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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女眷贬为庶民后by西瓜珍宝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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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主事请随我来。”
宪君公主府真是很美,即便是在这么一个枯槁的冬夜。
仆役手里的提灯一盏一盏晃荡着,照亮那些常青的树木和沉睡的花朵。
但萧奇兰却躺在一片黑暗里,门被推开时,幽蓝的月光照了?进来,她?才懒懒朝门口看过来一眼。
门又?被关上了?。
明宝清只迈了?一步,就站在那等着,过了?很一会都没有听见?萧奇兰出声,她?才道:“殿下?”
“三?娘还?好吗?”萧奇兰的声音是从边上传出来的,她?应该是在内室里,隔了?好几步路,但因为这院子极静,所以听得清楚。
“不好。”明宝清干脆利落地答。
“可她?倒还?出门 ,却不见?你。”
“强作?无事而?已?。”明宝清顿了?一下,有些僭越地反问,“三?郎还?好吗?”
“在我跟前伺候的差事不好当,需得时时刻刻紧着神,所以先让他回书库去了?。”萧奇兰道:“听窦舍人说,他瘦了?很多?。”
“多?谢殿下关怀三?郎。”明宝清说。
萧奇兰似乎是笑了?一下,说:“你可怨我?”
“小人绝无此念,林姨的死是她?愚鲁,也是意外。而?殿下宽宥,陛下开恩,不追究我们,小人感激万分。”明宝清的语气听起来很情真意切。
“兰陵坊很多?女工都是耳目,你也曾说过林姨有些不安分,所以,这一切我都知情。”萧奇兰知道,明宝清也知道她?知道,“我没想?让林姨死,至多?送她?去女牢里舂米几日吧。”
“殿下想?要引蛇出洞,小人明白,更何况以林姨的做法来看,殿下不怪罪三?郎已?经是宽宥了?。”
明宝清答得很好,这道理她?也很清楚,但人有时候不是讲道理就能过得去的。
“敢问殿下,那个妇人寻到了?吗?”
“抓到了?,连带着牵出一窝子犯官罪奴,原本都在各地方?上的驿田、驿站、官园里做苦役的,这两年随着运粮运银之类的事一个个回了?京,唔,就跟明真瑜一样,不过严中侯做得是蹩脚了?些,不及人家那么,无可挑剔。”萧奇兰的语气随意,听得明宝清愈发紧张,“所以,那些旧人统统要查一遍。”
明宝清闻言更是心头大震,“陇右也查吗?”
“只是核验身份而?已?,若无差错,也不会要了?性命。你阿兄老老实实待在军中,怕什么?”萧奇兰问。
明宝清斟酌着言语,慢了?半息,匆匆道:“邵阶平掳了?游小郎藏进兽苑里,企图污栽他纵火一事,殿下知道吗?”
这话其?实很不该说出来的,鲁莽又?无礼,萧奇兰完全可以发火的,但她?没有,她?甚至可以说是很耐心地解释了?一番。
“我不曾着人留意邵阶平。严中侯在千秋节那日只负责楼前的守卫,他养的那些食生肉的鹰犬拉出来表演狩猎又?不喜庆,人家还?指望严中侯他日有大作?为,怎么会连带了?他呢?邵阶平与你们是私仇,这一桩,不要算到我头上来了?。”
这话压得明宝清要谢罪,但跪下的时候萧奇兰又?问:“留疤了?吗?”
明宝清怔一怔,道:“留了?。”
“他心疼吗?”萧奇兰总对他们相处间的某些小细节很好奇,这其?实让严观很头疼,让明宝清也很无语。
过了?一会,明宝清才说:“疤痕新?嫩时是粉红的,他说跟他磨掉那个胎记很像。人总是要留一点疤的,就当是树木的年轮吧。”
萧奇兰笑了?一声,道:“了?不得,你真是好喜欢他了?。”
这话里的笑声听起来格外鲜明,像是有点出乎意料。
裙踞在榻上滑动着,声音很细微,萧奇兰似乎是坐起了?身,忽道:“母亲好些日子没召我入宫了?。她?斥我自作?聪明,错漏百出,证据还?全是断的,只够料理一些小喽啰。”
明宝清不敢应这话,可萧奇兰还?在说:“母亲说得对。”
黑暗中传来她?走?动的声音,明明是很轻的脚步,明宝清却听出了?沉重的意味。
珠帘被撩起,滑落时又?碰出不合时宜的脆声。
明宝清循声看过去,问那个模糊的黑暗人影,“冬日里,殿下还?用珠帘吗?”
“阿娘死时是夏日,这里的陈设没有换过,留在了?她?去世那一日。”
萧奇兰轻描淡写地承认了?由礼部传出来的那些风言风语,明宝清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装聋作?哑。
“殿下……
在明宝清僵立的时候萧奇兰已?经走?到了?跟前,忽得向她?伸出手,但只是擦过她?的胳膊,推开她?身后的门。
月光流泻,萧奇兰的面孔袒露出来,还?是一样的细腻淡然。
她?看着明宝清惊疑的神色,笑了?起来,说:“不要怕,这不是什么会要你性命的秘密。我和他,是一个父亲。”

“我和他, 是一个父亲。”
这话对于明宝清来说其实?好可怕,而萧奇兰是在望着明宝清眼睛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一点的。
“为什么反而更?害怕了?”萧奇兰问。
明宝清张了张口,回答不出来, 可她心里觉得越紧密的关系越是容易彼此伤害。
萧奇兰好像窥见了她的心思, 问:“你又?生出退意?了吗?又?要抛弃他了吗?”
“殿下!”明宝清想让她住口, 而萧奇兰笑了起来, 道?:“这事情其实?很简单,你别抛弃他,他就会知足, 他若知足, 我与他就永远在两条路上,不会撞到一起去。”
明宝清看着萧奇兰,她与严观并不相似, 但知道?了这两人是兄妹, 又?能?在某几个须臾间捉到相似的神韵。
“殿下觉得情爱能?困住一个人吗?”明宝清问。
萧奇兰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 走出这间布满陈旧记忆的房间, 道?:“因人而异吧。姓萧的显然很难被困住,情爱更?多只是一种游戏。所以,他就显得很奇怪。”
萧奇兰已经走到庭院里了, 她转身看明宝清, 说:“但他喜欢的人是你,又?不那么奇怪了。”
明宝清知道?自己很好, 但她不觉得自己是一个能?困住野心的金玉笼子,严观真就是对姓萧这件事没有任何?兴趣。
“他阿娘姓宁, 也是个很好听的姓吧。”明宝清走下台阶, 对萧奇兰道?:“我本来以为他幼年时?的日子应该很困顿,毕竟是饥一顿饱一顿, 但严观说,也有很快乐的时?候,比如说饱餐一顿后躺在他阿娘膝上看云,云又?不用钱,而且那时?候他还有娘。”
躺在娘的膝头看云,这世上竟然还有严观能?享有,萧奇兰却无法得到的事情。
“殿下,我困不住一个人,约束不住一个人,有些事情他不做,那就是他不想做。有些事情他若执意?去做,那也不是我不够好。”
萧奇兰忽然四下瞧了瞧,彷佛这里散着一个破碎的魂魄。
“把这句话再说一遍。”
明宝清有些不解,但还是轻声复述了一遍。
严观在府外?等了一个多时?辰,当明宝清看见他从桂树的影子里走出来时?,落雪了。
明宝清仰脸看天,看着无数雪花打着旋坠下来,她踩空了一节台阶,但是没关系,严观接住了她,四目相对时?没有一句言语,只是相拥着回家去了。
虽然严观对于明宝清有着很浓厚的探求欲,但他是个好奇心并不强烈的人。
明宝清不想说的事,他不问,她想说了,他就很仔细地听。
尤其现在这种时?候,天冷心伤,明家的小女娘们大多时?候都像明宝锦的小乌龟一样,蜷了起来,躲在家中。
夜里落雪密密,满院的碎玉声,明宝盈闭着眼没有睡,她睡不着。
明宝锦的呼吸一下一下拂在她脖颈处,很暖和。
明宝清回来时?轻手轻脚的,怕吵醒了她。
被子掀开一点点,明宝清坐了进来,但她没躺下,而是倾身来看明宝盈和明宝锦。
她也知道?明宝盈睡不着。
“三娘,”这声唤像是敲裂了一块冰,明宝清说:“对不起。”
明宝盈睁开了眼,伸手摸了摸明宝清的脸,还好,就是鼻尖有点凉凉的。
她轻轻将手从明宝锦身上拿开,转过身掀开被子让明宝清彻底躺好,问:“阿姐早知道?阿娘要潜入紫薇楼吗?”
“那倒没有。”
“那阿姐为什么要道?歉?”
“我知道?林姨有些不对劲,但我也没有功夫查证,又?因为是住在兰陵坊,所以太放心了。我以为……
“以为人人都会像我们一样纵容她的试探?”
“好像的确是这么想的。”
明宝清声音低低的,像是做错了事,明宝盈很不愿意?她这么想,没有人可以全知全能?。
“阿娘她自己怯弱,一向只会催逼我们去想法子救小弟出来,但她这一回怎么说也是自己去做了。虽然很蠢,很……
再怎么克制理?智,明宝盈还是有些说不下去了,她深吸了一口气,道?:“还有一座坟墓可以祭祀,已经是天恩了。”
“三娘。”
“阿姐。”
明宝盈用额头碰
了碰明宝清的面颊,背脊被她一下一下的抚摸着。
“我想得明白,我不怨,不恨,我,我只是有些不明白。”
明宝盈心里有一个大洞,空得要命,但又?不知道该抓些什么东西往里塞。
“不明白什么?”
“她的遗言。”明宝盈想起林姨死前最后一刻的样子,她走得太快,停留在明宝盈身上的目光也太短暂了。
明宝盈痛苦地闭上了眼,呢喃道?:“她说她会,会什么?”
只有碎玉声响在这昏沉的帷帐里,像是一段无尽的空白。
良久,久到明宝盈以为自己快睡着了,但其实?她只是浮在虚无里。
“我曾经问林姨,如果你和阿瑶的情况倒转一番,她会不会像牵挂阿瑶一样牵挂你。”
明宝锦的声音差点没盖过落雪声,她把自己的下巴窝进明宝盈的肩头,贴着她的耳朵说:“她说她会。”
“她说谎。”在黑暗里,看不见明宝盈用怎样一种表情来反驳这句话的,只听语气简直悲哀到了极点,“都知道?她不会的。”
明宝锦伸手揽住明宝盈,笃定地说:“会的,可能?少一点吧。我们就当她小气了,原谅她吧。”
刹那间,明宝盈痛哭出声。
那些眼泪都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淌湿了她的头发、褥子。
明宝盈整个人哭得昏厥过去,怎么也停不下来,由明宝清渡了好几口水进去才撑住。
天亮的时?候她才睡着,裹着被子睡得很深,动都没有动一下,就像襁褓里的婴孩一样。
明宝锦趴在床边守着明宝盈,花狸狸卧在脚踏上陪她。
明宝珊隔着半挽的门帘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幕,像是一张落下的静谧画卷——明宝锦小小的背影和花狸狸一甩一甩的尾巴。
走出来时?,明宝珊用帕子拭了拭泪。
“你又?跟着哭什么?前些日子哭得眼睛跟桃似的,总不能?想起来就哭一场吧,日子还过不过了?”朱姨道?。
明宝珊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说:“阿娘,只有我还有你了。”
这一句话把朱姨的心肠也揉碎了,她背过身去吸了一下鼻子,道?:“走吧,咱们赶在年前多做几件衣裳,手头也宽裕些。你姐姐妹妹这三月都停了俸禄,虽说家里还有存钱,只怕她们心思重,放不开手脚花用。”
朱姨还挺为这事儿?担心的,她这人手里不攥着几个钱,夜里连觉都睡不好。
“把上月里四娘做的糕点钱给她结了,几十个钱也不少,叫这小人儿?也高兴高兴。”
明宝珊点了点头,道?:“放桌上了,四娘瞧见就知道?了。”
明宝锦这些日子一下学?就赶紧往家里跑,她本来打算先?去瞧一瞧明宝盈的,但孟容川也来了,她就先?去看明宝清。
明宝清刻猫刻得有些魔怔了,明宝锦不知道?她想刻一个什么样的猫出来,也没问,只是撒娇要她给自己刻糕饼模子,刻糖模子。
明宝锦会想会画,春花秋月都是一套一套的图案,光十二生肖就够明宝清刻好一阵了。
“阿姐今日刻好了什么?有没有偷懒。”明宝锦老?气横秋地背着手走过来,做出一副监工的模样。
但她实?在是太可爱了,一点威慑力?都没有,明宝清躺在躺椅上,明目张胆地消极怠工,说:“今日没刻东西,帮着老?苗姨晒被褥呢。”
“晒被褥要晒一整天吗?”明宝锦不信,俯身用鼻尖在明宝清脸颊上碰了一下。
明宝清笑了起来,看着她像一只小猪似得在自己身上拱。
“然后画了几只钗的样子,算了算家里的余钱,计划明年攒些金银,给曦姐打点嫁妆。”
明宝清扬了一下手里的画稿,明宝锦放了心,翘着嘴角笑了起来,明宝清只要别魔怔了似得再刻猫就行了。
她也挤到躺椅上,靠在明宝清肩头看她画的花钗宝钿。
“曦姐喜欢小巧精致的,但我觉得她的面庞饱满,大的首饰也撑得起来,但是要雅一点。”明宝清指着一个花钿给明宝锦看,道?:“这藏金点翠的花钿可以打一套,大大小小五个,梳高髻的时?候五个花钿都可以错落有致的戴上,若是平日里的单髻,就可以点在两侧。”
明宝锦沉思了一下,道?:“还是打只足足的赤金钗好了,成亲那日的花冠就用铜的吧。”
明宝清惊讶道?:“小管家婆,你还真会算!”
“多大肚子吃多少饭,咱们要是勒紧裤腰替曦姐置办,她肯定是不愿意?的。”明宝锦没觉得不好意?思,只是道?:“不过曦姐从前是不是有一套镯子啊,一双玉一对金的?双镯叮当响。”
“你记得?”明宝清请问。
后来被明侯说不庄重,她就再也没有那样戴过镯子,那套金玉镯也被抄掉了,早不见踪迹。
明宝锦也将自己挣的银子翻来覆去数了,总之是吃喝不愁,但想要买金买玉的,还差好多。
“阿姐,我想做些点心去卖。”
“你不是已经在给铺子里供点心了吗?”明宝清道?:“不用把自己弄得这样忙。”
“我可以指使你和三姐姐嘛。”明宝锦笑眯眯的,好像已经有了计划。
“我下厨,你放心?”明宝清觉得好笑,果然就见明宝锦的面色僵了一僵,她咬着唇盘算了一会,道?:“其实?打打杂还行的。”
明宝清拧她的痒肉,她‘咯咯’笑了一阵,道?:“上次秦家阿姐过生辰,请咱们去吃席,我不是给她做了轻霜糕当做生辰礼物嘛。她吃了之后特意?让三姐姐告诉我,说很好吃。我要是肯卖方子,她会给我个好价,又?或者我得闲了肯多做些,也能?放在秦家茶楼里寄卖,这倒是个来钱的路子。”
‘轻霜糕’是明宝盈取的名字,看起来就是纯白色的一块方糕,连芝麻、花生碎都没有撒一点,像是从雪地里剜出来的那么白,用料只是蛋白、米粉和山药。
因为会有蛋黄的剩余,所以明宝锦又?想出一味由明宝清取名叫‘捡金花’的点心。
这两样点心得并在一起做,滋味却是截然不同。
轻霜糕味如其名,薄甜轻盈,就像在吃一口松软温暖的霜雪。
捡金花就很甜了,它是用糖水煮出来的一个个小圆蛋饼,又?捏成了一朵金黄的花,放在小茶盅里定型。
但嗜甜的人不少,捡金花的样子又?喜庆吉利,逢年过节这种甜蜜蜜的糕点一定是好卖的,老?苗姨甚至早早同明宝锦定了明年的喜宴上要有很多很多捡金花!
明宝清盯着明宝锦看了起来,屈起两根手指在她脑门上叩了叩。
“这脑瓜一定要看好了,天底下的厨子一定都想有你这么个脑袋。”
明宝锦捧住自己的脑袋,说:“阿姐夸人,能?不能?别用这种可怕的措辞啊。就算摘了我的脑袋去,难道?还能?翻?”

冬日?里的确是个做糕点的好时?候, 天冷,人就会想吃甜东西。
明宝珊给明宝锦做了很多条腰裙,褚、褐、灰、红、绿、黄、蓝, 她甚至可以搭配今日?穿着?的衣裳来选腰裙。
因为家里有白事的缘故, 除了游飞以外就不做新衣了, 游飞的新袍颜色也是很素的, 裤子不过只是接长了几?寸。
倒是明宝锦又得?了一条新腰裙,原是一块素白的料子,凑上了一圈鹅黄的绸子做花边, 是霜降捡了废料随手给做的。
明宝锦知道?自己讨喜, 但没?道?理叫霜降每天忙忙忙碌碌还?抽空这样给她花心思。
后来明宝珊说,
霜降有个没?留住的小妹妹,同明宝锦一边大。
明宝锦就知道?了, 霜降再做了什么给她, 她就甜甜地笑, 说:“谢谢姐姐呀, 我好喜欢。”
明宝锦穿着?这条新腰裙进了厨房,蓝盼晓正坐在桌旁缝衣裳,是给明真瑶的衣裳, 林姨才做了一半, 蓝盼晓替她做完,然?后让明宝盈给他送去。
明宝锦走进来时?, 蓝盼晓正在收针藏线头,这件薄袄利利索索的, 穿着?最是贴服柔软, 外袍一类的东西,林姨已经不做了。
“回来了?晚膳不用你?帮手, 去歇着?吧。”老?苗姨正从泥坛子里摸出三个咸鸭蛋来,文无尽捏着?一本书,边看边烧灶,抬头问?:“有没?有功课要做?”
明宝锦摇了摇头,说:“只是有体术课要练箭。”
“这还?不简单,叫你?大姐姐教你?。”老?苗姨掀开锅盖,就见半熟的粥米在锅里‘扑腾扑腾’着?,将三个搓得?干干净净的鸭蛋搁进去。
老?苗姨用汤勺将米汤篦出来一碗,努唇示意明宝锦加一些糖,端去给明宝盈喝。
服丧期间禁荤腥的,但老?苗姨、蓝盼晓、文无尽三人是不必这样的,尤其是老?苗姨年迈,蓝盼晓操劳,文无尽读书又费精神,咸鸭蛋总可以吃一个。
“没?那么简单呢。要先练臂力。”明宝锦动了动胳膊,道?:“不然?容易伤着?。”
老?苗姨又放下去一截山药,一碗豆腐素丸子蒸着?,解掉明宝锦的腰裙,道?:“去看看你?姐姐们去,过会子就吃粥了。”
她瞧着?明宝锦端着?米汤出去,目光收回来,又看见蓝盼晓正在细细叠那件薄袄。
“唉。”老?苗姨重叹一声,她心里又冒上来一股悲哀的怨气。
“怎么了?”文无尽关切地问?。
老?苗姨把手放在腰裙上揩一揩,咬牙说:“来日?到了地底下,我真要狠狠骂她一顿!什么脑子,全家差点叫她拖下去,自己也保不住命!害得?三娘瘦得?像一把骨头,我才知道?前些日?子她在我眼前吃的喝的,背地里全吐了,猫还?帮着?她埋呢!也是我不好,一把年纪怎么不入土呢!还?叫她替我担心,在我面?前费心装得?好模好样的!”
“您可别这么说,旁的话我也不劝了,我就说一句顶晦气的,”蓝盼晓快步走了过来,伸手在灶台上敲着?,道?:“您要再有个什么万一的,我们的心真就掉进火堆里烧了!”
文无尽和蓝盼晓一人攥着?老?苗姨一只手,像是怕她这个老?东西一跤就跌没?了。
老?苗姨眨了眨迷糊的眼睛,点点头道?:“不说这个了,人死就算了,咱们活人好好过!阿曦,把那衣裳收好了。再把那些辣萝卜丁,小酱菜都拿出来,吃素吃粥也要像点样子。”
明宝锦端着?米汤来时?,在屋里没?寻见明宝盈,她放下碗就到处找,在偏门处见到她和孟容川时?才松了口气。
“孟阿兄。”明宝锦脱口而出,“一起吃……
守孝期间的饭菜简薄,不能待客。
明宝锦尴尬地抿了一下唇,却见孟容川眉头一舒,露出一个非常淡的笑。
“今日?是十五,阿娘礼佛,过午吃了一碗素面?就不吃了,你?肯留我吃饭,也省了柴火。”
“那好,我去灶灰里埋几?个芋子哦。”明宝锦对孟容川道?:“三姐姐房中有米汤,孟阿兄,你?帮我盯着?她饮下。”
明宝锦跑走了,明宝盈都来不及说什么,只是轻轻‘诶’了一声,转首又见孟容川看着?自己,目光里有说不清的担忧,软得?像一块灰蓝的薄绸子。
“喝米汤去。”
米汤的温度正正好喝,明宝盈捧着?碗一口一口啜,听孟容川给她读一本书。
孟容川同尚将军一直是有书信往来的,方时?柔也会给孟容川来信询问?他一些事,军中一直没?有再调文官来,尚将军也没?有提请,方时柔就渐渐担起了这份差事,没?有俸禄,只有米粮而已,实?在很省。
孟容川前些日子正好要去信答方时柔的疑,明宝盈就拿了一封信来,要放进孟容川的信封里寄给方时?柔。
信寄去了,只是不知道?赶不赶得?及,又或者,有没?有用处。
明宝盈原本就悲痛难当,心里还?惦念着?方时?敏,一时?间虚损透顶,那夜痛哭过后,在床上足足有三日没有起来。
那三日?可把明宝锦吓坏了,她想到了苗玉颜死前的那几日,人就像花一样枯萎了,一点声音都没?有。
但幸好,明宝盈是逐渐好起来了。
“喝了米汤,等下还?吃的吧?”孟容川停下了念书。
“陆大夫让我吃几?剂补药,吃药前要稍微吃一点东西。”明宝盈侧过脸想看他手边书,孟容川将书拿开,道?:“别看,伤神。”
“就一眼。”明宝盈有些无奈,大家都把她当成碎过一次的细瓷瓶了。
“我给你?念。”孟容川顿了顿,说:“我不在时?你?自己少?看一会,我在就让我念。”
明宝盈没?有说话了,拄着?额角闭着?眼听他念。
真奇怪,孟容川这个人,他的性?子、样貌乃至声音都是很契合的,有点冷的一种韵味,但又软软的,像冬日?清晨的浓雾。
这一篇文章念罢,明宝盈的指尖动了动,孟容川瞥见了,就顺着?她所示意的挽起袍袖去端茶吃。
“葛主簿,他,可有消息?”
孟容川掀盖的动作微缓,这口茶只润了润唇,搁下茶盏后轻声道?:“后日?,刑部大牢许我进去看他,但只能是我,不能带他家眷入内。”
“大理寺怎么判他?”明宝盈轻问?。
“主客司的夏朗中已经被判大不敬罪,施以绞刑。葛主簿被判失职,处以流刑,明年开春就会被流放至黔州,刑部复审无异议。”
这几?日?孟容川和刘保章正都在替葛主簿筹钱以便?沿途打点,安顿家小。
“葛主簿还?留有一女,翻过年满五岁了。他父母去得?早,置宅成亲全靠他自己,欠下的债刚刚才还?清,所以也没?有什么余钱。”
明宝盈默了一会,没?有说话。
孟容川嗟叹道?:“刑部和大理寺的讯问?笔录我都看过了,失职是有的,但更多是被裹挟了,盲从罢了,却也辩无可辩。”
明宝盈想了一想,道?:“整个主客司都在牢狱里,祠部也损了大半,礼部余下的官员大抵也如惊弓之鸟吧?”
“总是有些心冷的,”孟容川含糊了言辞,轻道?:“任谁心中都清楚,到底是那一位不想让陛下过个畅快的千秋节,又想一石二鸟截了北衙军的火药监和军器坊,只是这件事情没?有做成,又让底下人填坑平路,虽为门生,也要怨恨了。”
话说到这里,院里忽然?响起一阵风声,明宝盈侧眼看去,就见游飞跑进这院里来,晃着?一张笑脸立在门外。
“三姐姐,孟阿兄,阿婆让我来问?问?你?们,是要在屋里吃吗?”
他这些日?子在加练腿功,严观有意耗空了他的精力,不让他胡思乱想,似乎是挺有些成效的,大跨步跑过来时?,在半空中甚至有微微的停滞感,有力而轻盈。
明宝盈不再说那些事,道?:“不,我们去厨房吃。”
明家的厨房足有两?大间,但灶膛一天烧到晚,也暖和。
游飞只吃粥半夜一定挨饿,从灶灰里拉拔出煨好的芋子,往孟容川手里塞了两?个,自己也剥芋子沾酱油吃了。
明宝清在给明宝盈剥山药,薄薄的
山药皮一圈圈剥下来,她留了底部一点皮让明宝盈好捏着?,容她细细吃。
游飞吃了点灰在嘴巴上,孟容川给他擦了擦,又擦了擦,没?擦干净,他是看见脏就不怎么舒服的人,捏着?游飞的腮帮子用帕子使劲蹭。
“孟阿兄,你?好像在擦我的胡子。”游飞被他搓红了一圈嘴,终于?想起来自己好像长胡子这事了。
众人都笑了,文无尽已经笑趴在桌上,孟容川轻咳了一声,道?:“我,我看错了。”
日?子就这样静静地过了下去,什么也阻挡不了时?间的流逝。
明宝锦在学业间隙里做着?糕点,明宝清帮她送去秦家茶楼,一日?做两?味点心,每样四盘,一盘里有六份,也就是四十八份点心。
其中一盘要给成衣铺子,另外三盘三十六份点心原本是打算给茶楼卖两?日?的,这样明宝锦可以间一日?做一次,不至于?太忙碌,但糕点常常是一日?就卖完了。
明宝珊的成衣铺子买卖愈发好,有些女客有闲钱又爱俏,隔几?日?就来上一趟,来了就要做一身,吃一吃点心喝喝茶,糕点钱其实?都已经算进衣裳钱里去了,只是不挣她的,算上料钱和明宝锦的工钱,平进平出而已。
不过连日?来已经有四位客人让明宝珊替她们定糕点了,捡金糕定了十份,轻霜糕也定了四份,要在年前和正月里各送出一趟。
那时?候明宝锦已经放假了,可以做,所以明宝珊就应承了下来,把定钱都给明宝锦拿去了。
眼下,茶楼还?是出银子的大户,可往茶楼不过送了四五回糕点,明宝清再去时?,发现茶楼的管事换了个人,张口便?说要买糕点方子,还?故作矜持地给了一个价钱,一副纡尊降贵的态度。
“你?家小娘子给过买方子的价钱了,是你?这个数目的十倍。”
明宝清坐上车要走,茶楼里又出来一人,看年岁应该是秦臻的某位叔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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