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扮男装后抢了男主的路by三两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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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得对,你说的增加人手的事,朕也会认真考虑的。”苏彧点点头,似乎真的在思索添加宫人这件事。
裴宝珍松了一口气,只是没有想到,她并没有等到宫女选秀的消息,而是苏彧在筹备一支女禁卫军。
裴宝珍心底有所怀疑,便去见苏彧,正巧皇帝从外走来,她便跟在苏彧身后,说:“陛下如今得了娘子军,这年宴上叫娘子军们将宫裙一换,便不缺人手了,还能护着参席官员的安危。”
她这话原是用来试探苏彧的,却没有想到苏彧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又装出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裴尚宫说得对!朕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么好的主意呢,那便听裴尚宫的安排吧。”
裴宝珍:“……”陛下演过了!
见裴宝珍气得一整张脸都鼓起来了,苏彧没忍住笑出声:“年宴又不是日日有,没必要为了年末这一个月多增加人手,倒不如年末时给这些娘子军多打赏些银两。”
裴宝珍冷静下来,仔细想了一想,皇帝说得确实有些道理,宫中无后妃平日也没有那么多事,也就是有祭祀和岁末的时候忙活,与其多养数百个宫女,倒不如将养宫女的钱打赏给岁末来帮忙的娘子军,她不必忙得焦头烂额了,得了赏的娘子军也开心了,一举两得。
她面色复杂地看向笑容满面的苏彧,到底没能忍住跟着苏彧一起笑了起来。
她跟在苏彧背后走了一程,长长的宫道迎着秋风其实是有几分寒意的,只是皇帝走在她的前面,为她挡住了凛凛霜风。
裴宝珍忽地愣住,她想着她进宫的三年,比她自己想象的要轻松许多,跟着苏彧回京的时候,她其实做好了钩心斗角的准备,纵然苏彧还没有娶妻的打算,但是皇帝又怎会忍住不纳妃嫔呢?
只是她没有想到三年过去了,皇帝别说纳妃了,连多选几个宫女都舍不得,她原本想象中的明争暗斗统统没有,就连前朝裴家几次犯事都未曾波及她!
她在皇宫里的日子比她在道观时更加悠闲自在,毕竟在道观的时候还天天有人来劝她还俗嫁人,可皇帝这里,她只要将分内之事做好便可,其余的苏彧不会管太多,甚至还会为她挡住许多风雨,便像此刻一般。
裴宝珍心念一动,那个思索了许久的念头终究还是对苏彧说出了口:“陛下,妾可否参加科考?”
苏彧一边走,一边问:“如今科考三年一次,你要参加的话只能在两年后先参加乡试,怎么突然想到要参加科考?”
“并非突然。”裴宝珍回答,“妾在家虽然受宠,但家人于妾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到底不是儿郎。”
苏彧停下来,再次回头看她。
裴宝珍垂下眼眸,微微弓腰:“妾是个生性倔强的人,总想向世人证明,纵然妾不是儿郎,却也丝毫不逊儿郎,如今女子亦可以参加科考,便是妾向世人证明的最好时机。”
苏彧笑着说:“你在尚宫的位置上,自己该干的事要干好,其他的朕不管你。”
裴宝珍面露惊喜,皇帝这是同意了!
同在宫中,元燃自然听到了裴宝珍一得空就温书,是在准备三年后的科考,他便生出了不少心思,想着,其实宫中有无尚宫也无妨,他一人便能将陛下照顾得周到。
这般想着,他便托元灵将书局里能买的书都买全。
元灵颇为诧异地问:“阿燃,你这是干什么?”
在被抓去逻娑之前的元燃是只知道打马射箭的意气少年,读书也只读兵书,被元夫人压着念书时,不是说自己头痛便是脚痛,这会儿突然要读这么多书怪吓人的。
元燃解释:“不是,我替我的一位同僚买。”
元灵长长舒了一口气,吓了她一跳,她还以为元燃受了什么刺激。
她去逻娑的时候,不仅将双手剑取回来,将她姐弟俩从前藏起来的金银珠宝也带了回来,如今又是有俸禄的人,元燃要什么,她都买买买,很快便买了一马车的书送给元燃。
元燃一回宫就将这一马车的书全都赠给了裴宝珍。
裴宝珍警惕地看着元燃,元燃略显矜持地说:“同僚一场,这些都是送给你的。”
裴宝珍愈发警惕。
元燃仰起头,斜了她一眼,“你爱要不要。”
裴宝珍仔细琢磨了一下,当即对着元燃离去的背影喊道:“我只是要准备科考,可没有说高中了就不回宫!”
元燃:“……”
转眼又是岁末。
这三个月,尉迟乙不断送来关于逻娑的军报。
自从逻娑王西逃之后,本就摇摇欲坠的逻娑一下子就土崩瓦解,境内的十二贵族各自为王,如今的逻娑已无力再与大启相抗衡,便是连南边的南诏都能趁机占逻娑的便宜。
尉迟乙写信问苏彧,要不要干涉南诏,他担心南诏扩张之后成为下一个野心勃勃的逻娑。
苏彧倒是不在意,如今的逻娑虽然四分五裂,但是它的高原地势一直在那里,南诏占不了多少便宜,反倒是逻娑人不敢打大启,便会把目光放在相对弱小但有粮的南诏身上,便让他们狗咬狗好了。
他们大启如今最紧要的,便是发展自己的经济。
尉迟乙等到岁末,都没有等到逻娑王从西边的泥婆罗那探出脑袋来,所幸便也不等了,写了一封信给苏彧,待苏彧批准之后便班师回京。
苏彧亲自领着百官在城门前为尉迟乙接风,还在麟德殿设宴,犒劳征西军。
尉迟乙踏入麟德殿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马上就要除夕了,其实可以将除夕宴与接风宴并在一起。”
众臣齐刷刷看向他。
他干笑了两声,真要命,在皇帝身边待久了,被潜移默化,什么事情都是往能省就省的地方思索。
反倒是苏彧在宴席上表现得十分大方,她拿出自己私库里的宝物,对此次的征西军按功论赏,特别赏赐了尉迟乙黄金万两。
尉迟乙愣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跪到苏彧的面前,感谢皇帝的赏赐,当他抬起头时,望向苏彧的目光炽热。
尉迟佑站在苏彧身后,极小声地为他二叔解释:“陛下见谅,臣这二叔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黄金。”
尉迟乙:“……”虽然小声,但是他耳力好,都听到了。
但是尉迟佑说得没有错,他还真没有见过那么多黄金,突然就觉得鼻头微酸。
尉迟乙掩饰着爽朗一笑,再叩首谢恩。
苏彧轻笑了一声:“朕还有一个惊喜要送给仲云,仲云回家之后可要好好等朕的圣旨。”
尉迟乙的心猛地跳了一下,皇帝说的,不会是……
接风宴结束之后,他便拒了所有人的邀请,径直回了尉迟府。
明明知道皇帝爱睡懒觉,也不会让人太早将圣旨送过来,尉迟乙还是一夜未眠,等到天明。
大约是过了巳时,府外才传来声响。
尉迟乙早就穿好了官袍,听到声响,便立刻飞奔而出,他见到了苏彧,苏承影,以及捧着一大块匾额的尉迟佑。
其实心中早有猜测,但是当尉迟佑将那块写着“忠良侯府”的匾额递到他手中的时候,尉迟乙依旧止不住心中的激动。
他微红着眼睛,望向苏彧。
苏彧将手搭在尉迟乙的肩膀上,笑着说:“从今往后,你便是朕的忠良侯了。”
尉迟乙没能忍住,滚烫的泪珠一下子滴落在了“忠”字上,他尉迟家多少人马革裹尸、埋骨边疆,为的就是“忠良”二字,即便是最艰难的时候,他未曾忘记尉迟家的祖训,只可惜前两代皇帝他们满心猜忌,不愿意去相信尉迟家的忠良。
幸好,幸好!
他遇到了他的陛下。
尉迟佑小声问:“二叔,逻娑王还没杀呢,你咋就哭上了?”
尉迟乙嘴硬地说:“你看错眼了,我哪里哭了,只是昨夜没睡好,熬红了眼睛而已。”
苏彧适时地递上锦帕,尉迟乙感动地接过来,只是他的感动在看见锦帕上的“崔”字瞬间就没了。
他面露复杂地看向苏彧,好歹是安慰他,怎么就拿出一条崔玄的锦帕来了呢?
苏彧大大方方地说:“你是知道朕的,行简送的锦帕料子好做工精致,朕就没打算再叫尚衣局做锦帕了。”
尉迟乙想着,如今他有钱了,回头他也做一百条帕子,上面绣满“尉迟”二字送给陛下!
要说这一年京城谁的风头最劲,那必然是忠良侯尉迟乙。
百官都知道尉迟乙是皇帝的心腹,但是皇帝封尉迟乙为“忠良侯”,还是叫众人吃了一惊。
没人敢在苏彧面前质疑,只私下里找崔玄和谢以观说,皇帝省吃俭用的钱全都用在装备征西军上,尉迟乙打赢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赏黄金万两已经给的太多,居然还封他忠良侯。
崔玄顿了一下,冷冷地说:“你也知道陛下是在省吃俭用之后赏的他黄金万两。”
挑事的官员:“?”重点是这里吗?难道重点不是尉迟乙居然被封忠良侯了吗?
崔玄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便让仆从送客出门。
那人又去了谢以观那里,说了同样的说辞。
谢以观温和地笑着说:“若是阁下也能收复十五州,想来也能加官进爵。”
那人讪讪地笑着:“我一个文人……”
谢以观像是十分体贴地为他出着主意:“如今十五州刚收回来,正是用人之际,阁下若是自请前往十五州,陛下必定也会重用阁下。”
谢以观稍稍一顿:“若是阁下不好意思同陛下说,我亦可以向陛下引荐。”
那人几近落荒而逃。
谢以欣刚从外面回来,差点与那人撞到一起,那人只道了声歉,连头都没抬,仿佛背后有恶犬追赶着一般,不敢多逗留一息。
谢以欣满面狐疑,问谢以观:“方才那人是谁?”
谢以观站在廊下,似乎是在目送那人,又像是在看向远方,他漫不经心地回过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你倒是比我这礼部尚书还忙。”
“岁末钱庄要算账呢,如今大启上下有五十三家钱庄,所有的账本都要将账对上,度支司就这几个人,你能在年前见到我已然是幸运。”谢以欣说。
谢以观笑着问:“可要我帮忙?”
谢以欣立刻警惕地说:“你我各司其职,就算你是礼部尚书也不能越俎代庖。”
她随即恍然大悟:“你定然是想知道我们度支司的事,想也不要想,我们度支司的事才不会告诉你们礼部!”
谢以欣风风火火地回到府上,又匆匆忙忙地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再吩咐谢以观一句:“我们度支司的事情你少打听!”
谢以观:“……”着实没有想到,有一天在官场上会被人像防贼一样防着,而这人还是自家妹妹。
官员私底下的动向,程赫元这个御史中丞最是敏感,他事无巨细地向苏彧汇报,包括有人找崔玄和谢以观说尉迟乙封侯之事。
苏彧看了程赫元一眼,这位年纪轻轻的御史中丞在朝中并不受欢迎,甚至被不少官员所厌恶,到她这来告程赫元状的也不少。
世家说程赫元是出身低微,一朝得势,行事不择手段,着实卑劣得很;文官说程赫元是个酷吏,枉为读书人,读书都读狗肚子里去。
总之,如今的朝廷上能让世家与文官如此统一口径的人唯程赫元一人,就是谢以观都不能做到人人夸,但程赫元能做到人人骂。
不过苏彧倒是喜欢程赫元对自己的定位——
他很清楚,以他的个性做不了谢以观第二,那便做独一无二的程赫元。
横竖他本就是一个活不了多久的人,索性肆意妄为,做一个只以皇帝为靠山,为皇帝做事不计任何代价的御史台酷吏,他不图在当代能留一个好口碑,只求在青史上留下浓墨重彩。
“陛下,此人心思不纯,借尉迟将军封侯之事,四处滋事,可要臣将他抓到御史台狱多加审问?”程赫元问。
若是换做从前,苏彧大约会对这件事一笑了之,不过现在,她确实需要拿个人试一试,当她用出程赫元这把刀之后,整个朝堂究竟会是一个怎么样的反应,又有谁会跳出来。
谁叫这人居心不良,又刚好撞到她的枪口上?
苏彧点点头,应允了程赫元的提议。
听说那日来挑拨的官员被抓进了御史台狱,崔玄和谢以观都沉默了许久。
岁末的京城总在飘雪,门前的雪自有人会扫去,维持着门径前的风光,只是压在树枝上的雪沉甸甸,覆了一层又一层,无人问津,一直到树枝被雪折断。
崔玄站在廊下,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树枝被雪压断,落下时原本已然沉寂在树上的积雪散落开来,溅起一片雪雾来。
而他的手放在了蹀躞带上,那是苏彧赠予他的,皇帝平时虽然节俭,但若是要赏赐,给出的都是好物件,比如尉迟乙的黄金,比如他身上的这条蹀躞带——
苏彧要么不出手,一出手便能精准地把握住人心,他对苏彧的这一次出手多有猜测,但是他也担心只是自己思虑过多。
同样站在廊下观雪的,还有谢以观。
谢以欣回府两趟,都见到她兄长还能闲情雅致地站在廊下,有空目送人,还有空观雪,她心理不平衡地问:“礼部都没事干吗?还是阿兄被陛下嫌弃了?”
“岁末祭礼都是些墨守成规之事,准备起来自然很快。”谢以观也不恼,笑着回答谢以欣。
他又仰起头,望向天空,“不久之后应当会变天了。”
谢以欣也学着他抬起头望向天空,天上的乌云散去,虽然积雪尤在,却是放晴之兆。
她面无表情地说:“阿兄要是闲着没事干,不如多进宫去陛下面前晃悠,你看人程中丞多会找事干,你争不过崔阁老便也罢了,难不成还要被程中丞给挤下去?”
她口气里的恨铁不成钢过于明显,谢以观一时竟无言以对,不过什么叫做他争不过崔玄就罢了?这话分明有问题。
崔玄和谢以观都选择了沉默,唯有姚非名跳出来,进宫苦心婆口地劝皇帝:“陛下,小人挑拨固然可恶,训斥几句便是,倒也不必大动干戈。”
姚非名不是为那挑拨离间的小人求情,是担心程赫元。毕竟程赫元跟着他种了几年地,年轻人聪明肯干,是个人才,他总担心程赫元走上一条不归路,能拉回来就拉回来。
苏彧反问姚非名:“今天他没有挑拨成功,是因为行简和知微意志坚定,要是换了其他人呢?如果他挑拨了朕的股肱之臣,却屁事没有,那其他人会不会效仿?”
姚非名愣了一下,皇帝说的也怪有道理的,只是……他轻咳了一声,“陛下乃大启天子,用词还是要稍稍讲究一些。”
苏彧趁机岔开话题:“朕最近在练字,姚阁老刚好看看,朕有没有进步?”
她随手抽了一张描红给姚非名看。
姚非名看了看,实在不能违心地夸赞皇帝,只说:“这朱字苍劲有力,笔走龙蛇,是何人所写?”
每一笔旁边都画着笔画的走向和何处回笔,应是个极为细心之人所写,但看着不像是谢以观的字。
苏彧说:“是崔阁老写给朕的。”
姚非名恍然大悟:“那块忠良侯府的匾额也是崔阁老代笔的吧?”
他就说那么漂亮的字绝对不可能是出自皇帝之手!
苏彧大方地承认,还宽慰姚非名:“朕打算先把字练好,等朕写的字能超过崔阁老和谢尚书了,朕亲手写书昭告天下求一贤后。”
姚非名:“……”皇帝不想娶亲大可以直说,倒也不必这么拐弯抹角。
姚非名没能劝动皇帝,程赫元依旧我行我素,朝堂之中也无人再站出来说这件事,横竖死道友不死贫道。
在年前,元灵组建的娘子军已经颇具规模,苏彧趁着尉迟乙在京,让他带着元灵一起训练这支娘子军,又让元灵挑出一支精英小队跟着裴宝珍学习宫廷礼仪,到宫中临时做几日宫女。
裴宝珍对送来的精英小队还是满意的,个个身形纤长、目光凝聚,学礼仪也是极为认真的,如果她没有看到她们徒手就把实木案几给劈开的话,她会更满意。
领队的张三娘腼腆地笑着:“裴尚宫莫在意,我们就是练练手,若是遇上事,最紧要的还是保护圣人。”
裴宝珍怀疑,哪个臣子不听话,皇帝只要一挥手,这假扮宫女的娘子军就能手起刀落把人给解决掉。
就是这么好的功夫不用上怪可惜的,于是裴宝珍向苏彧提议,今年的年宴上增加些舞蹈。
裴宝珍说:“横竖宫女的份钱她们都赚了,陛下不如大方些,再叫她们将舞姬的钱也给赚了,让今年的年宴也热闹些。”
苏彧听了,觉得挺有道理的,说:“今年收复了十五州,朕高兴,既然娘子军都献舞了,那征西军也别闲着,叫仲云和承影都带着兵士,给京官们舞上一舞,感受一下我大启儿郎的雄壮英姿。”
裴宝珍:“……”觉得皇帝说得对,但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几年,大臣们其实已经习惯了年宴就是干巴巴地坐着吃食,乍一听,今年皇帝居然搞了歌舞,他们顿觉今年年宴会不会是一场鸿门宴。
待到年宴上,他们见到穿着宫裙的娘子军们翩翩起舞,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坐在姚非名旁边的官员小声问姚非名:“姚阁老可有觉得这些宫女的舞姿略有些奇怪?”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些宫女的舞姿里带着股狠劲,仿佛下一刻她们便能拿刀砍人。
姚非名吹了一下胡子,翻了个白眼,说:“我不懂歌舞,看不出什么奇怪的。”
娘子军刚退下,苏承影便手持长剑走到殿中央,他戴着眼罩,越长越深邃的五官带着几分异域风情,就是笑起来有些阴恻恻的。
他笑着说:“今日臣便用陛下所赐的长剑,为陛下献上一支剑舞。”
众臣看着苏承影的笑容,又觉得自己并没有多心,剑舞都上来了,怕真是一场鸿门宴。
少年英姿飒爽,长剑在他手中犹如游龙,穿梭于殿堂之间,配着暖色的烛光,叫众臣恍惚了一下,似是在瞬间看到了那狼烟四起的沙场。
苏承影的长剑并未针对谁,一曲舞毕,他收剑向苏彧行礼。
大臣们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只是下一刻,尉迟乙带着一列穿着玄甲的兵士进来。
尉迟乙一声喊,那一列兵士跟着一声“喝——”,手中长矛往前一刺,虎虎生威。
苏彧笑呵呵地端起酒樽,说:“众爱卿不必害怕,朕这是让在座的各位看看我们大启军队的威猛。”
众臣:“……”本来还觉得没有什么,但是皇帝这一句“不必害怕”,反叫他们给怕上了。
他们战战兢兢地等着年宴散场,快速向皇帝告别,原本几个打算借着年宴醉酒当众骂程赫元的官员也不敢造次,什么都不敢说。
夜色逾深,麟德殿内只剩下几人,宫人们熟练地撤去食案,换上火锅与麻将。
尉迟乙看了看苏承影,又看了看元燃,想着今年人多,冤大头怎么也轮不到他,却听到谢以观笑着唤他:“仲云兄最是春风得意,手气定是最好的,如今又不缺钱,怎么也得来上几圈。”
苏承影说:“尉迟师父怕输,还是我来吧。”
尉迟乙拎住苏承影的领子,抢在他前面坐下来,“我来!”
只是几圈下来,尉迟乙的钱袋便空了。
尉迟乙:“……”他就该知道,脸上笑嘻嘻的谢以观不是好东西!冷脸的崔玄更不是好东西!
在除夕过后,那支从娘子军里挑出来的精锐小队,依旧留在宫中。
苏彧并没有让她们回去的意思。
正月初五这日,苏彧又以私人的名义宴请了程家兄弟——
在此之前,无人有此殊荣。
程赫元在进宫之前问程锦元:“陛下将我高高捧起,若是摔下来便是粉身碎骨,你跟着我,害怕吗?你若现在离我而去,不再掺和其中,以陛下的性子就算是将来清算也不会算到你头上。”
程锦元扎扎实实地看了他兄长一眼,慢吞吞地说:“阿兄,多少有些自作多情。”
程赫元:“?”
程锦元笑了一下,这几年一直在田间劳作,他黑了不少,加上脸上的疤痕,叫他看上去有几分凶狠,就算是笑起来也是凶狠里带了几分奸诈。
程锦元说:“若不是因为陛下,我一介白身又怎么可能会入此局中?阿兄,从一开始,陛下就是执棋之人,你我皆是棋子。只是这天下谁不是陛下的棋子?若是陛下毫不留情地将其铲除,那必是废子,所以我们要努力不做被陛下厌弃的废子。”
程赫元犹豫地看向程锦元。
程锦元却说:“走吧,不可叫陛下久等。”
苏彧是在麟德殿宴请两人,正儿八经地摆着食案,与平日里吃火锅的随意并不相同,甚至还问两人:“要看歌舞吗?”
程氏兄弟犹豫着,大约是出发前的那番对话,叫他们觉得皇帝问出来的每句话都颇有深意,一个不慎,便会叫他们行错步。
苏彧扫了他俩一眼,拍了拍手,就将那支精锐小队叫了出来。
她们穿着宫裙,乍一看皆是婀娜多姿的翩翩女郎,程锦元不认得她们,程赫元却是能认出来她们便是年宴上的宫女,其中一个还曾在他身旁为他斟过酒。
乐师弹起琴,她们亦中规中矩地跳起了舞,舞姿不算惊为天人,但一边用膳一边看图个热闹也是够的。
待到一曲毕,苏彧拍了拍手,让她们都退下了,开口询问他兄弟二人:“你们觉得刚刚这支舞跳得怎么样?”
程赫元实话实说:“她们并非舞姬,跳到如此已然不错。”
苏彧再看向程锦元。
程锦元斟酌了一下,说:“她们会武,若刚刚想要杀我兄弟二人,我们应该没命了。”
苏彧哈哈大笑起来,“朕可没有要杀你们的意思,要杀你们可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程氏兄弟觉得皇帝说得很有道理,心安地吃了一顿饭,只是起身告退的时候,皇帝留了程锦元,让程赫元一个人回去。
程赫元暗自心惊了一下,下意识就想起了程锦元说的那番话,他自以为通透,悟性反倒不如程锦元。
程锦元被留下来独自一人面对皇帝,只是他面上坦坦荡荡,毕竟他当初也是曾经为了一口饭能接受做宦官的人。
苏彧没有直接说自己的目的,反倒问他:“脸上的疤是怎么烫出来的?”
程锦元沉默片刻,还是对苏彧说出了程赫元都不知道的实情:“当初家里穷,只能供一个人读书,阿兄身子弱,若是被放弃了,那便没有活路了,所以草民自己拿烛火烫伤了脸,脸上毁容者不可入朝为官,耶娘自然便放弃了草民,转而将心思花在阿兄身上。”
苏彧又问:“你就不怕你耶娘连同你们两个一起放弃,再生一个?”
程锦元笑了一下:“草民的父亲身子弱,无法再生养了。”
苏彧眯着眼看了他一眼,换了个问题:“你知道朕为什么要留你吗?”
程锦元摇摇头。
“朕要成立安全司,不隶属于六部九寺,只听命于朕,为朕到各地搜集情报,与御史台一起监督百官,地方官员也可以通过安全司越级递交奏折。”苏彧说。
程锦元猛地看向皇帝。
皇帝已经从她的位置上站起来,朝前走了三步,而每一步都像踏在他心上一般,他的心越跳越快,一直到皇帝停在了他的半丈之处,缓缓地问他:“你,想不想加入安全司?”
程锦元愣怔了许久,从用烛火烫伤自己的脸之后,他便断了为官之路,只是他到底不甘心,暗地里比谁都用功,程赫元能写的华彩文章,他亦能写,程赫元不能拉开的弓,他亦能拉开。
然而他想的最多的,也不过是成为程赫元的影子,就像现在。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能独当一面,成为朝廷命官。
程锦元过了许久,才问:“是临时的,还是长久的?”
苏彧愣了一下,立刻会意,回答他:“当然是长久的,毕竟你们这些人都是朕千挑万选选出来的,哪可能只用一时,不过眼下嘛,得先委屈你们,朕只能给你们封临时的使职官。”
“我们?”程锦元敏锐地抓到了苏彧的用词,再想到方才的那一队宫女,当即问,“方才的那些宫女也都是安全司的?”
苏彧点头,要不然她这么精挑细选干什么?都是为了选拔人才。
程锦元沉默了一下,想着他一个毁容的都能做官,人正经女郎不嫌弃他就不错了,他自然也无立场说人女郎出来干这危险之事——
他突然发现,皇帝着实有些风趣,这些活一听便是危险之事,偏要取个“安全司”的名字。
他想了想,说:“这点人怕是支撑不起一个安全司。”
“不单单这些人。”苏彧突然转过头,朝着站在她食案旁边的元燃招招手。
元燃快速地走到她身旁,就听到苏彧说:“朕打算先封两个安全使,你一个,阿燃一个。”
元燃:“臣?陛下是说臣?安全使?”
什么情况?元燃一头雾水。
苏彧笑着转过头来问他:“朕方才与博翰所说的,阿燃可听到了?”
元燃被迫点点头,他一个习武之人,这么近的距离肯定是听得清清楚楚。
苏彧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那么好的功夫只留在宫中做一个内侍,实在是屈才了,应该有更广阔的天空任你翱翔。”
元燃忽然红了眼睛,跪在苏彧的腿边,“陛下可是嫌弃臣没有伺候好陛下?”
苏彧垂下眼眸,便能看到元燃眼尾泛着桃花粉,轻咬着嘴唇,硬生生将他淡色的嘴唇咬出了一点血色,看上去愈发可怜,然而苏彧未能生出半点怜悯之心,她甚至伸出手,轻轻弹了一下元燃的额头,“说什么话呢?朕是希望你成为朕的耳目,成为朕的利剑,难不成你不愿意为朕做更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