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局而定by狂上加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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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那伙计跟海叔描述回来说,遇到的是位戴着兜帽遮脸的老叟,看了那封信后,竟然大叫一声,抽剑砍断了瀑布潭边的一块大石。
这般功力可?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
小萤听得挑了挑眉,首先想到的是那人会不会是阿渊的亲舅舅——叶重?将军?
可?是叶重?新近班师回朝,人已到京城,每日酬客不断,还被陛下邀到宫中?,压根没有出城,哪有空去秋瞑山啊!
她该做的已经做到,剩下的就看大皇子如何守诺,助她与?阿兄相见了。
第二天清晨,她趁着宫人们还没起床,再回院子时,将那人回信递给大皇子,证明自己已经遵守承诺。
阿渊仔细看了那信,然后撕碎扔到了一旁自制的灶坑里烧掉。
他似乎早做好了准备,那破旧的衣服箱有几个已被踹碎,又?转身回屋,取了个罐子,上面还淋了些助燃的油脂。
小萤好奇,问他哪来的油,他依旧言语简短:“鼠油……”
能从耗子身上积攒出这么多油,还真是个人才。
被囚禁整整十年,消磨时光的营生必定不少,阿渊积攒的家当,应该也只露了冰山一角。
再接下来,大皇子拿了一段有些发黑的木头,取了些干绒草,拿起棍子,便开?始熟稔地钻木取火。
这一时半刻也冒不出火星子,不过看样子他应该常做,不一会就开?始微微冒烟。
小萤赞许看了一会,便将之前?从?御膳房顺来的火折子递给疯子——还是这个省事些。
大皇子瞟了她一眼,并没有接受小萤好意?,依旧固执摩挲火星。
看来那日夺了他的羊腿,这厮的怨气?也很大。
小萤热脸贴了冷屁股,无奈靠在墙边耐着性子等他弄。
终于,一点火苗在他手?中?窜起,阿渊引燃了一根木板,顺着木箱爬上,来到墙边,将点燃的木板——扔向?了隔壁院子。
宫中?起火乃是大忌,宫中?自有观火的燎台,查看四?周烟火气?。
而这浇了鼠油的木料点燃,自然发出乌黑的烟气?,就算白天,也分外醒目,很快就会引来人的。
就在这时,隔壁的人应该刚刚晨起,惊恐发现院墙下的柴堆着火,自是慌乱。
有人看到了那疯皇子在扔甩火种时,疯皇子也不躲,自是趴在墙头嚣张怪笑?。
隔壁住着大皇子并非秘密。宫里谁都知道他是疯子,杀人放火都很正常。
那跟皇后报信的侍卫长也看见了,自是有些慌乱,毕竟只有他知,皇后在这里藏匿着瘸腿的太子,万万不可?被人发现。
一时间只能手?忙脚乱地灭火,而几个侍卫则冲出院门,准备绕到囚禁疯子的院子,冲进?去将他按住,免得他放火引来宫里的其他人。
就在院子里乱成一团,人都跑到墙边灭火的时候,闫小萤则从?墙角处悄无声息落下,若狸猫般灵巧闪入内殿中?。
凤栖原的腿伤还没有全好,平时也不许出屋,拄着拐正探窗往外看。
闪神功夫,身后就多了一个人。
凤栖原吓得刚想喊,却被那人及时捂嘴,又?听到来者低声道:“太子莫怕,是我,小萤!”
凤栖原看到那张跟自己肖似的脸,顿时惊喜:“原来是你,怎的平白吓我?”
小萤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戏本子:“这是我闲时写的,正好送来与?你打发时间。”
凤栖原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跟人这般投缘过。
母后是绝不会让他摆弄戏本子,小萤居然敢背着母后送给他,自是感动?都来不及。
于是他喜不自胜想要打开?戏本看。可?是小萤却按住了他的手?,低声问他:“……如果有机会,你愿不愿意?出宫看看?”
凤栖原先是眼睛一亮,不一会目光暗沉下来:“我就算被父皇废了,也是皇子,这里就是我的家,父皇母后不准,我哪都去不了?”
小萤知道,他心里还当那蛇蝎皇后是亲生母亲,自己此时说出他身世秘密,只怕阿兄一时接受不了,反而坏事。
所以她只是诱惑贪玩的孩子般小声道:“我倒是有个机会,带你出宫见见世面,你玩够了,再回来就是。保证别人都发现不了。”
“真的?”这下凤栖原彻底心动?了。
他这些日子一直被囚在宫里最冷僻的地方,连屋子都出去不得。听母后的意?思,在他腿伤没有痊愈前?,哪里都去不了。
可?若小萤能带他出去玩玩,再趁母后发现前?回来,那再好不过。至于小萤这般是否居心不良,全不在凤栖原的单纯考量内——她可?是母后亲自找来的替身,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于是小萤附耳过来与?他说时,他便频频点头,听得两眼放光。
一辈子循规蹈矩的孩子,偶尔遇到这等跳脱常规的机会,如何能抵抗得了?
可?当小萤附耳低语,细说着自己的打算时,那胆大的主意?却让凤栖原听得心惊肉跳,连连摆手?:“啊,这样啊!还……还是不了,若母后知道,非扒了孤的皮!”
小萤微微一笑?,也不再劝服,只是绕到了凤栖原的身后,突然抬手?,将凤栖原敲晕。
她方才跟阿兄说话的功夫,打量了屋内家私摆设,那床下是藏人的好去处。
当她刚将阿兄藏好,屋门就打开?了,一个侍卫神色严峻走进?来:“殿下,此处不安全,您需要马上搬离。”
显然他拿了闫小萤做太子,并没有察觉到已经换了人。
闫小萤隐在帷幔之后,侧脸而立,点了点头,然后拿起一件斗蓬,穿戴好,掩上兜帽便拄着拐杖,跟着侍卫出去了。
许是怕方才的烟气?引来旁人,这一院子的人连东西都没收,就前?后夹着“太子”急急而去。
他们要去的是另一处荒僻宫殿,虽然沿着外宫墙前?行,却正好经过一道沟渠,这道沟渠直通宫湖……
那前?后侍卫只顾着查看周围有
没有人,并未太防范一瘸一拐的弱鸡太子。
以至于太子突然甩开?搀扶的人跳入河渠时,他们都反应不过来。
待回神时,那太子居然顺着河渠钻过宫墙入了宫湖之中?,若鲤鱼入水,翻动?了几许水花,再无痕迹……
那天一连串的意?外,惊得汤皇后起身时都微微打晃,恨不得手?撕了那禀报的侍卫长。
“太子又?不是鱼,什么叫了无踪迹,他就算淹死了也得有个尸身漂浮啊!”
第24章
侍卫慌忙回禀:“真的是?了无痕迹,卑职派了两个熟识水性的下河渠去?找,全无太子?踪迹,后来又派人去?了宫湖,也不见有人游水……若是?太子?遇难……大约得等些时间?才能漂浮上来……”
汤皇后被他这话?气得哽住,只?抓起手?边茶盏,狠狠砸向侍卫:“等太子?的尸身漂浮,你们?的坟头?也该长草了!去?!再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侍卫长被砸到额头?也不敢躲,只?能忍疼继续禀报:“只?是?……只?是?卑职派人下湖查看,发现湖下阻隔的铁栅栏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撬开?了……只?怕太子?……只?怕太子?已?经从荒殿游回内宫了!”
什么!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整个人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那铁栅栏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人跟凤栖原里应外?合?
她强作镇定,命侍卫扩大搜索,在内宫的湖中秘密搜查。
待侍卫走后,皇后还是?心绪难平,在厅堂里彷徨踱步。
凤栖原跟陛下一起在西海行宫住过,倒是?会水。可?他因为年?幼时曾经受了大皇子?的惊吓,差点?溺毙,并不喜欢戏水一类。
这种一言不发突然跳入河渠的癫狂,压根就不是?凤栖原的做派啊!
这般乖张行事,倒像……他那个一母同胞的家?妹!
想到这,汤皇后猛然瞪大了眼,对宋媪高声道:“走,去?储文殿!”
等到了储文殿,偷懒打盹的侍卫醒神,慌忙迎过来,却说太子?还没起床。
而那鉴湖死丫头?居然也睡得睡意深沉,怎么叫也不起来,最后还是?宋媪用茶水泼醒的。
皇后现在心如油煎,无暇申斥下人,径自闯入宫中。
可?一揭帷幔,却发现床榻空空。
汤皇后瞪眼转头?,咬牙切齿地问:“太子?……人呢!”
侍卫们?也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刚刚被一碗凉水泼醒的鉴湖更是?一脸惊慌,腿软跪地。
就在汤皇后准备下令搜宫时,一旁窗户边传来懒洋洋的声音:“母后想我了,怎么这么早来了?”
只?见窗边伸出少年?的脑袋——头?发蓬乱,穿着一身素白绸缎便衫,咬着甜瓜笑嘻嘻地看人。
看着这慵懒模样,倒像是?刚起床的光景。
汤皇后快步走到了少年?跟前,看那吊儿郎当的德行便知眼前的是?假货闫小萤。
她伸手?摸向小女郎的头?发,发丝干燥,衣服也是?干的,并不像刚泅水的样子?。
难道……那失心疯跳水的人,真是?凤栖原?
皇后惊疑不定,挥手?让侍卫宫女出去?,然后盯着她的眼紧声问:“你可?知……太子?跳水了?”
闫小萤瞪大眼,吐出嘴里的瓜蒂:“啊!他怎么这么想不开?,人救上来没有?”
皇后不再说话?,只?眯着眼,想要从小女郎的脸上找出些许破绽。
闫小萤也不说话?,困惑回看皇后:“娘娘,您不说话?,可?是?……太子?薨了?”
说着,她眼圈一红,哽咽道:“天爷啊!这么年?轻……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娘娘,是?不是?您平日太严苛,薄待太子?,以至于他积郁在心,投河自尽?”
小女郎声音略大,皇后连忙捂她的嘴,拧眉低声训斥:“就算人死了,也轮不到你哭丧!给本宫闭嘴!”
闫小萤侧头?甩开?皇后的手?,表情收放自如,再次吊儿郎当道:“您说得对。”
说完,她从窗户侧身入了室内,继续吃着甜瓜,含糊道:“既然不用我哭丧,娘娘来此有何吩咐?”
皇后解了心中疑虑,此时心里也没个主意,头?穴隐隐作痛。
她再次无比后悔当年?行了狸猫换太子?的戏码。
谁能想到那一向乖顺的凤栖原如此不省心,居然紧要关头?,玩起跳水失踪。
想到这,她紧声吩咐宋媪,派下人去?,满宫严加搜寻。
另外?,在太子?没有找到前,闫小萤不准出屋见人。
毕竟若太子?的尸身漂浮湖中,又或者凤栖原乱跑被人撞见,这个晃来晃去?的太子?又要如何与人解释?
宫外?的账本被慕寒江那疯狗死咬不放,兄长火烧眉毛整日追着要她想办法。
宫内又出了凤栖原生死不明这般要命乱子?!
汤皇后也不知最近怎么了,诸事不顺,有按不完的水瓢,一起一伏,顾此失彼。
现在唯有先继续搜寻湖里的,定了生死,再做接下来的打算。
皇后走来,她带的侍卫却留了下来,将房门上锁,连窗户也封上。
鉴湖被宋媪训斥了一通,也很委屈,便在窗边低声骂了一会闫小萤,告诉她晚上休想吃饭,才恨恨离开?。
闫小萤无谓一笑,甩了手?里的瓜皮,转身躺回床上。
她需要好好梳理一下今日的诸多变故。
今日,她替了阿兄跳了河渠之后,便沿着湖边,绕到了她平日读书的书房一侧。
那里无人读书时,便无守卫。书房中有太子衣箱,她在那换好了衣服之后,便去?寻了海叔。在海叔早就得了她的吩咐,准备了炉火。
她用烧水的小炉子?烤干头?发时,海叔早已?离开?依计行事去?了。
阿兄被囚的那个地方荒无人烟,跟疯皇子?居所?乃是?向背分布。
阿兄失踪,那里的人失了主心骨,发现湖中铁栅栏的破绽后,一定会尽快撤了去?找人。
那处荒殿这两天总有工匠马车出入,海叔一早联络了她在京城安插的手?下,到时候,会乔装工匠混入荒殿外?侧将床下昏迷的阿兄用车转移出去?。
在京城里,有她之前安插的据点?,只?要出去?自然有人接应。
依着小萤的意思,海叔也不必回来,可?重获自由。
不过海叔却摇头?,表示自己还要回来,不然宫里平白少了个宫人,必然会有破绽。
小萤还没脱身,他不能让小萤孤身涉险。
荒殿运人若成事,他会在日落前回宫,然后经过她的宫门前时,发出猫叫暗号告知于她。
于是?头?发烤干后,闫小萤这才潜回储文宫,正遇到皇后突袭。
她不走,除了还有旧账要清算,更是?要拖延稳住皇后为阿兄他们?争取时间?,让皇后一时想不到折返回荒殿屋内搜捕。
若是?一切顺利,阿兄现在已?经被海叔转移出荒殿了。
小萤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现在的东宫,可?不全都是?皇后的人。
汤婆娘乱了阵脚,毫无缘由将他囚在东宫,这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宫中各处。
听?说陛下将有大宴,已?经筹备许久了。这次驻守在外?地的叶重将军回来了。陛下生出叙旧心思,早在之前,就召集了许多昔日军中旧部。
明日陛下要宴请旧朋故交,若是?估算不错,这些皇子?们?都要去?见人的。皇后关不了她太久。
她只?需坦然处之,等海叔报平安就是?,想到这她安然闭上眼睛。
不过,她有些对不住那阿渊,因为就在清晨他钻木取火的时候,小萤偷偷在他的水杯里放了些迷香粉。分量放的不多,但也足够睡上悠长一觉。
没办法,他太精明,若是?一直清醒,必定会发现自己的手?下在隔壁运送阿兄,留下不必要的麻烦。
倒不如让阿渊睡一觉,省了彼此麻烦。
日渐西斜时,小萤却等不到海叔发来的猫叫暗号。
她被困在东宫,也不知海叔是?否顺利将阿兄偷运出宫外?了!
就这样过了一夜,四周寂静。可?是?海叔似乎一直都没回转。
小萤一夜难眠,想推开?窗户透一透气
,却发现窗户都已?被封。
她深吸一口气,不想乱了思绪,顺手?拿起旁边的鸡毛掸子?充作宝剑,来了段戏文“雷震子?救父”的棍法。
待舞得尽兴,她武生唱道:“雷开?,吃我一棍!”
只?听?门外?有人赞叹:“太子?好情致,这曲调叫人听?了心神俱振!”
小萤不慌不忙收起鸡毛掸子?,瞄着门缝看了看,咧嘴笑道:“李公公,你怎么有空来孤这里了?”
原来是?淳德帝身边的李公公来了。
老宦官笑眯眯地看着上了铁锁的房门,不咸不淡地问一旁的侍卫:“陛下要召诸位皇子?入宴,你们?东宫玩得什么名堂,怎么还将房门锁上了?”
就算凤栖原再窝囊废也是?太子?,满宫上下,除了陛下,也就皇后能有锁太子?的本事了。
李泉心里明镜,却嘴上充傻,假作不知。
一旁侍卫们?面露难色,说是?皇后的吩咐。
李公公不慌不忙,笑道:“陛下宣召,不知皇后娘娘肯不肯放人?”
若这种选择都不会做,也就不必担着宫里的差事了。
李公公的话?还没问完,就有人赶紧给房门解锁了。
有个侍卫机灵,趁着别人不注意,一溜烟跑去?给皇后送信去?了。
房门被打开?,闫小萤晃着手?里的鸡毛掸子?,大摇大摆地出了屋,又将掸子?扔给一旁的小太监尽忠,便跟着李公公出了东宫。
刚出东宫,她便看见二皇子?正跟一人立在宫道一旁在闲聊。
看她出来,二皇子?状似不经意地回头?,便笑着赶过来施礼。
看来她被皇后囚禁的事情,在这一夜之间?悄然在宫内传开?。
皇后母子?失和,这里面的隐情太勾人,二皇子?被好奇心折磨得不行,故意等在这里看热闹。
闫小萤没搭理这笑面虎,越过他看向另一人。
那等玉树临风,文雅而立的气质,满京城里只?慕家?郎君独一份啊!
看来慕公子?深受陛下爱宠,虽不是?皇子?,也被召入宫内了,不过怎么都跑她的门口聊天来了?
她跟慕寒江戏园子?“私会”不能告人,便笑嘻嘻地打招呼:“公子?的腿好得真利索,还是?父皇的台阶风水玄妙,哪天孤也摔摔,看能不能摔得头?脑伶俐些?”
这话?太讽刺!
二皇子?在一旁皮笑肉不笑,等着看慕寒江“回敬”太子?。
慕寒江与太子?交恶,是?满朝文武都知道的事情。这老四也是?得了失心疯,色胆够大,总拿话?语撩拨一向清冷孤高的慕公子?。
被皇后养傻了吗?当真不知慕家?下一代的家?主是?个什么厉害角色?
四年?幽禁之苦,是?白吃了!
不过让二皇子?很是?失望,慕寒江今天似乎很有君子?风度,看了看嬉皮笑脸的太子?,表情平和,居然还回赞太子?,说他乃龙之骄子?,原该天生聪慧,万望保重身体一类的客套。
那副毫无锋芒,谦和的样子?,恍惚中慕家?郎君换了个人,全然忘了以前凤栖原是?如何害他腿瘸的。
不光二皇子?暗暗吃惊,小萤也觉得如此平和的慕公子?无趣,便不再逗他。
她干脆转头?,假装不知问李公公,陛下将几个皇子?召去?所?为何故?
李公公笑着道:“陛下今日宴请叶将军,还有几位旧日军中同袍。这些都是?当年?跟陛下一起从郊野一起打拼出来的。他们?都带着亲眷儿女如同家?宴,陛下也想让故友看看几位皇子?风采,这才让奴才找几位皇子?过来。”
原来叶重跟淳德帝,还有慕寒江的父亲慕甚,同是?年?少时结拜的异姓兄弟,乃是?换命般的交情。
他们?三个都曾入营带兵,一起冲锋陷阵的部将也有不少,许多年?岁已?高,老早卸甲归田了。
这次陛下亡妻的兄长叶重阔别京城足有十年?,终于北地边城凯旋而归。
趁着这难得机会,当年?与陛下打江山的部将们?受了邀约,带了各自女眷儿孙入京与叶将军相聚。就连帝师葛先生也作为昔日幕僚旧部,带着夫人孙氏陪同参加。
可?惜定国公慕甚身体不好,已?经卧病在床多年?,不能见客。
于是?陛下宣了慕公子?入宫代替父亲,也来跟他父亲的老伙伴们?见见。
一时间?厅堂满满,那些老部将的儿孙操着熟悉的乡音,纷纷给诸位皇子?们?见礼。
这样亲友敦睦的场景,让久居高位的淳德帝觉得异常怀旧亲切。
想当年?,他还是?落魄世子?时,不就是?与这些老家?伙们?一起大碗吃酒,大块分肉吗?
那时候喝多了,他们?甚至借着酒劲打过群架,打得鼻青脸肿后,再一起喝酒一笑泯恩仇。
那等肆意张扬,痛快极了!
如今他被供在朝堂,整日跟一帮文绉绉的臣子?们?咬文嚼字,互相揣摩心思制衡,还真让人怀念起做世子?时乡野军营的日子?啊!
除了一众皇子?,商贵妃是?唯一出来作陪的后宫女眷。
她比汤皇后入府早,在叶氏生产后不到一年?时,被还是?王爷的淳德帝纳入王府的。
那时叶氏与陛下关系恶化?,羞于见人。厅堂后院里的事情,也大都交给商氏打理。
这些陪着陛下打江山的老伙伴,都入府吃过商贵妃亲自做的汤饭。
凭着这层旧交情,商贵妃倒比后来明媒正娶的汤皇后更像这些人的家?嫂。
如今,商贵妃看到老伙伴和亲眷们?,也是?一脸久别重逢的感动,再无贵妃矜持架子?,亲自舀酒端菜,顺便拉着二皇子?一路交际。
那一口一个“萧家?姐姐”“李家?二叔”“三叔”“孙家?姐姐”地叫着,八面玲珑,平易近人得很。
小萤寻了桌子?坐下,打量一众人等。
在座的诸位中不乏怪人。
其中有个白头?发白胡子?的老者,面色阴沉,不似故友重逢,倒像是?来吊唁亡灵,坐在最靠窗子?的席上,毫无仪态歪躺着饮闷酒。
他甚至连商贵妃递过来的酒也懒得接,只?是?眼睛直勾勾望着窗外?的天空,也不知在看什么。
尽忠也不认得这人,于是?小萤凑到慕寒江身边,捅了捅他,问那人是?谁。
慕寒江看了小萤一眼,说道:“他是?臣外?祖的弟弟,家?中排行老三。名讳为‘天养’。因是?武林人士,不曾入朝为官,是?以做派不甚拘谨,还请太子?海涵。”
哦,就是?剑圣萧九牧的弟弟喽!剑圣的名声,响彻江湖,他的三弟弟应该也是?个武功了得的江湖人物。
闫小萤对于武盟侠客一类并不熟悉,对这场宴会也不那么热忱。
除了担忧着阿兄和海叔,她还分神想了想天禄宫的那位。
昨天阿渊故意点?火,将阿兄宫里的人引开?。
若凤栖原一直不见了踪影,依着皇后的性子?,势必溯源追根,追查到阿渊那里。
但愿阿渊机警,能应付过去?,不然就算有些武功,也孤拳难敌,难以自保……
她一时想,那封用暗码写的信里到底有什么作用?难道只?是?跟熟人报一报平安?那个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大皇子?,现在又是?如何?
就在这时,宫门外?那侍卫长的脸一闪而过,他跟门口侍卫寒暄几句,又警惕地仔细往里望了望,便转身走了。
看来闫小萤被宣召的事情被皇后知道,便派他来看看动静。只?是?大殿内祥和一片,并无异样,更无失踪太子?突然出现。
那侍卫长略略放心了,便转身离开?了。
小萤也无心在殿上,她想趁机要去?找寻海叔,问问他那边的情况。
于是?便寻了要去?方便的借口,出了耳房,她又借口消散酒气,只?带着尽忠一人在花园散步。
没走多久,却看见那皇后的心腹侍卫长就在前面不远处匆匆而行。眼看着他走到了隔离荒殿的外?墙处。
将作司要修缮外?殿,拨银由少府来出。
小萤在二日前未雨绸缪,跟李大人打招呼,想要揽了修葺外?殿的差事。像这样的差事,总有些肥水,身为皇子?应酬开?销庞大,有些账目不好报呈内务,总要有些来钱的
李大人心领神会,毫不迟疑给了太子?,只?是?那钥匙还未来得及交到她的手?里。
没想到的是?,那宫墙唯一的大门却已?经被打开?了,难道是?将作司要运材料,所?以早早开?门了?
而那侍卫长似乎也很吃惊,低头?查看了锁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脚步匆匆朝着荒殿而去?。
小萤心道一声不好!
阿兄能顺利逃脱,全靠大皇子?放的那一把火。
昨天清晨混乱,侍卫长恐怕不及细想,可?现在外?殿的宫门大开?,只?怕他要想到那疯皇子?,进而悟出关节。
若是?狗急跳墙,阿渊恐怕要受波及难以自保!
总归是?半路师徒一场,她也不忍心阿渊为了帮衬自己而下场太凄惨。
小萤刚要迈步跟上去?看,身后便传来低沉声音:“殿下欲往何处?”
小萤转头?一看,竟然是?慕寒江素袍翩然,带着侍从立在不远处。
小萤早想好了借口:“新得了将作司维修荒殿的肥差,看这门开?着,就想那边看看,怎么,慕卿也出来醒酒了?”
此时夕阳余晖未散,慕寒江看着太子?软嫩明净的脸庞,温和有礼道:“那边荒芜许久,难免有些蛇鼠,臣不放心殿下,愿陪殿下前往。”
说完,他便长臂舒展,做了个“请”的动作。
闫小萤心知推拒更会让这暗卫头?子?生疑,笑嘻嘻道:“慕卿有心了。醒酒散步,自然要寻个悦目养眼的,你我二人难得独处倾谈,实在美甚!”
若是?以前,慕寒江听?到太子?这等调戏之言,老早就不咸不淡地保持距离,跟传闻好男色的太子?撇清干系了。
可?现在慕公子?的容忍度似乎高了不少,听?了太子?说这么露骨的话?,居然无动于衷走到太子?近前问:“既然殿下觉得臣适合倾谈,您因何被皇后禁足,能否告知,让臣一并替殿下分忧了?”
小萤决心增加一下慕公子?的愧疚,低声凑过去?道:“自然是?因为去?戏园子?听?了整天的戏,母后震怒,申斥了孤……你说孤待君之情谊,够不够真?”
慕寒江如今对太子?的脾性重新认识了一二,听?她这么说,便收敛眸光,附耳低语道:“臣听?说皇后将殿下禁足后,又派了许多人打捞宫湖……难道殿下将什么要紧的掉入湖中,这才惹恼了皇后?”
不愧是?龙鳞暗卫的头?子?,打听?消息很有一套,一下子?抓住了重点?。
阿兄还未平安离京,小萤倒希望汤皇后镇定坚强些,别慌得六神无主,早早露底,给阿兄和海叔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此时打退堂鼓,也消除不掉这个龙鳞暗卫头?子?的疑心。
她心念微动,干脆附身,翘着脚儿跟慕卿耳语道:“这么想知道,要不要帮母后一起捞啊!”
少年?如兰气息在耳廓处喷薄萦绕,让慕寒江略微不适,高大的身子?微微一僵……
小萤故意朝着他的耳眼吹了一口气,然后便哈哈大笑,挥舞长袖大步前行。
德行!想要诈她,没门!
慕寒江被太子如此毫不掩饰地?调戏,让他身?后的?高崎猛吸一口冷气。
这太子吃了熊心豹胆?他当真不知慕家?寒江在刑房的?狠辣手段?
而慕寒江微微恼意闪过,又恢复了平日?的?淡然沉静走在太子身?后。
少年纤瘦,却并不显得?纤薄无力,细柳身?段裹着张扬艳色长衫,挥摆衣袖时,带着鲜衣怒马的?恣意风流,腰间的?玉佩也在行走间一晃一晃……
这次小萤光明正大地?前往荒殿,不一会就走到?了天禄宫附近。
曾经囚禁阿兄的?宫殿空寂一片,家?私物品一类应该也被人清空,了无痕迹。
不过那天禄宫那边上空却飘来一缕淡淡青烟,同时传来抽打呵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