘,不让我进去?,没事的?。”明宝清不愿多说这些让邵棠秋心烦,于是一笔带过。
“这些?不知好歹的?货!”邵棠秋蹙了蹙眉,又有些?好奇地问身边伺候的?齐嬷嬷,“崔司记也?姓崔,她是崔家的?人?吗?”
齐嬷嬷是从前老太妃身边伺候的?人?了,因邵棠秋出身不高,对于宫中?许多事情都一知半解,安王特将齐嬷嬷给?了她。
“崔司记是崔尚书的?三兄那一脉的?了,崔三早年间死于平叛,先帝追封其武忠将军,其实先帝当初对崔尚书的?倚重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崔校尉。崔校尉英年早逝,所以这一脉人?丁单薄,这如今只剩了崔司记一个?,她是崔校尉的?孙女。”
“如此说来?,其实这关系也?不算远。”明宝清道。
齐嬷嬷点?了点?头,道:“但关系也?是真冷淡,崔司记十二岁就?进宫了,一步步从女史做到司记,如若没什么意外,她就?是下一任的?尚宫。”
邵棠秋想?起那些?繁杂的?宫务,忍不住说,“真辛苦。”
齐嬷嬷慈爱地笑了笑,道:“圣人?送来?这些?好东西,老奴不放心那些?丫头们料理,先去?看一看,明娘子陪着王妃说说话吧,这几日遵照医嘱,都不能下床呢。”
邵棠秋噘嘴叹气,又冲明宝清笑起来?,道:“这样闹一下也?好,起码落得个?清净。老王妃的?性子很好,阿谅时?常怀念她,说她温婉从容,你只看齐嬷嬷便知道这话不会假。哪里会想?到那些?个?舅母、表姐妹能这样长舌聒噪,定是郭给?事中?治家无方,上梁不正下梁歪!”
“起码能得几个?月的?清净,可孩子生下来?后,来?往是拦不住的?,毕竟也?没到断亲的?地步。”明宝清握住她的?手轻声道:“王爷对内温柔细致,对外又有主张,齐嬷嬷不摆架子,样样操持周道,有他们两个?在,你的?心思就?不必太重,如今最要紧是养好身子,闲来?找些?乐子哄自己高兴。有些?人?不要理,有些?人?更不要见?,女眷也?别见?。”
邵棠秋看着明宝清抿紧了唇,眼睛里终于是泄露出一丝惧意,道:“好多人?盼着我有孕,是不是?”
明宝清点?了点?头,宽慰道:“你与王爷情好,延绵后嗣天经地义,而且圣人?的?表态也?很清楚了。就?算别人?生出许多心思来?,可我观王爷的?心性,悠然恬静做不得假,与你最相配。”
“唉,如今还住在皇城中?的?亲王只有阿谅,说起来?也?是罪过。”邵棠秋的?声音低下去?,说:“我最怕这些?事情,像个?漩涡一样。”
“不会的?,最不济,圣人?也?会需要王爷来?做做样子。”明宝清冷静又冷酷地说。
邵棠秋抚上平坦的?小腹,自嘲地笑了一声又拧眉道:“若是女孩,你说那些?人?还会不会蠢蠢欲动?”
明宝清‘哼’了一声,邵棠秋双手合十闭眼祈求,道:“我要女孩,要女孩,阿谅也?说喜欢女孩。”
明宝清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
邵棠秋睁开眼,道:“诶,乌珠儿,你说那个?萧奇兰到底是何人??是圣人?的?骨血吗?我问阿谅,可他也?说自己
不清楚,只说那萧奇兰自小就?在圣人?身边。关于圣人?的?谣传有千千万,但很少说圣人?有孩子的?。圣人?看起来?也?不像生养过的?样子,早些?年若没有孩子的?话,近些?年更不可能有了,圣人?掌权之后,宫里虽养了几个?取乐用的?男侍,但都是处理过的?,不会使人?有孕。”
明宝清睁圆了眼睛,掩口?好奇地问:“怎么处理的??”
“哎呀。”说到这个?邵棠秋就?不高兴,“阿谅不肯详说!你等等,我再寻机会磨他一磨,叫他告诉我!”
明宝清弯眸笑了起来?,接着邵棠秋之前的?话头道:“三娘说萧小娘子照旧来?书苑,有一次崔四娘子试探着问了一句,萧小娘子瞧都没瞧她一眼,只道‘崔家让你崔四来?书苑,就?是为了问这一句话吗?怎么不叫你那些?个?金贵的?姐姐妹妹来?,是倚重你,还是看轻你呢?’”
邵棠秋听得都替崔四紧张,道:“崔四怎么答呢?”
“崔四说她自己是要来?的?,家里也?点?了头。”明宝清回忆着明宝盈的?转述,继续道:“不过萧娘子没有理她,直接走了。”
“我虽不曾踏足紫薇书苑,但听你之前所言,书苑向来?都是单纯做学问的?地方,不论?萧娘子到底是什么身份,她在书苑里也?只是学生而已,但等那些?个?郡主、县主入学后,一切可能又会有不同了。”
邵棠秋对于自己婚事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只是有些?向往女学的?日子。
“考得进来?再说吧。”明宝清道:“听闻书苑的?温先生十分严苛,谁的?面子都不卖。”
明宝清又陪了邵棠秋一会,看着她睡深了,又见?齐嬷嬷回来?了,才起身告辞。
本朝官员每月有三日假,隔十日可休息一天。
今日算是明宝清休沐的?日子,但她本来?就?不用点?卯,这一日有事就?去?做,无事就?去?歇,只看她自己安排,只要有成果交给?宇文主事就?可以了。
长安县的?永达坊里有一间布坊,它并?不在宇文主事给?明宝清的?那份官业册子上,是他另外单独告诉她的?,但也?只是给?了她一个?地址而已,其余的?并?没有详说。
明宝清揣测那是圣人?的?私业,叫做蚕坊。
作为一个?设在长安城的?作坊,蚕坊算是很大了,从养蚕、缫丝到织布都能做。
因蚕坊的?缘故,周边宜义、丰安、道德几个?坊的?布行、裁缝铺、成衣铺格外多,就?连卖针线的?也?小摊小贩也?多。
明宝清来?长安县的?次数不多,这几个?坊也?来?得也?很少。
她骑在马上,瞧着街道两侧的?铺子,各家都为了招揽客人?而花样百出,有用漂亮纱巾做门头的?,垂下若帷幔,还有请人?直接穿着成衣在门口?展示的?。
那女娘蒙着面巾,额上花钿曼妙妖娆,她穿着一身很美的?彩衣,身段玲珑,隔一会就?变一个?姿势,有合手、佛掌、吹笛,姿态优美而不艳俗,很多路人?都被她吸引进去?。
明宝清走近她的?时?候,她纤长的?双臂往后展去?,正是要做一个?反弹琵琶的?姿势,明宝清专注地看着她,她也?看到了明宝清,清纯而媚的?一双眼。
那女娘迅速地收了手,背过身去?轻咳着,好像是不舒服。
咳嗽声很熟悉,马蹄声也?停住了。
明宝清看着那女娘垂着首的?背影,几乎肯定了她的?身份,但她就?是不转身,久等明宝清不走,她索性要进屋去?了。
明宝清想?叫住她,但想?了想?,还是别开了脸,转而看向那在风中?飘飘扬扬的?织女彩霞,只是说:“都不想?姐姐吗?”
明宝珊扶着柜台颤抖起来?,一行热泪从她眼中?滑下,可她直到马蹄声响起才敢扶着门框望过去?。
明宝清的?背影挺拔美好,她扬起一只手,小臂露着,被推上去?的?袖口?还箍着一只明宝珊做的?竹镯。
第096章 蚕坊
明?宝清去过蚕纺几次了, 不?但把自己改过的那架脚踩缫丝车带了过去,还把支如玉也带了过去。
支如玉养蚕缫丝都是一把好手,搁在家中?挣点小钱实在浪费了。
蚕坊主事见过她的手艺, 也答应她来做师傅, 只是支如玉见识了蚕坊的织布机, 就不?想教人养蚕缫丝了, 反而更想学织布。
织布是更加繁复的活计,真真是要心灵手巧的人,但支如玉甚是喜欢, 也忍得住枯燥琐碎的步骤, 甚至从中?咂摸出趣味来。
明?宝清算了算时?辰,今日是特意来接支如玉去的。
“骑马去啊?”支如玉有些畏惧地仰望着月光,看着它脑袋上那好似旋生?双翅的额剌毛。
“舅母信不?过我??”明?宝清俯身朝她伸出手, 支如玉定了定神, 把手交给了她。
支如玉已经在蚕坊扎了快两个月了, 每日了结家中?事务, 吃过午饭就去,结了工钱回家,欢欢喜喜给蓝正临看。
明?宝清原本担心蓝正临会不?肯, 毕竟他有官身, 犯不?上叫女眷出门?挣钱。
但看支如玉自在无?拘的样子,蓝正临好像都随她的, 每日下值后还会特意多绕一段路来接她回家。
“挑郎君果然不?应该只看脸的。”明?宝清忽然有了感慨。
“什么话?你?舅舅的样貌不?好吗?”支如玉还是第一次骑马,坐在高处真是新鲜极了, 觉得自己也像个人物了, 听了明?宝清这话,有些不?满意呢。
蓝正临的样貌其实还不?错, 五官周正,皮肤和蓝盼晓一样,有种润润的质感。
说实在的,配支如玉绰绰有余。
支如玉也很清楚这一点,但她在蓝正临前头并不?自卑,只是很将他当个宝,看着他的时?候,总是一副万事皆足的样子。
明?宝清想,也就是支如玉这种熨帖踏实的情意,才?能沁进蓝正临心里吧。
“那些孩子是要去哪啊?”明?宝清出神的时?候,就听支如玉忽然问。
明?宝清着眼看去,就见有两辆马车正沿着长安城的宫城往北去,那车的规制有些像寻常运送新鲜蔬肉入宫的车马,可眼下那车上装满了人,大多是年?岁同游飞差不?多,眼中?勉强还有些精光,目光追着食物的香气游走,年?岁更大一点的,则面?若死灰地佝偻着身子。
其中?最小的几个孩子同明?真瑶差不?多大,还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好奇地左看右看,其中?一个与明?宝清对上了眼,他呆了一呆,然后忽然笑了起来,似乎对这世?间的一切都还觉得可爱。
明?宝清却被他笑得心酸不?已,轻声?答支如玉的问题。
“这些都是要进宫的内侍。”
支如玉的笑脸顿时?收了起来,轻轻‘啊’了一声?。
明?宝清道:“其实圣人不?喜欢用内侍,这应该是登基以来第一次收内侍入宫吧。宫中?总有粗重杂事要做,跑腿传话,搬搬抬抬什么的。”
进了永达坊,看不?见那两辆车了,支如玉心里的怜悯也少了些,她好奇地问:“阉人的力气会大吗?”
“听说阉过后反而容易肥壮了。”明?宝清道。
蚕坊附近桑树绿阴如盖,走进去时?连暑热都淡了许多。
孩子们?三五成?群在这片阴凉地里玩耍着,时?不?时?还跑进蚕坊去找他们?的娘腻歪一会。
低处的桑果没有一个是紫的,因为但凡有一粒稍微红一点,就会立刻被这些眼尖的馋猫摘去吃了。
只有高处那些细枝上的桑果能留到红紫,等坊中?的管事遣人搬了梯子来,摘成?一篮一篮的,就摆在蚕坊的饭堂里供各位女娘们?享用。
支如玉已经熟门?熟路了,回头对明?宝清笑一笑,就进屋织布去了。
蚕坊很大,乍一进来都容易迷路,但听声?是最好辨别的,缫丝车和织布机的声?音很容易就能听出区别来。
若是早来几日,还能听见蚕房里春蚕吃桑叶的
沙沙声?,支如玉常说这是世?上最好听的声?音,听着就叫人凝神静气。
缫丝机眼下被明?宝清改得可以一人操作,大多织布机本身就是可以一人织造的。
明?宝清看着织布娘子们?将蚕丝上筘、穿筘、梳线、卷线又梳线还要穿棕丝,然后再开始上线轴织布,可比缫丝要繁复多了。
还有一种提花布织机是要两人操作的,提花织布机大得像个小楼,两端各坐一位织布娘子,能织出来的布匹幅面?也很大,几十?根丝线分布在中?间,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种织机一日仅能织半寸,明?宝清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居然没看懂。
蚕坊里还有个小染坊,之所以说是小染坊,因为其染的不?是布匹,而是蚕线。
染布坊在单独的一个院里,一摞摞线轴五彩缤纷,像是织女的金梭子,能吸收天上地下所有的色彩。
待染色的白线挂在外头,远看近看都很像晾晒的干面?。煮蚕线的步骤也很像煮面?,过凉水时?觉得明?宝清觉得自己像是在做冷淘。
‘想吃小妹和阿婆做的冷淘了。’明宝清侧首蹭了蹭从鬓角上滑下来的汗,心想。
染坊里是要烧火的,非常热,但染线的几位娘子好像都习惯了,只是面?色泛红,额上凝着一粒粒汗珠,而不似明宝清这样通身都是汗。
但热的同时?,锅中?的染料又散发着植物的气息,明?宝清觉得自己好像在山林里淋了一场热雨。
黄栌一色需要煮染,那一锅金黄的染料要保持在将沸未沸的热度,明?宝清在边上带待着都觉得自己在被蒸煮,更何况染线的娘子了。
但因为蚕线不?能久煮,短浸又不?能一次染足了颜色,需要反复进出染锅,未免颜色深浅不?一,需要撩动蚕线,让一圈蚕线都能在锅中?充分浸染。
她们?虽然不?用像揭豆皮那样徒手下染锅,可以用木棍来撩起成?缕的蚕线,但一整日下来,她们?手上臂上也满是斑斑点点的红烫印子,因为撩动蚕线时?水总会迸溅出来,绞干线的时?候两根木棍搅动不?便,所以她们?还是经常用手。
今日染线坊来了来了一位小学徒,正因怕烫不?敢攥紧了蚕线绞干,正在被杨娘子斥责。
明?宝清本就在等杨娘子,见状就拿出一个有些奇怪的棍子递了过去。
杨娘子不?耐烦地转脸一看,就见那棍子弯曲得像一只天鹅,鹅首上缠了一些布,显然是用来握,再听明?宝清解释,说鹅身,也就是细长光滑的棍身是用来撩线绞线。
“不?要以为自己改了缫丝车,就有多大本事,以为什么都能图便利了?”杨娘子没有接,反而白了明?宝清一眼,道:“有些苦头是要吃的!”
明?宝清被她的态度弄得有点困惑,她解释道:“不?用吃的苦头为什么要硬吃?这个东西我?试了又试,的确能代?替一部分手的操作,不?至于太烫着你?们?的手了。”
杨娘子干脆就不?理会明?宝清了,抱着胳膊走过去,冲那小学徒道:“快做!”
小学徒脸上挂着泪,忍着烫徒手在绞那团蚕线。
有个赵娘子看不?过眼去,拿起两根棍子教她使?。
小学徒笨拙地用两根棍子绞干蚕线时?,赵娘子朝明?宝清走了过来,朝她使?了个眼色,明?宝清就收着自己的东西跟着她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