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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之大院来了个大美人by眉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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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子上的供销社不像县城、市区的供销社或百货商店拥忙,谢茉进门时,林春芳正跟隔壁柜台的大姐闲聊,而隔壁那?大姐手里正打着毛线。
见到谢茉,林春芳的眼?睛就像拉下开关的电灯似的,“噌”地亮了。
她一面儿和谢茉打招呼,一面儿从柜台绕出来,挨到谢茉身边,抱住谢茉胳膊,说:“来找我,还?是买东西?”
谢茉受她热情感染,也笑了起来:“来看看你,顺便带把挂面回去。”
林春芳咯咯地笑,带着谢茉胳膊摇晃:“什么啊,明明就是来买挂面的,我才是顺带的。”
“别?晃,别?晃,我篮子要拎不住了。”谢茉好声气制止。
林春芳笑哼一声,这才停下:“走,我带你去买挂面。”
谢茉哭笑不得?被她拽住。
买完挂面,又闲聊了一会儿,林春芳不顾谢茉一再拒绝,执意将人?送到门口,谢茉刚想说再见,便见林春芳挂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眼?巴巴盯着她。
谢茉这才回过味来,敢情林春芳刚刚超乎寻常的热情,落点在这呢,她轻一挑眉,笑问:“有话跟我说?”
林春芳忸怩地揪住衣角,脸颊晕出红色。
见状,谢茉有所猜测,等了片晌,林春芳支支吾吾,话不成句,谢茉暗暗发笑,作势离开:“我家里有事,你不说那?我可先走了。”
转身到一半,胳膊被林春芳抓住,她焦急留人?:“先别?走呀,我,那?个……我就是想问问你李驾驶员的情况。”磕巴两?声,后?头林春芳一咬牙把话说顺溜了。
谢茉抱臂,慢悠悠说:“哦~”
果然不出所料。
瞧林春芳春满桃腮的模样,谢茉生出些好奇,她和李驾驶员在那?趟顺风车上可是发生了什么?

既前头话?已?开闸, 林春芳便不再忸捏,跟谢茉细细道明那日的事。
原来?那天李驾驶员不仅仅捎带了林春芳一程,把人送到她姐姐家院门口, 恰正撞上她姐夫家暴姐姐,还下车出?手帮忙了。
“车刚在巷子?口停下, 我就听?见?我姐的哭喊了, 跑过去我姐家门口围了一圈人砸门说情的邻居, 可?不管用,我姐还一直哭。”林春芳恨恨地说,“我姐她婆婆还在里头骂邻居们多管闲事。”
谢茉不由地叹气。
虽说现有那句“妇女?能顶半边天”,让女?性挣脱封建枷锁, 扬眉喘气,但这股风潮显然没能吹遍大地,在地域更广袤的乡下, 还是守着旧时?糟粕, 媳妇就该给夫家一家子?做牛做马, 稍有差池, 家里男人便会?“收拾”她,旁人无权置喙, 因为默认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 女?人嫁人后, 就是夫家的人了。
好像嫁人后, 就自动退化为奴仆了。
这种思想, 在谢茉生?活的年代都没能消除殆尽。
即便单提家庭暴力一项,放几十年后的在后世也是非常普遍。
“李驾驶员翻墙进去开门, 趁邻居们拦着劝说我姐夫那混球,我俩把我姐送去医院。我带我姐检查上药, 李驾驶员先去给领导办事。”
“李驾驶员认识县公安局的领导,跟我们姐俩商量后,他领我们去公安局将我姐的情况说了说,就有俩公安上我姐家把那混球带回局子?,连吓唬带哄,我姐夫那怂蛋脸都白了,吓出?一身汗,一个劲保证不敢再犯。”
“现在还不清楚他是真心悔改,还是假装骗人,不过李驾驶员帮忙打了招呼,以?后公安巡街时?,多朝我姐家那边逛逛。要是发现我姐夫还打我姐,就把人带回局子?,屡教不改,让他蹲几天。三番两次蹲局子?,除非他不想要工作了,不然一定会?收敛。”
瞧见?林春芳露出?舒口气的放松表情,谢茉终究咽下堵在嗓子?眼的话?。
这时?代,绝大多数人的思维里是没有“离婚”这一选项的,认为离婚和封建社会?的休妻一样,非常丢颜面,且离婚的女?人再没好出?路。如此境况下,即便离婚错不在女?方,女?方也会?被恶意揣测,被编排,被指指点点。
“李驾驶员有心了。”
“嗯。”林春芳笑抿了唇。
她对李驾驶员生?出?意动,不光是因为这事,两人先前便聊了一路,李驾驶员作为军区司机,跟领导去过省城、去过市里,县城更是三不五时?走?一趟,见?过不少世面,人有趣,嘴皮子?又?利索,一开始她还手脚拘谨,不知不觉就松弛下来?,和李驾驶员有来?有回地聊天,后面直接追问李驾驶员她感兴趣的问题。
不过,这一点她就不和谢茉讲了,怪羞人的。
林春芳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晃着谢茉手腕说:“其实,我原本打算下班后去你家找你来?着。”
谢茉禁不住笑眯眯打趣:“这么着急呀?”
“昂。”林春芳虽脸颊烫成红苹果,还是斜眼瞅着谢茉,含混应声。
她自觉十九岁,找对象的事不急,可?她不急她妈着急,今早出?门前就被他妈念叨一通,还透露又?托人给她物色了几个不错的小伙子?,她先寻人细访一遍,再安排她相亲。
林春芳可?不就着急了。
军区里优秀的小伙子?多,之前他们家也考虑过给她找当?兵的,毕竟当?兵的福利待遇比工人都要好。
但打听?了一圈,和她年龄相当?的,多数级别不高,要升级就得上战场搏命换军功,但枪炮无眼,万一牺牲她可?就成寡妇了。如果选择转业,不到一定级别也捞不到好工作,最好就是去公安局,或工厂保卫科,又?有转业降半级的规定,所以?哪怕进了公安局或保卫科大概率也没啥级别。
既这样,还不如直接在当?地找一个吃商品粮的,稳当?。
李驾驶员却算特例,他工种特殊,上战场的机会?小,就算转业,凭他会?开车这个特长,也能继续摸方向盘。
要知道,她从小就听?这样一个顺口溜“听?诊器、方向盘、金不换的营业员;粮管所、广播站、电影放映、邮递员;食品所、棉花站、三尺讲台、军功干。”,而?她妈给她找对象也是从里寻摸。
不过,林春芳忍住没告诉她妈,想先从谢茉这里打听?打听?李驾驶员的具体?情况,李驾驶员如果情况过得去,她妈必定同意。
至于李驾驶员本人的意愿,表现得够明显了,她姐都拉住她问李驾驶员是她对象不,忒地尽心。
眼见?林春芳要着急跺脚了,谢茉不再逗她,一口答应下来?:“行,我让我爱人帮忙去仔细打听打听。”
虽然不爱给人牵线做媒,但事情都扣到门上了,谢茉索性爽快应下,她不是遇事就躲的性子?,只要她实事求是,无论结局如何,她问心无愧,这样就足够了。
退一万步讲,即便林春芳和李驾驶员当真走到一起,且婚后过得不顺遂,介时?两人埋怨自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全当看清他们人品了。
林春芳握住谢茉的手,软声道:“你太好啦,跟我姐姐似的,我以?后就管你叫茉茉姐吧。”
谢茉大方应好,说了句“等我消息”后,戴上草帽,提上脚边的提篮,向林春芳挥了挥手,便回家了。
回到家,把排骨放进地窖,再把挂面放进西间置物架上最小的编筐里,谢茉已?手脚发软,腰酸背疼,歇息一会?儿,她捶着腰给自己冲了一碗红糖冲蛋水。
红糖水冲蛋水,做法?十分简单,先把鸡蛋磕入碗里搅散成蛋液,再将烧开的滚水冲入蛋液中,搅拌均匀,加入红糖。
这是谢茉从奶奶那里学到的,据说可?以?补气血,营养价值非常高,她读书、上班疲劳时?,或在大姨妈前后,偶尔会?给自己冲一碗,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觉得很有效果。
一碗红糖鸡蛋水下肚,谢茉渐渐回血,实在不想开油锅,站在烟熏火燎里煎饺子?,谢茉把饺子?倒在铝锅的篦子?上,上煤炉蒸热。
享用完美滋滋的一餐,下午一点钟左右,谢茉便哈欠连天,坐在椅子?上硬撑了半刻钟消失,终究敌不过睡意,转进卧室去睡午觉。
昨晚体?力消耗过大,乍一恢复她又?去镇子?上转了一圈,头一沾枕头,谢茉便迷糊了过去。
这一觉直睡得天昏地暗,直到窗外的夕色扑进房间,谢茉还未醒来?。
而?营部里的卫明诚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他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迎面撞上端着茶缸子?走?来?的陈钢。
“听?说你今天中午去医务室了,任务里伤着了?”陈钢一边说,一边上上下下把卫明诚打量个遍。
卫明诚一双黑眸回望着陈钢,沉沉的没什么情绪:“拿了瓶药油。”……顺带申请了避孕工具。
陈钢疑惑:“真受伤了?昨天汇报那会?儿为啥不说?”
“家里药油见?底了,我来?补一瓶。”卫明诚回答。
“嗯,那就好,要有伤情不要隐瞒,免得小伤积攒成大病,你们小年轻不注意,到我这年纪就有的苦头吃了。”陈钢絮叨着。
卫明诚惜字如金:“嗯。”
虽然卫明诚一如既往寡言,面上表情不多,但今儿瞧他,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就像那入水的茶叶,真个人舒展开了。
“不对劲。”管思想工作的领导,总想紧跟战士们的思想变化,陈钢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茶杯壁,若有所思地说,“你今天怎么瞅着格外精神?遇着啥喜事了?”
说到喜事,陈钢脑子?里蹦出?古时?四大喜事,先后一联系,他恍然大悟。
小别胜新婚。
卫明诚以?往犟着不结婚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加上卫明诚结婚时?日尚短,以?至于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噢~小别胜新婚嘛,我懂。”陈钢别具意味地看向卫明诚,“不过,可?要爱惜女?同志啊。”
他以?为卫明诚“小别胜新婚”时?,冲动失控,用力过猛,让谢茉受伤了。
陈钢不动声色瞄一眼卫明诚挺拔结实的身板,不由地暗啧,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
卫明诚本就窥不出?一丝情绪的脸,变得益发难以?捉摸:“你想多了。”
说完,掉头就要走?。
心里却反驳着陈钢的话?,什么“小别胜新婚”,明明他和茉茉一直都是新婚。
“哎哎,别走?,别走?,找你有事。”陈钢叫住卫明诚,见?人回头,笑眯眯问道,“那么着急干嘛,这回任务奖励不想要了?”
卫明诚漆黑的瞳眸霎时?一亮。
看着卫明诚离开的背影,陈钢不得不再次感叹,百炼钢成绕指柔,谁能想到以?前那个桀骜不驯,又?犟又?硬,不懂怜香惜玉的野小子?,结婚后会?这么疼媳妇呢,阖军区的男同志都比不上他,反正陈钢是自诩关爱家属的好丈夫,都自愧不如。
关键是那份用心,难得。
先前争抢着给卫明诚做媒的军属们,都打出?狗脑子?,这会?见?卫明诚会?疼媳妇,怕不得红了眼珠子?。
陈钢现在想起军属们闹出?的乱子?头还疼。
还好这小子?被降服,早早结婚了。
感谢谢茉同志。
谢茉醒来?时?,落日熔金,暮色正悄悄在院子?里生?长,而?她的脸上也涂抹一层慵懒的橘红。
谢茉正打着哈欠,忽听?外头传来?敲门声。
她重重眨了眨眼,起床出?了卧室,经过堂屋她扭头瞥了一眼座钟,心下有数了。
该是卫明诚下班回家了。
揉了揉眼角,谢茉脚步轻快地去开院门。
院门外,卫明诚正推着一辆崭新的女?式自行车,低眼含笑看着她。

这辆女士自行车和谢茉之前那一辆从?款式到品牌都相同。
二八大杠若身高不够, 便不能跨骑,须得单脚遛骑一段,让车小跑起?来, 然后另一条腿后扫上车,且遇紧急情况, 要倾斜车身跳车, 安全?性低。
谢茉听有些年纪的人讲古时, 听过这一节,有些来不及跳车直接摔沟里去的,还有跳车时失去准头磕破皮肉或门牙的。
这便是那个年代的车祸了。
相较二八大杠,它车身更?轻巧灵便, 横梁改为?斜杠,且车座更?矮,以谢茉的身高, 可以轻松跨骑, 一脚踩地, 另一脚横跨车身踏上脚蹬, 用力一踩,自行车便行进起?来, 且急停时, 拉下手刹, 便能以脚支地, 从?容平稳地下车。
卫明诚把自行车停在院子里。
谢茉关上院门, 垫步跟上去,她伸手指着新自行车问:“这个, 到底怎么回事?”
卫明诚眸中略泛起?一丝笑:“这是我这次任务的奖励。”
谢茉奇怪,忖了忖, 看着卫明诚,轻轻挑眉:“军区一向直接奖励钱和票,我怎么没听过军区奖励自行车的先例?还是少见的女士自行车?”
卫明诚道:“是我跟政委要求的。”
谢茉讶然片刻,而后笑道:“啊,上回不都说好先不买新自行车了吗……你怎地又专门弄来一辆?”
卫明诚绷了绷唇角,说:“你需要一辆女士自行车。”
想到今天在镇子上走的这一遭,如果骑自行车的确能省不少体力,谢茉道:“家里的那辆我也能骑……”
卫明诚目光垂落,漆黑的瞳仁凝视着谢茉,郑重?道:“可我不想你将就?。”
顿了顿,他放轻声音,可吐露的话语却震起?层层波浪:“你值得最好的。”
闻言,谢茉僵立了好一阵。
卫明诚这个人……这个男人真的是,偏爱在人猝不及防之下,用这般郑重?其事的神态,说些直戳人心窝窝的话。
谢茉伸指戳了戳自行车座,硬邦邦的,像男人顽强的意志:“什么时候的想法?”
话未问出?口,谢茉已?有猜测。
谢茉想起?,两人就?不买自行车商讨时,基本都是她在陈述因?由,继而做出?最终决定,卫明诚始终专注倾听,未出?言反对或支持她的决议,她当时还以为?卫明诚默认了,谁知?道,卫明诚在另想它法。
果不其然——
“你说不买的理由那会儿。”嗓音蓦地停顿了一下,卫明诚敛起?笑意,凝目看向谢茉,嗓音低而缓道:“这辆自行车经了军区领导的手,你骑出?去,不必担心旁人诋毁。”
谢茉恍然。
一时思绪翻飞,脑海仿佛又一片空茫。
风丝款款,掀起?鬓边发丝,缭绕盈鼻的麻痒唤回谢茉神魂。
谢茉一双水润的眼睛看着卫明诚,眨巴眨巴,嘴唇张了张,到嘴的话又被她压回舌底。
以卫明诚一诺千金的脾性,不能百分百做准的事,他鲜少事先开口,在这件事情上,卫明诚可以争取,但?最关键在军区领导点头。
谢茉明白他,理解他,因?而不再问。
“嗯……”谢茉给予回应。
“我不想你受委屈。”卫明诚说,“我更?不能接受,你因?为?我而受委屈。”
他明白茉茉不愿张扬的最主要原因?在自己?身上,茉茉不愿他因?她而被人诟病,败坏声誉,继而影响他前程,但?他也不想因?自己?令茉茉瞻前顾后,委曲求全?。
这世上的问题本就?非一路解法,多绕几道弯而已?,虽要多费些许功夫,但?那又怎样,对着弯眉笑眼的眼前人,他甘心如芥。
四目相对间,谢茉先行错开视线,低掩睫羽,过了片刻,又倏地转回来,笑意将深黑剔透的眼眸晕染得愈发神采熠熠,在卫明诚脸上流连一圈,她突地踮起?脚尖,探头堵上男人的唇。
卫营长,你今天情话超标啦!
天色昏暗,谢茉睡了一下午,没来得及做晚饭,卫明诚回家恰好接手。
谢茉给卫明诚说了一下今晚列下的菜品后,他便去地窖把排骨拿上来,清洗后,焯水煮汤。
排骨汤是在厨房的土灶上煮的,卫明诚在灶膛里填上木柴,便又把淘好的米加水放进铝锅,放到煤炉上。
回家的男人一刻都闲不住,卫明诚进卧室,在床底下捞出?谢茉穿脏的白色球鞋。
一条木板横在床头和床尾间,上头整齐摆放着两人的鞋子。
打扫卫生时倒不必一只一只拎鞋,但?床底招灰,谢茉想要个专门收鞋的鞋柜。
但?上回在集市上,并未在木匠师傅的摊子上见着大小差不多的柜子,上回木匠师傅上门,也忘记问,但?专门打木柜装鞋,在这年代还是有些太奢侈的,不知?藤条能不能编柜子,下回赶集订编筐时,可以问问老乡。
谢茉跟在拎着她鞋子的卫明诚身后蹦出?堂屋门槛。
卫明诚一做家务,谢茉就?喜欢盯着瞅,看他挥动?肌理分明的手臂,看他弯腰时依然挺括的脊背,看他利索干净的动?作?……也不一定要聊些什么,但?就?是想看。
这会儿,谢茉的小嘴却叭叭叭个没完。
她在故意寻卫明诚挑刺找茬。
虽然卫明诚天降般的带回一辆女士自行车,她非常惊喜,也非常受用,但?一码归一码,这些并不能磨灭,或者抵消卫明诚昨晚违抗命令、不听指挥、横冲直撞的恶劣行径。
谢茉俯身趴在卫明诚背上,脸压在肩胛上,露出?一双眼睛专注地盯着他刷鞋的动?作?。
“左边鞋帮前头有块黄点点。”谢茉开口刁难,“鞋跟那里你是不是没刷干净?还有鞋带,鞋带你怎么不换盆水洗……你这么大力扭,会把鞋底弄坏的,唉,你……”
谢茉努力把笑声憋回去,为?此还呛咳了好几回,不是她定力不够,委实是卫明诚做活漂亮,我找不到点下嘴,上头说的那些不是诬赖,就?是前言不搭后语。
人生啊,处处都是修行。
卫明诚好脾气地不反驳,耷下眼皮,眼尾余光一掠,便将谢茉眼底蓄着的那一汪狡黠笑意尽拢入眼帘,倒映在他眼底,收敛为?温然的笑纹。
“这样可以吗?”卫明诚依据谢茉的“建议”,问。
谢茉哼唧,用尖尖的下巴颌不轻不重?磕了他坚实的脊背一记,嗔怒:“早怎地不这么听话?”
卫明诚略一思索,便明晓谢茉话里的指代,于是低低笑出?声,又挨了谢茉一下巴颌后,止住笑,哄道:“我洗碗赔罪好不好?洗一周的碗。”
谢茉气咻咻追问:“那你改不改?”
卫明诚不答话,只一味地笑。
谢茉:“认罚不认错,然后还坚决不改,对吧?”
没给谢茉更?多“拷问”的时间,她话刚说完,院门便被敲响了。
谢茉赶忙从?卫明诚背上起?身,去把栓严实的门拉开。
打开门,外面是李驾驶员,谢茉不动?声色挑了挑眉,唇角笑容不由地加深两分:“李驾驶员怎么来了?快进来。”
李驾驶员叫了声“嫂子”,边朝院子里走,边不好意思挠着头说:“嘿嘿,我有事想请嫂子帮忙……哎,卫营长刷鞋呢。”
卫明诚跟李驾驶员打了声招呼,站起?身,打水冲洗洗刷干净的鞋。
李驾驶员正要开口,余光一瞥,就?见盆里的明明就?是一双女式白球鞋,不用想都知?道,这鞋是谢茉的。
李驾驶员内心轰然来了场地震,这……这军区最有前途的年轻军官,有名的冷脸营长,卫明诚,竟在家里给媳妇刷鞋?
李驾驶员脸上的表情已?维持不住,嘴巴张开,眼睛瞪大,手臂朝前动?了动?,转头看向谢茉。
李驾驶员的愕然,多少在谢茉预料中,她之所以没提前让卫明诚停手,一是卫明诚本人压根不在意,二是念及林春芳的托付,由此试探李驾驶员对男人做家务的态度,继而也能了解他部分品性。
想起?来到这里的目的,李驾驶员很?快整理好情绪,到底没忍住拿眼偷瞄了卫明诚好几眼。
卫营长泰然自若,好像刷媳妇鞋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林春芳同志和谢嫂子是朋友,她会不会受谢嫂子影响也要求丈夫给她洗鞋洗袜子?李驾驶员提了口气,想想打赌输给战友,没少洗那帮牲口的臭袜子臭鞋,战友的鞋袜都能洗,睡一个被窝的媳妇的鞋袜咋就?不能洗了?
这么一想,李驾驶员整个人都通顺了,卫营长都能洗,他又有什么不能的。作?战本事学不会,哄媳妇还不好学么。
为?了彰显他的决心,也为?了在林春芳那加分,李驾驶员暗搓搓把态度表露给谢茉。
“卫营长不光是我敬仰的战斗英雄,生活上也是我的楷模,回家不忘干家务,我要向卫营长学习。”李驾驶员说得铿锵有力。
“那感?情好。”谢茉抿唇笑,“说吧,找我帮什么忙啊?”
“我想请嫂子帮我问问林春芳同志,咳……”李驾驶员脸皮还是不够厚,咳嗽两声才说,“她愿不愿意跟我处对象?”
谢茉了然一笑。
她本想晚些时候拜托卫明诚打听李驾驶员的情况,现在人送上门,自己?主动?交代起?来。
“我今年二十岁,现在是24级工资,一个月四十二块……”
谢茉一面仔细听,一面汇总整合信息。
李驾驶员家里虽然是农村的,但?读过小学,进部队后也十分上进,虽写不出?优秀篇章,但?一般读写不成问题。家里兄弟四人,还有两个姐姐,他是排行老三,不管按照哪里的农村的规矩,论长论幼都轮不到李驾驶员和父母生活,也就?是说他媳妇基本不用伺候公婆,且李驾驶员老家离军区几千里,一年到头回不去一趟。
“嫂子,拜托你了。”李驾驶员一脸殷切。
挥手送走李驾驶员,谢茉心里明白,这个媒她非做不可了。
卫明诚栓好门转身面向谢茉,问:“做媒?”
以他对谢茉的了解,她应该对这件事不感?兴趣的,却应下李万里的请托。
谢茉便将李驾驶员和林春芳凑巧在家里碰面,之后又一起?去县城,李驾驶员还仗义?相助的事情大略讲了讲。
至于林春芳先头那回不成功的相亲,和自己?莫名搭上的关联,谢茉没说,都过去的事情了,没必要再拿出?来让卫明诚不快。
“小李人不错。”卫明诚评道。
想起?李驾驶员从?看到卫明诚给她刷鞋的震惊,到后头急转直上的态度,谢茉不禁笑道:“脑子很?活。”
说着话,排骨汤炖好了,铝锅上的米饭也蒸熟了,俩人吃过饭,稍稍歇息片晌,谢茉进了洗澡间。
洗澡之际,她陡然想起?京里寄来包裹的事还没跟卫明诚提。
谢茉从?洗澡间出?来后,在书房发现卫明诚身影。
刚要出?声喊人,就?见那张素描画正捏在卫明诚两指间。
一抬眼,和卫明诚四目相接。

心尖小?小?的、悠悠的颤了?一下。
卫明?诚一双眼睛犹如?广袤夜空般覆盖而下, 将她紧紧围拢期间。
乍一看这片深黑的夜空沉静无波,但若仔细去?瞧,便?可见那无垠的幽邃里正汹涌出摄人的幽微光芒。
晕黄的灯色涂满四壁, 亦给笔挺端立的卫明?诚镶了?一圈光边,他今儿穿了?件显露肌肉轮廓的军绿短袖, 暖色光线停驻在他眼尾眉梢, 与那与生俱来的幽深峭峻交融, 氤氲出令人心颤的气势,像是一只瞄准猎物,蓄势待发的豹子。
他不经意般一垂眼睑,便?把那攻击性尽数敛回眼底。
谢茉咬了?咬唇, 从怔懵中回神。
她勾了?勾唇,指腹轻轻捏了?捏手里的毛巾,坦然笑问:“画得和你?像不像?”
一边说, 谢茉一边走到卫明?诚跟前?, 抬头压住卫明?诚举着素描画的手臂, 探头去?瞅。
卫明?诚手臂加力?, 撑住谢茉斜倚过来的半幅身子,视线从她脸上滑开, 两手把纸页抻开, 仔细端详片刻, 回答:“像。”
眉眼神韵, 五官轮廓, 任谁一打眼都能认出画中人是他,但卫明?诚却?觉得另一处着笔更传神。
画面中, 他敬礼的画像占据页面绝大多数,谢茉的身影只在右下露出小?小?的一角, 飞扬的发丝遮住侧脸,一只手微微前?倾,而这只前?倾的手似蜷非蜷,这一细小?的动作,倒尽她复杂的心绪,想开口挽留,又情知挽留不得,不想送别,却?不得不送别,左支右绌,进退难为。
卫明?诚从这一只手上,见知谢茉对他日?渐深厚的感情。
卫明?诚看着铅色素描,心跳不受控制地狂跳几息,才渐渐止歇。战场上流血、扛枪挨炮火,面不改色跟敌人拼刺刀,他也算有阅历有定力?的人了?,这一刻竟然不敢和她对视,只一个?劲盯着画看。
可,越看画,心里躁火便?越旺盛。
谢茉莞儿一笑。
察觉到卫明?诚的避闪,谢茉故意去?捕捉他视线,追问:“我画功很好吧?”
谢茉踮起脚尖,脸凑到卫明?诚眼前?,两人鼻尖挨得极近,裹挟各自气味的鼻息混合在一处,氤氲出一股迷雾般的潮气弥散在脸上,熏熏然醉人。
“嗯?”谢茉眨巴眨巴眼睛,深黑灵动的眼珠儿盯着卫明?诚,“怎么不说话?”
话语喷在卫明?诚嘴角,谢茉开合的唇瓣吐出绵绵、温温的气息,挠得他从唇齿直痒进心底。
“好。”卫明?诚滚了?滚喉结,不自觉压低嗓音,“特别好。”
卫明?诚绷直唇线,片刻,俯下身狠狠啃上谢茉“招惹是非”的嘴巴。
谢茉趁卫明?诚投入不备之际,不轻不重咬了?口他舌尖,在他怔愣的瞬间,转身脱出卫明?诚臂弯,站到桌子另一侧,双手撑在桌面上喘息平复片晌,断断续续道:“我,我有……正经事情要?跟你?……跟你?说。”
卫明?诚压住翻涌的情潮,重重呼出一口气,弯眼打量谢茉几秒,低声说:“嗯,你?说。”
谢茉等?喘息稍匀,便?道:“你?走第二天,李驾驶员送来一个?包裹,从京里寄来的,应该是不知道咱家的地址,寄送到营部了?。”
“我打开看过了?,手表、围巾、京里特产点心、钱和各类票、工业券……零零总总一大编筐,东西我都没拆,原封不动被我收在置物架上了?……”
喘口气,谢茉声音全然平稳起来:“还有一封信,我没看,放在书桌抽屉里了?,你?能把我素描画翻出来,想必那封信你?也见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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