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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玉—— by驰驰响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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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衍誉走到他近前,一脸认真:“义父的大事要紧,戴家就算拉拢不了,总也不要得罪才好。”
“知道你一直都做得好。”宣王敛了笑意,招她更上前一点,将顾衍誉的手团在掌心里拍了拍。顾衍誉舞刀练剑少,只练些不留痕迹的拳脚功夫,宣王感慨:“真是一双富贵手,看多少次都觉得像个姑娘家,天生不能干活儿的。”
顾衍誉不怎么舒适地把手缩回:“义父这是说我好吃懒做呢。”
宣王但笑不语,顾衍誉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如坐针毡陪着再寒暄了几句,宣王妃给她灌输了一脑袋不要再流连秦楼楚馆,要早早找个好人家女子成亲的话。顾衍誉头脑昏昏地听着,一看夜色降临立马告辞。
她好似被狗撵一般从宣王府里出来,脚踩在外间的石板路上才觉心落了地。恍惚间看到一个穿青色衣裳的身影在眼前,那颜色很轻,在昏惑的天光里却显眼。
顾衍誉幼时常常在灯下看话本入了迷也无人敢管,长大了才发现眼睛有时不是那么好用,看月亮都起着一圈毛边。戴珺那一身浅碧色衣裳对她而言犹如那晕开的月,在还没来得及变得浓重的夜色里,轻袅袅的。街上人声寂寂,风吹着他腰间环佩泠泠作响。
顾衍誉见了,长长舒出一口气。
戴珺问她怎么了,同时下意识伸手来拉她,大约已等了片刻,戴珺那双手的触感微微有些凉,握住之后却有更高的温度传来,那个瞬间她同时嗅到他身上的冷香。这使她感觉洁净。
她借了一点力往前走了两步,没个正形的步子也走稳了。
她飞快低下头,又抬起来,对那人展颜一笑:“没事。走,咱们喝酒去。”

第32章 燕安,你在想什么
聚贤阁的灯点上了,顾衍誉看一切依然不算分明,灯和眼前的人都笼着一层朦胧光晕。
她找小二要了一杯冷茶灌下去,过了片刻,刚刚从宣王府出来的眩晕感才被渐渐打消。
酒和菜上好,人退下去,戴珺上手斟了酒、布了菜。阳朔原要上前,被他一个手势挥退,此刻尽职地站在他们二人不远处当壁花。
顾衍誉嘴角有一点极为寡淡的笑意,三根手指扣住一只杯子,然后漫不经心地打量眼前人。
她想不明白的时候会靠直觉理解很多事,十二三岁到如今,也算跟陵阳这几位世家公子一起度过了整个少年期。一起长大这件事会给彼此留下一些潜移默化的东西,比如他点的每一样都很对她的胃口,如果是他倒的酒,杯子永远会放在她最趁手的位置。
戴珺识破了她关于秦绝身份的谎言,但什么动静也没有。近日种种巧合,使顾衍誉不免对他多心,又有一点直觉告诉她,戴珺至少没有敌意。她没有找到任何迹象表明戴珺卷入党争。他不跟别的谁站在一党,就不会是她的敌人。在这之外,她总觉得戴珺像是知道什么,又疑惑或许只是她想多。
“燕安,在看什么?”戴珺问。
顾衍誉忽而意识到自己打量他的时间太长,她混不在意一般,露出一个几分轻佻的笑:“玉珩生得好看。”
此间另一个大活人阳朔闻言,不动声色往后退了退,可惜了,后面是墙,任他怎么努力也没办法离远一点,只是贴紧了墙站得笔直,好似在进行一些形体训练。
谁知戴珺听了这话没有当做玩笑一笑置之,反而看向顾衍誉,不疾不徐地问:“哪里好看?”
阳朔恨自己有耳朵,他开始抠墙了。不巧这里是二楼,如果真的把墙抠穿,或许会从二楼掉下去,于是他又顿住了,保持着一个倔强又沉默的姿势僵在原地。
还好,也没人注意到他这番纠结的心路。
顾衍誉闻言微愣,脸上笑意不变,脑子转速一时没跟上,嘴先说话:“眉眼,鼻子……”她顺着自己说的看下去,隐隐觉得不对,快速收回神智做了个总结:“自然是哪里都好看。”
戴珺唇角微微一弯:“你说的我能当真么?”
这走向不正常,顾衍誉一时竟不知他在问什么,逼出了几分“情真意切”,诚恳看向对方:“当然。”
阳朔倒吸了一口气,他不确定此刻是不是该冲出去保护公子。
戴珺手里的筷子并拢,瓷质的材料发出一声轻轻脆响,他说:“好,那我就照单全收。”
他看出顾衍誉今日不是真的想吃一顿饭,也没错过她从宣王府出来那一瞬间脸上没来得及收敛的惶惑。
戴珺换了个话题:“燕安最近为何事发愁?顾大哥凯旋,一些不长眼的也得了教训,眼下倒不见你得意。”
哦?她都那么招摇过市了,还能被看出发愁。顾衍誉也不为此辩驳,借着这话露出一些真实的落寞来:“荣耀都是哥哥的,与我无关。倒是严兄跟我闹了点别扭,洛莲也不怎么爱搭理我,人生寂寞得很。”
戴珺只是看着她,眼波都没动。
顾衍誉刚夹了一筷子竹蛏,瞥见他神情,眼珠子一转:“嗳,有还是真有,不过,这事……”
她说完看了一眼阳朔的方向。
戴珺:“无妨。”
阳朔背了个身,他自己转过去了!
顾衍誉有一个极短暂的笑意,语气拖慢了:“玉珩半点风声也没听到吗?都说我哥哥在漠北打的是假仗。”
戴珺表情未变,顾衍誉说到此处,脸上多了委屈和不忿:“不是什么痛痛快快的胜利,这钝刀子割肉式的打法,旁人说是串通好了雅克苏王族做的戏,能快刀斩乱麻解决的事,非得在边塞磨了这么些年。那大王子掏空了家底也要咬着大庆不放,若他不是失心疯,就是在军中有人,知道打下去他还有别的好处。”
顾衍誉展露气愤时,有为震慑他人的,和为引他人动容的,前一种情绪只在眼里,后一种伴随微微往下牵的嘴角和圆睁的眼,在她这张脸上表现起来十分有观赏价值,她就这么说完了上面那翻话。
然后歪着脑袋,一只胳膊撑在桌上,看向对方有几分天真:“玉珩如此聪慧,能不能告诉我,若有人把这话递到我面前,我该怎么反驳呢?”
身侧的灯,使得她长长的睫毛往眼睑下投了一点招惹人的阴影,她问:“我怎么才能证明我的哥哥做了一个将军该做的事,他没有私心,也没有卖国……”
“你相信顾将军么?”这是戴珺开口问的。
“我相信他,因为他是我哥哥。”她说完这一句,语气缓了下去,那一点忧愁是真,“但他不是别人的哥哥,他该怎么向别人讨这一份信任呢?”
戴珺手里刚挖了半勺的杏仁豆腐:“若我指认此间小二上菜时偷食了一块杏仁豆腐,理当是我举证,给出怀疑他的原因,若无法查实,我也无法证明我的损失,就只能当作没有这回事。不必这小二自己去查案,为我的疑心来证明他自己的清白。”
“怀疑的人会举证,报案有官府去审。而将军,”他说,“守住了漠北太平,就做到了将军该做的事。”
顾衍誉稍稍顿了顿,她盯了眼下的杯子半晌,一点端肃又被酝酿成漫不经心,好像正事聊不得两句,只是感兴趣一些混账问题,借了三分醉,笑得不甚庄重:“可顾家如此势大,怎么有人敢开口呢?手中即便有证据,该递给谁?不要命啦?就算豁出去,冒死说出来了,上不达天听就被闭了嘴岂不是也很容易?”
戴珺看着她,多了一点探究和关切:“燕安,你在想什么?”
顾衍誉结束了刚刚那番混账话,手中酒杯又晃了晃,一脸很不是个东西的笑嘻嘻:“我崇拜哥哥,又免不了嫉妒他。哎呀,你若有个这样的兄长,从小在他的英雄故事里长大,也要烦透了。哥哥是英雄,而我是混球。你说——”
她捎带看了一眼阳朔,只觉得面壁那位已经被这番狂妄的混话吓得快要不敢听,浑身都僵硬,于是她心情好了几分,抛过去一个看起来更不可说的问题:“玉珩,你觉得皇上听过这些说法吗?”
戴珺当真理了她这浑话:“圣上耳聪目明,但圣心也自有分辨。”
顾衍誉笑了:“我以为你会安慰我说,不过是一两个宵小之徒的妄言,也许传不进那位耳朵里。”
他太平静了,她忽然想吓一吓对方,压低了声音,几乎要越过这条长桌凑到他耳边去:“我觉得他信了一半。”
捕捉到他眼里一些出乎意料,顾衍誉微微眯了一下眼,再退回自己的位置:“凯旋当日得的赏赐五条街都抬不完,若不是君恩浩荡,只看这厚赏,还以为我哥哥要改名叫定国公了呢。”
只是挣来漠北的和平,虽然有功,功不至此。
皇上就是不全信,才会安排如此浩大的声势,把顾家架上去,还要在天下人面前让他们把这份高功的好处拿足。将来若这份胜利发现有假,莫说皇帝有盛怒的理由,天下人都会怒不可遏。
顾衍誉说完,难得觉得痛快,好像恶劣顽童实施了一次成功的恶作剧。但她的恶作剧对象态度平和,戴珺没有故作的惊诧,没有告诫她如此悖逆之言不可说,他的眼波都是静的,带一点忧心来看她。这使得顾衍誉成就感微微打折,但获得了另一种隐秘的内心体验。
她把话说完之后安静下去,很快只是寻常吃完这一顿,没有再说更多“应该”以外的话。
回去路上冷风吹散酒意。
顾衍誉回想,戴珺依旧滴水不漏,如同石子投入深潭,听不见回响,就捉摸不透那里到底水深几许。她也并不能说清自己今夜一番试探出发点为何,那么一点疑心还不够叫她费尽心思,也许只是有一些话,她独自消化许久,遇到一个看起来与世无争的人,就想多说几句。
顾衍誉回到府上已经很晚,顾太尉坐在厅中。
“爹这么晚还没休息?”
“看到你回来才放心。”
顾衍誉借着烛火去看她的父亲,他的鬓边已有些许白发,但神情半分看不出老态来,他有一双总是野心勃勃的眼睛。顾禹柏是军旅出身,即便在家中自己独坐,也是腰杆挺得笔直,自有一股威严在。她不动声色打量对方,猜他此刻说的“放心”所为何事。
“哦,请戴珺喝酒去了,就晚了些。”
“不在宣王府上?”
“没留那儿吃饭。戴珺帮了我一些小忙,欠他一顿。王爷知道,没说什么。”
顾太尉没在意这个话题一般,揭了过去,缓缓开口:“我在这里等你是要告诉你,雅克苏的人就要到了,时机敏感,顾家跟使臣不要有交集,也提醒你哥哥,以免被有心人利用。”
顾衍誉应了一声。
顾太尉:“记住,不要接触雅克苏的任何人,严家如果想要反扑,一定在这里找机会。”
顾衍誉点点头。

第33章 哥哥
根据漠北停战时达成的协定,雅克苏要派人过来都城陵阳,对庆国称臣,并商议之后的朝贡细则。
今日一早,顾家三人正在用饭。
顾衍铭心思耿直,说起雅克苏的主帅赫连城,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之意,说那个人是草原上真正的英雄。当初最后一战,他本担忧赫连被逼到穷途末路之时,会带着他的族人拼死相抗,这样即使庆国取胜,也会是惨烈的收场。没想到赫连看出大势已去,大大方方投降认输,把双方的损失都降到了最低。
赫连城说:“你们庆国的战士是英雄,我们雅克苏的战士也是,他们的生命和我的胜利同样贵重。他们不怕死是他们的品德,但如果一个将军,因为他的属下不怕死就让他们去白白送死,那最后是无法得到民心的。他们是英雄,他们也应该好好活着。”
这番话让顾衍铭很是感动,他心思纯善,若非为了家国大义,也不愿见到战场上流血牺牲。顾衍铭还说雅克苏不全是想要打仗的人,他与赫连城多次交手后已隐有惺惺相惜之意。如今重获和平,二人竟有引为知己的意思。
他说话时,顾衍誉一直在看他。
自那流言起后,顾衍铭在漠北的每一场战斗,她都与令狐玉细细再次推演过。有不明白的地方,还会写信向顾衍铭问清。表面看起来是一个妹妹对大英雄哥哥的崇拜,他打过的所有仗她都要知道个清楚。而实际不过是……
顾衍铭从漠北回来之后,她还曾让杜衡给他检查过全身,顾衍誉也看到了他背后的历历伤痕。她不由为自己对他的怀疑而有几分羞愧。
但雅克苏这回事实在是令人费解。这个部族原本的王日渐衰老,在大王子掌权时,疯狗一样咬住庆国边陲不放。朝中激进派的大臣都认为要干脆打到雅克苏人的老家去,把他们一次按死,不敢作乱才好,而皇帝和太尉的意见却一致——即便占领了雅克苏的国土,这种贫瘠之地对大庆来说也没有拿在手里的价值,且因地广人稀也难于管理。军队在关内防守容易,想要远征攻下雅克苏,所耗军费就不可估量了。
于是这个看起来很经济的政策就这么被落实了下去,但大概谁也没想到,雅克苏人疯了,一击不成、二击不成,却始终没放弃,把大军拖在漠北边境三年有余。这策略是皇帝亲自认可的,中途发现对手不按常理出牌,想要后悔也来不及转向,算下来这场战事里投入的军费大概已远远超出预计五倍不止。
战争严格来说不是顾衍铭结束的,是他们好战的大王子被成年不久的二王子弄了下去。长老廷也重掌了权力,站在二王子一边,这才能速战速决,雅克苏痛快认了输。
看起来不止是顾衍誉,顾衍铭也有疑惑。
杜大夫说顾衍铭身上许多旧伤疤纵横交错,好了之后大概就没处理过,于是那天顾衍誉揣了一瓶外涂除疤的药膏去敲他的门。
顾衍铭问妹妹:“大王子如此丧心病狂,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阿誉,你聪明,你能告诉我,他为什么会这样做吗?”
顾衍誉要是知道就有鬼了。
但她从哥哥眼里看到不确定的那个瞬间,忽然意识到这其中如果有诈,最无法自处的应该是顾衍铭。他亲自指挥了漠北所有大小战役,也见证过己方将士的伤亡,并因这场胜利赢得如此荣誉,一旦被证明是假,那……
顾衍誉一边给他上药,一边慢吞吞地组织语言,说战争是符合这个部族期待的事物。
草原信奉以白狼为原型的萨迦神,雅克苏这样典型的草原部落,力量对于他们来说是至高无上的。在雅克苏的风俗里,王不可以虚弱老死,他们一旦露出老态,被认为不合适再守卫他的部落,就会被族人在新旧交替的仪式之后送给白狼分食。象征以旧主之血供奉上天,换来新王的降生。
王的衰微必然伴随权力换代,战火不熄,大王子就能以战斗换来人们对他的追随。强敌在外,新旧交替时有些内部矛盾也能被掩盖,所以……也算,有理吧。
顾衍铭听了,仍有疑惑:“赫连其实也不想打仗。他说雅克苏打不起了,就算杀光我们的守军和百姓,拿下漠北,他们自己也没有人了,部族还怎么延续下去?对他们来说,这样的征战真的有意义吗?”
她伸手拍了拍哥哥的小臂:“可以这么理解——他们不想打了,有称臣的打算,才会拼尽全力一搏。让我们知道如果留下一个这样的敌人,会有多头疼。皇上看到他们的力量,明白如果雅克苏疯了,也是可以从大庆腿上狠狠咬下一块肉的。那样皇上也不会再想打,他们就有更多议价权,能拿到更好的条件。”
顾衍铭说原来如此。
顾衍誉垂下眼,有点不敢再去看他身上的伤疤。这个理由只能解释雅克苏在二王子掌权后的全力反击和果断认输,但解释不了他们为什么这么多年咬住大庆。
哥哥还是哥哥,心志未改,这个结论让她稍稍松一口气。可正因如此,她对对方甚至有了怜悯和担忧。
顾衍誉神思回到今早的饭桌上,听了顾衍铭那一番对赫连的赞赏之辞,隐隐为他的态度感到不安。顾禹柏也因他这番话面上有些沉郁,他看了顾衍誉一眼。
顾衍誉会意,看向哥哥,轻声说:“战争中那么多同胞因他们而死,此番又代表雅克苏来归降。此人身份太敏感,哥哥还是远着点好,私交万不可有。”
顾衍铭遗憾:“我还说过等他来陵阳,会同这位勇士喝一杯酒。”
顾衍誉摇头:“在陵阳喝不了这杯酒。”
顾禹柏搁了筷子,只留给顾衍铭一句:“听誉儿的”。
顾太尉回去休息,顾衍誉独自在廊下站了一会儿,风有点凉,她觉得自己嗅到山雨欲来的味道。
贪墨案尘埃落定,朝中不少要员多少有了些损失,最近陵阳城里的聚会也少了。在那之后她还没再见过严柯,对方一头扎到军中去做自己的事,也不知有没有缓过劲儿来怨她。
顾衍誉回去在水一方,问令狐玉:“迎接雅克苏来使的差事,皇上交给谁了?”
令狐玉道:“宣王主事,还点了戴家公子从旁协助。”哦,是了。戴珺在大鸿胪寺挂了个虚职,每每有面子活儿,皇帝都要叫上他。玉珩公子往外一站,也确实比一堆老帮菜长脸。
顾衍誉总疑心戴珺看穿了什么,却对这个人有一种诡异的信任在。这两个念头自相矛盾,但都很清晰,故而使得顾衍誉有点烦躁。她心事重重应了一声:“那明面上就不怕谁做手脚。戴珺秉性正直,不会偏帮我们,也不会主动去害任何人。”
令狐玉却像看穿她有隐忧:“那主人还有什么担心?”
顾衍誉:“此事宣王也参与进来,一损俱损,要是出了岔子没人能摘得出去。你若是建安侯,会放过这件事吗?”
令狐玉眉眼微微舒展,说的却是:“主人不必为流言忧心。顾将军行得正坐得端,这是天下人看在眼里的。”
她看向令狐玉,心中有一丝遗憾。这个人这样聪明,又这么了解她……如果他不是顾太尉带回来的就好了。
她抓住令狐的小臂:“我梦到乐临了。”
“梦中是何情景?”
顾衍誉轻轻吸了一口气,表情甚至是冷漠的:“梦见我有任务没有完成,我爹,让我跪在顾氏祠堂里。他走出去,关上了门。祠堂里很黑。我听见外面给祠堂落锁的声音。”
“主人与太尉血脉相连,不会……”
顾衍誉清明的一双眼,看向他:“而我在那祖屋里,过了十年。”
令狐玉眼波微微一动。
顾衍誉却不说话了。
令狐也不多言,他伸手把被子铺平,而后给香炉里添了新的香。清甜的味道在室内逸散开来,顾衍誉嗅了嗅,她对此感到满意。
她忽然道:“兄长跟我说,他记下过很多将士的心愿。有人想娶妻生子,有人想给父母盖一间新屋。如果大事成了,放你自由,你最想去干什么?”
令狐玉顿了一下,眼微微向下看,似乎是在想。
过了片刻,顾衍誉恶劣地一笑,凉薄地在他发言之前开口:“可是你知道的太多了,若你想走,离开的念头一动,就会有人在你的脖子上架一把刀。”
令狐玉像是忽然领悟了她发问的缘由,转身来,带着一种非常平和的笑,又有一点隐秘的纵容的意味:“奴才甘愿在这里,伺候主子一生。”
顾衍誉一条腿盘着,一条腿立起,如此歪坐,刚刚被令狐铺平的床又弄皱了。她接了刚刚他的回话来说:“那你很聪明,本公子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跟着我,确实是个好选择。”
令狐玉十分糟心地看了她一眼,没理她的恶意玩笑,也没管她的浑话:“真睡不着可以再看点东西。陵阳又来了些新官,身家背景、喜好、逸闻都在这里,主子打算何时背下来?”
顾衍誉感受到了生活的恶意。往被子里一缩,闭上眼假装已经睡着。
令狐玉自安稳地收拾着东西,像每一次一样。而后到底轻轻摇头,无声地笑了一下,去把盆中炭火拨得更旺了些。

第34章 他很聪明,知道如果故弄玄虚,我不会理
那是一双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指甲修剪得齐整,透出健康莹润的色泽。看起来更像是一双会执笔的文人的手。他翻动书页时,掌心随之向上,能看到无名指和中指的指根处有薄薄的茧,那是练单手剑留下的痕迹。
书页翻动的声音被门外侍从打断,一个男声回报:“公子,是……罗汉寺那边。”
翻书人的眉间一动:“怎?”
侍从的声音压下去:“江大人可能……要不行了。”
闻言,那位公子神情一凛,眼中隐有悲意。
只听侍从说:“之前一直是卢老大夫照顾,卢老大夫走后,那位徒弟压不住江大人的病情,一睁眼就疯得厉害,只能喂药让他睡下,避免他痛苦。可是……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大夫说那药也伤身,只怕……”
那位公子没有说话。
侍从上前一点,这话几乎是从他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听着就知说话人的为难:“公子,我们能不能……请那位杜衡大夫来……”
公子低垂着眉眼,声音很缓:“我要想想。”
江毅江大人要救,天下独一的神医妙手当然是最好选择。可那人在顾衍誉的别苑里。不知顾衍誉用了什么办法,让这样一位大夫做了她的家臣。若想向杜衡求医,只怕绕不开她。而顾衍誉何其聪明,只要见到江大人的异状,怕是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都要知道了。
也总不能贸然进去把杜衡偷出来,他们早已试探过,那“在水一方”看似是给不成器的顾衍誉所建的玩乐之所,实则防卫严密,别说人了,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
“还有一事。”他问的是那张银票怎么处理。
那人回答他:“送到安大人那儿,给寺里吧。”
“真收啊?”
“他送出来的东西,什么时候见收回去过?”
“在水一方”里。
令狐玉拿着账本来提醒顾衍誉,这个月的支出里面有一项是她花了两千两买了戴珺三个字。顾衍誉瞄他一眼,老神在在:“无妨,就这么呈上去。玉珩公子一字千金,我这还多赚了一千两,我爹看了会为我感到欣慰的。”
令狐玉应了一声“是”,不再多言。
她喜欢在一些小事上偶尔给顾禹柏找点不痛快,但玉珩一字千金这个说法,倒也不全是假的。
传闻戴珺八岁的时候跟着父亲去给人祝寿,那位老人活到一把年纪,其实病歪歪都不怎么行了,见他长得可爱,多说了几句话,说知道他是戴大学士的公子,字和文章都不错,问能不能给他写几个“寿”字。小戴珺看着那位隐退多年的老人,说可以,我会送你百岁之寿,于是给人写了一张百寿图。
那老头看了他的字之后开心异常,人都站起来了,最后还真活满了百岁,圆满地办了喜丧。打那之后这个小有才名的公子就变得大有才名,一字千金难求。成亲的,祝寿的,乔迁的,无不想求他一笔好字,捎带图个好意头。
这传说顾衍誉也有耳闻,不过按她这神鬼不信的性格,猜测多半是旁人为了逢迎大学士,有意夸大了传说。
想求字的多,能求到的少。戴文嵩这人油盐不进,通常也没人敢上戴府开这个口。后来不知哪里起的风潮,有人会通过沈万千去求玉珩公子的字,毕竟沈万千号称天下没有他这里买不到的东西。
顾衍誉的别苑落成那一日,原是想自己写个匾挂上去的。她有一手能仿人字迹的奇技淫巧,打算仿个前朝大家的字,好附庸一下风雅。
但不巧,她偶遇了一次戴大学士。
随着她渐渐长大,在陵阳的纨绔之名也渐渐远播,戴文嵩对她从“有点儿嫌弃”,变成了有很多点的嫌弃,藏都藏不住。那天戴文嵩的马车和顾衍誉的马车当街遇上了,顾衍誉正要招呼家中仆从,给戴大学士先让个路,这位大人却像避瘟神,让车夫扭头走了小路,一句话没多说,生怕沾上似的。
于是顾衍誉叛逆了,讨好戴珺给自己写了一个这么清贵的牌匾。
“在水一方”刚落成之后不久,她还曾诚挚相邀她的狐朋狗友们上门宴饮,连别苑的大门也不关,路过就能看见风情万种的男男女女扭着细腰,衣不蔽体地在里面来回,顾太尉为此发作过一回,当街挥着鞭子把顾衍誉抽得满地爬。
顾禹柏数落她败坏门风,要她遣散了这些人去。顾衍誉拿出了不怕开水烫的亡赖精神,说如果把这些美人送走,不如现在就要了她的命。
她跟唱戏一般,说哭就哭,哭自己没有娘亲疼,爹也不爱。气得顾太尉差点当场昏厥,后来虽留了她这个别苑,但要她从此关起门来,正门不准开,也不准带其他人进来玩乐,所有腌臜事情关在院墙内,少给他丢人丢到外面去。
于是“在水一方”就小小地出了些名儿,跟无数不甚文雅的故事绑定在一起,每每有人路过呢,嘿,大门紧闭,别的是看不着,但一抬头呀~就能看到玉珩公子亲题的匾!
顾衍誉自己日子过得不怎么自在,因此偏爱给旁人也找点糟心事。一想到戴文嵩大学士偶尔路过一回得膈应成什么样儿,就乐得直翘脚。
今日顾衍誉正在别苑里跟令狐玉对账,有人来报外面有动静——
一支破空的羽箭带着一张薄薄的信笺,被钉在“在水一方”牌匾的下方。顾衍誉端详片刻,觉得这角度找的,多少有点私仇在,两边门柱那么大根看不见,专射人牌匾,但又偏了一寸,堪堪避开了字。
令狐手上戴着杜衡特制的手套,飞身把羽箭和信笺都摘了下来。杜大夫伸手在虚空中招了招,没有嗅到特殊气味,这才退一步让顾衍誉上前。
令狐玉将纸张抻平,递到顾衍誉眼下。
内容说的是三日后,城东水亭,有关于雅克苏的事可以相告。落款是玉公子。
“玉公子,沈万千的那个义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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