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玉—— by驰驰响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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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衍誉冷冷看着他,居斯彦自顾自逡巡一圈,似乎没找到令他满意的坐处。最终看上了顾衍誉刚刚坐过的矮榻,在她位置对面儿坐下了,反客为主地捻起碗中樱桃放进口中,看这动作的流畅程度,顾衍誉怀疑他对这碗樱桃早有预谋。居斯彦含混道:“我不想死,我又怂又配合的。你也冷静一点,坐下说话。”
顾衍誉:“……”
她出生以来没受过这么大的惊吓,这种秘辛竟然被居斯彦这么一个外族人轻易道破,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一件极正常的小事。而他这态度自然得,如果他不是一个神经病,顾衍誉应当佩服他优越的心理素质。
她不是经不得事的人,很快收敛心神,在居斯彦对面落座。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说吧,你想要什么,或者……想怎么死?”
居斯彦没被她这话冒犯,倒是笑了出来,异色的眼瞳里绽放着愉悦的光芒:“你竟然不先问我是如何知道你身份?”
顾衍誉夺过装着樱桃的玉碗来,一点便宜都不想要给他占到,动作稚气有余,说出话来却无情:“先决定长老是生是死比较重要。”
于是居斯彦更高兴了,乐道:“早知道你这样好玩,我应该早点过来找你。”
顾衍誉从各个角度都不大能直视这个人。翻完令狐让人淘回来的十几本关于“神婚”的艳情故事,她本身对这位长老就有几分复杂情绪。更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斯文英俊的长老竟是一个如此跳脱之人,还跟人有莫名其妙的自来熟。
聚贤阁见他第一面,实则她对这位长老还有几分好奇和敬意,顾衍誉没忘记正是因为他掌握了长老廷,强势地支持了刚成年的二王子,雅克苏的乱局才得以收场。在居斯彦出现以前,那个破落的长老廷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存在感了。而这一次接触到真人嘛……这些敬意都已抛到九霄云外,只想一拳打散对方脸上招人嫌的笑意。
居斯彦显得心情很好,没有被她威胁吓到的意思,甚至有了几分慈祥:“说起来,你应当叫我一声师兄。”
他这么一番言行下来,在顾衍誉心中危险系数直线下降,但翻白眼的冲动急速上升。当下嗤笑道:“我可不记得加入过什么不入流的江湖帮派,也没有随处认师父的习惯。”
居斯彦毫不在意:“你当时年纪小,不记得也是常理中事。”
顾衍誉原本只是想呲他两句,没想到居斯彦这口气,倒真像在说一件陈年旧事。她也不得不分出心神认真听下去。
他凑过来一点,压低声音:“你可还记得,吴三思?”
“你认识我的老师?”这个名字对顾衍誉来说太过意外,她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脱口而出并不合适。
居斯彦笑容里带了几分真挚:“他也教过我。”
顾衍誉目光里带着审慎,没有说话。居斯彦自己开口说下去:“他离开乐临后就四处周游,在漠北的关外捡到了我。不过我跟他的缘分不够深,没相处多久他就又去了别处。”
这个“捡”字,顾衍誉不敢苟同,这位长老应当比她哥小不了几岁,怎么算他跟吴三思相遇的时候都该不小了。何况他人高马大,比一般庆国男子还要再高半个头,是怎么好意思把自己形容得仿佛弱小又无害的?
但他这么一说,顾衍誉确实意识到了居斯彦性情跟他外表的不相称来自何处,他不说话的时候,当真有几分神性,而这言行和举止,确实是明显的被吴三思“荼毒”过的风格。
顾衍誉信了三分,又问:“你有什么证据?”
居斯彦表情严肃起来,顾衍誉也不自觉放慢呼吸,结果他开口是:“你第一次换牙的时候,乳牙卡进糖山楂里。一口咬下去,山楂没咬下来,反而把牙带走,把自己给吓哭了。”
顾衍誉:“……”
这事倒是确实只有她和吴三思知道。
可是他知道这种事……果然还是应该永绝后患的好。
居斯彦接收到她“和善”的眼神,连忙表示自己会守住这个秘密。
“你倒不必怀疑师父,你这身份不是他告诉我,是我猜到的。”
“那老东西……”
“诶你竟然这么说他,他可是很想你……”
他说完这一句,顾衍誉锁住他的目光,又看一眼门外,然后无声摇了摇头。
居斯彦几乎是立刻就领悟了她的意思,她看似是此间的主人,但也未必全由自己,于是居斯彦无缝接上自己先前的话:“他可是很想你小时候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若知道现在这么讨嫌,大概也懒得看了。”
他的眼里有一丝悲悯,那个瞬间他想到了,名贵难以养活的猫,和她难以挣脱的笼子。
顾衍誉说不上讨厌他,相反短时间里倒对这人生出几分亲近之意,大概是居斯彦不要脸的样子让她很有共鸣。但顾衍誉心中清楚,作为雅克苏的长老,他千里迢迢来到陵阳,又大费周章见她一面,绝不仅仅是认亲这么简单,也不会因此就放松对这人的警惕。
更重要的是,她在此间应该说的不是叙旧的话,她应该扮演的是顾家三公子。
“认亲认够了,说你想干什么吧。”顾衍誉冷声道。
“你知道关于漠北之战的流言么?”
“听过。”
居斯彦:“那对我们很不利。我的将军和我来此,是要给雅克苏带回去和平,带回去喘息之机。我知道你们的朝廷并不是一条心,皇帝和臣子不是一条心,臣子和臣子也不是一条心。”
顾衍誉听着,心说这样的事连外族人都看在眼里,可真是……
但居斯彦显然不是为了对此发表什么评价,他说的是:“雅克苏不想卷进你们的战争里,与我同行的将军是雅克苏的英雄,你的兄长对庆国有功,我的将军也对雅克苏有功。这不容他人曲解。而如果你们的皇帝真的相信了这件事,轻则我的将军受辱,重则,雅克苏会再一次被他当做敌人。”
顾衍誉沉默了片刻:“可是你找我能怎么样呢?”
居斯彦看向她:“我们入住驿馆的第一天,就有人偷走了赫连的刀鞘。”
“刀鞘?”
于是居斯彦告诉了她,赫连城那把刀鞘的由来:“刀鞘遗失后,赫连为此很是伤心。幸得你的兄长将之寻回,还重金寻工匠修复好,在停战后还给了赫连。”
“私底下,还是摆在了明面上?”这是关键,居斯彦似乎为她问出这一句感到了欣慰。
而后他看着她,眼里也有点愁:“若说是私下,其实也没避着旁人,各有军中将士看到。若说是明面,倒不是以你们大庆将军的身份来展示和平的决心,只是当做朋友间的赠予。”
“……”
顾衍誉第一个念头是,这确实是她哥能做出来的事。
第二个念头是,她哥哥是个笨蛋。
这事尴尬在于,两军交战,敌方的兵器象征意味太浓,很可能还饮过自己同胞的血,若能缴获,通常只作为战利品。这刀鞘,它也可算是兵器的一部分。若顾衍铭私下还回去,赫连城悄悄领个人情,没有人知道也罢;若干脆高调一点,当做是庆国展示大国维护和平的胸襟也好。最不能的就是当做私人往来,这是把话柄送到有心人手里。
她眉头微蹙,看向居斯彦:“长老来找我说这番话,想必是知道这赠还刀鞘的事不大合适,可大可小,容易被有心人往歪了解读。当初怎么也不拦一拦?”
居斯彦叹气:“很遗憾,我的将军同你的哥哥一样纯善,没有把这当做一件了不得的事。他只是感念令兄的仁义。直到刀鞘被偷走,在下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两人相看一眼,几乎要同时再叹一口气。
顾衍誉想到了一句古话,“卧龙和凤雏从不单独出现”。
她还在沉默,居斯彦说:“但无论我们想怎么找补都来不及了,刀鞘被偷走,意味着有人已经要采取行动,在这件事上做文章,下一步是什么呢?揭发,检举,还是构陷?所以我不得不来找你。不希望我们拼了命争取来的和平,因你们朝廷内部的斗争而毁灭。”
顾衍誉看着他,所有神情都慢慢收敛,最后变成了一种很轻的忧愁。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静而不近人情,口中说的和眼中流露的仿佛不是出自同一个人:“可我不在乎你们的和平。你想找我做事,我只问对顾家有什么好处。”
她越发平静:“给你一个说服我的机会。但事先说好,你们部族那些牧民的生死,都打动不了我,也与我无关。”
居斯彦对上她的目光,开口说的是:“你还不明白么?这件事里,只有我们是真正的利益共同体。”
“我和我所效忠的君主,花了近三年才结束了大王子所挑起的疯狂战争。雅克苏已经耗不起了,身在王帐中的人不懂饥寒,但那些牧民,已走到穷途末路。而若有人借此构陷顾家与外族互通,不会只止于你的兄长与我的将军这一点不合适的私交。庆国朝堂的事,你比我更明白。对方会把这物证引向何处还未可知,到时候你们顾家名誉有损,勾连外族是什么罪不用我说。而我们好不容易获得的喘息之机也许又会化为泡影。若我们不站在一起,早做打算,或许双方都会深陷其中。那时你再后悔今日没有听我这番话,只怕就来不及了。”
顾衍誉面上没有半点表情:“你说的事太过惊骇,我做不了决定。也不会轻易承诺你什么,我要回家与我的父亲商量,再做定夺。”
在她准备转身的那一刻,忽然拉住了居斯彦的衣角,眼里有几分别样的意味,语气依然是淡淡的:“在我的父亲答应之前,我不会再见你,长老大人就在驿馆安心待着吧。陵阳与雅克苏风光不同,得闲也可多出来看看,几日后还有庆国的灯会,错过了可惜。”
第44章 “你同他之间,相互很信任么?”“人挺好看,瞧着顺眼”
顾衍誉知道,这件事其实在她说与顾禹柏之前,就会有人原原本本向她老爹转述一遍,因为她背离了顾禹柏不准接触使臣的要求。但她还是事无巨细地向他汇报了一次,连居斯彦提到吴三思这样的细节也没含混过去,但未能在顾禹柏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顾禹柏问:“你为什么觉得他可信?”
顾衍誉:“无所谓可不可信。若有人拿着物证检举了顾家,那他说的就没错。”
顾禹柏:“可誉儿怎么知道他不是在跟别人合作做戏?你同他之间,相互很信任么?”
顾衍誉选择了最混蛋的一种说法,她笑了一声,后又收住:“人挺好看的,瞧着顺眼。”
她说:“他的来意真假不重要,但哥哥赠还刀鞘是真,这事如果被拿出来做文章,总不会简单了结。居斯彦说的不无道理。如果不放心,喂点毒便是,他若真有自己说的那么深明大义,只为议和顺利进行,当然会为了争取顾家的合作自愿饮毒。”
顾禹柏若有所思:“誉儿,是会分辨男子好看与否的年纪了。”
“好看的谁不喜欢,但干净的难得,”她说,“在陵阳见过不少得了脏病的贵人,想起来还是有点吃不下饭。”
顾禹柏露出一个笑意,像听到什么招笑的孩子话:“真遇到喜欢的你就自己玩着吧,玩腻了处理得小心一点,别往外传出什么不该传的就是。”
“好呀。”顾衍誉心想,可是你自己会为亡故的顾怀璧片叶不沾,一心只念她一个人。但教我的都是些什么。
她接着问:“那我该如何答复这位长老呢?”
顾禹柏:“不着急。先等等看,刀鞘是谁拿走的。”
这个答案来得很快,对方显然也没想藏。
瑞王带着东西进了宫,下朝之后面见了皇上。
皇上很快单独召见了顾家父子,把刀鞘呈在顾衍铭面前。顾衍铭当场没有半分否认,坦荡承认了跟赫连城的那点往来,还要为赫连城讨回那把刀鞘。据说皇帝脸色不大好,打发顾衍铭回来了,但刀鞘没给他。
顾家父子回到府中,两人神情看来都不大愉快,问了才知道是顾禹柏告诉长子他不该当着圣上的面要回那把刀鞘,但顾衍铭觉得自己没错。
他提起这事依然忿忿不平,他并不知道暗中发生了什么,只觉这一切来得荒谬:“赫连他们不是战争的发起者,而是结束战争的人。此番为议和而来,却被人这样构陷,怎能不心寒?若皇上觉得此事是真,要就此彻查,把那刀鞘当作物证,那我这个干系最大的人应该被收监关押。若皇上也把这看作无稽之谈,又怎么能扣住别人亡母所制的刀鞘?还是用这样不光明的手段得来。”
顾太尉出声:“在考虑他们之前,你该想想你自己。与赫连城的往来合适么?”
顾衍铭被他一斥责,稍微平复了一下正在气头上的心:“可是爹,我同圣上说得清清楚楚,修复刀鞘赠回他是真,但那是停战之后的事。赫连并不想打仗,若他残暴好战,想借同袍的尸骸积累自己在军中的名望,我们双方的损失岂止于今日这些?再者,我同赫连即便相互欣赏,就能等同于里通外国么?漠北之战我们得胜,雅克苏来使称臣,于国家利益无损,到底为什么这样一点小事会被抓住大做文章?”
顾禹柏不耐:“不必问别人为什么大做文章,把柄是你自己留下的。”
“可是父亲,”他就那样看着顾禹柏,直勾勾的,比之方才的愤怒,似乎困惑和伤心更多,“难道我在漠北的这些年,我亲眼看着离开的那些人,我亲手收敛的同胞骸骨……这一切,难道都……我们用鲜血和生命打下来的,是一场被捏造的战争吗?”
顾禹柏无动于衷。
顾衍铭直摇头:“若我们自己就能决定继续战争还是结束战争,漠北早就没有了战事!”
顾衍誉按住了他的肩膀,慢吞吞地开口,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缥缈:“哥哥不用动气,实在是此事中,顾家的位置尴尬。这么多年战争的投入和将士死伤,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那中间到底谁得了好处不是很明显么?”
顾衍铭看着她,眼中写满悲愤,顾禹柏神色晦暗不明。
顾衍铭几乎是负气了:“若圣上真的疑心至此,那该将我囚禁起来,何必只召我去问些不疼不痒的话!”
“兹事体大,皇上不会大张旗鼓地调查,那会使得军心动摇。若太尉之子的军功都是勾连外族得来的,那庆国的国防岂不如同笑话?即便对手有铁证如山,这样的事会不会被公诸天下都不好说,可能只落个秘密处决,”顾衍誉按在他肩膀上的手紧了紧,“哥哥生气委屈正常,叫人看见这份委屈也很对,只是心里不要太为此挂怀,以免伤身。这只是个开始,必定还有后招,还要打起精神。”
顾衍铭也随着她和缓的语气慢慢平静下来,问她:“誉儿,你是说……他们还会做别的?”
顾衍誉看了一眼顾太尉,再回答他:“是。哥哥若是有心,要找一些身手好、靠得住的人,去保护两位来使的安全。”
顾衍铭一惊:“你是说……他们不仅想诬陷我们,还有可能对赫连他们下手?”
顾衍誉有一点冷淡的笑意:“在漠北打的仗问心无愧,真要查起来,还能找出什么切实的证据么?他们冒此风险,一定不是为了一无所获,最后不了了之。使臣很关键,不能在这个时候出问题。”
顾衍铭听完急急奔出府去。
顾衍誉看着他的背影,轻叹:“哥哥是真的伤了心。”
顾太尉捏着茶杯盖的手都没动过:“我说他的话重了么?”
顾衍誉:“真说给哥哥听的,就重了。兄长本性如此,至善至纯,有不忿和委屈都在情理之中。但若为激他生气伤心,演给旁人看,那很应当。不止这物证,城中流言也日盛,顾家如果还不动气,倒显蹊跷。”
顾禹柏表情松缓些许。
顾衍誉忽然开口:“可是爹,我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突然疯成这样。前些日子,严槿可还是夹着尾巴做人呢。怎么一晃眼,就开始如此冒险行事?若此一击不成,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顾禹柏看了她一眼:“严槿哪怕蛰伏也不代表他不想动心思,只是没有机会。若一击不成……你自己也会说,他们如此冒险定有后招。”
“我没有想出他们打算怎么下手。刀鞘一呈上去,他们已然得罪了雅克苏的重臣,也得罪了顾家,风险不可谓不小,可这么一点东西,又并不能重创顾家。难不成……”顾衍誉想了想,觑着亲爹的表情,“他们查到了别的什么证据吗?”
顾禹柏目光落在她脸上:“誉儿以为,会有什么证据呢?”
顾衍誉收敛神情:“也是……本就捕风捉影,何来证据一说。”
顾禹柏问:“若换了你在严家的位置,只有这一把刀鞘,接下来如何做?”
顾衍誉:“刚刚与哥哥说的就是我内心所想,若对方要无中生有,唯一再能做文章的……就是使臣了。”
顾禹柏没有开言。
顾衍誉继续说下去:“若顾家勾连雅克苏主帅是真,此事一旦被撞破,定然恐慌非常,保不准会急于把跟自己合谋的人灭口。而此时赫连城与居斯彦恰巧就在陵阳城中,依顾家在此的势力,想让他们开不了口,此事死无对证就太简单了。”
顾禹柏:“不错,使臣一旦出事,被栽赃成顾家所为,到时候就算漠北战事的真假皇上不想再查,心里也会留个疙瘩。且此事定会影响议和,这一遭也会叫顾家吃不了兜着走。”
顾衍誉想着,忽然笑了起来:“如果真想让顾家背这个黑锅,那他们下一步很可能是来找我。毕竟,顾家没有比我看上去更好拿捏的人了。”
顾禹柏哼笑一声,是满意的意思。
而顾家父女预料中的下一步,说来就来,事情的发展几乎照着二位的预想展开。
顾衍誉在聚贤阁的雅间喝个茶,都能听到隔壁有人高声议论。
一人说顾将军勾连外族,人证物证俱在,已被呈送皇帝。一人说哎呀,你那是老黄历了,最近的消息没听到么?瑞王爷都后悔了,说自己是被利用的。其实顾家无辜,是那外族长老有意捏造此事。
接着有更多人参与进来:“您这话说的,长老也是雅克苏的人,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没听说么?雅克苏那神殿里的人与王帐里的人不是一条心。长老有自己的主子,跟这位主帅不穿一条裤子。”
“这个我倒是知道,那赫连城从前在大王子麾下效力,长老廷支持的是他弟弟,兄弟俩已经你死我活。二王子掌权后,大王子还下落不明呢,新王怎么能让那个主帅的位置坐稳?”
“可他们斗他们的,把顾家卷进去干什么?还非得把事闹到大庆朝堂上来。”
“这你就不懂了吧,若是刚打完了仗就料理掉主帅,如何服众?借这个机会,攀咬上庆国的将军,如果惹恼了咱们大庆……回头就说不得不处置了他们那个主帅来给庆国一个交待,不就顺理成章了么?”
“那这顾将军也太冤了。皇上还碍于是来使的身份,议和尚未落定时,对这两位既不好明着调查,也不好关起来,这么一阵阵的风,得吹到什么时候?顾将军这是无妄之灾。”
“如果换了我是姓顾的,非得宰了那长老不可。”
顾衍誉听了,心情很好地弯起嘴角,这比她想象中还来得直白。
她不免腹诽,你们怎么不干脆来个人,当面指挥我去杀居斯彦算了。这算暗示么?这比明示还要明。她还有闲心揣测了一下,为什么这些人编排的时候没给她吹风去找赫连城麻烦,细想可能觉得她看起来没有那个本事,赫连城难杀,而弄死一个整天在神殿里念经祈福的长老,似乎还在顾三儿能力范围内。
于是她很配合地愿者上钩,毫无预兆地把茶盘打翻在地,花瓶茶杯砸得遍地都是。那掌柜等她发完了邪火才颤巍巍过来,问顾三公子可是有什么不满。顾衍誉言语中全是不耐烦:“砸了多少都记在账上,现在滚开,别挡我的路。”
顾衍誉踹开了隔壁那扇门。
第45章 小顾表演一个愿者上钩
隔壁的里间坐了四五个男人,因为顾衍誉这一踹,都一脸惊恐看过来。
顾衍誉心中豁亮,这些人她大部分从未接触过,但不代表她不知道他们是谁。
紫衣的那个姓林,潜溪人士,下巴上一道疤,是小时候放牛摔下去的时候磕的,家中卖豆腐的老母亲和姐姐供出了这么一个“才子”,到了陵阳领了官职,搭上了严家。黑衣的那个更招她笑了,这人就是当日在倚翠楼里为巴结建安侯打过她的人之一,虽然是个小卒,但顾衍誉记得住他的脸。剩下的几位她也对来历门儿清。他们今日在此,只有一个目的——给顾衍誉煽风点火。
顾衍誉也没辜负这份期待,揪了那姓林的衣领来:“你们刚刚议论什么?说什么是长老在背后陷害顾家?”
这几位面面相觑,交换了一个眼色,都没敢开口。显然演戏的分寸也把握挺好。
顾衍誉抄起一个花瓶,握住了瓶颈,把花瓶肚往桌上狠狠一磕,瓷器碎裂的声响在这小房间里瞬间爆开,震得人耳膜发疼,但她眼也没眨,用那尖锐的断裂处直指姓林的脖子:“问你话不懂回话么?刚刚我听得清楚,别想在我面前混过去。”
姓林的似乎被吓得不行:“哎哟三公子,可不是下官不说,这是明摆着的,外面都传开的事,就连您的父兄,也必然是知情的,到底要下官说什么呢?”
顾衍誉露出困惑神色来:“知情?人人知情我兄长无辜的话,还轮到你们在此多嘴么?”
一个穿褐色衣裳,瞧着有几分文气的人站了起来,主动朝顾衍誉一拱手:“三公子息怒,容小人说几句。天下谁不知道顾将军秉性正直,为平漠北之事又劳苦功高,但眼下那雅克苏长老占了一个使臣身份,为议和先行,还不能大张旗鼓去查,况且素来有不成文的规矩,哪怕两国交战都不能伤及使臣,更不要说是雅克苏派来议和的代表。这是形势所迫,动不得啊。”
顾衍誉把手里这姓林的往旁边一搡,大喇喇占了个凳子坐下:“我听不懂。他是使臣了不起,我哥哥就要受这样的委屈,任人乱泼脏水么?”
那人道:“这些,小人可就不敢妄言了。或许等议和有了定论,自会给将军一个公允的处理。公道自在人心,三公子又何必气成这样呢?”
他旁边那个黑衣的人似乎早就忍不了,以拳击自己的掌心:“别说是三公子了,就我们这些稍微有点血性的人,谁听了能不恨?明知是他做的恶,眼下还动不得。那平民百姓又是各个都知道真相的么?我看再没有个定论,这么传下去,只怕三人成虎,将军的通敌之名先坐实了!”
他们觑着顾衍誉的神色,顾衍誉差点没绷住。心说你们演戏演得也实在心虚,该说的话说到了就行,何必还小心观察我反应,等我评点一番你们的演技么?
她将在座的扫视一圈:“这位兄弟说得没错。在我顾衍誉这里,没有忍气吞声的道理,事情来龙去脉都这样清楚,我还要忍着那缺德的长老不成?”
顾衍誉转身这就要冲出去,掌柜赶紧拦了上来:“我的顾小祖宗,您这又是要去哪儿?”
顾衍誉挣开他的手:“闪开,小爷要去拿人。耽误了那狗东西投胎,我找你算账!”
掌柜的到底没留住她,但这生意人也聪明,没让顾衍誉这么冲出去闯祸,给小二使了个眼色让去顾家报信。
顾衍誉在去往驿馆的路上还没走多远,就被怒气冲天的顾衍铭拎回马上,带回了顾家。虽然府门关上,但好一顿鸡飞狗跳隔着院墙都听得见。
顾三儿就这么不明原因又被禁足了。
听了下属的汇报,严槿不满:“那掌柜真是多事。”
下属道:“也实属正常,顾三儿这么多年闹出多少麻烦,掌柜对付他的心血来潮也有一套办法,想来不敢让人从他的酒楼里出去惹祸,见苗头不对当然要给顾家报信。主子不必忧心,此番本身就为给那顾三儿心里埋下一个念头。他如此行事,比想象中更冲动鲁莽。眼下他父兄从中拦一把,保不准那头犟牛心里更觉得自己是对的,还会找其他机会去向雅克苏的长老寻仇。到时候……咱们再这么,顺水一推舟,只要顾三儿错手杀了长老,顾家可就真麻烦了。”
严槿被顺了毛,哼笑一声:“但愿你说得对。要说顾三儿这个人,有时候看着也是个不吃亏的,但这么多年,顾禹柏那老东西倒没办法把这个幺儿教出个人样来。”
下属附和道:“不是说顾太尉厌他,才被扔在乡下待了十年么?有爹娘生没爹娘教养,十几岁头上接回来,性子都定了型了,还怎么教呢。顾家祖坟也不能一直冒青烟,说不准到他这里,就是气数用尽。”
严槿大喜:“好,好啊!你这句气数用尽,我听着欢喜。这把火点起来可别让它灭下去了,要再煽得旺一点。最好是让那顾三儿自己出手,若我们下手再栽给他,那是下策了。”
作为严家煽风点火的重点对象,顾衍誉心情分外好,事情发展何止符合严家想象,也很符合她的想象。
顾衍誉在顾府禁足期间,想方设法把这话递到她耳朵里的也不少。她甚至从外面送菜进来的小贩那里听过一回,也是同样的意思。严家似乎十分自信煽风点火到了份儿上,顾衍誉就会因为一时冲动而去对长老下手。
而就在这越演越烈的舆论风潮中,陵阳的灯会,来了 。
顾衍誉正对着一面巨大的铜镜由嘉艾给自己穿衣。最冷的时候已经过去,快入夜时分也穿不上过于厚重的衣裳了。嘉艾给她把里面的穿完,问:“这样可好?”
顾衍誉感受了一下:“要再束得紧一点,这么瞧着跟男子身形还是很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