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蝴蝶by池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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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是情绪器官,这句话果然没说错。
“吃不下了。”她擦了擦嘴,起身将?椅子推回原处,“我?有点事情,出去会。”
游赐坐在位置上没起身,只淡声?说了个?“好”。
说完以后,又忍不住说了句“早点回来”。
尽管他在尽力掩藏失落的情绪,但容艺不傻,她能听得出来。
眼睛有点酸。
她用力眨了眨,然后故作满不在乎地?对他笑,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道:“怎么?你会想我?啊?”
少年温和地?点头,看向她:“嗯。”
“会想的。”
他会一直想着她的。
“那好吧,我?答应你,早点回来。”
眼睛一直在发酸,容艺没勇气再多停留一秒,转身就出了门。
游赐看着她的背影一点一点变小,直到再也消失不见。
然后掏出手机,拨通那个?电话号码。
对面秒接。
他语气很?淡,像是平静地?接受了所有的一切:“快一点。”
快一点,容艺母亲的病情耽搁不得。
快一点,他怕自己再多看容艺一眼就会反悔。
柳曼秀今天脸色更差了点,容艺在病房口都能听见她咳嗽的声?音。
一声?扣着一声?,虚弱至极。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柳曼秀显然神色有些慌张,急急忙忙地?在藏着什?么东西。
偏不凑巧没拿稳,那块染着血的纸团刚好掉在地?上,被?容艺看了个?正着。
这是她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柳曼秀的病情竟然已经恶化成这样。
“艺艺……”柳曼秀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旁边两张病床上的病人已经痊愈出院,整个?病房只剩下柳曼秀这一个?病号。
容艺镇定地?走过去,捡起纸团丢进?垃圾桶里。然后把?自己买的早餐放到一边的柜子上。
一边解开外面的塑料包装袋,一边说:
“买了点粥,医生?说你只能吃些清淡的。”
心里却在想着今天得抽空去找一趟魏山南。
无论柳曼秀愿不愿意、会不会责怪她,她都要去找一趟魏山南。因为她没有别的选择了。
她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柳曼秀就这么死去。她没办法?接受。
“我?吃不下。”柳曼秀别过头去,嘴唇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她眼睛很?肿,这几天几乎整天以泪洗面。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这会不会就是我?的报应。”她又咳嗽了声?,声?音越来越虚弱。
容艺瞥见她黑发里面藏了好多根白头发。
柳曼秀今年才四十岁不到,但却老了好多。
“你爸爸对我?很?好,也太宠我?了。我?那个?时候身体不好,自从嫁给他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让我?干过一天活,”柳曼秀安静地?回忆道,“这也导致他死了以后,我?丧失了劳动的能力,根本就吃不得一点苦、也忍受不了一点委屈。”
“那时你还小,我?们母女俩天天活在别人的指点里,既没钱,又没依靠,我?没办法?,所以选择嫁给了你魏叔,”柳曼秀叹了口气,“你魏叔是个?好人,勤恳、踏实、耐干,每一样都好,偏就是穷。”
“我?那个?时候太虚荣,所以跟你魏叔叔离了婚。”柳曼秀眼角堆着泪花,“都怪我?啊。”
后来的事,不用柳曼秀说,容艺也都知?道。
柳曼秀嫁给了拆迁户黎淳,经济上好了一段时间?。但偏偏黎淳爱赌。
人的欲|望是可以无限膨胀的。
一旦陷进?去,就再也没有办法?抽身了。黎淳就是这样一个?例子。
“都过去的事了,别说了。”
容艺皱着眉,她坐在病床边沿,舀起一勺白粥,轻轻吹了吹,喂给柳曼秀:“张嘴,吃饭。”
柳曼秀看着她,眼角的泪花闪动的越来越厉害。
“小时候,你不爱吃饭,我?也这样喂你。”
然后偏过目光:“艺艺,妈对不起你,哎。”
“别说了,吃饭。”
容艺心里压抑着。
柳曼秀难受,她何?尝又不难受。
她其实都明白。
柳曼秀是刀子嘴、豆腐心。
之前她还一直疑惑柳曼秀为什?么突然不给她打?钱,也不再关心她了。
直到这几天,她才想明白——黎淳欠下了好多赌债,催债的人天天上门催,柳曼秀减少和她的联系,其实是为了保护她。
母女哪有隔夜仇,她其实早就不计较了。
但柳曼秀却不肯原谅自己。
好不容易将?一整碗白粥喂下,柳曼秀精神状况实在太差了,没一会儿就又睡过去。
容艺给她削了点水果放在边上,等她醒来后吃。
放好以后,她看了她一眼,决心去找魏山南。
她骑着小电瓶车,正准备转入熟悉的街角,突然一辆银色的车别停了她。
她猛地?收住刹车,整个?人因为惯性差点摔倒。
吓得她低骂了一句。
她很?快停好车,下车和对方理论。
敲了敲驾驶舱的车窗。
可降下来的,却是后面的窗。
她瞳孔骤然紧缩——居然又是温书颖。
温书颖这次没带墨镜,盘了个?秀气的花苞头,看上去年轻又漂亮,耳垂下面的两枚巴洛克止不住地?晃。
她欠着笑,伸手冲容艺打?招呼:“好巧,又见面了。”
尾音拖得有些长,藏着些不怀好意的意味。
容艺定定地?看着她:“又有什?么事?”
温书颖轻笑一声?:“怎么这么冲啊。”
这小姑娘总是劲劲的。虽然语气有点冲,但不妨碍她挺欣赏她的。
容艺眉心轻皱着:“我?有事情,恕不奉陪。”
说着就要走。
“哎——”温书颖叫住她,“别走啊。”
容艺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温书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扣着车窗:“说不定,我?可以帮到你呢?”
容艺瞬间?就意会过来温书颖要说什?么。
“所以,别那么着急走嘛,”说完,温书颖又用下巴指了指她身边的位置,“要不要,上来坐一会儿?”
容艺咬了会嘴唇,最后还是打?开车门,上了车。
“你妈妈的事,我?很?惋惜。”温书颖没工夫和她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
“你调查我??”容艺眼底闪过一丝愠怒。
温书颖嗤笑一声?,又冷淡地?扫了她一眼:“那又如何??”
容艺看着她,没说话。
温书颖又转圜道:“‘调查’一词程度有点过深了,我?想,倒不如用‘关心’一词更加合适。”
车上熏香味道有点浓,不是容艺喜欢的味道,她感到一阵眩晕。
“说吧,你要我?怎么做。”
容艺也不打?算和温书颖绕弯子,她很?明白她之所以三番五次来找自己,无非是自己对她而言还有利用价值。
“你知?道的。”温书颖没挑明,而是让她自己去猜。
“……我?知?道了。”容艺抿着唇,“你是想让我?劝说游赐回去,对吧?”
温书颖轻笑了声?,慢条斯理地?摇了摇头,用上位者的目光凝视着容艺,丹唇轻启道:“你很?聪明,但是只猜对了一半。”
她和游铭早晨通过电话,虽然他们两个?并?不对付,但在让游铭回到平礼这件事上,他们的立场格外的统一。
她知?道游赐会为了容艺母亲的病而暂时回到平礼。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少年的心在这里,在她面前的这个?女孩身上。就算他回去了,他迟早也会回来的。
而她要做的,就是斩断游赐对这里的所有念想。
容艺声?音在发抖:“那你,想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温书颖微笑着,“打?电话给游赐。”
“告诉他。”
“你从始至终,只是利用他。”
“你一点也不喜欢他。”
“伤透他的心,越干脆越好。”
“……为什?么?”容艺眼睛泛红,鼻子酸涩。
“你也不想你母亲的病越来越严重吧?我?这边有很?专业的医疗团队,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以向你担保,你母亲很?快就能康复的。同时,我?这边也会负担你之后的任何?支出。怎么样?”
容艺手一直在抖,她用力地?用指甲扣向手心,想要用身体上的剧痛来克制她内心的痛苦。
“我?不需要……你的钱。”
“可你需要你的母亲。”温书颖直击她的内心,“这可是你唯一的亲人。”
容艺看着她,瞳孔里的血丝越来越浓。
“而且,如果你真的喜欢游赐,”温书颖很?有技巧性地?顿了顿,“那么我?想,你也会希望他过得更好的,对吧?”
心里最后一道防线也被?击溃。
容艺没办法?再坚持下去了。
“……好。我?答应你。”她紧咬着嘴唇,有血珠染透了她的齿尖。
“那,打?电话吧。”
“告诉他,你讨厌他。”
“叫他赶紧滚,离你越远越好。”
容艺颤抖着掏出手机,找到游赐的电话号码。
她犹豫了几秒。
温书颖立刻催促:“早一点完成任务,你的母亲也会早一点得到治疗哦。”脸上还挂着“善解人意”的笑。
容艺闭了闭眼睛,拨通那串号码。
电话铃声?响了几秒。
在等待对方接听的那几秒里,她煎熬到了极点。
脑海里飞速闪过她和他一起经历的各种碎片。
一帧一帧,最后定格在昨晚——她和他嘴唇相碰的那一刹那。
而就在此刻,电话那头接通了。
“怎么了?”游赐的声?音。
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秒,容艺再也忍不住了,眼泪砸下来一颗。
温书颖眉心跳了一下,示意她把?免提打?开。
容艺咬了咬牙,点开免提。
“游赐,我?想说……”
只说了几个?字,她的喉咙就被?梗住,再也没办法?说下去了。
“嗯,你说,我?在听。”
游赐很?耐心。
他站在房间?的落地?窗前,外面有好多鸟在飞,令人有些心绪不宁。栀子花已经完全落败了,但树叶却长得越来越青翠。
从这里看下去,他家门口停了好几辆车。
上面下来几个?穿黑西装的人,其中一个?眼睛尖,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站在窗户前的游赐。
正准备喊,游赐却先一步伸出手指,靠近嘴唇,对着他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
表情冰冷又病态,阴郁至极。
那人见状,立刻识相地?默不作声?了。
容艺深呼吸了一口气。
“你早上煮的馄饨一点也不好吃。”
温书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像……打?情骂俏,说好的伤害游赐呢?
她该不会要临时反水吧?
游赐沉默地?接受了这句评价:“那我?下次改。”
容艺抬起手背擦了擦眼睛:“不用改了。”
“其实我?不喜欢吃你做的任何?东西。”
“你每天都这副样子,一副死人脸的,让我?看了很?讨厌,连东西都吃不下去了。”
游赐默不作声?,安静地?听她继续说下去。
容艺说的每个?字,他都会当真的。
他很?快切转了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来?”
容艺嗤笑一声?:“我?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游赐蹙着眉。
“因为,我?讨厌你啊。”
每一句反话都像一句利刺,在刺向游赐的同时,也深深地?刺伤她自己。
少年眼底闪过一丝病态的红。
语调瞬间?变得阴鸷起来:“我?不信。”
容艺深呼吸一口气,继续往下刺痛他:“随便你,爱信不信,反正我?根本不在乎你。”
“我?压根就不喜欢你这样的,你太无趣了。”
有时候,容艺觉得自己不去演戏也太可惜了,这些话居然能出自她的口中。
而她明明眼泪都快决堤了,话语却硬生?生?没露出一丝破绽。
游赐白皙的面孔越来越阴郁,眼底的猩红也越发骇人。
冷气压骤降。
他一字一顿道:“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哪儿关你什?么事?”
容艺忍住哭腔道。
游赐情绪有些失控,脖颈上的血管凸起,他整个?人陷入深沉的郁暗里。
明明就在昨天晚上,他们还……
明明就在早上,容艺还说要永远吃他做的东西……
不过是短暂分别了一会儿,容艺怎么就突然这样说了。
一定是她现在心情不好,有冲动罢了。一定是这样的。
他沉声?问:
“在哪?”
“告诉我?。”
“别找了,我?受够你了。”容艺道。
车里的熏香味道一阵比一阵浓烈,熏得她头痛的都快要炸开。
“不、准。”
少年面容阴鸷,一字一句咬着牙:“容艺,我?说,不、准。”
他胸腔剧烈起伏,眼底的阴郁也随之加深——
“我?要你站在我?面前,对着我?,亲口说。”
“我要你站我面前, 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
由?于开着免提的?缘故,温书颖很轻易就捕捉到了这句话。
她勾了勾嘴角, 不屑地笑了笑。游赐可真不愧是她那个好姐姐生的?好儿子,就连扭起来的?脾气都如出?一辙。
她撩起眼皮,去观察容艺的?反应。
容艺眼睛很红,很明显已经到了情绪崩溃的?边缘。
温书颖其实能理解她。毕竟她还?年轻。
但下一秒, 容艺抬头, 把眼泪收回眼眶里, 故作轻松道:“懒得找了,我们不要见了。”
“为什么?”游赐追问。
他完全不能接受。
尽管在靠近容艺之前, 他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以为……他以为她会对他敞开心扉的?。
难道、难道她这段时间以来的?所作所为,都是在演戏么?
那她为什么又要亲他?
她为什么要骗他?
“你在哪?我要见你。”他眉心紧皱。
“都说了我不想见你, 你烦不烦啊!”
容艺有些歇斯底里。情绪的?重压逼迫她不得不将伤人的?话一字一句吐向游赐。
“要不是我当时没?地方去, 你以为我稀罕理你?笑话。”
容艺越说越离谱,在这种节骨眼上,她也顾不上什么了, 只一味想着推开游赐。
推开他, 对他, 对自己, 都是一件好事。
对面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她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她不知道的?是, 她说过?的?每一个字,游赐都会当真的?。
“你、在、哪?”
游赐阴沉着面色,咬着牙又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
容艺顿了顿, 喉咙实在酸涩得厉害。她没?办法……没?办法继续再说下去了。
言不由?衷的?痛苦不亚于将打碎的?玻璃碎片一片一片拼凑好,又重新吞咽进胃里。
温书颖看了她一眼, 对着她指了指自己手上的?腕表,翠绿色的?表盘上,指针一下一下走动,带着步步紧逼的?意味——她这是在告诉容艺,时间不多?了,她耐心有限。
容艺头痛到快要炸裂,连带着呼吸都有些不畅。
胸腔窒闷得厉害。
她伸手按住太阳穴,声音已经虚弱到不行。
“别找了,很烦。”
为了让可信度更高一些,她破天荒补充了一句:
“我在我男朋友家?里。”
此言一出?,对面果然噤声了。
约莫两三秒之后,她似乎听到了玻璃碎裂的?声音。
游赐手上沾着玻璃碎片,有些残渣已经深入了血肉里,鲜血一滴一滴砸下来,落在地面上,开出?秾艳稠丽的?花。
就像他下定决心出?现在她世界里的?那一天一样。
落地窗已经碎了,碎成白?花花的?细小裂痕。
底下的?人听见动静,吓了一跳。
少?年就站在碎痕后面,表情冷冷地,没?有一点温度。
他讥诮地嗤笑一声。很冷很冷。
说不上来什么意味。
像是自嘲,又像是在回温痛苦。
“容艺,你在骗我,对不对?”
他还?是执拗地再问了一遍。
人只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东西。
温书颖仍然用锐利的?目光剜向容艺。容艺想到柳曼秀那张苍白?的?脸,又想到游赐的?未来,咬紧了齿关?。
“谁骗你了?爱信不信,我懒得跟你废话。”
为什么?
“那你为什么要亲、我?”
玻璃碎渣越陷越深,血液止不住地下流。与此同时,房门?外面有人在拍门?:“少?爷,你没?事吧?”
容艺捕捉到了这句话,她知道游赐很快就要走了。
无论?她推不推开他,他总是要走的?。
与其让他留有牵挂,倒不如,真如温书颖所说那般,断了他的?念想。
他该有更好的?未来的?。
他们萍水相逢已经是对她最大的?恩赐了。
“因为没?试过?你这样的?,所以想试试看,你该不会当真了吧?”
温书颖眉心跳了一下,心想她还?真的?没?看走眼,第一次见这小姑娘就觉得她劲劲的?。她本来都要以为容艺说不下去了,没?想到这小姑娘还?真行。
对面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容艺的?头越来越疼,车里的?熏香味道实在是让她有些难受。
“容艺,玩我,很有意思?么?”
游赐沉声问。
温书颖忍不住想笑,就凭这句话,她都能想到她那个小外甥现在脸该臭成什么样子了。
这样也好,总算有人能治治这臭小子了。
“对,挺有意思的。”
容艺接过他的话茬。
手上的?血液止不住往下滴,游赐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疼痛,因为比起□□上的?疼痛,于他而?言,现在更痛的?,是心理上的。
“容艺,我再问你一遍。”
再问一遍,能不能不要这么说。
能不能、哄一哄他?
只要哄一下就好。他会自我修复的?。
“别问了,烦死了,挂了。”
情绪已经崩溃到了极点。
容艺没?等游赐回答,就率先挂断了电话。
对面很快又拨通过?来,她想也没?想,就利落地将这个电话拉进了黑名单。
温书颖察觉到这一细微的?举动,眉心又跳了跳——没?想到她那个好外甥也有这一天啊,往常都是他拉黑的?他们,现在倒反过?来,轮到他被拉黑了。
啧。有意思?。
对面又很快发过?来微信信息。
容艺看也没?看,也一并?拉进了黑名单。
做完这一切以后,手机就陷入了一片如同死寂般的?安静之中。
她知道,再也不会有游赐的?消息了。
他们的?一切都成为过?去式了。
心脏像是被突然抽干了氧气。
一阵一阵的?虚浮。
额心不知道何时开始,已经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滴。
她一阵反胃,忍不住想吐。
但却又担心弄脏温书颖的?车,便强撑着。
“给。”温书颖递给她一张叠好的?纸巾,“怎么都出?汗了。”
容艺没?接,只是盯着她:“我答应你的?,我做到了。”
温书颖轻笑一声:“放心,你的?母亲,最快今晚,就能得到治疗。”
容艺的?心沉下来,她苍白?的?嘴唇轻轻动了动,勉强挤出?一个“谢谢”。
温书颖心情好的?很,对着她笑,笑的?煞是畅快:“不客气,应该的?。”
容艺没?了力气,正准备推门?下车,又想起什么,转过?身来,对温书颖说道:“请好好照顾游赐,拜托了。”
“那是自然,”温书颖抿唇点了点头,“你也好好保重。”
容艺推门?下了车。
车窗合上,车辆几乎是一秒也没?有停留就开走了,卷起一阵烟尘气。
容艺脚步虚软,只走了两步,就摔倒在地。手掌被尖锐的?砂砾刺破,血液裹挟着肮脏的?尘土往外面流。
她蓦地想起不久前遇见游赐的?那个雨天。他的?手也是这样被刺破的?。
眼泪终于夺眶而?出?,被压抑的?委屈、心酸、无奈全部都变成眼泪恶狠狠地砸出?。
她哭了很久很久,直到接到魏山南打过?来的?电话。
“喂?魏叔叔?”
她尽量压抑着哭腔,不愿意让魏山南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
“小艺,我在医院,你妈妈说,很想见你……”
魏山南纠结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如实照说。
噩耗一重接着一重,容艺僵硬在原地。
手掌的?生疼已经麻木了,就如同她的?神?经一般。
她抬起满是血污的?手擦了擦眼睛,褐色的?血、黑色的?污泥,全部糊在她那张苍白?的?脸上,她哭的?像个泪人。
还?是咬咬牙,说了一个“等我”。
然后挂断电话起身,奈何腿实在软的?没?有力气,她刚爬起来,就又摔坐瘫软下去,膝盖也随之被划破。
生理、心理上的?双重痛苦折磨着她,叫她没?办法承受。
她才十八岁,为什么?
为什么命运要这么对她。
也不知道一路上摔了多?少?次才到了医院。
跨进医院以后,容艺一身狼狈招致了无数讶异的?目光。
她很快去卫生间简单擦洗了一遍身上的?伤口。凝固的?伤口在冷水的?冲刷下又跳跃成簌簌的?疼痛。
她没?来由?地想到游赐保护她的?那一次——他该有多?疼。
可他却什么也没?说。
后来他告诉她,他其实觊觎她很久了。
想到这,眼泪又砸下来一颗。
留给她修整自己的?时间并?不多?了,她很快擦干眼泪,去往柳曼秀的?病房。
推开病房门?,魏山南安静地坐在柳曼秀的?床边。
而?柳曼秀侧着身子,一眼都没?看他。
她不愿意再面对他。她以为是容艺去找了魏山南,所以有些气愤。
容艺走进去,喊了一声“妈”。
柳曼秀没?应,倒是魏山南先回过?头来,他浓密的?黑发间有了几簇白?头发。见到容艺,他咧开一个宽慰的?笑:“小艺,你来了。”
容艺又喊了一声“魏叔叔”。
低着头走到柳曼秀身边,以为柳曼秀没?听见,便又喊了句“妈”。
柳曼秀语气有些喑哑:“不是说叫你别找他,为什么不听话?”
“妈,我没?……”
“秀秀,不关?小艺的?事,是我自己来的?。”魏山南招呼容艺坐过?去。
“你赶紧给我走,我不想看见你。”柳曼秀没?什么好气,话音刚落,就忍不住咳嗽了好几声。
魏山南见状,赶紧替她拍拍背:“别激动。”
“别碰我!”柳曼秀想要打掉他的?手,但无奈她现在生病,实在是没?有力气,只是徒劳罢了。
“好好好,我不吵你,你休息会。”魏山南不想柳曼秀情绪太激动,她现在身体本来就不好,他不想再出?什么岔子。
他看了容艺一眼,示意有话要对她说。
容艺也支会他的?意思?。两个人一并?走到病房外面的?走廊上。
“魏叔叔,你是怎么知道的??”
尽管容艺知道这是废话。
魏山南一直放心不下柳曼秀,这她是知道的?。
“这个不重要。”魏山南面容上堆砌着愁云,他身材很高大,西装穿在他身上很妥帖,岁月并?没?有让他老去很多?,反而?让他更加臻于成熟内敛。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这边已经在联系医疗团队了,你母亲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
恰在这时,突然有通电话打过?来。
容艺面无表情地接听,说了个“嗯,好的?,麻烦了”。
“怎么了?”魏山南关?切地问。
容艺擦了擦眼睛的?泪花,对他说:“魏叔,我妈的?病,有救了。”
“小少?爷,该走了。”
游赐表情淡淡,宛若一抔没?有任何波澜的?死水。
“知道了。”
“要不要帮您跟游董说一下,也许可以再晚点。”
办事的?人很会察言观色。
看的?出?来,游赐现在心情降至冰点。
“不用。”他冷声拒绝。
“那我们在下面等您。”
“嗯。”
游赐在玻璃碎渣边坐了很久很久。
容艺不要他了。
他心如刀绞,疼痛又窒闷。
他随手按在玻璃碎渣上,任由?碎片割裂他的?血肉。越疼痛越好。
眼底的?阴郁越来越深重。玻璃碎片炸裂的?瞬间,有一丝玻璃纤维滑过?他的?面颊,在上面割开一道又窄又细的?血痕。
猩红的?血液将他病态的?面孔衬托的?更加冷感。
他起身,一件一件拿出?他留存的?有关?容艺的?所有物?件。
一件一件扔在地板上。
最后拿到手里的?,是那本日记本。
他嘴角轻扯着笑,病态又疯狂。
他像个笑话。容艺是一块温不热的?坚冰。
可那又怎样?
他心甘情愿。
第一次见到她的?潮湿雨天里,她是一个向他递出?伞的?人。在他没?有任何温情的?年岁里,她是他戚戚沥沥雨天里的?第一把伞。
她天真、明媚,笑起来很好看。
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靠近。
他闭上眼睛,回温她那双潮湿的?眼睛、乌黑飞扬的?发丝、白?皙的?皮肤、殷红的?嘴唇。
回温她说过?的?每一个字,包括她说的?那句“对,我就是在玩你”。
那又如何?
他睁开眼睛。不出?意外的?话,她的?母亲现在应该已经得到了治疗,游铭答应过?他的?。
那么他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他目光扫过?许愿烟的?烟头,勾起一丝餍足又苍白?的?笑。神?奇的?是,他许下的?愿望竟然都已经成真了。
旁边还?有几包被封存的?烟。他想起他答应过?她再也不抽烟了。后来他真的?没?有再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