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女眷贬为庶民后by西瓜珍宝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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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姨见她出去了才抬起眼,侧了侧身子歪过脑袋往门外瞧,听见明宝锦和明宝珊的笑声响起,又?见她们在庭院牵手朝外走去,她才缓缓摆正了身子,一看?手里的钱串子,‘呦’了一声,道:“这是数了几?个了?”
老苗姨也‘唉’了声,道:“瞧我这记性。”
朱姨就?见她下榻往屋里去了,回来?时拿了个木板子往朱姨眼前一放,那木板子有个算盘那么大,中间挖了十条槽,刚好可以?竖着摆下铜钱。
“元娘给?做的,一条槽放满就?是一百个,一盘摆满了就?是一贯钱,不用?数。”老苗姨说:“她做了三个,还有一个被三娘拿去户部钱库用?了,余下这个是预备着给?你?带去铺子里用?的,叫我给?忘了。”
“嘿!”朱姨喜欢数钱,跟得了个新玩具似得就?玩起来?了。
明宝珊和明宝锦这就?往铺子里去了,这几?日她的确也没有闲着,又?招了几?个绣娘,已?经住在铺子后头?,由霜降看?管着在做工了。
卫二嫂可以?帮着朱姨管店,性子吃苦耐劳,也是在人前历练多了,没有初来?时那样拘谨了,但做不了制衣裁缝的活计。
而小莲这丫头?越长?大越是沉稳,是个内秀的,只不过在裁缝这件事上也没什么天分?的,倒是明宝清做的那些绣架,拿过来?的时候胳膊腿都是分?开的,小莲一个人搭了一个晚上,一点错处都没有,且小莲很会做点小玩意。
譬如皂团和澡豆这种小东西,霜降在从前主家就?是做些两样的,同明宝珊一起回忆琢磨出来?的方子,两个人试了一回,小莲只在边上瞧着打下手,可她就?会了,而且是越做越好。
澡豆就?是豆粉加上些白芷和熏香残余的灰烬,搓成一粒粒丸状的小圆豆,用?来?给?客人净手的。
皂团要等每年入秋的时候才做,采下皂荚来?,需得煮熟捣烂,添上面粉和香粉做团丸。
皂团要滑很多,澡豆则要粗糙一些,这两样都可以?再加猪胰子,加了猪胰之后就?会腻很多,洗完皮肤还润润的。
可就?算不加那一只猪才有一副的胰子,面粉、药材、香料总是要加的,这些东西都不便?宜,可明宝珊没办法在这些事情上不讲究,她一定要干净漂亮,香喷喷地过这一辈子。
小莲刚到铺子里的时候,明宝珊教她侍奉客人之前要洗手,指甲不能留,夏天每天擦洗身子,勤换衣裳,冬日则要三天换一次。
小莲起初听了这些话,总是有些羞赧的,但依着明宝珊的话做久了,不洗澡不换衣她自己就忍不了。
明宝珊讲究,朱姨挑剔,但她们也非常大方,没说自己用?皂团洗澡,用?澡豆洗手,就?让小莲她们抓灶灰洗一洗手得了,这些日常的东西,她们从来?都有一份。
明宝珊走进?来?时,卫二嫂正和霜降一道在换帘子。
卫二嫂在这铺子里待得愈发自在了,发髻也梳得一丝不苟,终于也舍得给?自己买了一支镀银的铜簪,戴在发上,看起来颇为端庄。
明宝珊是要求这自己这铺子也要漂漂亮亮的,所以?春夏秋天的陈设就?像她自己从前在侯府的屋子一样,都要有不同。
夏天要给?人一种清凉的感觉,所以?卫二嫂和霜降正依了明宝珊的意思,用?一副晃动的贝壳珠帘替了竹帘。
“二娘子怎么自己来?了?”卫二嫂一开口便?是做母亲会说的话,明宝珊笑了笑,道:“小妹在偏门停马车呢。小莲开了门我才过来?的。”
院后头?果然响起两个女孩说笑的声音,明宝珊去后院瞧了一眼,见院里摊着好些家伙事,就?道:“怎么现下又?做澡豆了?前次做的都用?完了?”
“前日叫高夫人都买去了。这些时日铺子关着门,小莲下了学就?仿着大娘子给?四娘子刻的糕饼模子刻了几?个澡豆模子。她做事可真细,豆粉碾得细又?白的,白芷粉也白,咱们熏衣香烧下来?又?是薄灰色,兑起来?还真像芝麻糕饼,往模子里一磕,真有模样,那天借日头?摆在花架上晾呢,香气散了满屋子,高夫人来?取衣裳时先闻见了,又?瞧见了,把那一板子都买了去。”霜降说着笑看?了眼卫二嫂,道:“二嫂要了人家六文一个,一盘九个,抹了零头?,卖了五十文。”
“要了本?钱而已?。”卫二嫂却叹了口气,道:“还叫那小的埋怨上了。”
“小莲还不乐意?”明宝珊问:“为什么呀?”
“说是自己的模子刻得糙巴巴的,不比大娘子的手艺好,又?说那一板子原是预备着拿给?你?们先试过的,说我见钱眼开。”卫二嫂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被女儿数落见钱眼开,真是新鲜了,“可那方子也是二娘子你?试了又?试的,不会有
什么错处,模子是没大娘子刻得好,但,但那是澡豆啊,再漂亮,水里一打不就?糊了?”
“阿娘还说呢。”卫小莲的声音顺着没关的后门冒进?来?,她和明宝锦端着一盘新做的澡豆走了过来?,对明宝珊道:“二姐姐瞧瞧我今儿新做的,澡豆这东西还真是没什么花活好弄的,豆粉不细印不上花,碾细了搓起来?又?不下灰。”
因为澡豆还没晾透,明宝珊很轻手轻脚地拈了起来?,细细瞧了一会,道:“是了,不必太挑剔了。虽说东西漂亮很要紧,但澡豆太漂亮了,价钱高上去,反而卖不动了。我瞧着可以?做大小两个模子,大的搓澡,小的搓手,留着给?客人洗洗手多漂亮?想买的话也是算搭件了。等秋天的皂角下了,咱们订几?只猪胰来?做几?块好皂,皂团质地光洁,洗后肌肤又?滑腻,起码给?曦姐还有文先生做两块当贺礼了,再给?大姐姐、严中侯做两块,摆在她们的面盆架旁也好看?啊。”
“可皂泥棕黑,更没什么花头?好做了。”卫小莲琢磨起来?,道。
“我看?曦姐给?文先生买的墨块上就?有彩绘和印花,彩绘太贵,咱们可以?兑些干花进?去,洗的时候一层层融开来?,花也一层层露出来?,多好?”明宝锦说。
“这主意可以?试一试。”卫小莲又?问明宝锦,“制物课的作业你?做了没有?”
“做了,”明宝锦一想,“只是没带来?,我挑的不是黑皮子吗?就?缝了一条蹀躞。等明天给?先生看?过之后,我就?送给?大姐姐了。那你?呢?”
上一节制物课上教?了怎么做皮子,缝皮子,留下的作业是让她们自己做个皮具。
小莲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缝了个钱罐子,摆柜台上存散钱的。”
明宝锦抬眼看?去,就?见窗边摆着一个棕黄色矮胖胖的罐子。
“诶,你?做的是只南瓜诶!”明宝锦跑过去捧起来?看?,捏着瓜柄掀开顶盖,道:“你?做的真好,袁先生一定会夸你?的。”
两个妹妹既受明宝清的影响,喜欢做务实的东西,但又?受明宝珊的熏陶,也喜欢漂亮,所以?做出来?的东西就?总是有用?又?好看?。
卫小莲其他几?门课不过关,这一年还只是在务本?书?苑旁听,但制物这门课她学得不错,算学虽然有些吃力,但每一堂都没有落下,所以?这两堂课的先生对她也熟悉了,记住了她的名字。
同窗虽不是各个要好,其中也很有些瞧不上她的,但卫小莲受得了,这些委屈是从来?不会跟别人说的,知道的也就?只有明宝锦罢了。
这一日回到家,明宝锦拿着那条蹀躞正上油呢,一下一下用?棉布粘着油擦拭,脸上的表情一看?就?是在走神。
明宝清与明宝盈下值早,一回来?打小窗前过,见小妹妹呆呆出神,自然要进?屋去问个究竟。
“啊,姐姐回来?了。”明宝锦听见动静才回神,顿时笑起来?。
“想什么这么入神?”两个姐姐一左一右挨着她坐了,问。
明宝锦怔一怔,看?手里的蹀躞,道:“明日又?是制物课。”
“制物课怎么了?你?一向是喜欢的,教?课的袁先生你?也喜欢啊。再瞧这蹀躞缝得多细致,我先说了,今年生辰我也要一条。”
明宝盈故意讨要起来?,手指点拨过蹀躞上几?只皮子做的墨蝶,往明宝清身上一比,的确是漂亮又?神气。
明宝锦笑了起来?,但又?敛了敛,说:“岑家的那两位表姐也会去旁听呢。”
明宝清若有所思地问:“岑贞秀和岑贞善?去旁听制物课?”
明宝锦点了点头?,道:“我瞧着她们其实不大乐意同小莲坐在一处,不过明面上对小莲也是客客气气的,但话里话外么,总是……
明宝锦苦恼地皱了皱眉,道:“我说不好,小莲自己也说不好,还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来?听课是好的,只还端着架子,能学得进?什么?”明宝盈道。
明宝清起身给?自己斟茶,道:“我听六舅母说,二舅母瞧上了陈尚书?的侄儿,就?是在万年县做县令那一位,原先还是阿郎的上司。二舅母想他做女婿呢。陈尚书?兄弟一家不在京城住,侄儿的婚事自然是袁先生这位婶母做主了,这是卖乖来?了。”
明宝盈道:“二舅母院里这是叫六舅母给?渗成筛子了吧?这种事情肯定是关起门来?静悄悄议论的,她居然也知道?”
明宝清笑了一笑,道:“谁说不是呢。若不是六舅母又?有了身子,懒得去管许多闲事,还能知道得更多。不过王氏眼光倒好,阿郎他曾说陈县令人品清正,行事低调,但往长?远了瞧,大有前途。”
明宝锦终于是听懂了,愕然道:“为了嫁人才来?上学啊?简直颠三倒四!”
第172章 稀奇
制物课是这一日的最后一堂课, 明宝锦下了课就收拾起?东西来,转首看门边的小?莲。
旁听只有小?几、小?杌可以用,坐姿就不那么?舒展, 岑贞善和岑贞秀自己支起?了书案, 小?莲就愈发缩在?角落里?了, 有时连袁先生的演示也看不见, 想要站起?来瞧个清楚的时候,岑贞善就会瞧她?一眼,小?莲就不敢站了, 只能课后再问明宝锦。
岑贞秀则有点躲着明宝锦, 似乎也为自己的来意而羞耻,其中也有那一耳光的效用,叫她?知道明宝锦是豁得出去, 撕得开面皮的, 还?有姐姐护着的。
若换了别?人, 知道她?俩此次是特来袁先生跟前卖乖的, 姿态摆得这样低,怎么?着也要抓着这个笑话奚落一番,但明宝锦才懒得在?她?们身上多费一点精神, 只背上自己的小?书包, 快跑过来牵小?莲的手。
“急急忙忙的,家?里?摆席啦?”袁先生笑着瞧她?们。
明宝锦还?没开口, 就觉得后脑像是被一只梨子那么?大?的蜘蛛爬过,几乎有种毛孔战栗的惊悚感?。
居然是岑贞善在?摸她?的脑袋, 且还?笑说:“是了, 走路要留心脚下才是。”
明宝锦颤了颤,也不是畏惧, 只是不大?舒服,她?牵着卫小?莲往袁先生的方向?走了几步,道:“回先生的话,我这是回家?里?的铺子帮忙呢。”
“家?里?铺子?是你?二姐姐开的那间成衣铺子吗?”袁先生笑问:“买卖好?到你?也要上阵了?”
“不是呢,我不会制衣绣花。”提到明宝珊的铺子,明宝锦就觉周遭那些同窗都磨蹭了许多,“只是做些点心待客,天热了,点心一次要少做些,就得多做几次了。”
袁先生坐在?上首,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于是点了点头,道:“那快些回去吧。”
明宝锦行了一礼,就见有位小?女娘挨了过来,道:“诶,明四娘,你?姐姐铺子里?有没有好?看的襦裙啊。我逛了几间铺子都不中意,又急着穿呢。”
“有是有的,只不知合不合你?的意呢。”明宝锦说。
“去瞧了就知了,你?是自己驾车来的吧。你?在?前头慢些,也给我带带路。”小?女娘是个急性子,这就牵着明宝锦往外走了。
岑贞善几度想插话无果,见明宝锦被拽得一路小?跑,就立在?门边殷切叮咛着,“慢些,慢些。”
余光瞥见袁先生走出来的时候,她?又恰到好?处地转过身子来,道:“袁先生要家?去吗?咱们同路。”
袁先生一颔首,笑道:“岑娘子这几日旁听下
来可有什么?心得?工部的匠房里?每月至少都有你?大?表姐的一样好?东西。”
岑贞善温温柔柔地笑了起?来,道:“同我家?大?姐姐自然是比不了的,但也觉得很有趣,这双手除了针线笔墨之外,也要试着拿一拿旁的东西了。”
袁先生赞同地点了点头,侧眸看落在?身后的岑贞秀,道:“岑小?娘子可有再考女学的打算?”
岑贞秀抿了抿唇,小?声?道:“先生,我不是这块料呢。”
岑贞善想要找补,却听袁先生道:“倒也不必妄自菲薄,长安城里?的女学只有四所,还?有年龄设限,的确是难了些。不过近来有些族学也开始招收起?女学生了,岑娘子若有意,倒可以打听打听。”
“这我亦有所耳闻,林氏族学、尚氏族学听闻都是收女学生的,只是都不在?长安。京中近来最有声?势的就是高家?的女学了,只收女学生呢。”说到这,岑贞善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只是岑家?与高家?素来没什么?交情的。”
袁先生想了想,道:“这交情,明家?三娘应该是有的。”
岑贞善微微叹了口气,道:“不瞒先生说,这口我有些张不开,前些年小?妹不懂事,与四表妹有过一次争执,她?出言不逊,四表妹也掴了她?一掌,算是扯平了。但大?姐姐她?支应门庭很艰难,性子好?强,心里?落了不痛快,连我们这些小?的想要亲近也难了。”
岑贞秀在?身后沉默地听着,她?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姐姐真很厉害,三言两语,说的好?像都是实话,却又……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年来,岑贞秀偶尔听见些明宝清、明宝盈的消息时,她?暗自觉得她?们好?生厉害,这种厉害同岑贞善的厉害是截然相反的,不在?口舌之上,好?像要更坚实。
冬日里?,岑石堂要外放,她?们一家?子正难过的时候,却听说连明宝珊的那一间成衣铺子都得了御赐的褒奖。
岑贞秀知道王氏借宋氏和这间铺子给过明宝珊羞辱,她?听见这个消息时,下意识去看王氏的脸,果然见到好?难看的脸色,就连岑贞善也皱紧了眉头。
“冤家?宜解不宜结,你?既也想与她?们亲近,彼此要说开了才好?的。”袁先生道:“我虽与明大娘子只远远见过几面,谈不上了解,但她是做实事的人,日日忙得很,不会纠着那点龃龉不放的。逢年过节的,你?们都还?有来往吧?”
“有的有的,正月里?大?姐姐她?都有送年盘到府的。”岑贞善又是一句移花接木,含糊其辞的话语。
明宝清逢年过节与岑府有往来不假,但那是与六房来往,与二房是不相干的。
几人走到书苑外头时,就听岑家?的车夫上前来说车坏了。
“这样,我先送你?们回去吧。”袁先生这话正中岑贞善下怀,她?忙上前搀了袁先生。
袁先生是个宽和性子,见她?乖觉,便道:“小?孩子打闹是容易翻篇的,要紧的是咱们做大?人的,彼此要有来有往才是,亲戚间既是血脉相连,也是为了相依相扶。”
这话也可谓是谆谆教诲,却令岑贞善警惕起?来,以为袁先生知晓了当年岑石堂恨不得一脚把明宝清踹出长安八百里?的事,她?抬眸觑了眼袁先生的面色,见还?是平静含笑的,这才放下心来。
明宝锦不知道岑贞善的苦工都下在?了袁先生身上,她?真没这个功夫去琢磨这些,真是好?忙好?忙呀。
成衣铺子已经换上了夏日的陈设,凉凉的贝壳帘子,拨之清脆悦耳,仿若海风。
每日开门时,柜台上遮光挡尘的薄纱就会被挽起?来,像是女娘的纤纤玉手挽起?了幂篱。
柜台后的绸缎也换了一批,多是一些清凉颜色,由深到浅,由浓至淡,像是远山和瀑布,也像深潭和密林。
铺里?的熏香明宝珊也换了,她?虽然讲究,手上也有了余钱,但也不至于就用上沉香、雪松了,这可就是烧金焚银,明宝珊自知是用不起?的,想都不要想,薄荷、冰片并一味石菖蒲总还?能消受。
原本一间铺子也不够用了,光是成衣都要摆不下,待客的茶座都移到了另外一间,原本存药的柜子挪到后院的绣房里?存针线去了,而抓药称量的柜台没有拆掉,反而多做了一大?截,把后门也给包了进去,只在?柜台边上留了一块可以上抬的板子。
一些比较朴素的小?点诸如花生、瓜子,应季果子一类的吃食就能提前端到柜台上来摆着,客人可以一路来瞧来选,这些就不用额外的花费。
只主顾再走过来,就能瞧见一张花笺有模有样地摆在?一个恰恰好?的小?绣架上,上头的字是明宝珊请明宝盈写的,今日便有明宝锦提前做下的豌豆糯糕和霜降做的一道冰糖樱桃,另有一道梨片茉莉甜汤。若是肚饿,也可现煮碗馎饦来食。
这些吃食就要额外收钱了,如此一看,清楚明了。
明宝锦回来的时候,店里?正热闹,一眼望去两屋子的女娘,左边将蓝蓝绿绿的绸缎裹在?自己身上比划,右边是挑好?了的,正吃点心。
明宝锦昨晚上就想好?要做什么?点心了,一应的材料都有蓝盼晓给她?备齐了。
春日点心,当然要有草木香。
艾草笼饼是孟容川喜爱的,明宝锦也觉得很好?,不过她?这次没做成笼饼,而是想试着做成米糕,里?头酿一点湿漉漉的红豆馅,不是粒粒分明的那种,就要在?锅里?用小?铲碾成可以微微流动的酱,米粉模子里?先筛满一层纯白的米粉,再挨个小?模里?舀一勺红豆馅,再筛一层由艾草汁点染的绿米粉。
蒸的时候,明宝锦特意要小?莲扇旺了灶,火力‘呼噜呼噜’往上拱,把米糕都催开了花,‘绿叶’绽开露出‘红蕊’。
“二姐姐,试妥了,明日就上艾草红豆米糕,我明一早再来炊几板。”明宝锦瞧见天都昏了,还?以为店堂里?没客了,岂料那店堂里?还?有两位女娘,应该是母女。
“诶,周姐姐。”明宝锦认得她?是明宝盈的同窗,便笑了起?来,“好?久不见了,我听三姐姐说你?考过了明书科,进了史馆做事?”
“是了,四妹妹。”周束香笑道。
明宝珊正在?给周束香量体,道:“周妹妹清减了呀,真是辛苦,我三妹妹也是一样。”
朱姨已经去了后头,把明宝锦新炊的艾草红豆米糕拿来,正好?给周夫人母女吃。
周父是吏部的主事,官位不高,周夫人不怎么?出来交际,但显得很客气,结钱的时候把原本说是试吃的点心钱也结了,倒叫明宝锦不好?意思起?来。
只是周束香不大?能提得起?劲,听到周夫人还?想做一件鲜亮衣裙的时候,她?皱了皱眉,道:“够了。”
朱姨瞧了瞧她?们母女之间似有点不痛快,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周夫人无奈地笑了起?来,同有一种为人母的心照不宣。
“这里?既是明三娘子家?,我也不怕说你?一句。人家?晓得你?在?礼部做事,在?官署出入的时候又瞧上了你?,又请了体面官夫人提这件事,只是相看一面罢了,还?都没有一撇的,这还?不合你?的心意?亏还?是在?官署的人,同你?耶耶一样,没个钻营的脑袋。”周夫人道。
众人这才晓得周束香为什么?紧着要新衣了,明宝珊笑道:“也是,相看一眼,总也有个话好?回人家?。”
周束香这才抬了眼,对周夫人道:“可是我做主?”
周夫人示意明宝珊、明宝锦这些人,道:“自然是你?做主,她?们为证,好?吧?只怕到时候你?瞧上了呢!”
周束香被她?说得面红,道:“我才不会!”
周夫人‘哼’了一声?,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近来谈婚论嫁时的风气也不那么?拘谨了,她?索性就道:“要相看的那位是陈尚书的侄儿,万年县的县令,这事还?是请了工部宇文郎中的夫人上门来提的。”
明宝珊和明宝锦都愣了愣,反而朱姨立刻附和道:“呀呀,这听着真是极好?的,听我们大?娘子说,工部的几位上官待她?最是爱护,想来这位陈县令也会看重小?娘子这一路学来的艰辛呢。”
这一句话说得周束香面色都缓了缓,周夫人当即拍板就要再定一套衣裙。
送走周家?母女,铺里?的散乱自有卫二嫂和小?莲来收拾,她?们也催着明宝珊几个快些回去。
明宝锦驾起?了车,朱姨嫌车厢里?憋闷,就同她?一起?坐在?外头吹风。
她?们一行人回到家?,就见明宝清、明宝盈正在?院里?摆桌子。
“瞧着今日买卖很好?,都比我俩还?要迟些回来。”明宝清道。
明宝珊笑道:“还?不
错吧,大?多是从前的老主顾得了消息来帮衬呢。三妹妹,今儿周家?九娘也来了,要了一身成衣,又做了两身。”
“一季三件好?衣。”明宝盈笑道:“想是成日里?穿官袍憋屈了?”
明宝珊就提了提陈县令那事,明宝盈和明宝清想了想,道:“先不说这事成与不成,陈县令既然看上了周九娘,想来是不大?会选岑贞善的。”
“这话怎么?说?”明宝珊不解问。
明宝清像是在?数家?谱,道:“岑家?共计六房人,除了大?舅舅去的早,三舅舅经商,总共也有四房的郎主是当官的,虽说心不齐,关起?门来勾心斗角的,但总归都是姓岑的。”
明宝盈又道:“束香家?只有他?父亲是做官的,其他?叔伯都在?经商,姑姑嫁的也是商贾之家?。陈县令想挑,家?世比束香更好?的也有,只是他?并不想,他?想学陈尚书。”
“做一个陛下会喜欢的官。”明宝清补足了明宝盈未尽的意思。
明宝珊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明宝锦和游飞往来在?厨房和正院之间端饭端菜。
“大?姐姐,严阿兄不来吗?他?明日该是休沐的。”明宝锦记得很牢。
明宝清分着碗筷,道:“让事情绊住了吧。明日许也不来。”
明宝锦嘟囔着,“稀奇。”
明宝清失笑,道:“一回不来,也不至于就稀奇了吧。”
明宝盈正想说什么?,就见文无尽端着个蓝白瓷的大?海碗走了进来,道:“孟兄送来的河虾。”
明宝珊接过那满满一碗的河虾,往文无尽身后瞧了眼,没人。
明宝珊又看了眼明宝盈,见她?转身去厨房端菜了,也真想学明宝锦那般托腮感?慨一句,“稀奇。”
第173章 榨床
严中侯很稀奇地没有瞅空就来, 孟郎中很稀奇地过门不入,但?是小娘子的夜晚还是一样过。
明宝珊今日没有捏针,而是拿起了笔, 正?在画一幅花样, 明宝盈倚在她身边看着, 说:“看得人眼睛都花了, 蚕坊的女工织得出来吗?”
“也?就是在织机上变化呢,更精细的纹饰就要司衣局用针来绣了。支娘子说是宫里有旨意,要做女官的官服。大家?都可以织, 就看谁织出来的花样能得了宫中的青眼, 赏钱很丰厚呢。”
明宝珊想的是布料纹饰,明宝盈听进耳朵里的只有一句‘女官的官服’。
除了六司二十四局之外的女官官服与男官都是一样的,这单独织造的官服应该也?是给□□二十四局的女官们。
“好端端的, 怎么又要再做官服了?可有什么要求?”明宝盈问。
明宝珊道:“要与紫色相称。”
紫色是三品要员才能穿的颜色, 明宝盈瞧了明宝清一眼, 见她正?坐在书案另一边琢磨事情?, 并没有留意到明宝珊说了什么。
明宝盈又倚到她身边,见她在纸上画了个挺像砸麻器模样,但?又有四条腿的东西, 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明宝清瞧了她一眼, 作?势用笔尖点她的鼻子,明宝盈点了一点, 道:“这又是压什么东西的?”
“竹蔗的榨床。”明宝清道。
“你二月里不是做了一个专门榨竹蔗的石碾吗?还说宇文郎中都批过了,秋日里落成了就能用了。”明宝盈瞧了瞧她图示的尺寸, 道:“这榨床好小, 家?里用的?”
“是了,大石碾是官园里用的, 榨出来的汁水也?只用来熬糖,若是直接喝的话,那石碾碾过的总有一种石头的生味。我想着弄个硬木小榨床,等?寒月里竹蔗上市就可以榨来喝了,旁的不说,还可以放在铺子里现榨现卖,也?叫老二和老小少琢磨一样。”明宝清道:“就是放在铺子里卖要更精巧些,导汁的斜口得用黄铜来做才漂亮。做个更小一些?能摆在柜台上直接用手臂压榨的?这样也?算看个新鲜,只是会吃力很多。罢了,还是先把这小榨床做出来吧。”
明宝清还没想定呢,就见明宝珊不住地点头,笑道:“只怕到时候自己喝的比卖的还多。”
明宝盈笑道:“阿姐在户部的小匠房辟出来了吗?”
这小匠房是专门打?样的东西,将明宝清落在纸上和脑子里的一些想法先变成实物,如?果是小件的就直接做出来,如?果是大件的就先等?比缩成小的,然后再拿去给匠人落成。
明宝清的小匠房就是那间存放历年废稿的屋子,把存稿理到一处去,余下?还有大半间屋子,但?光是锯子就挂了半墙。
严观有一回来找明宝清,初来乍到有些没回过神来,进来又出去了,再进来时看一眼那一墙的锯子、斧子,说:“跟进了仵作?房一样。”
他又转脸看一眼那满墙的刨子、钻子和凿子,评价道:“跟刑房一样。”
明宝清让他别?胡说,宇文郎中则有些好奇地问:“许是像刑房的,可像仵作?房又怎么说呢?”
“有时候碰到骨头了剖不开,剖开了要撑开胸骨取肺,那就用得上了。”
宇文郎中摆了摆手,做了个请便的手势匆匆忙忙走?了。
此时再将严观这说法讲与明宝盈和明宝珊听的时候,两人也?是一脸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