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女眷贬为庶民后by西瓜珍宝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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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宝清想了一想,道:“这倒很好,我家四娘聪明乖巧的,也通读诗书,书画渐渐也上了手,三娘如今在家中日日盯着她学。”
周娘子?又听明宝清好奇问:“不知制物一术是谁来教授?”
“工部尚书陈镇,”见明宝清神色惊讶,周娘子?笑着继续道:“的夫人袁娘子?。”
明宝清既意外又恍然,笑道:“原来如此。”
明宝清在明理书苑里坐了坐,又去务本书苑。
务本书苑里更为热闹,好些?人都是与李娘子?同辈的夫人,明宝清很多都认识,一一向她们请安问好。
那些?夫人端坐品茶,笑语晏晏的,但目光还是充满着打量的意味,一些?是冲着这务本书苑,而另一些?则是冲着明宝清。
其中还有一位张夫人的眼神含着明显轻蔑,明宝清起初还很莫名,但听了几句就知道了缘故——她是张六郎的夫人。
明宝清与这位张夫人素不相识,但这轻视从何而来也不难猜。明宝珊离家那年,恐怕就是寻张六郎去了。
言语间?只听张夫人说?自己?膝下有子?,福气好得不得了,今日是为着娘家妹妹和夫家小姑子?都想进书苑的上课才来的。
务本书苑的管事是一位楚女?使,楚女?使是宫里出来的女?官,瞧着虽比明宝清大不了几岁,但跟了崔司记多年,可?谓是一手教出来的,只看样貌气度就有一种?相似的沉稳庄重,说?话滴水不漏,但又不乏锋利。
楚女?使也答了很多次,务本书苑与明理书苑不同,不是报了名就能?进来上学的,除了考试外再没有别?的路子?,若是考不过也不要紧,可?以?旁听自学。
可?张夫人像是没听见一样,自顾自缠问着楚女?使。
明宝清垂首饮茶,本来就觉得自己?来务本书苑的时间?没有挑好,结果?一抬眼看见竟是叫她瞧见舅母王氏带着三表妹岑贞善和七表妹岑贞秀也走了进来。
四人相视,皆是一愣。
明宝清作为晚辈即便不快也要起身行礼,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岑贞善和岑贞秀也忙给明宝清见礼。
王氏在脸上拉出两条笑弧来,冲明宝清嘘寒问暖了几句。
明宝清不动声色抽回手不肯叫王氏握住,也不管好些?人都觑着她们。
楚女?使出去了一趟又回来了,进门来的时候正看见明宝清面色不虞,笑道:“明司匠,李先?生请您去呢。”
“好。”明宝清说?罢就出去了,抛下这一室热烘烘的脂粉味。
她刚走,王氏就似无力般跌坐下来,抽出帕子?拭了拭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
张夫人如何忍得住不接这出戏呢,捏着嗓道:“都说?天?大地大,娘舅最大,可?她……
楚女?使立在堂中,直接打断张夫人的唱腔,道:“各位夫人若没有疑问了,那留下名帖等着听消息就可?以?了。”
张夫人被这楚女?使或者说?书苑的作风弄得一愣,也有些?尴尬,心道,‘忒大的架子?!谁稀罕念这破女?学!’
只是近来各家女?眷间?都流传着一种?说?法,说?是把姑娘们都送进女?学来,不管门第高低的女?娘都坐在一处,到?时候有了交情,将?来嫁了人,于夫家来说?也是助益。
这说?法寻根究底,还要落在秦臻身上。高家牵线,经司农寺给秦家在丰州要了个开矿的买卖。
虽说?秦家也有匹配的能?力,但天?下多少有本事的人就等一个金贵的机会,多少人甚至愿意豁出身家性命去要这样一个机会。
这事儿其实是高三娘同秦臻两个人议下来的,又拿回家问了问长辈的意思,行就行了。
照理说?做大买卖的人应该很知道言以?泄败,事以?密成的道理。
秦臻的父亲能?成大商贾靠的可?不仅仅是祖上积余,但这一回,此事却以?一种?在女?眷堆里流传很广。
“你做的流水编钟鹤鸟仪,开春在紫薇书苑里讲解过后?,也要来务本书苑讲一堂课,若是厚此薄彼,我可?不依啊。”
许是因为天?冷的缘故,李娘子?面上烧疤没有那么红肿了,就算笑起来有些?狰狞,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平和利落的。
李娘子?忙得脚不沾地,明宝清坐下来帮她整理学生名录,就听她问是否有合适的先?生介绍。
“适合务本书苑的倒是没有,不过有一位文先?生很适合去蒙学教课,只是他住在书苑不便,恐要等我们在城中谋了住处才行。”
明宝清本来就有替文无尽引荐的意思,将?他的一本手稿文集递给李娘子?。
“字不错,这文章引经据典,底子?倒是很扎实。”李娘子?看了头一篇,摩挲着纸页道:“这纸摸着很舒服,封面微微粗粝,内页又滑似珍珠。”
“也是这位文先?生纸坊所造的纸,李娘子?若有意,价钱倒也便宜的。”明宝清见缝插针地说?。
“能?者多劳啊。”李娘子?笑着睨了她一眼,返回去扉页去看文无尽这个名字,道:“这文先?生的名字倒是很有意境。”
明宝清借这个话头将?文无尽的身世一提,李娘子?捋了捋其中关系,嗤笑了一声,干脆道:“那就更有的谈了,等过了初八就请这位文先?生来谈一谈吧。”
明宝清走时遇上王氏和岑贞善也刚出来,就站在那看着李娘子?身边的一个小侍女?正把几本关于营造一类的书册塞进月光背上的马褡子?里。
岑贞善正问:“她同李先?生很要好吗?”
小侍女?还未答就先?看见了明宝清,笑道:“明娘子?,书我都给你放好了。”
岑贞善惊愕又尴尬地转身看明宝清,嚅嗫道:“表姐。”
明宝清对她轻一颔首,垂眸看向与明宝锦同岁,却比她高了不少的岑贞秀。
岑贞秀正也很好奇的看着她,道:“你就是那个被抄了家的表姐啊?”
岑贞善把妹妹扯到?身后?去,就见明宝清没有理会岑贞秀,只是又扫了眼王氏。
王氏别?开眼做轻蔑状,见明宝清径直翻身上马,她反
而又急了,道:“你少给我在背后?做什么手脚!要误了我女?儿的事,我绝不轻易罢休!”
明宝清没看她,看向岑贞秀,道:“蒙学只要报名就能?入。”
她又看向岑贞善,道:“你却是难一些?,要考才能?进。李娘子?最是中正不二?,你若有才而我却下绊子?,反会遭她厌弃,可?你若名落孙山,自己?认了无用,别?诬栽到?我身上。”
岑贞善迎着她的冷脸笑了一笑,道:“姐姐知道我不是勤勉之人,粗识得几个字罢了,料想是不容易进的,姐姐既与那李娘子?关系匪浅,好不好替我也……
“不好。”明宝清只回这两个字,潇潇洒洒地纵马走了,王氏的埋怨声被抛在身后?,像马蹄下荡起的灰土。
回青槐乡这一路上,天?空愈发阴霾低沉,灰云狂浪如深海,寒风无所顾忌地涌了过来。
一人一马在天?地间?显得分外渺小,狂奔许久,也仿佛只是在原地踏步。
明宝清在风里不为人知地哭了一场,回到?家时,门外丛竹边空空,牲口棚里只有小灰驴。
她打起精神牵着月光走进来,明宝盈听见动静,捏着笔挑开棉帐,惊讶道:“阿姐你回来了?!可?我跟严中侯说?你大抵是住书苑去了。”
第113章 瑞雪兆丰年
元正前后给假三日, 意思就是大年初一前三天后三天都放假,加上初一这天,笼统放假七日。
工部衙门在初七后都是交替上班, 官署里有人当值即可, 出了正月才是人人都要?到?位。
明宝清一下就闲了, 家里是老苗姨和?蓝盼晓的天下, 她像是小娃娃一样被照顾得妥妥帖帖,眼睛一睁就是吃,眼睛一闭就是睡, 沐浴的热水都掺得正好, 明宝锦的课业又有明宝盈和?文?无尽在管,什么事都不用她打理。
堂屋里永远温暖,明宝清一掀开?门口的棉帐, 就见蓝盼晓坐在绣架前飞针走线, 文?无尽坐在她边上, 正在给她一缕一缕配色。
家里的开?销不压在蓝盼晓这双手上了, 刺绣这事儿就渐渐成了她的兴趣。
蓝盼晓是秋月里过?生辰,明宝清那日从蚕坊给她买了许多丝线回来,一抽开?盖子, 简直是收了天虹在匣子里, 还是明暗深浅不一的好几道天虹,生生把?文?无尽精心备下的生辰礼给比过?了。
蒲团上撅着个卫小弟, 卫小弟屁股上撅着只花狸狸,原本只会流口水的小呆瓜在不知不觉间也会叫大姐姐了。
方桌被明宝锦、卫小莲和?游飞占了三角, 明宝盈坐在另外一角上, 正捧着一本书在看。
游飞还不知道严观受伤的事,端坐着在临一本字帖。
“我?师傅的字也挺好呢。”游飞写着写着, 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文?无尽竟没讽刺,而是与?蓝盼晓两人鬼鬼祟祟齐齐抬首觑明宝清,模样有点像田埂上突然?冒出来觅食的田鼠。
“严中侯的字是不错。”明宝盈说?。
“三姐姐也看过?啊?”游飞好奇问。
“嗯,先前陪着同?窗寻一个做糖蟹的小铺不得,路上正好遇见了严中侯,他那是还是不良帅,因那铺子偏僻,三两句话说?不清楚,他就下马画了路线给我?,还做了标注,因托在手上写的,有些潦草,笔画次序也有误,但气?韵生动。”明宝盈点了点游飞那一笔字,道:“要?紧的就是气?韵生动。”
明宝清沉默地听着,拿过?卫小弟递给她的一个八卦锁,演示给他看,然?后戳戳他的脸,说?:“小笨蛋。”
老苗姨从厨房里走出来,把?一大碗糖煮的板栗仁搁在桌上,递了一小碗给文?无尽,又塞了一小碗给明宝清,顺便道:“大娘子,你和?严郎君是不是闹别扭了?昨个他来,脸色好难看的。”
“啊?师傅昨天来……
游飞话没说?完,就被明宝锦塞了一个栗子进嘴里,栗子本来就凉得慢,糖汁更烫得他说?不出话来。
蓝盼晓和?文?无尽都很佩服地看着老苗姨,眼神完全就是在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明宝盈后知后觉地看向明宝清,见她怔怔的,似乎不知该怎么答这个问题,半晌后也只是‘嗯’了一声。
老苗姨揉了揉她的脸,道:“若他没有大错处,冷一冷他就算了,拖得时间长了,伤感?情啊。”
老苗姨的手温暖粗糙,不像外祖母那么丰润细腻,但很像邱嬷嬷。
明宝清笑了一笑,却是半遮半掩地说?:“是我?胆怯,怕他如今的差使容易惹上事,往后怕有牵连。”
老苗姨怔一怔,全然?没了话说?,只好看向蓝盼晓和?文?无尽。
他们二人的表情也很复杂,惊讶又怜惜,孩子们含着栗子,一个个半懂不懂的。
“大娘子不是说?人生苦短吗?”文?无尽开?了口,“怎么在自己的事上,反而瞻前顾后的?”
“吓破胆了。”明宝清平静地说?。
文?无尽无言以对,蓝盼晓又急又说?不出劝解的话来,只恨自己嘴拙。
“我?觉得严中侯是个谨慎的性子,而且就算会发生那么糟糕的事情。”明宝盈细细思虑,然?后开?了口,“我?也不曾听说?过?姐夫犯事,还能牵连无辜小姨子的。所?以阿姐,你与?严中侯的情意不必顾忌我?们,只看你自己的心意就好。只是你有这份担心,我?倒不好示意严中侯入赘了。”
明宝清被她这番道理说?得回不过?神来,但心头的大石竟是被撬下去了几颗。
文?无尽碰了蓝盼晓一下,小声玩笑道:“我?也要?入赘吗?那得攒嫁妆了。”
蓝盼晓听得仔细,正频频点头呢,突地听见了这句,真是哭笑不得。
“文?先生说?笑了,”明宝盈浅笑着望向文?无尽,道:“有些事情也不必一味讲究表面?功夫。”
文?无尽被她笑得有点发毛,转首却瞧见蓝盼晓眼眸含笑,心知这明家的女娘相比起蓝家的兄长更是她的倚仗。
这一年来,蓝家兄嫂与?蓝盼晓的关系也有所?缓和?,还请他们正月里去蓝家吃饭。
文?无尽很开?心,因为他们邀的并不是蓝盼晓,也不是文?无尽,而是他们俩,这就意味着,将来的婚事蓝家也是肯的。
田间收了庄稼,大道上的行人被寒风也吹少了。
明宝清教明宝盈和明宝锦骑马,明宝盈原先就会一点,月光又是聪明的好马,会迁就她,跑了两圈就熟了。
明宝清刚想说改日借了绝影来跑跑,那也能驾驭就是真行了,可一张口,又闭上了嘴。
明宝锦是全然?不会骑马的,马太高了她一个人骑着的时候也有些怕,倒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学会了骑驴。
游飞在边上看得心馋,问过?明宝清后一下就跃到?马上,带着明宝锦一溜烟就跑远了。
“还真是严中侯教?出来的,远远看架势都是一样的。”明宝盈说?着,觉察到?明宝清这两日还是不接关于严观的话茬。
她正想问,身后蓝盼晓走出来了,听说?是游飞带着明宝锦在骑马,真是一颗心都提起来了,直到?马蹄停在她眼前了才落下一口气?来。
马背上俩小孩的脸蛋被风吹得红彤彤,笑得傻乎乎。
与?亲人们在一处,这个冬天真是暖和?。
年三十的夜,明宝锦还是守岁没守住,倒在明宝清怀里睡着了。
明宝清抱着她穿过?院子走进屋里时,明宝锦醒了醒,明宝清勾了勾背,把?她拢在怀里挡风,轻声说?:“明早就是十一岁的小女娘了。”
明宝锦连梦里都在笑。
其他人都还在堂屋里守岁,吃着花生烤着火,明宝清不想进去还要?被林姨变着花样缠问明真瑶的事情,明宝盈挡了几句,她的脸色就难看起来。可也真是奇怪,文?无尽不过?是打了句圆场,她倒听了。
‘她这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脑子就掰不过?来了吗?’明宝清思忖着,‘往后若还是这样,不论三娘往家里挣多少,是名还是利,最后都要?被她变着花样划拉给三郎了。’
明宝清不想动也睡不着,
坐在外间榻上听屋外的风声,渐渐的,屋瓦上有‘吧嗒吧嗒’声响,听起来应该是细细小小的冰粒子打了下来。
‘这是下起雪霰来了,瑞雪兆丰年,真好。’她想着,心里有了一点劲,起身披上氅衣,轻手轻脚地朝外走去。
檐下的灯笼今夜是不熄的,在风里晃动着,晕出的光里有一粒粒的雪霰掉下来,明宝清出神地看着,看着雪霰慢慢被雪花代替,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周遭白亮了起来,积起的薄雪在泛着光芒。
明宝清看着这间熟悉又可人的小院在雪的映照下愈发鲜明清晰,将记忆里的侯府都比得晦暗模糊起来。
她的目光移过?竹门,瞧见外院小菜圃里空空的几拢地,耐寒的几样菜都种在后院,前头的小菜地过?了秋就不种东西了。
‘若是在城里安顿下来了,也要?有可以种地的地方,不然?阿婆和?小妹会不太自在吧。’
明宝清任由思绪飘散,却始终不敢想一个人,可她再一抬眸,就见到?篱笆墙外竹影一晃,薄雪簌簌落。
绝影总是这样,一来就用舌头卷竹叶嫩芯来嚼,半点都不客气?。
严观应该在雪里已经站了一会了,肩头和?发顶都有积雪,明宝清在光里看雪时,他就在雪里看她。
明宝清不做声,他就动也不动,两人就这样隔着这间平凡小院对望。
堂屋的门打开?了,明宝盈似乎是想去换本书来看,只她望了明宝清一眼,又顺着她的视线眯眼瞧了眼外头,立马又退了回去,把?堂屋的门关上了。
关门时似乎还把?几声询问也关在了后头,明宝清在这关门声中回了神,缓步走下台阶,打开?竹门,走过?石墙和?泥地,踏出一行浅浅的鞋印。
“年三十你过?来做什么?”
明宝清打开?篱笆门,拍了拍绝影凑过?来的大脑袋,马鼻子里喷出来的气?热烘烘的,衬得严观覆在她手上的那只手更凉了,她还从没有摸到?过?这么凉的严观。
“想着年三十你总该在家。”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这样一句,像是一个寻常雪夜的寻常见面?,把?那几日的慌乱抹得越淡越好。
明宝清有些愧疚,道:“撇下吴叔独身守夜不好。”
“阿活和?阿季都在,吴叔喝多了,早早睡了我?才出来。”严观迈进了门,可一颗心还在空荡荡的胸腔里晃荡着,他想叫明宝清知道,他不是个总连累别人整日担惊受怕的人,于是又仔仔细细解释了,“吴叔没看出我?的伤,阿季替我?遮掩了,我?没叫他大过?年的还替我?担心。”
明宝清点了点头,还是那样平静。
严观最怕她这样平静,好像他们不过?是在街面?上偶然?瞥见的陌生人,对了一眼,再无交集。
他实在耐不住,俯身单臂把?明宝清抱了起来。
明宝清挣了一挣,道:“有伤。”
“你肯叫我?抱抱,伤就好了。”他竟也学了这胡说?八道的本领。
“花样倒是多。”明宝清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两个人都愣了愣。
明宝清面?上的伪装终于被烫融了,她别开?眼,瞧着檐下摇晃的灯笼。
“殿下转达圣人的意思,说?是前尘往事不计。”严观嗅着她发间的香气?,忍不住赶紧将这句话告诉她,盼她可以不要?离开?他。
昏黄的灯笼在明宝清视线里越发模糊,她伸手搂住严观的脖颈,把?眼泪擦在他肩头,道:“我?这样一个不能患难与?共的人,不用这么苦苦来求。”
严观看着堂屋门缝里漏出来的温暖和?光亮,很清楚她在说?胡话。
如果明宝清是一个不能患难与?共的人,那这世上再没有别人可以做到?这一点了。
严观将她抱高,仰首用一个下位者的姿态索吻。
明宝清看着一片片雪花落在他脸上,黏在发丝上,坠在睫毛尖,融在唇缝里,然?后那刚刚融了雪的唇就贴了上来,凉意细微,软烫鲜明。
他们在这院中淋着雪亲吻,在雪的隔绝下,周遭好安静,静得只有喘息交缠和?舌底荡起的潮浪声。
第114章 猪骨腊肉小菌汤
屋里的?油灯还在静默地照着一隅光亮, 严观脱了衫子?让明宝清看他的?伤口,那纱布一层一层的?裹着,散发?一股并不难闻的?药气。
明宝清凑近来看伤口时, 严观瞧着墙面上两人?的?影子?叠在了一处, 像是在深吻。
吻她, 真是怎么都不知?足的?一件事。
严观把目光转回来, 落在明宝清素净而清丽的?侧脸上,他艰难地开口,说:“还有一件事, 需得告诉你。”
“讲。”明宝清比想象的?要淡定, 她抬眼时眸底里的?一点醺醉在摇晃,红唇湿亮亮的?,所以?整个人?显得娇懒, 腮上一横血色, 难以?言表的?妩媚动?人?。
严观更紧张起?来, 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击碎生命里最美好的?东西, 紧张到连鼻息都变得粗重可闻。
直到明宝清伸手抚着他的?面庞,望着他的?眼睛,轻道:“讲吧。”
他吞咽了一口, 涩声道:“我是个不孝之人?, 我违背了阿娘的?遗言。她那时说,不要替她报仇, 那个人?,是我生父。”
“难怪。”明宝清恍然大悟, 倒是严观不解, 道:“难怪什么?”
“难怪圣人?不杀你,又要敲打你, 难怪让你去布置祭台,难怪会说,前尘往事不计。”明宝清闭了闭眼,觉得这世事好生缥缈无定数,“圣人?,是你亲姑姑。”
这话让严观后颈骨都发?凉,甚至下?意识要反驳这一事实。
“但根本没有证据证明他是我生父,姑姑更无从谈起?。我说此事,只是因为答应过?不瞒你。”
皇家血统,天家富贵,他却避如蛇蝎。
想到这一点,明宝清感到好笑,笑时一抽手,严观却是不让,扣着她的?腕子?,强留她的?手在他面庞上,就像他那日扣住她的?胯骨,不肯让花离唇一样。
她蓦地想起?这一遭事,低声斥道:“别做混账事。”
严观低低笑了起?来,将她从榻上抱到膝上来,两人?对视,气息交缠,全无你我之分?。
明宝清轻轻问:“你心里过?不去吗?”
违背母亲的?遗愿弑父,不是人?人?都能受得住这份质问的?。
严观却是干脆地摇了摇头,发?丝上的?雪水飞扬一圈,溅了几滴在明宝清脸上。
“阿娘到死都还很喜欢那人?,那早些送他下?去与阿娘团聚,也是我的?孝心。”
明宝清细看了他一会,觉得他的?性子?里很有相悖的?地方,但偏偏自洽得很好。
“能自圆其?说就好,做了不后悔就好。”
“其?实也后悔了。”严观说这话时垂了眼,再抬头看她时眼底都是钝刀割肉的?痛苦之色,“但重来还是要做。”
明宝清肯定地点了点头,说:“当然,否则你怎么是你呢?”
严观没有想到她竟会这样说,眼底的?痛苦变作深深的?动?容和爱意。
他知?道,这世上绝没有第二个明宝清了。
雪下?了一整夜。
游飞推门进来时,屋外亮堂堂的?光落在严观正?在擦那把长梢弓上,他侧眸看了明宝清一眼,她还倚在榻上睡着,腰枕靠枕全在她身?下?,堆出一圈软地让她躺着舒服。
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幕,却不知?道为什么叫游飞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师傅。”他悄声说:“你胳膊还好吧。”
“小事而已。”严观这样说,游飞就不问了,坐在严观膝边认真看他保养弓。
冬日里弓会硬很多,拉弓时耗费的?力气也要比春夏秋三季多,行?军打仗时的?弓箭手都是把弓抱在怀里睡得,用体温保持弓的?弹性。
若不能这样一直抱着睡,想要随时都能拉开弓的?话,就要像严观这样上油保养,然后在炭火边上熏烤一会。
“这把长梢弓的?弓胎是木材,弓面是野牛角,蓄力很好,只是不太防水。”
“那您那把重弓呢?”
师徒俩轻声说着话,明宝清隐约就
听见严观说:“黑漆弓是最防水的?,只是重弓对身?高?臂展会有要求,你大约高?不过?我,很难说能不能驾驭重弓。”
“我每日都会摸高?跳。”游飞有些失落地说:“可吴叔说您在我这个年岁都将近六尺了,您得有六尺半吗?”
严观摇摇头,说:“才六尺四寸(唐尺换算192左右)。”
游飞扁扁嘴,掐着嗓子?怪里怪气地说:“才六尺四寸。”
明宝清睁开眼时,就看见严观正?揪他耳朵。
游飞一边龇牙咧嘴一边说:“我听文先生说太祖也是六尺四寸!”
严观松开手,看着明宝清问:“吵醒你了?”
明宝清含着笑问游飞,“早膳吃什么?”
“小莲送来了一锅豆腐脑,是卫二嫂她昨个守岁时闲着没事做的,可好了!”游飞一说这个就笑了起?来,“阿婆她们昨晚上做了蒸笼包呢!榨菜肉糜馅的?,这么大个!”
游飞比了比自己?的?拳头,“小莲拿回去五个,小荷和五叔他们都在家呢。”
明宝锦迷迷糊糊从里屋歪出个头来,衣领子?也歪七扭八的?,眼睛还没睁开就问:“我煲的猪骨腊肉小菌汤呢。”
“煲好了!看着清亮亮的?,可一屋子?都是那汤的?香气,真是奇了。”游飞一下蹦到明宝锦跟前,说:“锦儿,你好厉害。”
明宝清和严观没有去堂屋里用早膳,因为老苗姨说坐不下?了,就让严观去厨房把吃食都端回屋里来了。
严观原本是大大方方的?,这下?被弄得像个新媳妇,露了一面,见过?家里长辈晚辈,还受了坏妯娌的?几句揶揄,又紧着躲进屋里来了。
明宝清听他这样形容,简直笑得肚痛。
不过?早膳是很好吃的?,严观这种不是太在乎吃喝的?人?都觉得明宝清家里的?吃食真叫人?肠胃熨帖。
蒸笼包是软蓬蓬的?,松软烫手,看花样就知?道是好些个人?一起?包的?。
“阿婆喜欢发?面来包大笼饼,大笼饼的?皮沁了汁水比馅都好吃,”明宝清指着那个圆溜溜的?大胖包,又指了指那个麦穗花纹的?,“凉水和面就能包这种薄皮小笼饼,是文先生的?母亲教阿姐包的?的?,这种小笼饼过?油一煎就最好吃了,焦焦脆脆的?。这偃月形的?肯定就是林姨包的?了,顶上捏得死,这一块咬起?来发?韧,喜欢吃的?人?也觉得好味。”
肉汁已经把面皮最薄处浸透了,透出诱人?的?酱色,掰开后里头的?肉糜油亮亮的?,一看就是搅上了劲的?,一团咬下?去都不会散,肉本身?的?汁水混着脂淌了出来,吃起?来一点也不腻味,调味淡淡的?,一点盐巴一点酱油,纯然的?面香和肉香气。
明宝锦煲的?猪骨腊肉小菌汤更是鲜得人?头皮都发?麻,清清澈澈一锅汤,只撒了点盐,猪骨不是带髓的?那种,只是扇排上的?几块粗骨,腊肉红瘦,片得很薄,煨在汤里偏能把小菌那份鲜滋味和猪骨的?肉香调到一处去。
严观喝上一口,只觉得这口清汤真是给肉难换,豆腐脑倒是懒得去碰了,还是明宝清顺手喂了他一勺。
“滑。”严观点点头,但看表情显然是吃不惯的?,“红糖姜汁淋豆腐脑上,我还真是头一次喝,阿婆待你们真好。”
“这个自然。”明宝清笑着说。
堂屋里的?笑声飘了过?来,明宝清出神地听了一会,严观看着她面上渐渐浮起?温柔的?笑意来,启唇道:“我要在城里找个院子?,也要这样一大家子?住在一块。最好是热闹些,我们忙起?来常不在家,我怕阿婆寂寞,但也不要太吵闹,阿姐、文先生和三娘还都还是喜欢安静的?。后头最好是开阔些,好让阿婆小妹能种种菜,厨房要大一些,要有窗子?,不然夏日里太热了。院子?虽不用太大,但最好是有跨院,阿姐说了,就算日后成婚也想同我们住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