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之大院来了个大美人by眉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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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明诚瞧她一脸兴味,低笑说:“很有意思?”
前?世谢茉生存压力大,生活节奏快,娱乐的?方式五花八门?,她是以社畜的?心态工作,当然?讨厌办公室里的?明争暗斗。
现在境况全不一样,心态转换成了个乐子人,再看同事间的?小动?作和小心思就跟看直播似的?,很有趣。
“嗯嗯。”谢茉点头,“超级有意思。”她加深了程度用词。
“怎么说?”
谢茉提唇一笑:“人性?的?幽微就潜藏在这些不起眼的?小细节里,一个眼神,一个抬头,肌肉一丝僵硬的?牵动?……观察、分析、得出结论……”
顿住话头,她忽问?:“你小时候玩过藏宝游戏吗?”
卫明诚点点头。
“找到宝藏后,会产生新奇感、满足感、成就感吧。”谢茉笑盈盈说,“差不多的?感受,特别有意思。”
上辈子即便?她观察到某些小细微处,也懒怠花心思分析总结,而今却发现,只隔了一层窗户纸,轻轻一戳就能看破。
看破,趣味便?油然?而生。
卫明诚了然?颔首。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就好。”
“嗯哼。还有更有意思的?呢。”谢茉没卖关子,稍一停顿整理?措辞,然?后直接往下说,“邢主任安排工作,不可能跟我交代过后,不和我的?直接领导提一嘴。但袁科长?上午下午都来办公室巡视过,却没向我和赵梦任何一个人了解情况,连带也就没做任何工作安排。”
卫明诚筷子在半空顿了顿。
他年纪不大,但经历不少?,不提如今作为部队干部的?实践锻炼,就只说他小时候的?成长?环境,权利的?顶层,耳濡目染也能看懂这里头的?机锋。
两人交换个眼神,对袁峰的?用意都一清二楚。
邢主任让谢茉分担赵梦广播工作这件事,袁峰必然?知情,他之所以不挑开做明确布置,是因为他很了解赵梦,清楚赵梦不会让谢茉插手广播工作。
若谢茉不满赵梦的?霸道,必会寻他裁夺,届时他只要依邢主任指示重新分派即可,如此对谢茉施了恩,拿赵梦立了威,他作为领导的?权威也得以巩固。
而倘是谢茉默认了赵梦的?霸道,袁峰一样受益,赵梦会因身后“虎视眈眈”的?谢茉而精进业务,以至收敛脾性?,少?仗后台妄为,如是,作为赵梦领导怎能不舒心,而他手里没用掉的?分派权便?是赵梦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拿捏着她。
不论怎样,袁峰稳坐钓鱼台。
赵梦除了在邢国强面前?端正?,袁峰跟前?总是大小声的?说话,没个分寸,找不准自己位置。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领导?平日无视你错误,甚至纵着你,是懒得搭理?你,领导要真出手,你有后台又?如何,他多的?是法子和手腕辖制你。
做领导的?,哪一个又?是简单的?呢。
卫明诚问?:“你想去播音吗?”
“有点兴趣,但不大。”谢茉说,“估计体验一两回就淡了。”
卫明诚“嗯”了一声,才又?掉头回应她讲述的?事:“对她不算坏事。”
“是这样。”谢茉赞同地点点头。
赵梦的?靠山在革委会,过几年的?下场多半不明朗。
无论何时何地,人都要有自知之明。能力够不上偏走?了后门?的?,为人行事便?须低调,然?后趁机学习技能,经营人际,即便?不能以此为跳板平步青云,也能在靠山倒了时,多几分立足本事和资本。
人啊,归根究底还得靠自己。
星期天?,休息日。
卫明诚吃过早饭后便?骑车去县城拿上周拍的?合照,谢茉则朝镇上进发。
先去农贸市场买菜。可能是休息日的?缘故,人特别多,吵嚷高喝,一派热火朝天?,同样的?情况出现在邮电所,谢茉排了近俩小时才接通青市家里的?电话。
接电话的?仍是章明月。
“妈!”谢茉声音里洋溢着欢快。
章明月显然?同样欣喜:“茉茉,最近怎么样?过得好吗?明诚呢,在不在你身边?”
一连串的?问?题穿过电流急切投递进谢茉耳朵里。
谢茉一一认真仔细回答,说她最近很好,跟卫明诚很好,过得很好,已经适应这边的?生活,重新布置了房间,找老乡做了布鞋,在院子里种了蔬菜;跟邻居和新认识的?朋友一起下饭馆,无意间撮合了一对很棒的?年轻人;赶过几次农村集市,骑新买的?自行车和卫明诚去县城拍照、购物、闲逛,卫明诚现在之所以没一起来,是去县城取照片了,甚至还提了一句卫明诚今早煮的?面条里“妈妈牌”更进了一步。
章明月听得专注,时不时接一句,母女?俩你来往,传递对彼此的?惦念。
“您跟爸爸呢?身体还好吧?工作忙不忙?可千万注意身体。爸爸是不是又?去单位加班没在家休息?”
章明月像她那般细致回答。
“您多劝劝爸爸,休息日至少?歇息半天?,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章明月:“你爸在家也闲不住。”
“可他在家您一转眼就能瞧见。”谢茉俏皮笑说。
章明月笑斥:“你这丫头。”
咬了咬唇,谢茉喜滋滋对章明月说:“妈妈,我工作定下来啦。”语气仿若考了高分向家长?炫耀的?小孩子。
章明月询问?原委,听过后忍不住语带骄傲道:“我女?儿,真棒!”
紧接着,她又?叮嘱:“这边看不到报纸,你把那篇得奖文章写下来寄到家里,我要读读,你爸爸一定比我更急迫。”
谢茉乖乖应下。
诚然?,谢茉如今的?工作主要是写稿,可公社有别于报社,需求的?稿件着重点不同,况且权利机关内各类问?题更多更复杂,章明月难免操心,言语殷殷地提点谢茉。
余下的?电话时间,谢茉一直频频点头。
挂上电话,谢茉已接收了一脑袋滚烫知识。
章女?士,睿智!
谢茉载着一编织篮菜肉和一腔沉甸甸母爱回家。
刚拐过巷子口就见到另一种母爱表达方式——打屁股。
谢茉停下车,打圆场。
田嫂子扯了扯一扭百转的?老大,气咻咻道出生气缘由。
原来是这还不到十岁的?熊孩子嚷嚷着要退学,的?确该教训。但一味的?武力镇压,却不跟孩子讲明白原因,并非好办法。
田嫂子胸口剧烈起伏:“还没我腰高,你不想上学想干嘛?”
“读书才能成为文化人,文化人到哪都被高看一眼。”
听见田嫂子这句话,谢茉禁不住看了她一眼。
其实如今很多人对孩子读书这个事情都不太上心,一是学校环境不好半天?上学半天?学农正?经书教不了几本,闹哄哄的?孩子心思也不在上学上;另一个城里知识青年都下乡了,读书眼见出不了头,垮不了阶级。万一常年读书学成好些知青那样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养活自己尚且费劲,那可就坏菜了。浪费那时间,不如给家里干干活,减轻家长?负担。
谢茉站在时代的?肩膀上,她清楚乱象会结束,知青会回城,读书考学依旧会成为上升阶层的?最短途径。
可这些话不能说,一个心智稚嫩的?孩子也听不懂。
所以,谢茉便?笑问?辉子的?小大哥:“告诉阿姨,你以后想干嘛?”
男孩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挺起胸膛大声说:“跟我爸一样,带兵打仗。”
谢茉笑容愈深。
子承父业,某种程度上,杨营长?的?家庭教育很成功。
然?后,谢茉又?问?:“那你知道要怎么带兵吗?”
小男孩一时语塞,脸都憋红了。
谢茉不为难他,循循善诱道:“首先,作为军事领导你要会看地图,地图上的?等高线是什么,等高线条数多寡代表什么,等高线疏密、凹凸、重合又?对应怎样的?地形,现在听不懂没关系,学校的?地理?老师会教你。”
“再说,领兵打仗你要懂战术战略吧,那你知道什么是声东击西,什么是釜底抽薪,什么是围魏救赵……等等,这些只是,学校里的?语文老师会教你。”
“还有,作为领导各类武器的?应用你该了解吧,那么……”
谢茉话没说完,小男孩已经懵圈了。
“所以,还要退学吗?”谢茉笑眯眯,神态非常和善。
小男孩还没缓过劲,那边孩他妈已开始拍手叫好:“小谢,你说的?太好了。将才我是一肚子道理?讲不出来,小孩家家脾气和他爸一样死犟死犟的?,好歹说不通,我这火气蹭蹭上窜,狠揍他几巴掌都消不了气,我真恨不得跟这熊孩子换换脑子。”
“你这一套一套的?,说的?又?好听,又?有道理?,真的?太会说了。”田嫂子激动?眼冒精光,还没忍住拍了拍胸口,“这,就是上学的?好处!”
田嫂子一转头,呵斥儿子:“见到没,不读书,没文化,你吵架都吃亏。”
谢茉扶额:“……”怎么扯到吵架了。
不亏是亲母子,小老大明显听懂了,重重点点头:“那,那要不就先不退学……”还没说完,这孩子兴许不自在,一溜烟跑了。
田嫂子抱怨几句孩子难搞,卫明诚骑车回来了。
打过招呼,谢茉问?:“照片拿到了?”
卫明诚点头:“师傅说前?天?就洗出来了。”
田嫂子从旁问?:“拍的?啥?你俩的?合照?拿出来看看啊。”
卫明诚看向谢茉,谢茉看向他。
田嫂子不明所以:“怎么了?不能看?”
话都到这份上了……卫明诚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从中一抽,崭新的?照片映入眼帘。
照片上的?年轻男女?紧紧挨着,浑身洋溢着羞人的?幸福。
田嫂子眼尖,一眼苗见这张照片的?重点——勾缠在一起的?两只手。
她想起上周六下馆子那天?,小夫妻俩也是这么勾着手,这回终于再忍不住,啧啧揶揄:“这照片多看两眼怕是要长?针眼。”
哎呦,这小两口腻乎死了!
小两口面面相觑。
谢茉:“……”
抿掉涌到嘴的?笑,抬头假装看天?。
当天晚上, 谢茉窝在卫明诚怀里。
倏地?,她整张脸埋进卫明诚肩窝,圆润肩头抖出一串风铃似的清脆笑声。
声波轻漾, 漾出了?一阵极具感染的愉悦。
卫明诚探手抚上她的后脖颈,轻轻揉了?揉, 她的笑声引带他胸腔震动, 因而他声线不可自抑的沁上了?低沉笑意?:“还?在想白?天的事?”
闻言, 谢茉从他肩窝里仰起脸,那双乌润润的眼?睛在昏沉光线中?依旧湛然明亮。
想起中?午那会儿,她硬撑脸皮端出一副坦然从容的神态,装模作样跟田嫂子含混两句后, 拉住卫明诚便告别回家?。待双扇门扉阖上,再也装不下去,就急不可耐地?弯身伏在卫明诚手臂上笑, 还?生怕被田嫂子听见, 不敢笑出声, 硬生生别出两眶泪珠儿。
“你不也觉得好笑吗?”她双眼?亮晶晶地?问。
之前俩人站在院门口笑了?好一阵。
恶作剧成功般的纯然欢乐, 那点子被人当面揶揄的赧然悄然间已随笑声尽数散入风里。
卫明诚低眼?笑看她。
藉着溶溶月光,她此?时的模样印入他眼?底, 哪怕像蒙了?一层薄纱般隐约朦胧, 但他脑海中?却清晰勾勒出她五官情态——
纤长浓密的睫毛一颤一颤的, 在白?皙光洁的肌肤上投射下一道摇曳的阴影, 两颊浮上晕红, 像是?用指尖轻搽了?一层匀称浅淡的胭脂。
必是?跟先时一样,像个亟待分享快乐的活泼俏皮的孩子。
他的愉悦, 多?半来自她的愉悦。
谢茉见他笑而不答,探头凑向卫明诚, 叼起他一瓣薄唇,不轻不重地?咬下一口。
她以为的小惩,却是?他眼?中?的撒娇亲昵。
“嗯。”卫明诚下巴摩擦谢茉柔软发丝,“我很开心。”
纯粹的开心,总令人想起无忧无虑的童年?。
俩人自然而然说到各自的小时候。
谢茉没法一五一十照实讲,于是?便把?自身经历和原身境况糅合,事件底色不变。
他们没一味挑拣有趣味的说,好的、坏的、深刻的、模糊的、彩色的、灰暗的……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这期间,两人的手始终交握在一起。随着讲述,或握紧、或摩挲、或摇晃,分享,分担。
卫明诚讲到离家?参军:“……那时候年?纪小,又钻了?牛角尖,就想去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受家?庭和周围环境影响,参军就成了?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
谢茉转过脸,侧头亲了?亲卫明诚耳朵,问:“你第一次上战场多?大?”
卫明诚抿了?抿唇,回答得很平静:“十八岁。”
谢茉忽地?手臂撑在卫明诚肋侧,垂眸俯视着他,四目相对,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十八岁,刚刚成年?,后世十八岁的孩子还?在读高中?,高考便是?悬在胸口的头等大事,而卫明诚却在炮灰纷飞的战场,随时面临着受伤流血甚至……死?亡。
谢茉心尖被狠狠蛰了?一口。细细绵绵的疼。
她问:“那时候害怕吗?”
卫明诚顿了?顿,说:“小时候我算大院里的孩子王,大我两岁的孩子都愿意?跟我后头玩,我顺理成章的成了?我们院的‘司令’,带着我手下的将兵和其他院的对阵,多?半都是?我们赢,赢得轻而易举。但真实战场却是?残酷的,铁与血,冷硬腥臭,战友中?弹飙出的血直接喷到我脸上,好像被人迎面泼了?一桶红漆,我脑子嗡嗡的一片空白?。”
“机械的跑,机械的藏在掩体后朝对面开枪,机械的组织人手……”
“直到胜利,血都半干了?,鼻子都习惯血腥味了?,我才反应过来,脸上的是?血,战友的血……”
“后来我撑不住睡着了?,具体梦见什么不记得了?,只记得到处都是?红的。”
卫明诚虽没明确回答谢茉的问题,但卫明诚上述的话已隐晦的给了?她答案,掩藏在平淡叙述之下的,是?难以言喻的创伤和隐痛。
谢茉无法全然与卫明诚感同身受,所以不能想象,那段日子,卫明诚是?如何煎熬的。
卫明诚是?一个强大的人,不论体魄或心灵,他没因直面血腥枪炮而生怯退缩,反是?勇往直前,在战场上用剽悍和智慧赢了?一场又一场,就像他小时候那样。
卫明诚的不直接回答,她理解。
奶奶去世后,她一切好似正常,她一如既往上课,找兼职,和朋友们聚会嬉笑……关?心她的人都欣慰她从逝去唯一亲人的伤痛中?走?了?出来。
至到放假回家?,她推开家?门,习惯性叫了?一声“奶奶”却收获一屋寂静,她才像从梦里惊醒似的,恍然意?识到,奶奶去世了?,她慈和的笑脸、高扬的催促起床声、频频给她夹菜的手……都彻底不再了?。
那时的她倚在门口,从下午一直坐到深夜。眼泪流了干,干了?流。
事实上,哪怕是?现在,谢茉也很难说,她究竟有没有彻底走?了?出来。
虽然是?南辕北辙的两件事,但道理是?共通的,有些事情很难给一个明确的定义,得出个确切的答案。
每个人心里都有伤口,或深或浅,但总会尝试自愈的。
谢茉翻身趴在卫明诚身上,下巴拄在交叠的手背上,温柔安静地?注视着他。
卫明诚讲述了?放置在记忆角落的过去,长长吁出一口气,某些积攒的情绪逸散了?出去。
谢茉用下巴蹭了?蹭他坚实的胸膛,轻却口齿清楚地?说:“谢谢。”
卫明诚一怔,困惑道:“为什么说谢谢?”
谢茉略一挑眉,绷着上弯的唇:“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难道不该对一名浴血卫国的战士道一声谢吗?”话音铿锵有力?。
卫明诚低低“嗯”了?一声,旋即喉间溢出一声很闷的笑。然后,他在她额头珍惜地?印下一吻。
谢茉笑笑,探头回亲了?他眉心一记……还?有,作为枕边人,谢谢你愿意?敞开心扉,给我看最深处。
想着,她又朝卫明诚怀里钻了?钻。
卫明诚揽住她的背。
手臂渐收。
卧室静悄悄的,空气微凉,俩人紧紧搂在一起,体温交互,彼此?的存在和相拥让凉意?转化为醺烫。
两人呼吸均匀,好似已进入沉眠。
蓦地?,谢茉挪了?挪身子,轻声问:“睡着了?吗?”
下一瞬,卫明诚唇间吐出低低的一个字:“没。”沙沙哑哑,刮擦谢茉耳膜。
谢茉微微拉开距离,撩起眼?皮,看向卫明诚如层峦起伏般的脸庞:“你现在还?会做相关?的梦吗?”
静默了?好久,卫明诚低声说:“偶尔。”
顿了?顿,他又说:“都过去了?。”
谢茉声音轻轻的,在这昏暗的夜里像一道一触就碎的梦:“嗯……”
她一早便知道卫明诚是?由功勋晋升的年?轻军官,也知道他是?战斗英雄,甚至跟他讨论过那场战斗,敬佩他,称赞他,欣赏他,却忘了?“战争创伤”这个名词。
将才聊童年?,聊过去,知道他上战场的年?纪,才留意?到他光鲜一面投射下的暗影。
谢茉的心被攥了?一下,酸胀、钝痛。
卫明诚把?她重新圈回怀里,然后亲了?亲谢茉发顶,低声说:“而且,我现在有你了?。”
再大的阴影都会慢慢淡去,更遑论谢茉就如同他生命力?的光,照亮俩人前路,驱散身前身后残影。
俩人在一起创造的美好记忆,足以疗愈所有伤痛。
他虽未名言,但谢茉仿佛有所感悟,耳朵覆到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说:“我也有你了?。”
和他在一起后,她再想起奶奶,显而易见地?释怀不少。
“睡觉吧,明早还?要早起。”卫明诚温声提醒。
谢茉:“晚安。”
“……晚安。”
这天晚上,他们什么都没做,互道晚安后,于黑暗中?,相拥而眠。
渐渐地?,两颗越靠越近的心,跳动频率同步了?。
星期一,谢茉今天造型特别有年?代感,两条麻花辫,白?衬衫军绿裤子。唯一的亮点在发梢,缀着由红发带绑系成的精巧蝴蝶结。
像刚迈出校门的女学生,清新又朝气蓬勃。
当她站在办公室门口时,白?衬衫的周身好似渡了?一圈旭光,映得满屋明媚。
赵梦抬头望向谢茉。
白?衬衣掖在裤腰里,被棕色皮腰带扎得紧紧的,显露出纤腰一把?,却又因冷硬的牛皮革和钢扣,盖住了?呼之欲出的娇柔,反多?了?几分赏心悦目的英气来。
这一刹那,有什么东西陡然抓紧她喉咙。
她觉得胸口发闷眼?睛酸涩,又丧郁歆羡忘了?活动。
像被定了?身。
直到谢茉弯眉笑目招呼:“早上好。”
她一步跨进门,漫步到办公桌前,擦拭整理桌面。
赵梦才终于将压在胸腔的那口气透了?出来:“早。”
她不由地?扯了?扯今夏新做的碎花衬衣。
如今女同志们偏爱碎花衣裳,她也不例外,身上这件碎花衣裳刚穿出来时惹来一帮艳羡目光,可这一刻却觉得白?衬衫在一水的碎花中?,格外瞩目,有一种?清水出芙蓉般的感觉。
碎花,太花,花得有点土气了?……
她今早已经遇到三个学谢茉这般穿白?衬衫的。
而且……谢茉自己兴许没感觉,刚刚她却瞧得清楚,从谢茉出现在大院门口到办公室的这一段路上,迎面或错身的男人总会有意?无意?地?看谢茉两眼?。
“我去外头顺顺稿子。”赵梦拾起笔记本,对谢茉扬了?扬,“我习惯念出声,怕是?会打扰到你。”
顿了?顿,她刻意?似的说:“你还?要写科长交代的稿子,对吧?”
谢茉微笑点头:“昨天构思了?文稿大致结构,今天再翻翻资料就落笔填充了?。”
昨天下午,卫明诚主动接过做饭的活,留她在书房看书打草稿,的确写了?初步的文稿。
赵梦听见这话,笑容更深了?:“那你忙,我不能再耽搁你。”
说着,她便迈步去了?广播室。
邢主任作为公社名义上的二把?手,实际上的一把?手,他的话她不敢违背,临来公社报道时,舅舅就叮嘱她要尊重邢主任,邢主任出身部队,背景颇硬,平白?不要惹他。她即便不情愿有人分抢工作,也因顾及邢主任,不敢一拖再拖,今天来上班的路上,她本已决定先教谢茉广播流程,但见到对方沐光而来的那一幕,突然就改主意?了?。
反正离她休息还?有好几天,再等等也不晚。
再说,谢茉自己都没主动要求学习,她没必要上赶着。就算以后领导问起来,她也有话说。
谢茉笑望了?赵梦背影一眼?,心里门儿清,赵梦到底年?轻,那点小心思全露面上了?。
她没多?留心,自顾自忙她的。
刚用带“永河公社”抬头字样的纸把?草稿誊抄了?一段,另外俩同事便先后进门了?。
谢茉含笑和两人打招呼,便埋头书写。
一篇稿子誊完,外头广播正响起赵梦的声音。
谢茉一边揉捏发酸的手腕,一边听了?会儿,嗯就这一段,赵梦已念错两个字的发音了?。
提唇一笑,去翻资料,把?相关?数据填进去。
等赵梦从广播室回来,没一会儿袁峰便拿着钢笔和笔记本来同志大家?去大会议室开会。
会议开头,由邢主任讲了?讲中?央的政策,省、区、县的态度,又重申最高指示,然后开始重点总结公社前段工作——夏收、交公粮。
谢茉来时,学习袁峰带了?笔记本和钢笔。
之前的政策和最高指,谢茉虽没做相关?笔记,但听得认真,一条条枯燥的条文和话语里,暗藏时代风潮。
她所记词句全是?关?于邢主任的,包括他的讲话风格,用词偏向,显露的思想和态度,以便琢磨和修改那份发言稿的措辞。
而之后的夏收和交公粮部分,也很实用,资料上的数字是?冰冷呆板的,邢主任作为亲历一线的领导,实例、数字相结合,再添上得失经验,让文稿更丰满有力?。
这个会议时间很长,开会开麻了?的不少人,如此?,一开始还?能强打精神紧跟领导讲话,慢慢懈怠起来。
出神、打瞌睡、蔫头耷脑、互打眼?色、伸手比划……
小动作自以为隐蔽,但坐在上首的人眼?睛各个又利又毒,侦察兵出身的邢国强更是?其中?佼佼者。
“……工作态度,决定工作质量。工作态度体现在方方面面……就比方说开会这事,一个在会议上走?神开小差的同志,必定不能尽善尽美把?工作完成。”邢国强扫了?众人一眼?,心虚的人不由自主缩了?缩脖子。
最后,邢国强把?目光投向谢茉:“这里我要重点表扬谢茉同志,笔不离手,专注认真。”
老师喜欢认真听讲记笔记的学生,领导一样喜欢。
邢国强精力?充沛,行事又雷厉风行,一向瞧不惯疲怠的人。
谢茉的朝气积极、认真勤勉正是?他最欣赏的。
一会议室的目光齐刷刷射到谢茉身上。
谢茉:“……”
领导这话不能去反驳,总不能说“我没认真听、我只是?在笔记上乱划拉”,何况,她认真听,仔细记,本就是?事实。虽然一不小心成了?靶心对照组,但谢茉只能微笑谦虚应对领导表扬,心里却盼望邢主任不要真让她成为“别人家?孩子”,莫名其妙得罪人。
还?好,邢主任作风强硬,却不缺情商。提点两句后,便打住话头,继续会议内容。
谢茉长舒一口气,会议一结束,便快步走?了?。
而在她身后,关?于她的讨论却开启了?——
“那是?公社新来的女同志吧?”
“对,就是?她,宣传科的。”
“嚯,长得真好!”
“人家?结婚了?,对象是?部队最年?轻的营级干部。”
“啧。男人是?有本事,日子可不一定好过。”
“怎么说,快给我仔细讲讲。”
“我听说她自以为是?个文化人,看不上男人不识几个字,是?个大老粗,夫妻感情特别差,提一句都拉脸……”
谢茉回到办公室就把?这事忘脑后了?,伏案修改文稿。
刚才的会议给了?她新的灵感,她决定把?切入点改成“交公粮”。
交公粮前,会有粮站的工作人员去看一下粮食,给粮食定级别,级别不同,国家?收购价格不同,结算时会给予农民相应的款项,而在全面取消农业税前,种?地?是?要交税的,这个税便从买粮应付款项中?扣除,粮食斤量和税款抵扣,国家?无偿获得粮食,这便是?“交公粮”了?。
谢茉小时候还?见过排队交公粮的壮观景象,那时候懵懂,只觉惊讶,从邢国强的讲述里,谢茉才了?解更多?细节。
一时灵感如泉涌,下午三点钟,谢茉便完稿了?,但她却没着急送给袁峰看。
她先前已把?截稿日期压到周二,时间已很“紧迫”,倘使?还?提前交稿,兴许会给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轻率浮躁、不用心;更重要的是?,提前交稿很容易让领导觉得她还?有余力?,日后安排工作时大概率会更稠更重,可写稿靠积累,也靠灵感,如果她哪一回状态不佳,要稿又急,到时候便是?自己坑了?自己。
这和古代上交贡品,品质最顶尖的不进皇宫是?一个道理。
做人,做事,都要有余地?。
时间顺着窗外树影的移动溜走?,一下班赵梦便拿包走?人,路过谢茉还?笑盈盈道别:“我先走?了?。”
谢茉正把?文稿折好塞进挎包里,闻言,抬头笑眯眯回她:“明天见。”
易学英嗤笑一声,见黄长明正朝办公室门口快走?,停顿片时,凑到谢茉身边,口气不确定地?喊她:“小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