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岛屿的晴天by清悦天蓝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1-20
晴安抱了抱膝盖,电话里陆屿白并没有说明会不会来。她看着那越来越多的银杏树叶,一片一片,都往办公室里刮。
有一片黄了的叶子,落在了她的胳膊上。
晴安想要伸手去拿,忽然对面站在窗台边嗑瓜子的英语组值班老师,把头往窗外伸了伸,惊讶地叫喊了起来,
“哎哎哎——”
“快看快看!”
“那男的!好帅——”
“哪儿???”
“南大门,那辆奥迪SUV。对对对,就是那个穿白大褂的——”
“卧槽!家长吗?谁家长这么年轻?妈呀,这是从医院手术室出来的吗——”
“往我们教学楼走来了!往我们这边走了!不是新来的老师吧?可是家长哪有这么年轻的,哇塞!他身材好好!啊啊啊啊!是我理想型……”
“……”
办公室的大门,再一次被人推开。
晴安转了一下头,对面拿着英语答题卡的杨博也跟着往门口看去,只见班主任已经讲完题回来了,还没有下晚一,他进来后又把门给带上,留到最后虚掩了一下。
“整理完了?”班主任问杨博。
杨博抱着一大摞答题卡走了过来,放在办公桌上,“嗯”了一声,
“数学的还没找。”
“我马上过去——”
班主任摆摆手,
“你先回去吧,杨博。”
杨博一愣,“?”
班主任坐下来,喝了口水,把所有归整完的答题卡往旁边一推,拉出折叠在电脑键盘上的成绩单,
头往晴安坐着的方向一转,
“晴安的家长过来了。”
晴安站了起来。
她不太敢相信,还手指扒着窗户边,往外看了一下。果然在遥远的南大门,很模糊的保安亭旁边,一辆熟悉的奥迪SUV,如深夜中的狼,静默地停在路边沿。
杨博的脸瞬间就跟打了醋坛子般,变得奇黑无比。晴安却没再去看杨博的神态,有点儿不知所措,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心脏,又开始加速砰砰跳。
是……陆叔叔吗?
班主任拉了两把椅子过来,一看就是要接待家长的架势,还找出纸杯泡了两杯茶水。晴安和杨博两个人呆呆的站在办公室里,盯着班主任忙活。班主任回头看了眼还没离开的杨博,有点儿不乐意,
“回教室啊,还站在这儿干嘛……”
咚咚咚——
办公室的大门被敲响。
还没见到人影,晴安直觉敲门的就是陆屿白。她感觉这就跟梦幻一般,从小老师们让她叫家长,都是三番五次推脱,才能让爸爸百忙之中抽空到学校一趟。
陆屿白……真的来了。
班主任喊了声“请进”。
扶手被下压了一下,大铁门缓缓往里推。
先是白色大衣的一角,紧接着是皮靴。西装裤滑出一道弧度,瞬间冷清的气场卷入屋内,头顶的白炽灯似乎都明亮了不少。
班主任站起了身。
对面英语组嗑瓜子的老师震惊的嘴巴里的瓜子瓤都掉了,合不拢嘴。压抑着激动的声音,疯狂互相摇着胳膊,
“啊啊啊啊……真是家长!”
“好有型好帅好帅……”
“肯定不是父亲吧,四十多不可能这么年轻,卧槽我好激动,好激动……”
“……”
晴安呆呆地看着走进来的陆屿白。
陆屿白穿着一身漆黑的西服,脚踩深色牛皮靴,外面套了一件在课本做实验插图才会看到的白衣大褂,纽扣敞开了,胸口的口袋下边用红丝线绣着A大的校徽,以及“生命科学学院”六个大字。
他戴着金丝边眼镜,头发向后梳,看样子是急匆匆赶过来的,手指还勾着车钥匙,头发散开了一缕,垂落在额前。
“晴安的家长,陆……”
“陆屿白。”
陆屿白走到办公桌前,皮鞋一定,伸出手,与班主任相握,
“A大生科院海洋专业,陆屿白。”
班主任眼睛一亮,脑海中像是飞快划过一些片段,然后瞬间恍然大悟,咧开嘴角,
“哦哦哦——陆屿白!陆教授!”
“我听说过你!之前市里生化科研所成立的裁剪,我还在台下看过你上去演讲……”
生化不分家,陆屿白微微一笑,算是应声了班主任的话。
晴安站在陆屿白旁边,低着头,心脏砰砰砰跳,以前她爸爸第一次来学校的时候,班主任也是这般隆重欢迎。
这次是陆屿白。
一股莫名地羞耻感涌入心头,她身边的人,一个两个,全都是科研领域的佼佼者,能让班主任都为之赞叹。可她却每次叫家长都是因为学习成绩不好。感觉到后脑勺被人用手摸了摸,是陆屿白抬起的胳膊。熟悉的冷冽气息,肃穆的压迫感。晴安忽然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子,有点儿,后悔给陆屿白打电话了。
“这大晚上的,还耽误陆教授过来一趟了啊。”班主任推了推椅子,示意陆屿白坐。
陆屿白坐下,双腿交叠,胳膊肘散漫架在椅子扶手上。实验服里有很淡的烟味,冷白皮筋骨分明的五指压着漆黑的塑料把手,衬托着上面的血管更加明显。
晴安感觉到陆屿白好像看了她一眼,然后又转到旁边去。班主任也做回到椅子里,给陆屿白推推茶水,和声道,
“最近A大是有什么科研项目?”
陆屿白接话,
“有个学生赶ddl,数据不稳,我帮着看一下。”
班主任:“这带硕博也是挺累的。”
陆屿白:“还行吧。”
两个人闲谈了一会儿,把一杯茶喝完。班主任再给陆屿白倒了第二杯水,间隙,终于提起了晴安。
“太不好意思了,让陆教授百忙之中抽空过来一下,以前都是让晴安她父亲过来,晴安父亲也是你们院的教授,每次也很忙,不太好请……”
“不麻烦。”陆屿白笑了一下,抬头看了眼还站在旁边的晴安,忽然指了指,说道,
“他们是不是还得上晚自习?”
班主任一愣,将水杯重新推给陆屿白,放下手里的壶,
“对……这晚一还有十分钟就下课了。”
陆屿白:“要不让他们先回去上晚自习吧?”
指着“他们”是因为杨博也还愣在旁边。晴安抬了抬头,看了下陆屿白。班主任训话不应该连着小孩一起,当着家长面亲自教训才能达到目的么?
陆屿白:“高三的晚自习时间宝贵,在这儿跟着挨训还不如让她先回去做作业。”
班主任想了一下,点头,看向晴安,
“也行……那晴安,你和杨博先回教室吧。”
“……”
“……”
“……”
陆屿白抬手,在晴安的腰间一拦,很温柔,像是大人对犯错事小孩子的宽慰,
“回去先上晚自习。”
“……”
“有什么情况,晚上回家再说。”
晴安和杨博两个人灰溜溜从办公室里出去。
关上大门那一霎那,晴安抬头瞥了一眼办公室的化学区,只见陆屿白已经坐直了身子,班主任从桌面上拿起了那张成绩名次表,摆在陆屿白面前,红笔压在了成绩单的靠近下面位置……
四节晚自习,唰的下子就过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陆屿白来了的关系,今晚上晴安做作业的效率出奇的高,对错不知道,但是每一科都写完了,就连数学作业都罕见肝完,身为数学课代表的同桌满脸震惊,直称奇迹奇迹。
晴安慢吞吞收拾着书包,原本是打算坐夜间公交车回去的。A市交通建设相当不错,八点以后白天工作的公交车停了,不必担心没有车坐,会有晚间行驶的车辆,好几班,刚好市一中南大门对面有一趟,可以直达碧海花园。
“晴安。”柳茹茹跳到晴安课桌前,伸了伸五根爪子,问她,
“晚上怎么回家呀?”
一般晴安没什么事的时候,都是和柳茹茹一起坐公交车,柳茹茹家里也没陪读,家里住在市中心,和A大家属区很近。
晴安去了陆屿白家里后,就是比之前的公交车多坐几站。开学已经快一个星期了,陆屿白只有一次晚上来接过她。
“……”
晴安背上书包,把椅子往桌子下面一推,往门外走着,
“陆叔叔晚上……可能来接我。”
晚自习陆屿白来了,要是放在过去她父亲被班主任叫来学校,那么铁定放学的时候,父亲会开车在门口等她。
柳茹茹眨了眨眼睛,哇塞了一声,
“你叔叔真的来了啊?”
晴安点点头。
柳茹茹:“他来……见班主任?”
晴安“嗯”了一声。
柳茹茹:“哦……”
晴安:“考砸了,班主任非让家长过来。”
柳茹茹:“那他回去,会不会教训你啊?”
晴安脚步一顿,刚好下楼梯最后一层台阶,小腿稍微抽搐了一下,
“应该……不会吧。”
柳茹茹撇撇嘴,“也是,又不是亲叔叔。”
晴安继续往前走,心脏却乱了一拍。她想不出来陆屿白教训她会是什么样子。她从小也没被人怎么教训过,只有那次在家里偷看《爱格》被父亲抓包,才被震怒的晴父给打了一顿。
非亲非故,谁愿意收拾这个烂摊子?顶多就是碍在父亲同事和班主任的面子上,回去说她两句罢了。
两个人加快脚步往校门口走,南大门外面有不少家长已经等待在那里了,学生们陆陆续续放学,一个接着一个地往外涌去。
晴安刚出校门,就抬头往停满车辆的马路边东张西望。要是陆屿白不来的话,她就跟柳茹茹一起坐公交车回家了。
目光扫过上次陆屿白开车来接她停车的位置,打眼就看到了那辆熟悉的奥迪SUV。
晴安眼睛一亮,拍拍柳茹茹的胳膊,给她往那边一指——
“陆叔叔来接我了。”
“我不跟你一起坐公交车了,先走了啊。”
柳茹茹拉了一把晴安的袖子,赶紧往晴安所指的方向看去,
“……”
“卧槽!”
“那就是你叔叔???”
“真的有三十吗!!!”
晴安被她那么大的声音给吓到了,旁边好多学生一下子扭头,目光聚焦她俩。
连忙捂住柳茹茹的嘴,
“二十九。没三十。”
“你别大惊小怪。”
陆屿白正坐在车上低头看手机,驾驶门的车窗摇了下来,一只胳膊架在车玻璃窗的沿子上,黑色衬衣挽到小臂间。他已经换下了白色实验服,也摘下了晚上来学校时的那副金丝边眼镜。但里面的衣服还是来的时候穿的那一件,黑衬衣,领子顶端的两颗纽扣闲散解开。
食指与中指间夹着烟,烟灰落了一些,猩红的火光快要燃烧到底,看样子已经来了有一段时间了。
他似乎是听到了晴安她们的声音,抬了抬头,目光与晴安对视上那一刻,将手机关掉,掐了烟扔回车厢的烟灰缸里。
抬起胳膊,对着晴安招了招手。
晴安松开柳茹茹的爪子,张着五指跟她告别,
“真走了啊。”
“你路上慢点儿——”
“拜拜!”
“拜拜——”
不断有女孩子从陆屿白的车旁边经过,伸着头打量陆屿白。陆屿白按开后车座的车门按钮,晴安随着人流穿过斑马线,走到了陆屿白的面前。
陆屿白:“后门开了。”
晴安伸手,拉开车门。
一上车,陆屿白就调了一下车座子,然后扯过安全带,扣好,随手关上了全部的车窗。
车厢内有着淡淡烟火味道,可以看到陆屿白脱下来的西服外套和白色实验服,晴安一愣,琢磨了一下他是不是晚上根本没回去,陆屿白开了空调,用钥匙打着火,沉声道,
“安全带。”
“……”
晴安赶紧抓过安全带,系好。
车子缓缓启动,在这高中学生放学的拥堵路况里,一点一点挤出涌流。
陆屿白全程没有跟晴安说话,自顾自认真地开车。车里除了空调吹着冷风,还有音响在低沉歌唱。是很好听的欧美歌曲,节奏律动,不吵闹,像是低音炮在深夜中行走。
男人散漫地握住自动挡,挂了一下。另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在一个十字路口的红灯,陆屿白停下车,红绿灯的读秒时间有点儿长,他用手指敲打着方向盘,一下又一下,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节奏卡上了音响里的声律。
晴安用手抓了抓校服裤子。
副驾驶上已经没了上一次看到的那束花捧,
换成一叠轻薄的文件纸张。
车停在了车库里。
车库很大,在别墅里单独站一块空地。陆屿白拉了手刹,顶部车灯亮起,外面的黄色灯泡也乍亮。空调熄灭,周围陷入一片的寂静之中。
晴安等着陆屿白先下车。
陆屿白转了一下头,解开安全带,带子摩擦挡板,发出嚓嚓的声音。他的目光看向晴安旁边的车座子,随手一指,另一只手松了安全带后,拉开车门,
“帮我拿一下衣服。”
“……”
“哦哦!”
晴安翻手抓过陆屿白叠在车后座的西装外套,还有白色的实验服。实验服里的烟味已经跑干净,留下古龙香水气息。
陆屿白看了眼晴安慌慌张张拿衣服,又开口道,
“实验服不用拿了。”
“只拿西服就行。”
“……好的。”
陆屿白先下了车,晴安这才推开车门,站在车边,前面抱着陆屿白的手工定制西服,后面背着沉重的书包。陆屿白从前面绕了一圈,绕到副驾驶上,又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弯腰,伸手,用力拿起一个沉甸甸的大家伙,直起身子后,将车座子上放着的那叠纸也给捎走。
晴安跟着陆屿白往车库外面走,车库内的光是淡黄昏色的。她只能看到陆屿白手里提着的那个大家伙,是一台很沉重的显微镜。
外面套了一层罩,将里面的设施保护好。
他果然很忙,晴安随着陆屿白推开车库的门,深厚传来“叮叮”一自动关车的声音,紧接着屋内一楼的灯打开,明晃晃的刺入眼底。
晴安看着陆屿白将手里的纸叠放在鞋柜玄关上,提着显微镜换鞋。她也跟着换好鞋子。陆屿白把显微镜放在就近的吧台上,解着挽到小胳膊上的衬衣袖子,随手去厨房喝了口水。
那台显微镜昭示着陆屿白今晚应该还是要在书房里忙到很晚,喝口水后估计就是过来就着她考砸了的情况嘱咐她两句。晴安抱着陆屿白的衣服,走到吧台旁,轻轻地将衣服放下,然后张了张嘴,攥住书包带子,想要回自己的卧室。
陆屿白喝着水,手举着玻璃杯,忽然一顿,将还没喝完水的玻璃杯往面前一伸,食指直起,语调上扬,往客厅沙发一指,
“嗯——晴安。”
晴安想要回屋的脚步一顿。
“陆叔叔……”
陆屿白放下玻璃杯,然后拎起晴安刚放在椅子上的西服,他没管显微镜,而是先回到玄关处,拿起来那几张从车里带过来的纸。
他扭头看了眼晴安,晴安还背着大大的书包。陆屿白转了下身子,将手里的纸往下一放,开口道,
“你回屋先放一下书包。”
“然后下来,我有事对你说。”
晴安想着陆屿白应该就是跟她叮嘱两句学习上的问题,不会太久,于是便听话地回到二楼,把书包放下,然后理了理头发,踩着拖鞋,再一次下来一楼。
一楼客厅,陆屿白已经坐在了沙发上,重新戴上了眼镜,双腿敞着,胳膊架在膝盖前,低头认真看着前方。面前摊开一些纸张,微微泛红,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晴安忽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仿佛屋子里的气场随着陆屿白在认真看桌面上的东西而逐渐往下压。她的心脏缓缓被提起,抓了抓校服的衣摆,慢吞吞靠近了陆屿白的身旁。
走到桌子边,她看清了桌面上,摆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二三四五六。
六张八开的纸,每一张都被用红线切割完整,黑色的2B铅笔涂框在灯的反射下,散发成一个明亮的小圆圈。
是的,桌子上放着的,
正是她这次摸底考,六门科目——
全部的答题卡。
那一瞬间,晴安感觉到浑身都僵硬了起来,血液倒流,一股脑往头顶冲。
六张答题卡,每一张都折叠成两半,整整齐齐叠在桌面上,底下的茶几桌板是深黑色,映衬着上面书写的答案是那么的刺眼。
高中的题目,几乎全错了的笔记……
大脑被啃噬着,心脏机械跳动。有那么一刻,晴安很想后退两步,然而不知道什么驱使的,她的腿如同被灌了铅般,沉重的抬不起。
陆屿白的呼吸声很稳,在寂寥空旷的客厅内异常清晰,碧海花园的住户大多是市里权贵人士,每栋别墅与每栋别墅之间间隔又甚是相远,更是让这个夜晚罩上了一层说不出来的宁静。
晴安觉得,要是陆屿白把她给打一顿,都不一定有人能听得到自己的哭喊。
她被这荒唐的念头给吓了一大跳,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滋生出来被陆屿白管教的念头。可晴安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管过学习了,哪怕是当年跟杨博爱恨纠缠闹得满城皆知、成绩滑到四十开外,面对父母与师长的呵斥,她都是强硬着态度,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陆屿白低头看了片刻晴安的答题卡,不像是要开口道模样,他沉思了一下,然后缓缓直起身,用手扯了下解开两颗纽扣的衬衣领子,端起旁边放着的水杯,轻轻喝了一口。每一帧的动作都像是被延迟放慢了的动画,每一下的缓慢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肩膀靠向后面的沙发靠背垫,转了下脖颈,平静看着窗户外。
楼外星火阑珊,谁家的小狗汪汪叫唤了一声。
只有一盏落地灯,悄悄点开着。
晴安的脑袋逐渐空白,很半天不说话,那份考砸了要被说教的紧张感也越来越飘渺。她其实真的已经在内核里烂透了,表面人畜无害、看起来最不起眼,心底下却是十多年的无人管教,肆意生长成了一团扭曲的乱麻。
所以说不论是不是已经到了高三,或者是说高三多么的人生关键方向,考砸了也的确会稍微难过一会儿,也会觉得有那么些丢脸。
可是骨子里,她不在乎,她在乎了,也不会有人在乎她。多一个少一个,别人的地球都会照常转。
很长一段时间后,陆屿白终于转回过来头,目光平静,盯着晴安看。
晴安开始摆烂,开始想着等会儿陆屿白跟她谈完话后,要回卧室里去先看看手机,看看那个水晶灯,洗个澡,头发也得洗一洗。明天要不要再问柳茹茹要一下杂志。看看小说还可以转移一下没考好的注意力。
“晴安。”陆屿白忽然开口。
他抬手,指了一下她身后的沙发,
“来,坐。”
“……”
晴安捋了下校服,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
陆屿白深思熟虑,拿起放在最上面的那张化学的答题卡,没看卷面,却抬头,看着晴安,
“你的学习情况,你们班主任已经跟我说了。”
晴安“嗯”了一声,低着头,刘海把脸遮的只剩下一个尖尖的下巴。
陆屿白:“陆叔叔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对于你的高三生活,以及明年六月份的高考,晴安,你自己是有什么想法呢?”
“……”
“或者说,有没有什么具体的目标,想要超一本线多少,想要考哪个档次的大学?”
“……”
“就……保一本。”晴安小声回答道,
“能冲211就努力冲211。”
这是老师之前在班会上对她那个档次的学生总体的一个评价。
只不过,是她之前的三十名左右的成绩。
陆屿白点点头,像是又考虑了一下,沉默了片刻,
拿起手里的化学答题卡,打一眼就看到了一个配平方程式的系数给配平错了。
陆屿白:“那你觉得,要是想保住一本线,往上冲211院校的话,你现在这个成绩,534,能保住不?”
晴安愣了一下,瞬间,摇摇头。
他们所在的省份是全国有名的高考大省,年年高考一本分数线560+,每一届高三开学前的摸底考试,难度是要比高考简单不少的。
五十三名,她知道,就算是二本都有些难以保障。
晴安:“陆叔叔。”
“嗯?”
晴安抬了抬头,“我下次一定会考好的,这次只是个意外。暑假里有些懈怠。开学后一定会好好学,下次月考你看我表现。”
陆屿白“嗯”了一声,显得有点儿漫不经心。晴安这番话是学生们必使的杀手锏,每次挨老师们的批评,不顶嘴只管道歉和下保证,老师们也拿他们没办法。
可是晴安不知道的是,这一套在本硕论文答辩,也经常发生。然而陆屿白所在的A大生科院院系,也是出了名的本硕博难毕业,如果学生一个劲儿的道歉却不用自己的实用性理论来反驳导师,那么这个学生这篇论文从根本上还是不能立得住脚跟。
陆屿白低头翻着晴安的答题卡,就化学,仔仔细细看了一个遍。晴安见他没发话,于是也不再说话,又低下去头,用手攥了攥校服的袖子。
生化不分家,陆屿白又是生物学博后毕业,这份试卷对于他而言,简直就是小儿科。
“晴安。”
“嗯?”
陆屿白把手中的答题卡放下,推到茶几正中间,然后往后一靠,琢磨着事情,看着对面的女孩,
“你晚上还有没有什么其他作业。”
晴安怔了一下。
作业什么的……一般来说她都不会带回家做,回家就是回来看看手机听听音乐放松,做不完的作业第二天早自习去求求课代表给一份抄答案。
“没……在学校都做完了。”
晴安下意识不想让陆屿白再看她什么笔记本练习册之类的,那玩意儿写的,比卷子更惨烈。
陆屿白点点头,
“那好。”
晴安:……
陆屿白站起身,往玄关处走去,晴安跟着转了一下脑袋,就看到男人走到鞋柜,从上面拿起一个很轻薄的牛皮文件袋。
刚刚回来的时候,她并没有注意到答题卡下面,还压着一个牛皮纸袋。
晴安的目光顺着陆屿白往回走的身影转,陆屿白边往客厅回,边拆着那份文件包装。
“这里有一份你们这次摸底考的全部试卷,空白的卷子。”
陆屿白抽出里面的东西,递了过去,压在晴安面前的茶几上,
“你重新做一下,做完了拿来给我看看。”
“现在?”晴安愣住,低头看着那卷子,的确是崭新没有任何写过的痕迹。
陆屿白重新坐回沙发,靠在沙发背上,目光看不出什么神色,
“嗯。”
晴安:“可是,现在已经十点半多了……”
六门课,那不得写到明天早上天亮,都不一定能写完!
陆屿白:“先做化学,你们别的科我还没看,化学今晚上你们班主任跟我聊天的时候,我稍微看了一下卷子。”
晴安简直如同遭了晴天霹雳,她僵化在原地,半天都没有一丝动静儿。陆屿白也不着急,端着玻璃杯喝着水,静静地看着石化了的女孩。
半晌,晴安还是想要拒绝,大晚上让她重做一套化学卷子,她要疯。
“可是,可是……”
陆屿白放下水杯,低头解着手腕上的腕表,解开后没拿下来,又给重新叩上,抬了抬头,温和道,
“上去拿文具盒。”
“……”
晴安:“那我能不能……回房间做?”
陆屿白:“在这里做。”
晴安头皮都快麻了,语无伦次。
“……”
“可、可是我……”
陆屿白:“我在这里看着,你在这里做。”
“化学考试是一个半小时,做完了刚好十二点。你平日里晚上睡觉都得接近一点钟,洗个澡,不耽误。”
晴安已经管不上为什么陆屿白会知道她平日什么时间睡觉这个问题,就是有种心脏上爬蚂蚁的感觉,焦灼,有些难以言说。
陆屿白依旧温和,但语气里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般,让人心生惧怕。
好半天,晴安终于站了起来,慢慢吞吞的,往楼上走。
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两根中性笔,和一打演草纸。
陆屿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显微镜给抱到了茶几这边,还架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宽大的数据线接口,一根根插着显微镜又连接了电脑左侧后侧。
晴安摊开卷子,弓着腰把草稿纸给拿了上来。陆屿白对着显微镜看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过头,伸出手,翻了翻晴安的草稿纸。
“陆叔叔……”
晴安还是吓了一大跳,后知后觉,他是在检查她有没有夹带小抄。
莫名地羞耻感涌入心头,作弊这事儿晴安没做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被陆屿白这么一翻,就是很不自在……
陆屿白抱起电脑压在膝盖上,视线回到电脑屏幕,
“做吧。”
“时间到了我叫你。”
“……”
“嗯,好的,陆叔叔。”
这一个半小时的做试卷时光,难受程度不亚于每年的大型期末考的煎熬。化学在她四门理科里算是稍微好一点儿的科目,可必修一的硝酸跟铜以及铁的反应那几个又长又臭计算量还大的方程式,她向来是考试前靠着短暂记忆临头抱佛脚。
更有后面必修三的离子平衡,直接要了她的命。这次摸底考晴安的二卷之所以考的那么不理想,就是因为出题老师太变态了,全都是各种动态平衡的计算,她最致命的软肋。
晴安几乎是写一道题,就想要分神去看看别的,她抬头看一眼陆屿白,陆屿白正在专心致志对着显微镜观察什么东西,电脑屏幕上一片表格,另一半是切屏的传入电脑里的数据。她记得陆屿白好像也是研究海洋生物学的,研究贝类。切屏上那投影出来的显微镜下的小生命,一个两个,跟个板栗子似的,中间却是透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