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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玉—— by驰驰响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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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艾忧心地细声开言:“再紧就该难受了,还有外衫呢,又入了夜,不好看得出来。”
顾衍誉心思放在其他事上,听她捧出一把道理就“嗯”了一声。
顾衍誉这个人,说是难伺候,但只要摸准她脾性,就会发现其实很好相与。她心里想着事,任由嘉艾打理,显得乖巧好摆弄,嘉艾看得好笑,越发仔细地给她装扮,最后给她穿上一件青灰色外衫。
今日顾衍誉另有安排,须穿得不那么显眼,嘉艾选的这件乍看也确实低调朴素,走近了,却能看到那暗纹的绣线上反射的光彩,绣的花样是竹,穿好后她站在顾衍誉身侧一点,满意欣赏自己的杰作:“真俊,是陵阳城里第一俊俏的男人。”
顾衍誉乐了:“可惜我这声名在外,向来无人赠我彤管,连累这身衣裳明珠暗投了。”
陵阳是天子脚下,富庶之地,民风也较为开放,年轻男女遇到这种节日都会着盛装,手持彤管去游园看灯,若是遇到有好感的,则赠之以彤管,毫不扭捏。
祭典当日整条街上都是集市,彻夜灯火通明。按照以往惯例,可以从主街的一头拿着彤管进去,若有属意之人,则可将彤管赠出,及至整条主街走完,有些人已跟心仪之人互表情愫,胆大一点的甚至会拉着手出来。受人欢迎的公子或者姑娘,一人还能得到多几根彤管。
今年林建茗包了一艘巨大的画舫要一起看灯游湖,原先还担忧顾衍誉能不能在灯会时解了禁足。顾衍誉私下派人给他传信儿,要林建茗帮忙在她老爹跟前说和几句,林建茗也没推辞,提前两天上门对顾太尉好言相劝,这才顺利把这不争气的朋友从顾府薅了出来。
不过顾衍誉没有赏灯的闲情,她自有任务在身,一来想知道那位长老有没有听明白自己当日的暗示,再悄无声息从驿馆中脱身出来;二来么,严家一定还安排了新的戏码,她若是不肉身出席,这出戏就不知道要唱给谁听了。所以她这甫一换好装,就早早出了门。
与此同时,戴珺也在往主街的方向走。

第46章 公子,你醒醒啊!
阳朔今日不是跟在戴珺身后出的门,他从别处风尘仆仆赶来跟自己主人汇合,气还没喘匀就把近期查探到的与他逐条分说。
戴珺边走边听,眉眼间敛着一丝厌倦。这厌倦不是对阳朔,而是对陵阳城里近来发生的事。
从前每当父亲表现出对朝中那些野心勃勃之人的不忿时,戴珺难免觉得他刻板,已经到了这把年纪,在大庆朝堂的权力中心来来回回那样久,早该对这些相互算计和倾轧见怪不怪。但他发现自己似乎也跟父亲共享了这种志趣,有些事明白是一回事,但见了依然难免觉得烦。
他身在大鸿胪寺,对外使赴庆国后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对这局势也洞若观火。瑞王用一把刀鞘点燃了皇帝的怀疑和民间的流言,最重要的,还引燃了顾家的委屈和怒火。而近日这愈演愈烈的谣言,虽尚不知来处,但目的明确,是将火星引到雅克苏的长老身上。
或许旁人读不出这一波又一波的流言到底是何用意,为何瑞王先直指顾家有问题,后又变成顾家是无辜的,但戴珺看得明白,这背后用心更加险恶。
他不免忧心……这其中关窍顾衍誉到底明白了么?
那点物证只能说明顾衍铭和赫连城有私交,没有更多证据,皇帝再怎么猜测,外面流言再怎么传,都不会伤筋动骨,而若顾衍誉听信流言,一怒之下真把雅克苏的长老给怎么样了,那可就真的摘不出去了。
会反过来坐实顾家跟外族的勾结,两国之间好不容易平息的战火会再次被点燃也未可知。
或许近日关注顾衍誉太多,他总觉得心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原先对顾衍誉的兴趣变成了一种复杂的担忧。如今雅克苏使臣一来,局势陡然复杂,戴珺发现,自己真有点不希望这位朋友卷进去了。
但他又很清楚,顾衍誉绝非是个息事宁人的人,他不会老老实实远离斗争的漩涡。
戴珺这番焦灼还在于,顾衍誉身上有一些事他也一时没能明白。
比如居斯彦去找过顾衍誉。戴珺那日出现在聚贤阁并非偶然,他是看到居斯彦这样一个外族人,高调又目的明确地出行,戴珺想知道他去干什么,便跟在了他身后,接着他发现居斯彦想找的人是顾衍誉,而顾衍誉的反应明显是避开了那位长老,这令戴珺有些诡异的欣慰。顾家确实不合适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外族使臣有什么沾染。
但后来他们却私下又见过一面,就在顾衍誉常去的倚翠楼里,至于这一面说了什么,戴珺不得而知。
他想到那天夜里,顾衍誉问他“我该怎么证明我的哥哥没有通敌卖国”的样子,觉得他的无辜和烦恼是真。而近来观察到的,又觉这份无辜并不纯粹。
最接近真相的那个猜测是,顾衍誉看穿了这流言背后的目的,并打算将计就计,他跟这位长老之间又达成了什么一致。
戴珺蹙起眉头,这两拨人相争到如此程度,情势越发凶险,也许这桩事再发展下去,无论哪一方落败,结局都会很惨烈。
那是滑不溜手、有千般面孔的顾衍誉,实际没什么需要他担心的,可他莫名其妙地,想到的是那天被江毅咬住胳膊却没有迫使他松口的顾衍誉。说是陵阳第一霸道又娇气,半点吃不得亏的人,而那天胳膊被咬得深可见骨,额上都是冷汗,但也只会口中骂几句大夫,伸出去的那条胳膊半点没动。
戴珺深吸一口气,很遗憾,没有人能与他共享这份复杂心情。
他想到顾衍誉,明明自己的右边胳膊没有受伤,他却觉得那里也像有一个牙印,在隐隐作痛。
看来不该对一个人过度关注,想了太多就容易生出心魔。
就好比他为了了解雅克苏的时候,看了太多不该看的书,以至于在迎接使臣的当天,见到那位英俊而神秘的长老居斯彦,他满脑子却都是他和一只白狼在神殿中颠鸾倒凤的情景。
阳朔七七八八汇报完,只得了戴珺一个意味不明的“嗯”。他疑心公子到底听进去没有,但公子很快一一给了答复,叫阳朔觉得自己的担心多余。
其他事都落定,最重磅的这个消息,他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就放在了最后。但今日公子罕见地不在状态,他觑着公子的反应,说“还有一事。”
话音没落,戴珺一抬手示意他先住口,因为……远远看到顾衍誉已经来了。
那衣裳的颜色很容易被隐没在人群中,但顾衍誉一张脸生得白净,眉目如画,反倒在衣裳映衬下变得显眼起来。
阳朔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然后见鬼一般目睹顾衍誉大步朝自家公子走过来。
她似乎心情不错,喊了一声“玉珩”,热络又亲切。
戴珺对她笑了:“燕安,你来得也早。”
言毕,戴珺禁不住将他细细打量,难怪都说要灯下看美人,满街都是花灯,灯火映得人脸自带柔和光晕。顾衍誉这一身近了看没起到低调的效果,这衣裳与顾衍誉一贯气质不符,反交错成一种谜一般的吸引力,将她变成了一个翩翩若竹的少年人,斯文隽秀,又显得格外生机蓬勃,让人看了就无法挪开眼。
阳朔心说玩球,他觉得有那么一刻公子发愣得明显。公子你醒醒啊!
但很可惜,他还没有机会跟他开口。阳朔默默看着,心中叹气,很闹心,还想挠头。
顾衍誉余光瞟到了他的反应,她往侧边挪了一步,跟戴珺走得更近,胳膊肘碰了碰戴珺的胳膊:“咱们先一起逛逛,捎带等等没来的人。”
戴珺莞尔:“好啊。”
然后顾衍誉成功地在阳朔眼里看到了一种自家白菜被拱的痛心。
她其实不大理解阳朔为何每每都有这么大反应,她一个“男人”,没有戴珺高,没有戴珺壮,再怎么有些不靠谱的名声,到底能把他们家公子怎么样?便是家里嬷嬷奉命看顾未出阁的小姐,也没有这么紧张的。
这位反应实在过于夸张,所以顾衍誉很乐于给他找点糟心事,她凑过去给戴珺指着看有趣的花灯,每一次伸手都能成功捕获阳朔一个痛心疾首的眼神。好似他目睹的不是两个好友把臂同游,而是一幕礼崩乐坏。
顾衍誉跟戴珺说着话,不远有拿着花灯的小孩被人一撞,花灯瞬间在那孩子手里烧起来,小孩儿第一反应是把燃烧的花灯向外一甩。顾衍誉眼明手快赶紧拉了戴珺一把。这边刚避过火,不料后面的马也被火光惊到——按照惯例有这种游园活动时不准牵马上街,一看那马鞍马辔,便知价格不菲,恐怕又是哪家少爷无视规定带出来的,虽然牵马的小厮动作也快,但没阻止这马儿往外暴冲两步。
前有火光,后有惊马,不巧就成了前后夹击,好在戴珺反应更快,一把圈住顾衍誉,一个旋身,带着她向侧边躲避——
当时顾衍誉走在他左侧,是戴珺伸手拉她右边胳膊一把就能解决的问题,但他果然是避开了她的右侧小臂,或许怕乱中出错,甚至没有抓她的上臂,而是手伸长了将她整个人圈住在怀中。
倒是避开了马,也避开了燃烧的花灯。
但最终——没保持住平衡,两人就着抱在一起的姿势齐齐倒下去,好在戴珺最后一刻还有点急智,扣住她的腰往身前一带,自己倒下去当了肉垫子,顾衍誉结结实实摔在了他身上——

怪,太怪了!
顾衍誉没这么实在地跟人胸贴胸,心连心过,一时慌得手足无措。她只看得见戴珺被放大的这张脸,还有分外清晰的,他根根分明的浓密睫毛。嗯?什么节骨眼上了,还有心数人家的睫毛?顾衍誉赶紧收回神思,是一点也没敢再多想。
戴珺显然也没料到事情是这个发展,那张从来沉着冷静的脸上忽有一刻空白。
两人的呼吸都诡异地变近,突然有了一点说不清的交缠的意味。
看上去这二位谁的脑子都没转过来,更别提旁边本该拉主人一把的阳朔,作为一个身手不错的侍卫,他此刻表演了一个原地愣住,并局促地涨红了脸。
二人竟就这么保持了一会儿。
“我……”直到顾衍誉下意识用右手撑了一把地面,试图先起身。手用力时带动了没恢复好的伤口,她的胳膊一软,整个人一沉,这次更结实地趴上了。顾衍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回魂儿,自戴珺身上传来,混合了体温的冷香充盈在她鼻息之间。
顾衍誉飞快收敛神思,这次换了左手撑着起来,她动作迅捷,戴珺似乎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已爬起身,捎带朝他伸出手。
戴珺面上倒没有什么异样,对她的关心也再正常不过:“还好吗?”
顾衍誉微微笑:“多谢玉珩救我。”
实则她心虚到了一个临界值,就快要脚底抹油了!刚刚生怕戴珺感觉出来一点什么不同,但看他这个反应,好像没有感觉出任何异样,于是顾衍誉心中疑惑更多了,还有几分怀疑人生。她自觉差别还是挺大的,到底是戴珺迟钝,还是他很擅长掩饰?
顾衍誉因为心虚很想跑,却又很想探个究竟。如此激烈复杂的内心活动,最终挤出来的却是一副无事人表情,好像刚刚根本什么也没发生,不过一点有惊无险的小插曲。
戴珺努力忽略心头的一丝异样,不敢往自己猜测的方向去想。
心魔,这一定是心魔罢。
他对顾衍誉有这种诡异的思想展开不是头一回了,可顾衍誉明明是个男人,他到底在想什么?
公子玉珩甚至有几分为自己羞愧,顾衍誉再怎么生得好看,再怎么有意思,再怎么惹人探究,那到底还是个跟他一样的男人,他以为顾衍誉该有什么?
两个人都受了不小的惊吓,无人在意跟在后头已经整个人脸红到快熟透的阳朔。
阳朔后悔了,他真实地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回来第一句话就该告诉公子这件事!今晚这一出出的,他仿佛看见公子的清白岌岌可危。
至于紧接着牵马的小厮上前道歉赔礼,那幼童的家长过来牵孩子,还有巡防火速赶来,又是给他们见礼又是维护秩序……这些都无人在意,三位各有各的诡异心情需要调整。
有了方才的小事故,戴珺有意让顾衍誉走在自己身侧更好照应到的位置,有人拿着花灯经过,他会伸手虚虚一挡;小贩扛着糖葫芦过来,他微微抬手,护在顾衍誉的头顶。
顾衍誉察觉这个小小的变化,内心的不自在几乎要溢出。她已经从刚刚的意外里缓过来,然后她确认了之前的猜测,戴珺知道她手臂有伤,所以才没能及时拉她一把,反而舍近求远圈住了她。
她小心收敛起自己的诸多情绪,带一点调笑意味:“玉珩做什么这么小心,我一个男人,跟嫩豆腐似的撞了怕碎?”
阳朔快要窒息了,他感觉会碎掉的是自己,这种话此刻落在他耳中,无异于明晃晃的对公子的骚扰,他整个人都要不对劲起来。
戴珺微微一愣,他心头的异想好似突然被点破,但面上分毫不显,只温和道:“小心些好,万一有磕碰总是自己受罪。”
顾衍誉:“玉珩真是周到人,我兄长只怕也做不到如此。”
难道他察觉了什么?戴珺感受到一点不可说的心虚。他一时未分辨出顾衍誉这句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当真觉得周到?还是觉得越过了……某条界限。
而后顾衍誉虽是笑盈盈的,表情不改,却先一步抬脚,追着好看的花灯去了,没跟他走成并排。确定对方没看到自己表情的那个瞬间,顾衍誉面上神情慢慢淡了下去。那天一晃而过的青色衣摆,身后侍从总是紧张注视的眼神……
她说不上来此刻是什么心情。没有什么勘破秘密的欣喜,反觉出一种不深不浅的烦躁。戴珺,他有一双好像能看透自己的眼睛,他却同时有着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戴珺自知在顾衍誉的事情上内心有失分寸,自省一番又觉表现出来的不算逾矩,他凝视片刻对方背影,鬼使神差地又走上去,那种关切的惯性驱使他说出接下来的话:“燕安,近来陵阳风云涌动。或许你耳朵里也听了不少闲话,但事情未有定论,任它怎么谣传也勿轻信,不要卷入其中。”
话说出口,戴珺自己都觉得怪,他对顾衍誉的忧虑实属多余。眼前人并非幼童,只怕比他年纪大上许多的也没有他的心机,何况这样的话,他在家时想必已听过父兄教诲,哪里需要他来再念一次。
顾衍誉神情微顿,抬眼看他:“玉珩是担心我么?”
片叶不沾身的玉珩公子,从不参与评判朝堂中事,无论旁人怎么旁敲侧击都不能从他那里得到只言片语。这番话抖落得稀奇。
而戴珺罕见地没有圆融地带回去,看着他的眼睛,再多几分诚恳:“若有委屈不忿,都属正常,但不要因此妄动。”
顾衍誉挪开目光,她确乎被勾起一些情绪,轻声感叹:“送哥哥离开陵阳的时候只觉得兄长还年轻,此次重逢,见他倒像是老了十岁。他的胸前背后伤痕交错……若这一切都是假的,我哥哥,可真是最好的戏子啊。”
戴珺跟着眼前人的沮丧也低落了一瞬,放缓了语气:“燕安……顾将军的清白,来日自会有正道去还给他。”
“可我不知,来日是哪一日,正道又是哪一条?”
顾衍誉说完,便不欲多言。
戴珺这提醒她怎会读不懂?她当然知道不贸然行事是对的,严家给她挖好了一个陷阱,敲锣打鼓地迎着她往下跳。
但她必得陪着好好演完这一出。
戴珺一番好心和诚恳劝诫顾衍誉听在耳中,却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表现出被他劝服的样子,不然再往下,她所要做的事就会跟她的态度相悖。
戴珺还要说点什么,顾衍誉很没心肝地被一边的花灯吸引了注意,买下一个狐狸造型的花灯,那灯做得精巧,提起来的时候,狐狸的九条尾巴跟着轻轻晃动,霎是灵活。
戴珺读出他不愿纠缠于这个话题的意思,也就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沿着这条街继续逛了下去。两人都是另有别的事才来这么早,眼下同伴还没等来,气氛稍有些微妙。
顾衍誉懒洋洋的面具又挂上,灯看起来玩腻了,戴珺伸手接了一把,于是顾衍誉腾出手去买各色零嘴吃。阳朔老老实实上前从公子手里把灯接过去,他的内心很痛苦,他试图在脑子里大声重复那个重要信息,希望他家公子能有所感应。
但很可惜,他家公子没接收到他此刻风起云涌的脑内活动。
戴珺觑着顾衍誉,直觉地感受到了他此刻是不大高兴的。虽然他看起来热闹地融入了节日的氛围里,但实际玩的什么灯,吃的什么零嘴,对他来说似乎都不重要,那双眼分明清明而疏离。
顾衍誉的内心体验确实不大好。
她有时期待被谁看穿,有时又想把自己很好地藏起来。她向戴珺表露过的已然太多了,可是他还什么都没告诉她呢。这不公平,她不喜欢这样。

跟戴珺之间的气氛突然就变得古怪起来。
在她快要无话可说也装不下去的时候,严柯来了!她的目光穿过人群看到了人高马大的严柯,感谢严兄这卓越的身高,顾衍誉心中对他从未如此亲切,喊着“严兄”一路扑上去,终于从这诡异的气氛中将自己解救出来。
戴珺看着二人贴近的背影,薄唇抿起。
如此诡谲的情势下,相互攻讦几乎摆在明面上,严柯跟顾衍誉的关系都未曾受到影响,这实在奇特。他推己及人,只觉得严柯对待顾衍誉的态度,亲厚得……也有些不寻常。
严柯没察觉顾、戴两人之间有哪里不对,笑说他们连彤管也不拿上几根,简直不像是来参与灯会的。让跟在身后的家仆抱了一把过来。
严柯笑道:“玉珩若有属意之人便拿上一支,剩下的啊,咱们都得匀给燕安,还只怕不够。”
戴珺也看向顾衍誉,眼中有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
顾衍誉没有迎上他的目光,只哼哼一声,接下了那一把彤管。
彤管有赠有收,在这种节日里,如遇有人相赠,通常不能拒绝。严柯一直是收获彤管最多的那一个,他高大俊美,家世又好,很得姑娘们的青睐。戴珺与严柯不同,他年纪不大,在庆国颇有文名,其人芝兰玉树风度翩然,但约莫是看起来太像高岭之花,敢接近他的人反而少些。
顾衍誉就没什么可说了,名声狼藉的败家子,没有哪个好人家姑娘愿意在这件事上跟她有什么联系。
唯有一年真出了个大胆的姐姐,看上顾衍誉这副皮相,往她怀里塞了一支彤管,说愿把她带回府上当个弟弟疼。那位的身份却是个驸马不中用的公主,这是给自己招面首来了。对方人多,又自恃身份高贵,当晚就要把她带回去伺候公主,顾衍誉被逼得报出家门,甚至搬了顾太尉出面才堪堪躲过此劫,后来还经常被严柯他们拿来取笑。
她是不指望收到彤管的,每年心情好了就抱一把,见到姑娘就递一根过去,活像个散财童子。
人人都有虚荣心,收到的彤管数量多是魅力的彰显,但顾三公子的彤管却每每吓得姑娘们避之不及。“顾三公子来了”跟“狼来了”一样,是陵阳城里的可怕传说。
今年也没有什么差别,人渐渐多起来,三人一起在主街走了一小段,顾衍誉手中彤管越来越少,严、戴两人得到的彤管倒是越来越多。很快,她手里一支彤管也不剩了。严柯和戴珺看她的眼神都有几分揶揄,顾衍誉一贯来表现得对此习以为常,内心到底有些受打击,尴尬地摸摸自己鼻子:“嗐,我有这么不济么?”
顾衍誉话少了些,抬脚时,她一眼看到旁边店铺里计时的漏刻,忽然道:“跟你们一起真不好玩儿,二位风姿在前,我哪里还有收彤管的机会。建茗兄的画舫就在前头,你们先去吧,我饿了,找碗馄饨吃。二位可别来挡了我的桃花。”
她赌气似的穿越人海和重重灯影,先一步走出这条灯火摇曳的主街。严柯和戴珺相视一眼,实在太了解她这样想一出是一出的脾性,也没去追,两人结伴往画舫上去了。
夜已深,风吹着带出点凉意,人群却更加热闹。
顾衍誉往僻静处走,见前面一个姑娘给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递了彤管过去,顾衍誉瞧她模样,半点害羞神色不见,倒像个山大王,递根彤管硬生生递出了恶霸的架势。顾衍誉兴味十足,多看了两眼。那书生慢吞吞地接过来,然后又慢吞吞地递上自己那一支。交换完彤管,那男子脸上透出一点红晕,接过他彤管的姑娘也忽然就害羞起来似的,然后两人拉着手走了。
感情不是霸王硬上弓,而是合谋来的。
完整旁观了全程的顾衍誉准确地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她要找的那个小馄饨摊不起眼,已偏离主街位置,今日这条街上没有花灯活动,很少人过来。顾衍誉吃了小半碗馄饨,还没见着人来,勺子撂下,自己发呆。想那居斯彦可能没听懂她的暗示,或者没有本事从那驿馆悄悄出来。
不管是哪一个原因,她都觉得说明这人挺不中用,不来也罢。
顾衍誉脸上表情有点空,一半为了先前被自己咬伤的舌头,一半为此情此景惆怅。她想她上了这条贼船,唯有一条道走到黑,将来恐怕也是个孤独终老的命。转而又想,能孤独终老已是莫大的福气,搞不好半路会遭逢什么意外,甚至求不得一个善终。想得心下更为悲凉。
眼前忽而投下一片阴影。
那居斯彦,终于出现了。
小小馄饨摊前,异族的长老有一双悲天悯人的鸳鸯眼。他做寻常庆国人打扮,买了个灯会里常见的蝴蝶面具戴上,若不仔细去看他的眼睛,便捕捉不到他的特殊之处。居斯彦躬身将一支彤管放在顾衍誉面前:“哪家的孩子这么晚一个人在此?没有人要,我就领回去了。”
顾衍誉抬眼,喝完了手边一杯白水,起身引他往不远的小巷去。
居斯彦不拿自己当外人:“你怎么不给我也来一碗馄饨?”
“摊主做馄饨,换你来望风?”顾衍誉心知两人立场处境全不相同,连是否能互相信任都不好说,对他这番故作的自来熟完全免疫。
居斯彦也不在意,闻言一笑:“噢,原来这也是你的人。”
巷口种着一棵巨大的榉树,这个季节稍有些凋零,在月光映照后往地面投下层层的影。
居斯彦:“我以为你会带我去一个更隐蔽的地方。”
顾衍誉不以为然:“你以为陵阳当真有哪里很隐蔽么?”
他没接着说话,看着她的目光又有一种柔和的悲悯意味,顾衍誉截断这种氛围,开口道:“不如这里放心,四周有人来了就能看到。而且我的耳力很好。你相信么?若有人出现,我会在摊主报信之前就听出来。”
居斯彦微微诧异:“我以为你是不怎么能吃得了苦去练功夫的。”
“没错,所以我只有耳力是顶好的,”顾衍誉皮笑肉不笑,“不过长老放心,若你有不轨之心,我也有保命的两招能杀了你再全身而退。”
对这番明晃晃的威胁,居斯彦不置可否,他只是笑了起来。
她目光锁住居斯彦,问出她早就想问的话:“为什么来顾家找的是我?”
居斯彦收敛了神情,也很快切入正题:“因为,我要找一个最可能让我达成目的的人。”
他说下去:“我认识吴三思的时候已经不是个小孩儿了,没那么信任他,也曾经调查过他的来历。知道他曾在乐临地界盘桓好些年,借住在顾家,但他对那里发生过的一切讳莫如深,很偶尔会提起一个他曾教过的小女孩儿。”
“他没有直说,只凭这些就能让你推测出顾家幺儿是个女孩儿?”
“那确实不够。在我听说关于漠北之战的流言后,我调查了顾家,对你所做的一些事……略有耳闻。”
顾衍誉不信凭这些琐碎的信息就足够让他得出这样骇人的猜测,她的质疑写在脸上,居斯彦眼里含笑:“他不会没有由来随便抓着一个小姑娘教那些东西。寻常人家的孩子,若吃饱穿暖都成问题,授之以权术有何用?你在陵阳的种种举动,若有心去看,也不难发现异常。当然我还是在看过你本人之后最终确定的,你明明连长相都不是个男人的样子。你若作这样的打扮去关外走一圈,再自称是个公子,那里眼神最不好的老头都不会信。可惜这里的人都被你蒙骗了过去,或许他们看着你长大,不会平白起这样的疑心。而在一个人外族人眼里,这一切就分明多了。”
顾衍誉顿了一会儿,他说的有理,但她能在陵阳扮男装这么多年没被发现,还有一个原因——陵阳这些世家子,身娇体弱的太多了,她一人能挑翻几个,在其中当然不算突兀。若到了关外……那不是一回事。
“因为拿着这样的把柄,所以觉得跟我更好沟通么?”
“只是多了一点信任,”他看向顾衍誉,“但来之前我也不确定这么一点薄脆的联系能叫你信我几分,好在,你比我想象中更像个人。”
顾衍誉:“可是赫连城跟我兄长已有交情,为什么你们不去找他?”
此话一出,两人对看一眼,齐齐沉默,不约而同想起了一个敢赠一个敢收的刀鞘。依顾衍铭的耿直性格,会做出什么都不好说。
顾衍誉乜斜他一眼,又问:“那为什么不直接去求见我爹?”
闻言,居斯彦的目光沉凝下来。
顾衍誉眼中的惊疑慢慢升起,她对上居斯彦的目光,居斯彦也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他用叹息一般的口吻说:“因为……漠北之战的流言,也不是全是空穴来风啊。”
顾衍誉一怔,她说不出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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