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女眷贬为庶民后by西瓜珍宝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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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宝珊倚过去,垂眼看着朱姨,酒气再怎么熏红了她的面颊,她也老了。
“阿娘,要不让媒人给你说门亲事吧。”
朱姨翻了个白眼,又翻过身去,说:“老娘想找人还用得着媒人介绍?!我是懒得折腾了,这辈子有过的也够了。只怕是跟圣人比也不输。”
“哈。”明宝珊才不信,大笑起来。
过了一会子,朱姨又翻了过来,点了点明宝珊的鼻子,道:“你呢?”
明宝珊无?声地摇了摇头,神色非常笃定。
“世上也不全是张六那样的人。”朱姨的神色和语气是很少见的温柔。
“我知道,文先生和严中侯就很好,但曦姐姐和大姐姐更好。”明宝珊说。
朱姨想了一想,道:“这还真是,没见过阿曦
这样好脾气的人,像块暖玉。你大姐姐么,先前?穿着官袍骑马接你去下馆子,你俩走了之后?,店里那些女客议论?的哦,亏得你大姐姐没听见,真是做女娘的都想跟她好。”
明宝珊笑得花枝乱颤,道:“是了,亏得严中侯是知道自己得了便?宜的,他若是个牛气哄哄,整天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的,我非搅黄了他们?不可?,不过么,那样的人大姐姐也瞧不上。”
“文先生是守孝没法?子,可?亏得严中侯也耐得住,成婚的事你大姐姐不松口,他也不逼,瞧着是个会来硬的呀。”朱姨啧啧称奇。
“大姐姐又不是剪了羽的彩雀。”
明宝珊说着转眸看向屋里笼子上的两只彩雀,青雀是跟着游飞回来的,黄雀是孟容川转赠给明家女娘们?的,刚好一雄一雌,正依偎着睡觉。
两只雀鸟非常亲人,又最喜欢游飞和明宝锦两人,他俩一来就跟着走了,一人肩头蹲一只,看着可?爱极了。
但这屋里最会养鸟的人是明宝珊,两个小的就坐享其成起来,平时?上学就把鸟放明宝珊房里,想起来了就过来玩一玩。
明宝珊如今对待鸟儿已?经没了从前?待那只‘荔枝儿’的宠溺了,她也没想过再弄只相似的鸟儿回来养。
想起自己那时?候万念俱灰的心?境,明宝珊此时?才知道什么叫做轻舟已?过万重山。
朱姨睡着了,醉后?她总是睡得格外沉。
明宝珊替她掖了掖被子,听见院外有些响动,她起身朝外去,果然就见明宝盈才回来,刚锁好了内门从台阶上走进庭院里。
月光仿佛在她面上涂了一层薄薄脂粉,可?难掩她一脸的怅然倦色。
明宝珊正要说话,忽然笑了。
明宝盈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还披着孟容川给她的一条薄巾,这长巾是陇右产的绒褐,上品绒褐只做贡品,明宝盈肩头这一条虽是中品,却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春夜寒凉,”明宝珊说:“这样忙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啊?”
“恐怕还要还一阵呢。”明宝盈黯然地说:“老主事没撑住,今夜去了,他几?个街坊替他守了这夜,我明早要拿几?吊钱去支应,所以说度支司里真是一个人都分不出来了,我这一月连休沐都不得空。”
从户部的张郎中乡下酒窖里抄出来的簿册和钱数成了撬开这件案子的关窍,铁证如山,不可?辩驳,刑部就有了从大理寺移交驾部司那些罪官的由头。
老主事和几?个老算官、老主簿虽然放回来了,可?又从度支司抓了另一批人去,老主事出狱时?已?是强弩之末,另几?人也要休息将养,度支司人手?更缺,明宝盈每日?披星戴月,亏得孟容川同她是一般光景,路上也能搭个伴。
“啊。”明宝珊轻轻叫了一声,走到庭院中牵起明宝盈的手?,道:“左右我无?事,明日?我替你去瞧着,唉,这老主事也是可?怜人呐,可?你也要节哀才是。”
明宝盈点了点头,就见正屋房门推开一扇,檐下那只没做完的风筝在明宝锦头顶轻晃,翠绿而纤细的竹骨勾勒出鹰隼的轮廓。
“姐姐回来了。”
正屋的桌上永远都有吃的,褐色的粗陶碟子里跌坐着四只雪白白胖墩墩的糯米小团鸡。
明宝珊一瞧就捧脸,“好可?爱啊。”
小团鸡里有一只坐不太稳,歪着身子靠在另一只小团鸡身上,明宝盈看了看小团鸡,又抬眼看着明宝锦软绵绵倚在明宝清怀里,简直是一模一样。
“这叫人怎么吃?舍不得呀。”明宝珊仔细瞧那糯米小鸡,见它们?的眼睛是芝麻镶的,嘴巴是用山楂酱点的,两只小丫爪是用橘丝黏上去的。
“不用舍不得。”明宝锦捏起一只,‘啊呜’一口,把里头的红豆馅亮给她们?看,“唔,这回的红豆还差不多,红豆还是一颗颗的,但又绵软。不像之前?那样要么就是硬豆子,要么就是糊糊了。”
“那些红豆哪去了?”明宝盈问?。
“加点水,搅合搅合成红豆汤,小青鸟喝光光了。”明宝锦抹抹嘴角的糯米粉,笑道。
第167章 升官
户部一连没了好几位官员, 眼下度支司里,赵算官补了张六的缺,明宝盈补了老主事的缺, 每日都十分忙碌。
直到今年的明算科新进了几个算官、主簿, 他们这俩赶鸭子上架的主事才算有?一口气歇。
度支司里新添的算官是一女两男, 其中?一个小女娘就是工部郑主事的小孙女郑三?娘, 明宝清跟她见过几面,说是个很聪明的小女娘。小女娘得知?明宝盈和明宝清是姐妹,自己又在明宝盈手下做事, 一下就不拘束了。
两个小郎倒是身份迥异, 一个是平民出身,父母只做些?小买卖糊口,另一个来头就大了, 是林家的十三?郎。
不过进官署这一日, 三?个小算官都是规规矩矩穿了官袍自己来的, 郑主事没有?来送郑三?娘, 林千衡、林期诚或者什么别?的林某人也都没有?露面。
张六手下的人在这一次的事情里被削得更厉害,老主事这边的人只损了他自己一个而已,算上升迁了的赵主事也就两个, 所以林十三?郎同另外一小郎都去了他手下。
谁都知?道林十三?郎在小算官的位置上待不久的, 他还?要?参加科举,来户部似乎就是为了别?一味闷在家里死读书。
赵主事于曲意逢迎这件事上也实在没有?什么天分, 他心里倒是想说几句和缓的,可张了半天的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再加上老主事刚去世, 他同明宝盈一样心情不佳,直接连寒暄都省略, 径直叫他们干活去了。
林十三?郎好像有?些?意外,但也没说什么,很自如地?在书案前坐下,翻开一本簿子先熟悉一下事务。
在郑三?娘看来,明宝盈也是挺严肃的,只在初见她时笑了一笑,这一笑估计还?是看在明宝清的面上给的,但她听郑主事感慨过,知?道度支司里没了一位官运很差,命很苦的老主事。
萧世颖特批了恩典,给了老主事度支司郎中?的官位,替他风光大葬了一场,一应的寿材寿衣都是礼部提供的,非常优厚,但送葬那日明宝盈听见明宝清说,这些?东西煮一锅再怎么丰盛,就跟没放糖似的,看起来好吃罢了。
此时郑三?娘瞧了眼对面窗子里林十三?郎,也似他一般端端正正坐下来,肃着?脸翻看起历年来的簿册来。
老主事在度支司里待了太久,很多地?方都留了他的痕迹。
书案上的那把算盘一粒粒算珠都是油光水亮的,但有?几颗因为因为经常被拨来弹去,所以都崩碎了。
座椅上的蒲团是他夫人一针一线缝的,水房里还?有?他的存茶,就连这屋子里,好像都还?有?他的影子。
明宝盈坐在户部与兵部之间充作隔断的小花圃里,这里没有?凳子,只有?一块平坦的大石头。
春天了,小葱翠翠绿,紫苏似暮山。
这小小菜地?很久没有?人打理过了,小葱和紫苏有?点乱糟糟的,冬时掉落的种子被风吹远了些?,这两样老主事种来调味的香料原本只在一隅,可如今,就连大石旁边都冒出来了一株紫苏。
它?挑的位置不好,阳光不足,所以小小一株,看起来瘦兮兮的,叶片泛着?紫。
明宝盈垂眸瞧着?,嘴里嚼着?公厨滋味寡淡的午膳。
墙壁上的窗子里走过一个人,他停住脚,站在镂空的花窗前看明宝盈。
花窗边有?一株树,长在兵部这一头,繁密的枝叶却有?大半都延到墙外去,像是一丛屏风。
在明宝盈没有?看见他的时候,他静静站着?,看了她许久,见她吃完了才出声?。
“三?娘。”
明宝盈抬起头,站起身,走到绿幕前撩开了几缕枝叶才瞧见他,微微笑道:“吃过了?”
“我那还?有?些?点心,垫垫肚子就行了。”
兵部因为驾部司犯下大案的缘故,一应门卫封禁还?没撤,原本连同户部和兵部的那扇角门还?锁着?,孟容川若要?过来,要?出兵部官署再进户部官署了,等他绕上一大圈,明
宝盈也该回去了。
两人就隔着?花窗说了说话,听见脚步声?明宝盈一转头,从藤叶的缝隙里看见户部司的外郎熟门熟路地?走进来,薅了一把紫苏就走,又过了不一会?,仓部司的主事也脚步轻快地?小跑了进来,蹲下来择了两根葱。
他们都没有?看见藤树后的明宝盈,只孟容川一个人瞧见了她面上泛起的柔和笑意,像阳春三?月里新发的柳芽一样朗润。
“看来老主事的小菜圃是能留住了。”明宝盈回首笑道。
孟容川轻轻一颔首,道:“是啊。”
“兵部进了几个人?”明宝盈问,“我瞧你近来更忙了,可是忙着?调教呢?”
“进了十二人,哪里调教得过来了呢?所以我先前在朝上提请,让驾部司里某些?官员以戴罪之身回到官署移交事务,届时可以在量刑上稍稍宽容一些?,已经得到圣上的允准了。”孟容川道。
“难怪驾部司那几位官员的判罚迟迟没有?下来,你这也是个法子。”明宝盈赞许道:“你再熬一熬,我瞧着?能升一阶了。”
孟容川笑了笑,道:“即便如此,也是山中?无老虎罢了。”
“怎么不说时势造英雄?”明宝盈道,“你到底是接住了驾部司的架子,库部司的差事也担住了。”
“不过是出苦工罢了。”孟容川道。
明宝盈轻轻哼了一声?,抱臂背过身去,嗔怪道:“总是妄自菲薄的,听多了也烦。”
孟容川有?些?赧然?,想了半晌,轻声?说:“那就说,我,我也是厉害的。”
明宝盈笑了起来,抬眸看他,说:“还?有?呢?”
“也是样样都懂一点,算得上眼明心亮,也没那么木讷呆愣,上官下属都能应对的。”孟容川又道。
明宝盈听得眼眸弯弯,盯着?他细瞧了一瞧,道:“这还?差不多。”
又过了三?两月的功夫,驾部司的人手也组齐了,原先那些?犯了事的官员也就用不上了,该流放的流放,该贬斥的贬斥,孟容川升任了库部司的郎中?,他原本的上官则平迁到了驾部司做郎中?,这样一来,上司下属倒是平起平坐了。
虽说在驾部司官员的陨落中?得以升迁的人不只孟容川一个,但他本来就是新进的兵部,在外郎的位置上坐了一年就升成郎中?了,当然?算是迅速,旁人只怕坐十年都不一定能跨这一步。
他有?尚将军的帮扶,自然?算尚将军一派的人,虽说尚家是武将世家,势力都在军中?,但在尚家在朝中?的姻亲也很不少,其中?便有?几家主动?亲近孟容川的,这也是意料中?事。
孟家的小小门庭一时间热闹起来,原本老苗姨一天总有?几趟进孟家找孟老夫人玩,但孟家时不时来客,她倒不好去了。
孟家虽然?有?些?家底,但孟老夫人毕竟是乡野妇人,也并未当过几日正经的官夫人,这一向就有?些?招架不住,明家女娘谁在家,她就赶紧请过去作陪。
蓝盼晓是最常去的,她毕竟做过侯夫人,虽不是什么让她自得自傲的过去,但交际上的事情她毕竟是练熟了,她又跟文无尽定了亲,是个方便往外拿的身份,孟老夫人只消在她边上笑呵呵,点点头,吃吃茶,说说符合她身份的场面话就成了。
再有?,就是明宝清也去帮着?张罗了两回。有?一日是明宝清休沐的日子,她平素里骑马穿便装穿惯了,小草又请得急,也来不及梳妆换衣裳了。
孟家待客的花厅里坐着?的是京兆府少尹家和秘书丞家的夫人,她们分别?是尚将军隔房的堂妹和表姑母。
听见脚步声?时,两人就移了目光看门外,见到一位高挑的女娘走了过来,因抬手挽帘子而挡住了脸,反而先晃出了一角衣料。
乍一眼不过是块青绿绸子,再一看居然?泛着?月白光芒,秘书丞家的夫人一下就瞧了出来,那是上品的云锦绸缎。
可这么好的绸子,居然?拿来做了件样式极简单的圆领袍,正在她们有?些?疑惑的时候,人已经走进来了,利落舒美的发髻上一点装饰都没有?,只是这么一头乌黑的发,却将她面庞衬得鲜明而耀目。
‘大郎说孟郎中?总是不接话茬,这年岁了也不议亲,言语间似乎是有?心上人了,莫不成就是这一位?’秘书丞夫人暗自咋舌,‘这下难办了,咱们家里的女娘还?真没有?这种身段气度的。’
秘书丞夫人正想着?,又听孟老夫人介绍,说明宝清是工部的主事。
‘呀呀,还?是当官的,原是喜欢性?子厉害的,有?本事的啊。’秘书丞夫人更觉得棘手了,同少尹夫人对了一眼,堆起客套的笑容看向明宝清。
同这两位夫人打交道,明宝清可是轻轻松松的,但她没有?意识到自己今时今日的言谈举止不及从前那样婉转周到了,即便她是无心的,却也叫两位夫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她们不太理解这种压力的来由,依靠自身的经验判断,下意识就认为明宝清与孟容川该是有?什么,而明宝清是洞察了她们来的目的,所以才会?如此。
虽说这婚事不成了,但秘书丞夫人瞧着?明宝清并没有?恶感,她的女儿去岁也送到尚家族学里去念书了,她瞧着?明宝清,想着?若是女儿长大后也如明宝清这般模样,有?这般当官的能耐,想想也觉得很喜欢。
两位夫人走时是明宝清来送,秘书丞夫人本来是想与明宝清多说几句的,但听见路那头有?马蹄声?,想着?是不是有?车马要?过,于是就请明宝清留步。
不过她要?上轿子时,见到那头路上的来者是一人一马,不至于被轿子堵了路,秘书丞夫人就又停了停,握着?明宝清的手笑道:“今日也算与小娘子有?缘,来日若有?喜事,可别?少了我一杯酒吃。”
这话对于才初次见面的明宝清而言有?些?逾越了,但秘书丞夫人与岑嫣柔去世时的年岁相?近,又是亲和的样貌,明宝清就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他日有?喜,我定然?也有?厚礼奉上。”
秘书丞夫人此时想的不是替自家郎君交际,而是替自己女儿将有?可能的仕途拉一点人缘,她拍了拍明宝清的手,朝孟家的大门努了努唇,又对站在明宝清身后的小草也笑了笑。
小草呆呆回以更灿烂的笑容,明宝清却愣住了。
这番示意之下,明宝清怎么会?不懂她的意思?,可她不明白对方是怎么得出这番结论的,只是还?未等她解释,秘书丞夫人就坐进轿子里去了。
小草进屋去了,轿子渐行渐远,马蹄声?越来越近,‘哒哒’声?贴到她背上,一只漆黑硕大马头缓缓从明宝清肩头伸过来。
绝影嘴里嚼着?一口从孟家墙根处啃下来的草,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一边哼哧哼哧同明宝清打着?招呼。
这马嘴里‘吧嗒吧嗒’响个不停,嚼得明宝清脑袋都疼了。
只这还?没完的,明宝清果然?就听一道声?音从她发顶劈下来,有?点阴恻恻的,又醋又怒还?不能吼。
“那妇人的意思?,是说要?吃乌珠儿和谁的喜酒?”
“人家只是误解了。”
明宝清心正里想着明宝盈与孟容川相交的这份知己情谊不知该何去何从, 故而这说话的语气也轻飘飘的,一副浑不在意的感觉。
等她?回过神来时,严观已经下马了, 将?她?拦腰一抱, 本来是要托举到马上去的, 只明宝清挣了下来, 不解道:“回家就这么几?步路,还要骑马?”明宝清问。
严观又低头亲她?,毕竟是在外边, 又是青天白日, 日光耀目的,明宝清下意识躲了一下,就见严观像是被她?剐了一刀般那么惊讶难过。
“不用这样吧。”明宝清忍笑说。
严观又在她?唇上亲了亲, 这一下很重?, 把明宝清怼到马背上去了。
绝影纳闷地哼唧了一声, 费解地瞧着两个总是啃来啃去却不□□的家伙, 甩动着尾巴。
严观见明宝清这一回没有躲,下一个吻就柔和了起来,他?轻轻吮着她?的唇, 心里的酸味怒意一并融化在她?微微张开的唇缝里, 他?探了进来,缓慢地品尝着, 像露珠一样在她?唇上滑动着。
高大的一人一马拢住了明宝清,虽然马腹下可见他?们的双腿叠在一块, 藏住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一种想法, 但明宝清还是胆大了起来,手?搭在他?腰腹上, 指尖鼓励似的隔着衣料在勾勒弧线。
只忽然,严观停住了所有的动作,明宝清仰起头,清晰可见他?脖颈处的青筋搏动了两下,随即就有两道欢快的脚步声迫近,随之而来还有‘呼啦呼啦’的风声。
!大姐姐!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不回家吗?”游飞和明宝锦正在一圈圈跑,要把明宝清做的那只褐隼风筝放高。
见严观绷了个脸没理他?,游飞和明宝锦往绝影背上一趴,眨着眼好奇地看他?俩。
明宝清看着漆黑马背上两颗笑容明媚的傻脑袋真是想笑,严观憋着气,道:“不回去了。”
“为什么呀?”明宝锦扒着马背没有游飞轻松,得?踮着脚。
严观的表情柔了一点,他?说:“想同?你大姐姐出去玩。”
明宝锦道:“好哦,你们去吧。我?同?阿婆说去。”
说着,两个小傻瓜又牵着风筝跑走了。
严观叹了口气,在明宝清无饰的乌发上碰了碰,又低了低头,在她?后颈上亲了亲,这两个吻并不那么缠绵,但他?的唇很烫,似乎像是烙在明宝清的脊背上,让她?一阵阵发麻,竟是连马镫也踩空了一下,被严观眼疾手?快搂到马背上了。
明宝清听见他?笑,有些羞恼起来,只还未说什么,绝影就快跑起来,明宝清往后一仰,严丝合缝地倒进他?怀里去了。
绝影往西?越跑越深,明宝清不知严观是想带她?往哪去,方才一掠而过,坊门上的坊名她?还没有看清,只得?问:“这里是什么坊?”
“醴泉坊,在布政坊西?边。今日坊内的祆教?要祭祀,他?们的仪式与咱们的很不一样,也看个新鲜。”严观说。
明宝清心知这些时日被诸多烦心事牵绊,许久没有与他?独处过了,他?是想要点缠绵滋味了。
可她?又想逗逗他?,故意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呀。”
严观说:“他?们的仪式虽有歌舞、祭酒一类相似的,但最大的看头还在幻术上,诸如剖心破面,切首刺肋一类的,有些血腥恐怖,只怕老?少不宜。”
“那让小青鸟一块来啊。”明宝清又说。
严观皱了皱眉,道:“他?自己有腿。”
明宝清闷声笑,过了会?子?,他?想起什么来,又道:“醴泉坊多陶瓷窑,坊内沿街卖陶器、瓷器的小摊子?一步一个,出了醴泉坊价钱就翻番了,我?瞧着小妹很喜欢烹煮盛食的器皿,你挑挑,咱们买些个好看的回去给她?。”
许多胡商每年来一趟,就为了绸缎和陶瓷,所以醴泉坊的陶瓷器常常是一窑烧出来就被货商包圆了,直接就从西?城门出去了,他?们这些散客若想要又实惠又好,的确只能亲来一趟醴泉坊了。
明宝清对于这些陶瓷器皿不似明宝锦那样有讲究,只知道家里光是铫子?就有三只,最大的是一个青灰的砂铫,看起来圆胖胖有两耳的,质地比较寡素粗糙,但煨出来的汤却别?有滋味。
余下两只铫子?就小很多,有一只是为着明宝盈那一阵吃药煎药买来的,有一个长长的壶嘴和手?柄。
另一只铫子同煎药的铫子差不多大,但没有壶嘴,只有一处鸡喙般的小翘嘴方便?倾到,也没有手?柄,只有一边单耳的把手?,这是铫子里煨出来的汤只够两三人喝的,明宝锦每每拿这个铫子?出来,就意味着她要给谁开小灶了。
谁都吃过明宝锦的小灶,寒夜念书的文无尽,练功累瘫的游飞,大悲折损的明宝盈,还有前些时候受惊的明宝珊,光是明宝清就喝过从小铫子?里倒出来猪心汤、脊骨汤、鲫鱼汤、桂枣汤。
想到这,明宝清脑海里忽然冒出来明宝锦猫着身子小心翼翼扒开灶灰的情景,灶灰的温度还很烫,她?将?那铫子?移进去用余烬煨着,仰起脸来冲明宝清笑着说,“一夜到天亮,省柴又省力,明早就有的喝啦!”
“这个陶锅的颜色倒是少见,乳黄的,不那么黑黢黢的,拿来煲些甜汤倒是合宜。我?记得?小妹说甜咸两味混在一个锅子?里,有时候滋味也杂了。”明宝清轻声对严观耳语,道:“瞧,那陶锅还有两只耳,如若打个孔眼,穿了铁钩和木柄,就好放在小灶上煮了,冬日里若吃个什么,小妹也不必总费心往厨房里跑,可以直接在房里守着火候,届时还能多一份闲心。”
严观这时候也看中了一样,对明宝清道:“我?看那长壶也不错,壶壁深厚,拿来热牛乳最好,不易沸出来,游飞那次乱叫,她?一分心,不是被滚出来的牛乳给烫了吗?”
“小青鸟那回是被你给抽了一藤条,真是的,长结实了下手?也不能太重?啊。”
明宝清不意他将这事记得这样细,眼底温情脉脉,抬眼却见他?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问:“只是,这颜色算不算丑?”
明宝清笑了起来,盯着那只长壶看了看,觉得?像是直接从黄泥巴里长出来的,瞧着很朴拙。
“没关?系的,小妹说炊具都是会?被人越用越好看的。”
“炊具而已,怎么就被她?说得?像玉石。”
“在她?眼里玉石还比不得?炊具吧?”
明宝清和严观都是不懂厨事的,但一手?一个锅,一手?一个壶,马背上再一提的陶瓷碗碟,却都是准确无比地挑中了明宝锦最喜欢的,只怕是她?自己来买,都大差不差的。
在旁人看来他?俩大概很傻,明明等下还要挤着去看祆教?祭祀,却偏偏要先买了这么些重?东西?带着。
可坊内的小摊不似集市那样一处处都是固定的,东西?南北集市开门关?门也有时辰,这些小贩们做买卖随心所欲,只怕折返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收摊了。
明宝清猜得?不假,做完明宝清这一单买卖后,小贩就收拾起东西?来,说自己也要去看祆教?祭祀。
祆教?祭祀一年有四次,这次是今岁的头一回,所以格外盛大些。
“你之前看过祆教?祭祀吗?”明宝清说第一遍的时候严观没听清楚,人太多声浪太喧闹了,明宝清从马背上俯下身,又问了一遍。
严观点点头,一手?绕着缰绳,一手?按揉着明宝清的后颈,贴在她?耳畔道:“小时候经常看,阿耶同?祆教?的一位神官有交情,也经常来波斯胡寺里吃喝闲聊的,四月的袄教?祭祀更盛大,但阿耶更喜欢在寒月带我?来泼水乞寒,冷得?要死,还非说什么强身健体。”
“你也会?怕冷?”明宝清说着说着话,偏首就在他?唇角轻轻碰了一下。
严观瞧着她?,又四下扫了一眼,因为牵着马挡了一部分人流,虽不至于摩肩接踵的,但边上也全?是人。
他?攥着明宝清松松搭在马镫上的脚踝,说:“一点点。乞寒结束后阿耶会?带我?去波斯馆子?吃些东西?,他?们的羊肉做法很繁复,香料一大堆,但味道也不错。吃了羊肉,再喝一口酒,也就不冷了。”
明宝清没有吃过波斯菜,城西?这边胡人聚居的几?个坊她?早年间几?乎没有来过,听严观说起这些时,就觉得?很新鲜。
“先前你跟小妹说
可以用波斯菜煎蛋卷,可是在馆子?里吃过?”明宝清问。
严观点了点头,说:“想想,寒月里波斯馆子?常做的石榴饭味道也不错,他?们用石榴糖汁和核桃碎一块煮鸡,鸡肉极嫩,酱料味又很浓,盛一勺盖在蒸饭上,酸甜咸口的,但又不是醋酸劲,也不是那种蜜糖甜,有些像梅子?的微酸和枣子?的薄甜,小妹应该喜欢吃的,等石榴上市了就带她?一起来吧。”
最后一次吃这石榴饭的时候,严观还只游飞这么大,若问那时候的他?这石榴饭的滋味如何,他?顶破天也就说个‘好吃’,可隔了这么久再回忆起来,那种味道反而变得?清晰而细腻了。
“眼下才四月,刚开了春花还没结夏果?,这就说起秋天的石榴来了。”明宝清笑眼弯弯地看着他?,道。
“四月,四月有樱桃饭。”严观皱了皱眉,那表情好像是被糖捅了一嗓子?,“但那饭就太甜了,杂了点核桃、阿月浑子?、杏仁、橙皮、葡萄干什么的,还浇了酸酪。甜得?千奇百怪,酸得?歪七扭八。”
明宝清笑软在绝影背上,看严观还是皱着个眉,道:“怎么一副耿耿于怀的样子??吃的时候不是吃哭了吧?”
“哪敢哭啊。”严观松开了眉头,笑道:“眼圈敢红一红就是一嘴巴子?,阿耶说不许浪费,一定要我?吃干净,那以后,我?就不怎么喜欢吃甜东西?了。”
严九兴委实不是什么慈父,某些方面也实在暴戾了些,这人是不该有孩子?的,但又偏偏捡了个孩子?回来养,养的到底也不坏。
也许是袭承家风,严观在教?导游飞的时候常也有点粗暴的地方,但都是点到为止的。他?心里对严九兴应该爱重?多,畏惧少,能理解他?的苛责,更感激他?的收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