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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玉—— by驰驰响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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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斯彦眸光微动,他没有说话。
有些情绪,越是来得激烈,越不必宣之于口。
顾衍誉也看到了那双异瞳里写着的关切,心说他能牢牢掌握住雅克苏的神殿,只怕不仅靠诸多手段,谁被这双眼睛注视都会感觉沐浴到了上天的悲悯。
他看起来确实像个能沟通天地的神使。
“我告诉你这些,不单为博取一份对我有利的同情。”他极为坦荡地开言,“我还想告诉你,你害怕的权力不是那么不可撼动的东西。在草原离群的孤狼若是有机会长大,往往有更强的战斗力,而在狼群中作为继承者的幼崽却不善于使用它的牙齿和利爪。你在一个那样的人身边长大,距离太近会使你眩晕。你会忘记自己也有尖牙和利爪,你也有使自己达到目的的力量。至于权力……神殿所代表的权力是雅克苏人心中最神圣不可撼动的存在,但它就是那么荒谬地易主了。这世间所有看似坚不可摧之物,只要你想,总有办法绕开它,或者取代它。”
他说:“你的朋友还活着,一切未定,你为什么已经认命,提前哀悼了呢?”
顾衍誉倏然一抬眼。
她盯着居斯彦的眼睛:“我收到了你足够多的诚意和坦白,可是,你能给我一个理由么?给我一个理由,让我相信你。”说到最后半句,她眼里有恳请之意。
他从枕下掏出了一把匕首。
顾衍誉只看着,那是很……寻常的。陵阳城里什么稀奇玩意儿都能买到,这样一把银质刀鞘镶嵌珠宝的匕首,是典型的雅克苏风格,连样式都再常见不过。
他递过来:“掂一下。”
顾衍誉心中有个预计的份量,因此那实物被放在她掌心时觉得陡然一轻,顾衍誉感到惊讶。待她拔出那把匕首,却看到寒光凛冽,让人无法怀疑其锐利。
“噢你没有带佩剑进来,”他的眼在屋内逡巡一圈,“让我想想,试试那个熏炉吧,你的准头好么?”
顾衍誉微微眯起一只眼,瞄准熏炉上的鸟形装饰,随后手腕发力,将匕首横飞了出去。
下个瞬间。
利落而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
随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她瞄准了熏炉上那只黑金鸟最粗壮的腹部出刀,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那只装饰品当着她的面自切口处断成了两截。
顾衍誉瞳孔倏然放大。
她再去捡起那把匕首细看,它毫发无伤,连碰撞后的微小凹陷也无。
“这!它……”
士兵们在战场上用的剑,与那只鸟的材质如出一辙,都是黑金。居斯彦的匕首……竟然这样就将其击碎,好像是刀锋割碎纸张那样容易。纵然她出手时存了试探的心,力道下得不轻,可这样的优势对比也太过使人惊骇。
她的眼睛都不会眨了:“神的恩赐在地下,火的智慧在乌拉蒙的心中……这就是雅克苏地下的东西么?”
居斯彦默认了:“也是我要跟你站在一起的理由。在我们的语言里,它被称为特尔坦,神的金属。”

第68章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能分辨出属于顾衍誉的味道
顾衍誉无法消化这份震惊,居斯彦:“不必忧虑,这样的匕首雅克苏现在只有一把。且尚不知是何人所制。”
“那特尔坦呢,有多少?”
他摇头:“我说不准。若养父所言不虚,特尔坦在雅克苏地下的储备惊人。只是要探知它所在位置和冶炼成型,并非寻常工匠可为。这些年我四处寻访,投入不计其数,却依旧所知甚少。”
顾衍誉想着事情,捎带把匕首插入刀鞘,递回。
居斯彦却没有从她手中拿走,他的目光轻轻拂过刀鞘,有一丝柔情的眷恋,说的是:“收下吧,现在它是你的了。”
顾衍誉握住那把匕首,半晌没动。
身在武将之家,她能意识到这样惊人的力量对比意味着什么。
这种金属如果被大量开采,锻造成武器,将来装备这种武器的军队,几乎可以毫无障碍地横扫四境。
在绝对的战力优势下,再高明的战略都未必能抵挡它多久。
拥有特尔坦,就会拥有超越眼下所有人想象的恐怖实力。
她甚至要对那些变卖神典的长老生出怒意来,他们恐怕还不明白自己放出的是怎样一头凶兽。
“为什么?”她抬眼看居斯彦。
她问的不只是为什么把匕首送给她。
居斯彦又流露出了那种她熟悉的表情,他的无奈和无能为力都很坦荡。
灯会当夜,他说愿意把大王子与顾禹柏往来物证交由顾衍誉时,也是这般神情。
他说:“若这个秘密没有被卖出去,雅克苏再有数十年好光景,能休养生息,能容我找出特尔坦如何被开采和冶炼的秘密,或许有朝一日,它真的会成为能够保护好自己子民的强国。可惜如今,外有强邻,内部虚空,连年征战耗尽的不止是钱财,还有人……一个这样的小国地下埋有特尔坦——你们有一句话,叫稚子抱金过市。雅克苏的亡族或许就在顷刻间。”
然而若只是稚子抱金过市,或许还有机会遇到善良的大人愿意护送稚子一程。
但国与国之间,不存在这回事。
人有好坏,而国家只论大小和强弱。
特尔坦如此恐怖的存在,风声已然走漏,这个秘密还不知已传至何处,雅克苏要么等着被瓜分干净,要么——首先依附于一个足够强大的国家,然后把大头的好处让出去。
这是向一国进贡以求庇护,和等着被多国劫掠的差别。
“你希望雅克苏能依附于庆国,把这当做给皇帝的献礼?”顾衍誉问。
然后她少见地在居斯彦脸上看到了肃穆和忧愁同时存在,他的声音很低:“我的意愿如此,但不是眼下这个皇帝。”
挺好,这勉强算同门的二人在对皇帝没有多少敬畏这件事上也达成了一致。
“这种金属,传闻大庆也曾发现过。你们叫它做‘天铁’,而你们的皇帝……”
他对接下来要说的也有不确定:“我花了很大的代价才探知到一些事,可惜无法印证真假。”
顾衍誉把他所说与自己所知拼合起来,凑出一个相对完整的片段。
那时聂弘盛正值壮年,人生春风得意时。
他想要这份万人之上的权力永续,不知信了哪路道士,要为自己建造长生祭坛。
然而在那之前已经因为大兴土木和皇族靡费的作派使得国库亏空,聂弘盛放逐一批言官之后,劝是没人敢劝了。但严酷的事实没有改变——钱从哪儿来呢?
恰逢庆国境内有人报上来发现了一种特殊的金属,其硬度和韧性都超越了已知的一切。聂弘盛认为是天意,他动起了心思。
“他打算把庆国发现的天铁卖出去,以换取大量的黄金。”
“什么?”
顾衍誉没说出口的是“他是不是疯了?”
然而这种大不敬过头的话,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保留。
下一刻,居斯彦说:“若传说是真,那这个皇帝应该是疯了。”
顾衍誉:“……”
居斯彦:“也可能他当时皇帝当得太得意,有江山永固的错觉,便不再细究天铁的发现意味着什么。”
后来的事居斯彦知道的也不算清楚,据说是因为出现了“天罚”,提出修建长生祭坛的道士死于非命,支持聂弘盛倒卖天铁的重臣也都离奇死亡。在死了很多人之后,皇帝不得不息心,于是最终,发现天铁的地方被灌进去大量水银封堵,相关知情者也都不知下落。
这就成了一桩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事。
这些事发生时,顾衍誉还没出生,顾禹柏夫妇应当也刚在陵阳站稳脚跟不久。
她连一点微末迹象都没有捕捉到过。
顾衍誉不敢细想,既然聂弘盛有买卖的意愿,那他知道有潜在买主?或者已经联系过了?对方知道大庆有天铁,却能相安无事这么多年,是不敢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今日她从居斯彦这里得到的信息太多,还未曾好好消化,把困惑的都问个明白,却听得外间一声高过一声的“皇上驾到!”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点愣住。
皇帝怎会心血来潮到此处?
先前他为了表示对居斯彦的重视,把他安排在太医院内,好给他最好的照料。这里虽是禁卫巡防范围,但不在皇帝所住的内城之中无考据,跟现实不相关,仅为剧情需要设定。。
她来见居斯彦一路会接触到的人都有令狐玉安排过,就算有突发情况,也该更早有消息传来才是,怎么会人到了门口才有守门的高声提醒?
怕是令狐玉的安排已经出了问题……
想走已来不及,出门就要撞上了,居斯彦以眼神示意她屋梁位置,以她的身手上去不难,那梁柱后面藏人似乎也不易被发现。
顾衍誉有一个很小的抿唇动作,她没有解释,两步走到一边,打开床边高柜,艰难钻进下层,颇有些恼怒地合上了柜门。
梁柱虽说不上窄,向上的一面却不平整,它本身就是为了结构稳固之用,不为给人站的,得始终提一口气防着别掉下去。
顾衍誉上去没问题,可惜她的耐力接近于无。
不知皇帝会在这里耽留多久,她不敢冒险。
那柜子下部空间狭小,把自己塞进去虽然没什么面子还很难受,但比飞身上梁可保险多了。
顾衍誉仓促地进来,未及给自己调整一个舒服点的姿势,外面脚步声就已响起。
透过木板缝隙能看到的不多,视角也受限,她唯有屏息静听。
他竟跟着皇帝一起来了。
细想,他挂职在大鸿胪寺,使臣出了事,来看看也在情理中,至少一番寒暄听下来,顾衍誉挑不出错。
而后面对皇帝的关切,居斯彦说话不像方才那样中气十足,演出了一个身受重伤又强撑着要对皇帝做到礼数周全的模样,恭敬得我见犹怜。
顾衍誉忍着开始僵硬发酸的肌肉,纠结地听他演戏,恐慌都捎带缓解了不少。
戴珺除了进来时的关切,并未再发一言,倒是皇帝跟这位救驾有功的长老有不少可说。
居斯彦那番柔弱而自强的表现显然很对皇帝胃口,老头儿被哄得都快要给居斯彦封妃了。
末了皇帝才想起来,问戴珺可有什么要关切长老的。
他这话头一起,居斯彦捂着嘴重重咳嗽了几声,是个虚弱得不能再待客的模样。那小柜子也不知道透不透风,再说下去,他担心顾衍誉在里面憋死。
顾衍誉情况确实不大好,方才只是酸痛的脖子眼下有点麻了,但更恐怖的是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熏炉!
她刚切掉的半只黑金鸟还掉在地上,熏炉上留了半只残鸟,一旦被发现该怎么解释?
在戴珺未开言的时间里,顾衍誉把最坏的可能盘了个遍。
心中暗自祈祷这二位能早早离去,否则她真怕漏馅儿。她既无法解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无法说明那只被横切的黑金鸟是怎么回事。
顾衍誉不留神倒抽了一口气,随后立即绷紧浑身肌肉,强行压制住纷乱心绪,小心翼翼将那口气慢慢吐了出去。
她的心快要跳出来了!
紧接着戴珺开口:“长老大人重伤初愈,应当好好休息。臣不便叨扰更多。”
这句话一出,顾衍誉闭了闭眼,如蒙大赦。
皇帝只再说了几句,无非是来日封赏之类的话,而后两人和随从一同离开。
出居斯彦的住所,没走多远,皇帝示意其他人停步,召戴珺上前同他说话。
他知道戴珺对长老有疑惑,今日正是为此走这一遭,但不知为何戴珺见了居斯彦,最后却什么都没有问。
戴珺的神色一如既往地宁定中带些许淡漠,皇帝喜欢他这副模样,虽不比戴文嵩那般一眼可见的拳拳忠君之心,但他这副任何人都拉拢不得,也不为任何外物所动的神态,实在叫人放心。
戴珺道:“回陛下,是因为不忍。”
“不忍?”
戴珺:“臣奉命彻查此案,自当尽心尽力,不容任何错漏。长老何以巧合地挡下一箭,理当有一问。不过,臣的父亲曾说臣这是多心了。”
聂弘盛眉目微微舒展,因戴文嵩的说法。
猎场之事是他亲眼所见,跟雅克苏的修好也符合眼下庆国的利益,聂弘盛不愿怀疑更多。也希望从他人口中再得到一次映证。
只是冷静下来细想,此事发生确实太过巧合,猎场范围那么大,为什么偏偏就居斯彦在附近呢?
不过那一点点隐秘的怀疑被戴珺如此郑重说出口,他又觉得不至于,藏于阴暗潮湿处的揣测,拿到阳光下一摊晒,反叫他觉得这是多做了文章。
戴珺接着说了下去:“臣来之前确实有疑惑,但亲眼见到这位长老,反而惭愧于自己的小人之心。一则,执掌神殿的神使传说有沟通天地之能,在雅克苏人心中的地位比首领更高。若非诚意争取两国和平,他大可不必亲自出使。”
皇帝点点头。到了他这样的年纪,对神鬼之事笃信不疑,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因居斯彦这样的身份高看一眼。
戴珺:“二则,圣上亲眼所见,当时情况危急,倘若那位长老在挡箭时有一丝犹疑,只怕……事发时臣不在当场,固有揣测,如今亲见他伤势,知晓箭矢稍偏一寸他便可能殒命当场,疑心已消。臣想,世上有可疑之事,也有不该疑之事。那长老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若此刻要他解释为何冷箭所指之下,他的本能反应是以身护住吾皇,未免令人心寒。”
“正是!你说得不错!”聂弘盛的声音抬高,竟难得听上去还有几分爽朗。
在戴珺方才说那番话的过程中,这位帝王眼中的阴翳也被渐渐驱散。
最后他的笑容简直可说是温和了:“你尽心尽力,朕自然欣慰,但也不必草木皆兵。长老那边就算了,你不用多心,朕对他自有安排,其他的,你且放手去查。”
戴珺微微躬身对他行礼,垂首恭送他远去。
皇帝走时的心情松快不少,根本看不出不久前才处决了禁卫军中几个身居要职之人,仅仅因为圣上心中一点毫无根据的怀疑。
戴珺也直到此刻才敢稍稍松劲儿,他眸光沉沉望向皇帝离开的背影。
他对自己方才所言——
一个字都不信。
居斯彦在他心中依然可疑,会说那番话,除了要解这位皇帝的心结,希望这场因帝王的恐惧而起的滥杀,能真的到此为止;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在那间屋子里,他嗅到了一种熟悉的香气。
顾衍誉用的香不固定,她很聪明,懂得该在一些小事上将自己融入人群之中,不必太惹眼。熏香选择上也往往随大流,换着来。
但即便是同样的香料,在不同人身上亦有微小差别,戴珺总能嗅出不同。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能分辨出属于顾衍誉的味道,自己都说不清。
皇帝离开,阳朔走上前去。
戴珺面沉如水,向身后的人吩咐了一声:“去长老住处,路上别让人看见你。告诉他的客人,今日皇上突然撤换皇城中防卫,无论她用什么方式进来的,只怕不好用原来的办法出去。请她即刻跟你到西北角门来,上我的车回去。”
阳朔满头雾水,但也照办。
到了敲开门,受伤的长老忍着不耐烦对他露出一个得体的虚弱假笑,随着他这番话的进行,居斯彦脸上表情越发僵硬,最后几乎涌现杀意。
而就在那一刻,第二次钻了柜子的顾衍誉不怎么从容地从狭小空间里挤了出来。
阳朔:“……”
虽然公子吩咐之后他就有了些怀疑,但实打实见到这张脸还是叫他很……一言难尽。
顾衍誉扭头给了居斯彦一个可放心的眼神,而后笑眯眯朝面色铁青的阳朔一拱手,笑容不真,多少带了点揶揄:“那就有劳侠士引路了。”

第69章 我虽惯来就是这么个脾性,但不至于好赖不分
号称“从不跟人同乘马车”的顾衍誉,此刻正跟戴珺一起坐在他的马车里。
两人是面对面坐着的姿势,她的脸不大自然地往旁边偏上一点,下巴微抬,眼却垂着,似有意不跟他目光接触。
戴珺看在眼里,眸光些许黯淡,他说:“保险起见,车得先去戴府,再避人耳目将你送回。”
顾衍誉微撩眼皮,脖子依旧没动,只眼神往戴珺的方向飘过去一点,说了声“有劳。”
打从她上了马车就一直在等戴珺先说点什么。
他撞见自己私见使臣,却冒欺君的风险为她解围,到底图什么呢?
他心中必定也有许多疑问,若是他开口了,她该如何去说?有这救命之情在,她又怎么好表现得像个没心肝的人那样混过去?
顾衍誉的紧绷还在于,此刻她的怀里还藏了两件不能示人的东西,一把天铁所制的匕首,以及……一块烧焦一半的钱庄令牌。
今日变故来得突然,仓促间居斯彦只来得及把那物证塞到她手中。
她还没有机会把一切问清楚——若他不想把雅克苏地下藏有天铁的秘密告诉聂弘盛,他告诉自己又算什么,他希望她能做到什么?
而那烧焦的令牌不必多说,这背后就是大王子与顾禹柏往来的秘密了。
其上隐约可辨“大通钱庄”几个字,令牌烧焦的地方仿佛还有火焰的余温,灼烧着顾衍誉的心口。
无论哪一个秘密,都太大也太重,却无一人可说。
她的心变成一支窄口瓶子,所接收到的种种已经完全将之灌满,那些本该使得她情绪被反复冲撞的激流,反而没有一点空隙去掀起波澜。
以至于眼下她就这样保持着紧绷的状态,看上去接近静默。
戴珺再次开言:“今日是因皇城中临时撤换防卫,你的人才会通知不及。阳朔发现他们行踪,认出其中一人是你别苑中的护卫,已知会过叫他们先走,你可放心。”
顾衍誉:“……”
好么,他倒是看穿得彻底。
她心中惴惴,闭口不言。
如此把柄在他手里,他是个什么态度呢?
然而戴珺没有接着说点什么,好似只是在等她的反应。
顾衍誉呼吸更轻一些,脖子和下巴都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微偏,哪怕是面对面坐着,也没给他一个正脸。
戴珺眼中闪过黯然,他终于开口,说话还是淡淡的:“知道你不喜与人同乘马车,至少过了兴贤巷我才能下去。”
顾衍誉眨眨眼,懵了一懵。
她对人情世故修习得早,但对少男心事还没什么真切体会,是以这番话缘何而来她不理解,只是品出一点微妙酸意和不对劲。
她试图扭头仔细观摩他神情,脸上先一步浮现痛苦之色。
戴珺终于也觉出异常:“怎么了?”
顾衍誉深吸一口气,然后非常没脾气地开口:“适才,躲在柜子里。脖子扭了。落枕。”
戴珺的表情一瞬间异常精彩。
饶是庆国闻名的才子,戴珺本人也没能想出此刻该说什么话,但他那个一会儿喜一会儿忧的情态一出,顾衍誉后知后觉咂摸出一点道道。
总归这种没面子的事都说出来了,索性更直白一点,她咽下了口水:“我虽惯来就是这么个脾性,但不至于好赖不分。玉珩今日搭救我一回,唯有感念,何来芥蒂?”
此刻他终于领悟了顾衍誉的神情不是基于别扭,她眼里的三分痛苦应该是想点头而不能。
“难受得很?”他问。
挺好,幸亏他没笑出声,不然顾衍誉在这种不能跳车的情况下,得郁闷到半死。
她恨自己该好好学功夫的时候没有苦练,若她能飞身上梁并停留半刻,何至于又钻柜子又解释这么多,干巴巴地答复:“还成,没太严重。”
话已说开,没必要再僵硬地装无事,顾衍誉舒展一下腰身,手指伸到脖子后,掌根贴住自己脖颈,她微眯着眼上手揉一揉。
戴珺目光忽然被引到她修长白皙的脖颈上,颇不自在地看向别处。
他脑子里怎么想的他不敢细究,但他知道他的手指是怎么想的——倘若碰上去,不知是否如想象中温热柔软。
手指觉得痒,牙齿也觉得痒。
他垂下眼,默默收敛自己心神。
顾衍誉沉浸在脖子扭了的丢人和苦恼中,等她给自己按完,戴珺已神色如常。
此刻气氛终于没有她刚上马车时那般古怪。
她想到上次从驿馆出去也是上了戴珺的马车,如此情形下,她本应处于极度紧张之中,但她本能地感到安全。
顾衍誉:“你如何察觉我的踪迹?在居斯彦屋里你就知道我在了么?”
他看过来,反问:“你为何会在那里,又跟他说了些什么?”
“嗯?”
“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
顾衍誉好像第一次认识他,奇异道:“你是小孩儿吗?”
他神情像在说什么正经话,眼里分明是温和的,带着纵容:“你是小孩儿。”这一句很轻,好像压根没打算叫顾衍誉听明白。
他稍后仰一点,呼吸变得松快,他又习得一点跟顾衍誉相处的诀窍——
她不轻信别人,再恳切的言辞都打动不了她,但她非木石,反而有一颗柔软和周正的心,虽然这个认知他可能在满陵阳都找不到多少跟他有共鸣的人。
但戴珺相信自己的判断,他知道以坦诚去换,顾衍誉会给他反应。
他不再追问她和居斯彦的交易,只说:“居斯彦眼下正得皇帝信任,他一次救驾有功可抵消行事中的种种可疑。无论他想为雅克苏争取什么,都已是达成目的的好时机。但过犹不及,他不该再有任何冒险之举,也不应再卷入任何事之中了。”
顾衍誉听得懂这是劝诫也是好意,她想点点头,奈何这脖子是真点不动,只好眨眨眼:“我明白。”
这模样可称乖巧。
戴珺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动,他想碰一点什么,可惜那只昆山玉做的狐狸手把件不便示于人前,待他回去得好好摩挲一番它的下巴。
顾衍誉本以为自己还有机会跟居斯彦再长谈一次,而直到他离开大庆,顾衍誉也没能再跟他单独见上一面。
这位伤势好转后不久,皇帝安排了迟来的正式接见。大庆与雅克苏的议和至此总算有了好结果,雅克苏称臣,每岁纳贡,而大庆也向属国展示了它的大度,给予优待。
如戴珺所言,居斯彦眼下正得圣心,他大约祭出了自己为数不多会的祷词,说有祈福延年之效,皇帝留他在宫里做了场法事,那一日整座皇城都焚起香,皇帝也难得睡了个好觉。
皇帝甚至决定在陵阳城中为他起一座萨迦神殿,以供日后他来陵阳时居住。
居斯彦出城那天,顾衍誉在高楼上目送。
长老来时的一身白袍已被替换成皇帝御赐的礼服,织造坊的工匠焚膏继晷不计代价为他赶出这么一身。萨迦神使在正式场合只能着白袍,与白狼王的毛色相呼应,乍看依旧一身白,只其中以银线和白色孔雀羽线交织出暗纹,行止间叫人分不清是布料的奢华,还是这位神使本身的光彩。
赫连城与顾衍铭到底没能在陵阳共饮一杯,皇帝为表安抚,归还了他的刀鞘,并附上诸多赏赐。
居斯彦给她留下那样两件东西,却没机会把话说清。
顾衍誉也知道不该再冒险相见,他在陵阳时因皇帝的宠幸已然在风口浪尖。至少要等他回到雅克苏,才好再找机会联系。
把时间拉回今日。
马车上。
戴珺告诉顾衍誉今日之变的起因,是皇帝午睡时做了噩梦。
聂弘盛惊醒后认为这是侍卫不能真心守护他的缘故,包括他命悬一线的猎场之围,也有禁卫的办事不周,于是不容置喙处置了他们。不仅在今日值守的禁卫中杖杀数人,还下令立刻撤换城中全部防卫。
如此变故谁也没想到,令狐玉当然更是措手不及,安排好的人没办法及时通知顾衍誉,也不能接应她出去。
这番话使她仿佛又嗅到猎场当日的血腥气,顾衍誉眼中戾气骤现:“又杀人……他怕不是疯了。”
戴珺:“知道有人要杀自己,他心中恐惧愤怒不会在短时间内消除。必得知道个清楚的来龙去脉,等威胁彻底解除,才能放下心。”
严家不认自己有弑君意图,而韩博已死,此案使皇帝悬心一日,他的暴怒和不受控的牵连就无法止息。
他不分青红皂白、视人命如草芥的处理方式,使顾衍誉不平。而更使她痛苦的是,纵然她没有证据,却猜得到韩博行刺背后之人是谁。
是她的父亲使这一切开始。
顾衍誉无法不认为,顾家也要为这些无辜之人的殒命负上责任。
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起来,可是……顾禹柏到底为什么要让这样一个人去“表演”弑君呢?就仅仅为了党争和倾轧吗?
戴珺见她神色变换,眼中浮现担忧:“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韩博的身世,倒是已查明,他是舒台县人。”
顾衍誉很快联想到:“流民火烧画舫的那个舒台?”
戴珺很小幅度地点头:“是。他的家人正与此事有关。”

第70章 在下韩博,自舒台县来
“韩博的叔父原是个河工,人聪明肯学,能识文断字,手下还管着不少做活儿的穷苦人。他因不愿助纣为虐才被报复。”
“报复?”
“舒台的实际情况比当时传到陵阳的更为荒谬。那些贵胄,不只是抢了农民救命的灌溉用水。他们早以河流治理为名,抢占百姓耕地,挖田造湖,只为享画舫游湖之乐。农民失去生路,只能自愿贱卖自己为奴。而河道这样一改,支流行洪不畅,在事发的前两年有两个河道旁的小村子,尽数淹没在洪水中。”
顾衍誉半天没说出话,后道:“这竟然没有上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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