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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女眷贬为庶民后by西瓜珍宝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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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姨站在路口?, 不知是该往道?德坊去, 还是该去皇城门口?碰一碰明?宝清, 又或是出城去青槐乡上找她们。
她犹豫着,思忖着,简直快要被自己搅疯了?。
正这时?, 她瞧见了?一个黑衣人骑白马打自己身侧经过。
严观将要去羽林卫, 手上不良帅的差事?尚需交接,昨日是最后一日, 长安县的不良帅与他关系也很好,闹着要请他吃酒, 他就带着升任上来的副帅一起赴宴, 眼下也是刚从永达坊的酒楼里出来。
他正叮嘱着什么,忽然听见有人叫他, 转首一看?,蹙眉道?:“朱氏?什么事??”
朱姨仔细瞧了?瞧他□□的白马,道?:“这是大?娘子的月光吗?我听说大?娘子射箭把它赢回来了?。”
严观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他这些时?日都?在跟副帅交接事?项,城中不能疾奔,绝影
那?燥性子天冷了?也没?缓解太?多,而明?宝清这几日都?在城里城外的奔波,索性就换了?马,让绝影多撒撒欢,别整日做那?些下流相。
“你?与大?娘子要好了??”朱姨又问。
严观朝副帅一扬指,对方?先走了?。
他不满地看?着朱姨,却注意到?她的表情很严肃,并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
“是。”
听他这样说,朱姨松了?口?气,正想说出明?真瑜的事?,但又警觉道?:“证明?一下。”
这就像是戏弄了?,严观的表情冷了?下来,朱姨忙道?:“我有事?要告诉大?娘子,你?若是她相好的,你?也可以帮把手,但不是的话,我也不能乱告诉你?。”
严观探究地盯着朱姨,最终道?:“乌珠儿。”
朱姨轻轻点了?点头,她反而还打量起严观来,上上下下瞧,心道?,‘还是大?娘子会挑,这肯定中用啊。’
她这目光跟拣货似得,看?得严观很不自在,正要开口?时?朱姨又抢了?个先,道?:“下马来,找个僻静地方?说。”
她一副有货能做主的样子,又有点鬼鬼祟祟的,严观还真是好奇了?,下马走到?没?什么人的地方?角落里,就听朱姨道?:“有人不想叫大?娘子当官,恐怕会要明?二郎的命来警示她,前日里已经派了?人去蓝田县,但派去的人暂且还不会沾手,且还要看?大?娘子这两日会不会自己请辞,她若还是要做下去,蓝田县的人就要动手了?,而且保准做得没?有任何马脚。”
“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朱姨端详着严观的面色,就算掩饰得很好,朱姨也感觉出他着急了?。
她迟疑了?一会,道?:“他就是个传话拿小?钱的人,不是他告诉我,我也不能告诉你?啊。”
“我不动他这根藤。”严观立刻道?。
“工部司郑主事?手下的裘老八,大?概就是因为他跟在大?娘子一块做事?,所以让他给大?娘子传这个意思,他就是个小?人物,七拐八绕的,你?从他这边查不到?幕后的人。”
朱姨说得很恳切,严观只是道?:“还有吗?”见她摇头便?急色匆匆的走了?。
严观纵马来到?羽林卫的官署,这时?辰实在太?早了?一点,若不是手下两百人已经见过他了?,见他这么气势嚣张地闯进?来,恐怕一个个都?要飞出来拔刀了?。
中侯下属两百人,其中校尉两人,各领一百人,队正二十人,各领十人,除此以外还有录事?两人,负责总录文簿。
“严中侯,您来了?。”周校尉迎了?上来,恭敬道?。
严观略一点头,道?:“录事?呈上来的记簿我已看?过,鹰隼猎犬舍的人手有些不足。眼下天渐冷了?,冬猎一事?又是咱们职责所在,眼下准备起来也不算早,让司农寺换些个熟悉鹰犬习性的奴隶来,我听闻有个叫明?真瑜的,如今在蓝田县的驿田里做事?,他驯鹰养犬很有一手,你?派些个人把他押回来做事?。”
周校尉听他说得这样详细,哪里还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呢,当即道?:“属下这就去办。”
其实明?真瑜从前不过是个爱引猧儿鹦鹉戏的纨绔公子,从前侯府那?几只鹦鹉倒被他养得油光水滑,彩羽缤纷,学起舌来活灵活现的,但鹰犬他可真是没?养过,在明?宝清跟前说起驯鹰养犬,也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增添一点男子气概。
但眼下严观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要把明真瑜提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管起来。
在严观来之前,羽林军中侯一职空悬足有两月,上一任的中侯如今正在狱中,听起来不太?吉利。
严观听那?位邹录事?所言,说是因为江都?徐少尹耗费两年查出来的那?个贪腐巨案,其中一个受贿的长史是上一任中侯的族叔,光他一人贿金就高达万两。
而那?中侯也不仅仅是因为牵连而被贬,其中有一笔贿金是在他手头上消失的,如今京兆府和大?理寺正在审查。
严观可没那心思去想自己的上一任是什么下场,他自己在这中侯的位置上也坐得不太?安稳。
羽林军的中侯共有五人,他这个驻守在禁苑鹰坊里的中侯算是平日里是最清闲的,几乎只有冬猎那?两个月会忙一些。
这一片草场是专门放鹰逐犬用的,眼下这时?节草浅兽肥,所以视野非常开阔,严观觉得如果不是那?桩子事?情,他应该会蛮喜欢这件差事?的。
他仰头看?着暮秋时?分的天空,爽朗蓝透,可这一览无遗的天空中又似藏一双无形眼,总叫严观有种被注视的感觉。
钦天监订下了?今岁冬猎的日子,在冬月廿二,严观光是摸透这份新?差事?就耗进?去七八日的功夫,等他调理好了?手底下几个刺头、老油子,明?真瑜也被派去蓝田县的那?一只小?队给押回来了?。
严观很是满意,当即就赏了?钱下去,替公家办事?还是替私家办事?是藏不住的,底下人又不是傻子,还不如干脆些给赏钱,好收买人心。
尤其是快年下了?,谁家中没?有妻小?要照顾,谁不缺银钱呢?
明?真瑜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被这几日人押回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听到?严观要录事?去司农寺办手续时?,他才惶惑地抬起眼,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严观,见他转回脸,明?真瑜立刻收回目光,不敢动弹。
严观也不知道?要同他说什么,只是先让人带他去梳洗,吃点东西。
明?真瑜亦趋亦步地跟着一个录事?出去,忽然他顿住了?脚,侧眸看?向门外那?匹彩鞍白马。
月光的额剌毛是左右两个旋,像一双翅膀,非常好记。
明?真瑜有些不可置信地唤了?一句,“月光?”
月光肯定是不记得他,但又好奇这人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歪着大?大?的马脑袋,睁着大?大?的马眼睛,看?着明?真瑜,又喷了?喷响鼻。
“是你?大?姐姐的马。”严观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明?真瑜吓得一哆嗦,只听他道?:“去吧。把自己收拾得利索些,我明?日带她来见你?。”
明?真瑜怔了?很一会,颤着声音一边说着‘多谢中侯开恩’,一边小?心翼翼地抬起了?眼。
他的视线从牛皮皂靴上缓缓移上去,移到?腰胯、胸膛,终于是看?清了?严观的脸。
‘还好,不老不丑。’明?真瑜又赶紧低下头,滚烫的泪一滴一滴滑下来,几乎在他整张面孔上像火舌一样纵割而过,‘可大?姐姐为了?我,居然连人带马委身给这样的粗汉,这该多委屈她啊。’
严观看?着明?真瑜佝偻的背影皱起眉,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小?子好像在腹诽着什么。
明?宝清是和明?宝盈一起来的,禁苑不许外人随意出入,明?真瑜是贱籍,更是出不去。三人就在禁苑东门羽林军官署的偏室里见了?面。
明?真瑜居然还高了?一点,瘦得可怕,像被狂风打过的柳树,只留下了?一根光杆。
他昨日吃的肉全吐了?,今日不敢再吃,在姐妹的注视下小?口?小?口?喝着粥,咬一口?还温热的蒸笼饼。
明?真瑜吃着吃着又哭起来,严观觉得他哭得有点太?频繁了?,脸上被泪水渍成一副干巴小?咸菜的样子,明?明?都?说了?让他收拾得利索些。
“别往粥里兑盐了?,那?是甜粥。”严观说。
明?宝清正伸手给明?真瑜擦眼泪,闻言睨了?严观一眼,道?:“也不许人家哭几声?”
“哭哭,多哭几声。”严观说:“冬月我份例里会发一罐面脂,都?给他糊脸上,哭吧。”
明?宝盈抿嘴忍笑,她不知道?严观原来还会这样逗明?宝清。
明?宝清冲着严观面门扔过去一团东西,有拳头那?么大?,严观一接到?手里就笑了?,软软的烫烫的,用帕子裹牢了?,里头还有油纸,他一层一层展开来,糯米油香散了?满室。
“小?妹做的糯米炊饭,你?还吃不得,等身子
养壮一些,且有的吃呢。”明?宝清对傻愣愣的明?真瑜道?。
明?真瑜瞥了?眼严观,那?人正吃着呢,炊出来的糯米饭是有些硬的,明?宝锦在中间塞了?一大?片两肥三瘦的红焖肉,肉汁就淋在糯米饭上,每一口?都?滑溜肥香,越嚼越是停不下来,稍觉得有些腻的时?候,脆萝卜和酸菜就冒出来了?。这一团糯米饭边剥边吃,最底下的是几块薄薄的脆骨肉,嚼起来嘎吱嘎吱的,吃得人意犹未尽。
明?真瑜悄声问:“阿姐,他,同你?是真相好啊?”
明?宝清正揩他额上几道?黑脏,揩了?几下揩不掉,才意识到?不是脏,是还没?掉的痂。
她点了?点头,细细看?着明?真瑜这张脸,哪里还有半点浮夸油滑的公子气,因为瘦,原本被肥肉埋掉的五官倒是露出来了?,同明?真瑄也隐约有些兄弟相了?。
“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捞我。”明?真瑜捂着嘴说,可说完就见严观看?过来了?,他惊恐地瞪大?眼忙缩起脖子转过脸用手护着头,咬牙道?:“他耳朵那?么好使啊!?”
明?宝清也忍不住伸手在他脸上拧了?一下,扯起来的都?是皮,她又心酸又好笑,道?:“你?以为你?多大?脸。”
“这小?子过些时?日你?就要到?工部去,别再我这待了?。昨个去司农寺给这小?子过手续时?也要过小?弟了?,但说温泉山庄这几日只有给宫中送菜的时?候才可以出入,人更是要不走了?,我着人盯着小?弟,同他一起吃喝睡,应该无事?的。等开春了?,寻个由头把小?弟要来这边,也练练身骨架子。”
严观吃得满意,叠好帕子往怀里塞了?,提壶倒了?两杯茶,递给明?宝清一杯,自己喝了?一杯。
明?宝盈感激地望着严观,道?:“多谢中侯。”
严观轻一点头。
“多谢中侯。”明?真瑜也赔笑,这一笑,倒有些从前圆滑风流的模样了?。
严观睨着他,勉强也点了?点头。
“阿姐,什么叫要到?工部去?”
明?真瑜搓着自己的脸,心里没?那?么难受了?,但目光落在明?宝清那?双手上,回忆着她方?才拧自己脸的触感,指腹分明?有茧子了?。
明?宝清就简单提了?提这两年的事?,明?宝盈说起女学,讲了?讲自己的课业,还给他看?自己随身带着的几个火药竹筒。
明?真瑜又是笑又是哭,眼泪实在有点多。
“你?呢?”明?宝清问。
“我?”明?真瑜想了?想,说:“种田、种田、种田、舂米,种田、种田、种田、舂米。”
跟明?宝清所受的磨难不一样,甚至跟明?真瑄经历的嗟磨也不一样,明?真瑜的日子完全是无望的一种痛苦生活。

第102章 国子监
明宝盈已经两月没有回过?家了, 离女学那场考试只有三日,她很想考中,所以?整日在看书。
这日见完明真瑜回来, 听他说这两年?除了种田和舂米就没干过?别的事了, 她心里也发酸, 更?想到明真瑶。
虽知道明宝清使了银子, 明真瑶日子过?得肯定比明真瑜要?好?,看起来也远没有明真瑜这样骨瘦如柴,但明宝盈还是?心疼。
可她的心疼林姨是?看不上眼的, 太少太薄, 非得明宝盈一整颗心都在油锅里炸才勉强可以?。
禁苑里可以?纵马跑,绝影的躁动可以?发泄在追鹰逐狗上,所以?明宝清和严观换回了各自的马儿。
明宝清和明宝盈回首再瞧了一眼门里的明真瑜, 见他吃饱喝足, 背脊好?似也挺了一点, 时不时还觑一眼站在他身侧的严观。
严观抱臂倚在石墙上, 就那么看着明宝清。
明宝清冲他挑了下眉毛,他就笑了。
‘啧,这姐夫罩着未必就比姐姐罩着差啊, 姐夫训我还得看姐姐脸色, 可姐姐训我不用看别人脸色啊!’
明真瑜觉得自己可真机灵,严观目送明宝清远去, 才收回目光就见到明真瑜冲自己笑,笑容谄媚猥琐。
“吃饱了?”
“嗯呐!”
“拿筐子拣粪去。”
“啊?!”
明宝清这两日在书苑里备课, 正在做一个示范教学仪器, 所以?夜里也住在书苑。
书苑的先?生们各个都很有趣,见她做那个仪器也都很有兴趣, 闲时总是?过?来逛逛,给她搭把手。
严观自从那日得了朱姨警示之后就非常紧张,知道明宝清夜里也能?住在书苑里,才算放下半颗心来。
走皇城口大道上再经过?务本坊的时候,明宝清忽见务本坊里的人都在往一处涌。
明宝盈看着那个方向,忽然大感不妙。
“那是?国子监。”
人都好?看热闹,里三层外三层围着,明宝清和明宝盈牵着月光根本挤不进去,明宝盈道:“阿姐,你在这等等,我看看去。”
“好?,小心些。”明宝清虽担心,但也想让明宝盈去看个明白,因?为她隐隐听到了那些呐喊声,很不妙。
国子监下设国子学、太学、四门学、书学、算学、律学六门,今岁在学学生共计三千六百一二十名,全?是?儿郎。
女学书苑三日后开?试,前三名可面见圣人,由其?亲点殿试,这个消息在女学中人人皆知,却成了那些学子口中‘偏颇鬼祟之举’。
明宝清侧耳听了一会,听出他们在背《尚书·洪范》一文。
“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会其?有极,归其?有极。”
这是?箕子给周武王的治国方略,意为为政者应当处事公平,不可有偏私之举,应遵从先?王之正路而行,不要?因?为自身喜恶而谬赏恶人或者滥罚善人,只有不偏私,王道才会正直通畅,没有阿党,王道才会井然有序。
明宝清越是?听下去,越感觉不妙,大大的不妙。
她寻了个酒家想让沽酒的娘子替她看马,那娘子不解问?:“那是?在闹什么呢?你又?进去做什么?”
“太学的学生不让女学的学生考试做官,我妹妹在里头,我要?进去。”
“啊?什么女学?女娘能?做官了?”那娘子什么也不懂,却推了明宝清递过?来的一串钱,道:“那你快去,我替你看着马就是?。”
明宝清连声道谢,艰难挤进人群里。
明宝盈此时不顾沿途被人咒骂推搡,已经到了最前面,从街口到国子监门里都跪着人,密密麻麻跪了一地,像一窝被蜜糖吸引过?来的蚂蚁。
他们面向皇城,高声诵念着‘无偏无陂,遵王之义’。
明宝盈看着他们身上的国子监学袍,她忽然觉得很恶心。
这里其?实不足三千人,大约只有一千二百人左右。可若是?精锐一些的兵,一千二这个数目都可以?攻城了。
这时候,人群忽然都动作一致地向后退去,明宝盈像沙滩上的一块礁石,突兀地点露了出来。
她看着那些金吾卫列队前来,但并没有动手抓人,只是?将人群和这些太学学生都隔离了开?来。
明宝盈迅速地掩到一处角落里,她有些不解,‘为什么圣人不用北衙军呢?只用了金吾卫?难道金吾卫上下都已经被圣人料理清楚了吗?’
女学里大多同窗出身高门,明宝盈与她们在一处,朝堂上的消息不能说日日更?新,总也不至于太落后。
而那些学生见来的是金吾卫,似乎也有些惊讶,但声势只是?略低了一瞬,很快又?激昂起来。
明宝盈就掩在国子监门侧的石狮子后头,心道,‘在长安城中巡逻警戒本就是?金吾卫的分内之事,这么多人聚众,
金吾卫会出现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根本无法代?表圣人的态度。但若出现的是?千牛卫或羽林卫一干人等原本驻守在内宫禁苑的,那就不同了。’
明宝盈仔细地看着那些义愤填膺的学生,看着他们身上的学袍,大部分穿的都是?一件灰色的棉袍,而有少部分人穿的是?青色的棉袍。
她心想着,‘从前林三郎在太学念书时,念的是?国子学,国子学只收三品及以?上要?员家的儿孙,或者王公贵族的儿孙,我记得林三郎穿的学袍是?纯白绣墨竹的,外罩纱衣,冬日还配氅衣。太学学生出身虽不及国子学,但也绝对优良,那些身着青袍的应该就是?太学学生了,不多啊。所以?说这里大多是?四门学、书学、算学、律学的学生。他们都是?平民出身,除了自身本事,还很需要?点运气才能?有些仕途,否则就算念出来也只能?一辈子做末流小官小吏,顶上压着的全?是?贵人,邵家势微,邵阶平能?坐上少卿之位,虽少不得有宇文侍郎提拔,但也不是?全?无本事。褚大娘子看上他不能?算是?完全?没眼光。宇文家也落寞了几代?人,如今做了圣人的宠臣倒是?复兴了,提拔这些出身寻常寒微的人才,该是?圣人的意思,可也不容易做到。如此说来姐姐虽是?女娘,可在工部倒还算仕途有望,工部的陈尚书可以?说是?朝中仅有的纯粹寒门出身而身居尚书高位的官员了,可世上能?有几个陈镇?自先?帝登基起就有意开?恩科,让寒门子弟入朝为官,可这些年?过?去了,朝堂依旧是?世家的朝堂。圣人登基也是?靠了高家、褚家、林家等世家支持。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会其?有极,归其?有极。圣人的确是?在做这样的事啊!’
明宝盈想着想着,忽然满眼热泪,她闭了闭眼,感受着泪水滑过她的脸颊。
她还想起孟容川信里的那些话,想到他为了建功立业去了陇右军中,多年?来尽心辅佐护鳞军的将帅。
去岁冬日里护鳞军将军一封奏疏为军中三位官员请封,其?中两位都是?武职事,只有孟容川升任正八品上录事参军事。
孟容川是?十八岁中了举人,可那年?不知道为什么,连个外放做县官的缺都没有,孟容川在京中各个衙门里蹉跎了两年?,二十岁时拿主意去了陇右,他今年?二十八岁了,从九品的府兵曹参军事爬到正八品上录事参军事,一品半的位置,他爬了十年?,却也是?军中仅次于从六品长使的文官官职了。
别说孟容川,就连明宝盈都很清楚,他是?举人出身,如果一直在陇右做文官的,一眼看到头的就是?长使的位置。
而明宝盈,过?了年?正好?二十岁。
她看着那些跪了满地的学生,看着他们身上灰色的棉袍,她其?实能?理解这些人,但她又?很恨他们,恨他们鼠目寸光,紫薇书苑的女娘不过?两百人,今冬有资格参加这次考试的,不过?五十人,能?考上的,就算十人好?了,那也只有十人啊。
这假使的十个女娘能?让他们如此众志成城来反对,来抵抗,可为何又?对那些根本不需要?参试就能?考家族荣光的高门子弟视若无睹呢?
就在明宝盈越想越痛心的时候,人声落了下去,她见金吾卫们散开?了一个缺口,外围的人群自动分出了一条路。
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娘骑着一匹红马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利落的圆领袍,挽了秀致的单髻,松松拽着缰绳,斜斜倚着身子,明宝盈看见她的瞬间?就想到了温先?生。
“温如徽?!”地上站起一个人,震惊又?不甘地仰脸看着那女娘,看他的打扮应该不是?国子监的学生,而是?主簿或者录事。
‘温如徽?她是?圣人御笔!’明宝盈惊喜地望着她,只听她淡声道:“秦怀谦。”
两人显然认识,但看那秦怀谦的表情,似乎还不只是?认识。
“你这是?要?来抓我们的?”秦怀谦看着温如徽身后那些精兵,冷笑道:“是?否后悔自己生得早了?晚生几年?,自读那女学去,何必女扮男装来读太学。”
那些跪着的学生似乎耳闻过?这件事,如今听是?真人来了,一个个探头探脑打量着温如徽,明宝盈隐约还听见什么‘荒淫’之类的字眼,叫她心里好?生愤恨。
“知道你是?兔子胆,怕吓着你,都只带了八个人,别这么战战兢兢的。”温如徽笑时就不像温先?生了,温先?生不会流露出这种挑衅的表情来。
秦怀谦气结,怒冲冲道:“那你来做什么?圣上不能?偏私至此,我们寒窗苦读多年?,她们才读了几年?女学?就这么踩在我们头上?未免太轻易了些!”
这时从国子监里面又?跑出一人来,应是?来看情况的,见到温如徽,那人神色一震,未等温如徽说话就再度振臂高呼起来。
秦怀谦正等着温如徽的回答,不解地转身瞧着那些再度高声起来的同窗,再怎么做手势也叫他们停不下来。
他们之中的某些人似乎并不想要?什么答复,想要?的只是?一场更?汹涌的风波。
温如徽看着他们越嚷越得意,越叫越狂妄,始终平静似水,正当她想伸手叫人拿来圣旨的时候,忽然见一声尖锐的爆鸣,半空中一条赤红的烟龙不断飞升,气势恢宏。
周围一下就变得很安静,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惊骇,温如徽一压手,示意身后被巨响激得下意识进入御敌状态的千牛卫别动。
温如徽看着那个火药爆竹在高空中炸开?来,散下点点金光来,然后顺着那爆竹腾空的方向望去,她看见一个清秀的女娘朝她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在马前跪下,道:“恭请温御笔见示。”
明宝盈身上萦绕着的那股硝烟味好?闻极了,温如徽笑了起来,觉得这火药比圣旨都要?来得好?。

第103章 榜文
明?宝清到了国子监门口的时?候, 人?都已经要散了,她看?见明?宝盈站在一匹红马前头,正与马上的人?说着什么?。
王阿活见着那么?些千牛卫站在那, 刚想拽明?宝清回来, 就见马上的人?轻轻一挥手, 抬眸望了过来。
‘牛啊。’王阿活决定还是自己玩去吧。
明?宝清先看?过明?宝盈身上齐整, 又看?向温如徽。
“姐姐,这位是……
“温如徽。”温如徽径直道?,“御笔毕竟不是什么?官位, 叫着好听罢了。司匠才是。”
“开春咱们?一起参加科考, 到时?候得了功名,自然名正言顺。”明?宝盈转首对明?宝清解释说:“明?年圣上会开恩科,二月会有?礼部试, 四月有?殿试, 八月还有?贡试。方才给了那些太学学子两个?选择, 一是女学的私考改由长安、万年两县主持一场县试, 所有?女娘不论年纪都可以参加,县试过后就算是有?了秀才的功名。二是女学学生直接以学馆生徒的身份参加二月的礼部试。”
“他们?选了第一种?”明?宝清道?。
温如徽轻笑一声,道?:“当然。”
明?宝清道?:“还是他们?的好处大, 就算咱们?紧赶着考到了秀才的功名, 二月的礼部试也只?有?举人?身份才可以参加,还得到了八月参加贡试才能得举人?的功名。后年还有?会礼部试吗?”
“明?司匠是个?急性子啊。”温如徽道?, “后年没有?礼部试,但有?明?法?、明?字、明?算科可以考, 所有?女娘都可以考, 缓上两年是应该的,有?几?个?女娘认字?世上没有?那么?多天才, 该徐徐图之才是,要紧的是一榔头一榔头把女娘可以读书、科举这件事给砸实?在了。紫薇书苑边上会新开一个?梧桐书苑,是给小女娘开蒙的书塾。长安县则会新设两个?女学,都在蚕坊边上,由李娘子主持,也是一个?教得深,一个?算是蒙学。只?是先生还没有?招齐,很多女娘虽有?才华,却也要相夫教子,被家?事拖累
不得抽身。明?司匠得空也可以去看?看?,不过我瞧着你很累的样子,这些时?日辛苦了吧,圣上有?看?你呈给工部的手稿札记。”
明?宝清原本听得很专心,被末了一句弄得怔愣,回过神来忙道?:“如此微不足道?的事情,竟叫圣人?拨冗垂阅?”
“你真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微不足道?吗?”温如徽却问。
明?宝清摇了摇头,温如徽这才笑了起来,又听她道?:“我家?小妹在写?您的字帖,我上月给她新买的。”
“哪本?谁家?印的?”温如徽身上这副很像温先生的做派褪去了一点,她似乎有?些小小害羞。
“文心书肆。”明?宝清道?:“东市那家?。”
“噢,那肯定是我那篇《兰赋》了,她也真是的。”温如徽与褚令意要好,褚令意比她还上心她的那些文稿,只?怕不能流芳百世。
明?宝盈也看?过温如徽那篇《兰赋》,笑道?:“文好字也好,不是拍马屁。”
温如徽点点头,笑容里有?属于少年的狂妄得意,道?:“我知?道?。”
因她们?一直在交谈,所以秦怀谦只?能站在不远处等着。
可等着等着,明?宝清和明?宝盈上了马,白马红马凑近脑袋彼此嗅了嗅,马上的人?又说了一会的话?,等终于没话?说了,明?宝清和温如徽一甩缰绳,干脆利落地就要走了。
“温,温御笔!”秦怀谦连忙跑了过去,撞在千牛卫的枪上。
温如徽微微偏首道?:“秦主簿?”
她用极大的耐心等了一会,没有?等到秦怀谦开口,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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