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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玉—— by驰驰响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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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表”和“里”相距太远。
单看这张脸很有迷惑性,仿佛被锦衣玉食娇惯长大,从没有烦心事。但他见过她在夕阳下独自游戏,也目睹她孤身涉险。每每再捕捉到这种表面的娇气,竟有不忍浮上心头。
他挪开眼:“不严重。关切我收下,但就不劳烦杜大夫了。”
顾衍誉原地眨巴眨巴眼:“那我该怎么谢你?”
噌啷一声响。
屋顶掉下一片瓦,动静突兀。
是阳朔。
他看多了戏文,真怕下一句顾衍誉会接以身相许,然后公子保不准鬼迷心窍就趁势答应了!一场婚事还能解决他在老爷面前的麻烦。
天哪!他一个功夫绝顶的护卫,刚刚都吓到脚滑了。
顾衍誉造成了他职业生涯的第一个污点。可恶,可恶至极!
戴珺只是笑:“早些回去吧,你的伤要好好养。”
他起身,顾衍誉没动,仰头瞧他,下巴抬起一点:“嗳,送你一个人情吧,算我还你的搭救之恩。”
“不算欠,何来还?”
这种刻意被拖长的语调,由他说出口,是很,特别的。不过戴大公子才不是没事会逗着别人玩的人,顾衍誉也不多想。
她道:“唔,那就算给好朋友的一份心意吧。”
“是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回到别苑。
她召了沈迁来,让她吩咐下去追查一行人。
那是方才从戴珺那里打探来的,王家所派出的杀手特征,包括刀柄上的徽记、衣袖上的文饰,还有武功的路数。
沈迁:“公子,您的伤难道就是这些人造成的吗?”
顾衍誉默认了:“先不要声张,查了再说。”
睡前嘉艾给她涂药,涂的是戴珺又给送来的白玉生肌膏。
倒是大方,如此珍奇的药不要钱一样地送。
可顾衍誉思及今日她回避问题时对方的反应,还有他对谢礼的婉拒,整个人都有点猫不是狗不是,让嘉艾再把杜大夫叫过来。
大夫问她怎么了,她如实表述今日稀奇的内心体验,说是多思多疑,心浮气躁。
杜衡搭了一下脉,稍感困惑:“饮食可有异常?”
顾衍誉:“多吃了一块雪梨马蹄糕。”
“那,还有别的什么症状么?”
“还有点没由来的生气,心里没着没落的。细想也没什么事需要如此,这情绪来得没有什么道理。”
杜衡又把脉确认了一次,很显然,神医妙手也没懂这是个什么毛病。
他谨慎地找了个可能性最大的原因——月事不调,心绪不宁,需要来点中药调理一下。
顾衍誉神情端肃点点头:“调吧,需要。”
隔日她回顾府,顾禹柏问起她的伤和她让人去调查的事。
顾衍誉提起便似有压不住的火:“实在是好没道理,我不记得近日得罪了什么人,却被下了这样的狠手。”
顾禹柏目光中带着审视:“不是查得已有眉目,怎么还不知道是谁?”
顾衍誉的反应非常符合她一贯作风。
她右手使不上力气,换了勺子来吃饭,勺子此刻被她一搁,跟碗碰撞发出一声轻响:“可这些特征太明显,随便一查就让人知道是王家,只怕有栽赃的嫌疑。再说了,王家冲我来干什么?”
顾禹柏面色微沉:“未必,他们不藏着也许就是要人知道,他们会有动作。”
他却没给顾衍誉解释。
草草用完饭先一步离开。
顾衍誉轻轻哼起歌,漫不经心拨弄眼前的勺子。
宣王得了王家示好就抖起来,想反压顾家一头,跟顾禹柏之间大概不会太愉快,这里面更具体的她不清楚。但给一些似是而非的挑拨,让顾禹柏自己琢磨去,保不准就能琢磨出个大事。
嘉艾进来,见到她面前没动多少的汤碗,确认了一下顾衍誉的意思,这才端起碗,舀起一勺递到她唇边。
顾衍誉心情很好冲她一笑:“对嘛,就是在等你喂我。”
折子递进宫里,舒台的事前因后果终于清晰。
从来关系到一国命脉,能躺着赚钱的生意,落不到平头百姓手里。
好比说这河道经营权,自聂氏先祖立国时,就一直是朝廷特许授予王家的。
王家有能人懂治理河道,又懂得如何经营,朝廷便大方放权,每年只要他们把其中一半营收交予国库,其余的一概不管。
王家从中收益,也兼负责疏浚、筑堤之事。以至于朝廷自己设立管理河道的衙门几乎悬空。
你说万全么?未必,但胜在省力。
不用皇帝心烦,朝廷能躺着收钱。王家在此事中得利最多,也不敢叫它出事,真要有什么,他们会在朝廷费神之前想办法摆平。
时间久了,跟河道相关的一切几乎都在王家手中,莫说水道上的往来运输,就是湖里游的,水里长的,你从中收益,都得抽一成给王家,俨然成了地上管水的龙王。
戏文里都会唱“龙王几时落雨,需得王公允。”
但这事一路发展下来,王家管不了那么细,便将特许经营权转售出去,一次给足银两,便有资格从当地河道收益,自然,王家也会从中抽成。
买到这样的经营权所费不是小数目,能拿到手的,都会想尽办法赚更多。
舒台就是出了这样的事,有人买下河道经营权,为了能攫取更多钱财,甚至想出改田为湖的法子,因为“有水的地方就有营收”。
硬把当地百姓逼到没有活路。
韩博的叔父要告发的也根本不是贵族的生活奢靡,而是这般拿了特许经营权之后的胡作非为。
至于严家为何被攀扯上,说来那个姓邢的官员也不冤枉。
他亦从这得利中分账,在舒台那么个偏僻地方,戴珺亲眼所见他的府邸竟不比陵阳的一品大员府邸差到哪里去。
出了事他向家人哭诉,只说给王家行了点方便遇上麻烦,话传到严槿那里,严槿也不多想,轻飘飘又密不透风地把事情按下,保住了他。
因为保住一个这样的人,对严槿来说,就是这么简单。
皇帝看了这份陈情,转向戴珺:“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呢?”

皇帝一笑:“大庆律例……玉珩,你啊。”
他打量着看似恭敬的少年人,却听得出话里引而未发的讽刺,好似预见他不会对王家下手的结局。
上位者的笑容逐渐收敛,目光变沉。
“你是不是在想,朕老了,没有了激浊扬清的心气,不再用雷霆手段了?哼,别说你不敢。”
戴珺并不开言,聂弘盛从御座上缓缓走了下来。
“多少年来,事情都是这么办的。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办,你想过没有?”
“你以为朝廷只是不想受累么?朕告诉你,是办不到,也没有人去办。在陵阳,你能看到大官小官遍地走,再往下呢?读书识字的人都少,更不要说有治理之能的,千顷之地,有时甚至找不出一个能做父母官的。能当官的,都挤破头想来天子脚下。读了十几年圣贤书,自负高才,他们图什么?图旁人见了都要拱手喊一声‘大人’,官服的料子在太阳底下一照,走起路来生光。”
青年低着的头未曾抬起,光可鉴人的地面上映出他的影子,他与自己的眼睛对看。
聂弘盛:“你父亲也曾为朕主持过科举,你不妨问问他,一年能找出能臣几个。高中之后若被调派到舒台那种地方,朕问你,换了你你愿意去赴任么?”
然而他并不需要戴珺的回答:“陵阳之外还有天下,有的是犄角旮旯的地方,有的是鸡零狗碎的事情,谁去管?谁能管?”
“地方治理,朕不知道首选的是有大善的能臣么?可这样的人,普天之下,能搜罗出来几个,够不够分呐?退而求其次,只是能臣,事情办好,中间若为自己谋利,睁一只眼闭一只,也就罢了。这样的人,却也不够分。再退一步,让地方的狠人来。谁能管,谁就去管!”
聂弘盛与这座辉煌的殿宇相处多年,如今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此间回环,一浪高过一浪,竟如同吐出压在肺腑中已久的浊气。
他的声音又缓和下来:“这些事在王家手里,疏漏时有,但朝廷收回来,就能做得更好么?陵阳的官难做,小地方的官更不好当。你去了舒台,看到问题,看到了顺民可怜。你没看到的地方,亦有朝廷派去的官吏被刁民摆布。河道上的利益牵涉甚广,不是一个小地方没办好,就要把王家全摘掉的。”
“起来吧,”他对戴珺说,“王孚这些年是有些惫懒了,但不是你简简单单一句大庆律例能解决的。”
以难处回应问题。
人情代替理法。
戴珺听着,他的心如明镜。
聂弘盛觉得难,是因为自立国起朝廷就没有想要办好这件事,一直甩给了王家。阵痛一定会有。可惜的是每一个皇帝,都没有给过一个改良的开始。
戴珺起身,不卑不亢肯定了皇帝的有理,而后说他只担忧一件事。
“若上下通达,百姓能知为君者不易。只是……臣所见之地,百姓苦于当地吏治,却皆以为是天子之意。官员如流水,但普天之下,只有一位天子,百姓所见都是君心。”
皇帝神情一凛。
戴珺这话冒犯极了,近乎威胁,而有韩博的事在前,竟不能说他是错的。
百姓就生活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父母官与天子,在他们看来是一体,最后只会说是朝廷无能,昏君无道。
韩博已死,舒台也再翻不出花,可是或许还有很多个受害的“韩博”。
庶民的愤怒在大多时候连一朵浪花都激不起。
但庶民的愤怒也可以是一支射向他的箭。
“你先下去吧,朕要再想想。”
说起来,普天之下只有一个王家,这个“王家”却又复杂极了。
其家族存在多久已不可考,外人可知的王家源头最早能追溯到陵阳郡的王姓国主。
如今的王家真正做到开枝散叶,在庆国无孔不入。
顾衍誉曾嗤之以鼻的大思想家王文扬,乐圣王徵,富甲一方的王朴,更有通晓治理河道的,精通占星相术的……细究起来,都是王家一脉。
跟这样的家族比起来,顾家确实算得上乡下人的小打小闹。
王家家主治家也有一套,一代代不仅没有断了传承,还能稳定地长出更有出息的人。比如据说有位天才少年,十三岁就曾撰出解时疫的方子,在医道上颇有天赋。
这是真正把世族优越体现到极致的家族,每一代人都能在前人铺好的路上走更远。
到了入仕的年纪,寻常官员一把年纪来陵阳还要花银子打听上峰脾性,以求仕途顺遂,而王家的孩子,在襁褓中就被一品大员抱过,未及弱冠便跟着叔叔伯伯熟稔出入各种场合,与这些要员对谈国策;
再有诗书琴艺之类自不必说——
倘若一个人在七岁能够一曲惊天下,至少他得生在一个买得起瑶琴,请得起教习师傅的家里,更为重要的是,来听他一曲的人有能够把这声名传出去的能力。
这就是王家了。
如今已不像其他宗族那样只在一地聚居,但那个更大的王家从来没有消失过,他们依然紧密联系在一起。只是更隐蔽,不作为一个惹眼的庞然大物,反而如春雨无声,无处不在。
王国舅和王皇后相继离世后,如今王家最显赫的一支当家人是王孚,在朝廷位居三品,河道经营的事也是他在管。
查到是他们,聂弘盛轻易不肯动也在意料之中。
戴珺的靴子踏过巍巍皇城,行走带风。
他并不因此气馁。
走出皇城时,他仰头看高远的天空。当然会很难了,但还是要去做。
“今日天气好,你也是该晒晒太阳。”
说话的是顾衍誉。
她正在令狐玉门前的小院中。
令狐玉眼睛没有睁开,被放在一张躺椅上。
今日他的头发刚被洗过擦干,还散着。
顾衍誉起了玩心,一边用彩绳给他编辫子,一边跟这昏睡不起的人念叨:“要我说,聂氏先祖当初不如直接杀进陵阳,没有断了这世族的根,非明智之举。史书里甚至有记,前几朝在顶峰时,出自王家的官员十有七八。但他们又很有办法,为君者明面挑不出错。开国的皇帝都没有对他们做什么,更不要说后来守成的君主。”
顾衍誉看了看,觉得只编两条大辫子使乐趣不足,又给拆开,开始编只有手指粗细的小辫子。
“先皇后不在了,皇帝的枕边人仍有王家女,亦有文人集团在后。别的不说,王文扬一开口,他的门生靠唾沫星子能把皇帝淹死。王家背后敛财,是祸根没错,可他们也有办法摆得平,捂得住。若非韩博用命换了个惊天的动静,这一页早揭过去了。换了你是皇帝,你会处置王家么?”
沉睡的人没有答话。
顾衍誉的自言自语结束了,辫子却只编出来三条。
于是急急召了沈迁过来,这位少女雀跃地问公子有何吩咐,顾衍誉指指剩下的彩绳:“帮令狐管事把头发编完。”
沈迁半点不质疑这举动的意义,老老实实执行。
她独自给令狐玉编发的时候,杜衡来了,准备把人放回屋里去。
沈迁立场坚定,公子吩咐的事不能含糊,得先把辫子编完再说。
杜大夫默默无言,半晌,拖了张小凳过来,跟她一起编。
顾衍誉那几天没观察出戴珺打算做什么,就在她以为事情陷入僵局的时候——
王孚被自己的手下告发了。
项文彬。
此人顾衍誉还有印象,当初一群人在聚贤阁对她煽风点火,他穿了一件褐色衣裳就在其中。有几分文气,很会说话。
后来她知道这位跟严家攀得上一点遥远的亲戚关系。
世族之间交换个亲戚提拔也是常事,严、王两家亦曾有勾兑。
严槿当初为了避嫌,没把他放在自己手下,让人在王孚那里谋了个好差。
其人颇有几分能力,也有傲气,到陵阳之后很快取得王孚信任,加以重用。
可惜,严家失势之后事情就不一样了。
他与严家的关系,使得他虽有能力,位置却逐渐尴尬。
王孚依然用他,大事小情压到他身上,却不如从前给他脸面,也完全不想着提拔他,只打算要他做个纯干活儿的,还抢了他的功劳去。
项文彬如何受得了这个?
他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和王孚的信任干了件大事——
对王家如何把河道经营权明码标价转售,证据收集清楚。
更重要的是滥用河道营收之后,搞出事来的不只舒台,地方出了问题,不报给朝廷,却会如实报给王孚,证据全都撞在项文彬手中。
他的折子一出,朝堂哗然。
戴文嵩一如既往地不怕惹人讨厌,上书要求收回王家河道营收特权,提出罚没的银两数额惊人,对涉事人等更是要求严厉处置。
沈迁同顾衍誉汇报完,好奇:“可是戴大学士为什么要这样提?罚得太重,就未必能被支持了。”
顾衍誉靠在摇椅上,晃悠着说:“就是得这样。等支持王家的人出来说话时,才有让步的余地。”
沈迁恍然大悟:“所以他一开始想要的就不是这么多?”
“也不完全是。想,但实现不了。不过提呢,一定要这么提,也在让人看清,对应的处罚之巨,说明王家造成的影响不是小事,本不该往小了看。”
沈迁点头,接着说起朝堂之上的反应。
顾衍誉原本想法不乐观,把朝堂上的官员过个筛,直接姓王的都不在少数,更不要说由姻亲关系、师徒关系联结起来的网络。
沈迁却告诉她,各部衙门里,都有赞同严办王家的。
只不过位高权重者少,都是年轻的、从小地方来到陵阳做官的人,态度虽不激烈,却明朗,此事不容放过。
一时间,支持严办的与维护王家的,算下来竟有四六之数。
“哦?”顾衍誉只恨自己不在朝堂,没能亲眼目睹这一幕。
为王家叫屈的人说的是,从来只有做事的人会犯错,不干活儿的才不落埋怨。
历数王家多年来的功绩,说是底下人做事的疏漏,不至于扣一顶“鱼肉百姓”的帽子给王家。
没有哪一条律例说特许经营权不能转卖,就算这样做了,也不过是为了把事情做漂亮,为皇帝分忧。
顾衍誉听到这里,心说废话,转卖特许经营权这种罪是寻常人能犯得了的吗?律例里当然没有。杀人敛财的时候不讲律例,现在说没有律法约束了。
“然后呢?”她问。
顾衍誉知道,还有一个说话很有分量的人会赞同严办此事——
建安侯那一夜答应她两件小事,只要对他的利益无损,就要帮顾衍誉一把。
她要求的第一件聂荣已经做了。她把第二个机会用在了这里——要他在适当的时候出来支持严办王家。
“侯爷,无论你跟此事怎么切割,也被攀扯上了。表态严办,方显心中无愧。若查出来王家的事情越多,对比之下,严家被扯进去的都算是小事,到时候您再想捞人,可就方便多了。”
聂荣如此一表态,皇帝一时竟没有言语。
戴珺站在百官之中,不知想起什么,多看了聂荣一眼。
在短暂的寂静之后,皇帝点了顾禹柏来问他的意思。
通常来说,建安侯支持的,顾太尉就应该反对了。
事情发展到这里,查与不查,不是聂弘盛最在乎的事,作为坐在龙椅上的人,他更在乎他的决策“英明”,能平众议。
顾禹柏款款走出,自有一派儒雅风度。
他谁也不得罪,给出的结论却是不表态的表态——可叫王家自查。
如果大臣里有敢于抬头直视天颜的人,就会发现那一刻皇帝的眼中一亮,对这位佞幸的“爱意”犹如实质。
自查,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近半数朝臣主张严办,不查是说不过去的。但王家自有不可替代之处,若被逼急了趁势撂挑子,麻烦和没脸的是朝廷。
自查则不一样,这结论一出,已是皇恩浩荡,王家还要先谢个恩,怎敢拿乔?
至于自查的尺度,项文彬所列的证据清晰,自查出来的总不能比一个外人知道的还要少。
面子已然给足,让王家自己掂量着表态和往外吐点好处,至少要推出几个足以平民愤的替罪羊,还要把补偿给到位。
聂弘盛心中满意,做出听烦了的神态,一摆手:“依顾卿所言去办。”
皇帝下了决断,在等待结果的这段时间里,却心有不安。
总在关注王家动向,怕一个不小心被谁带偏了风向,引起物议如沸。
但很快,他的怀疑和踌躇被彻底打消。
因为,有雪片般的赞美从各地飞向了陵阳——
文人们将之定性为一场彰善瘅恶的官场自净,盛赞大庆皇帝的英明,亦肯定王家的心胸。
仿佛有谁透给他们内幕消息,这场自查之后所有河道经营政策会更利于民。
一时竟显得万众期待。
将一桩尚未有定论的之事,变成结果既定的好事来。
居高位者在其中收获的是信赖与赞美,竟不好反驳什么。
王家自查的结果来得痛快。
从上到下拎出不少人,该关的关,该杀的杀。并表态即刻停止出售河道经营权,对被蛮横侵占的百姓田地,能恢复的恢复,不能恢复的给足补偿。
因治下不严,有负皇恩,竟应了戴文嵩之前所提的罚没数额。
王家的表态就到这里,还有一些明显该说的话,他们没有说完。
为官之道——话不要说满,不然你的上峰指教什么呢?
皇帝告诫他,罚只是手段,不是目的。要王孚回去细细谋划好往后怎么管理和经营河道,怎么避免政策落到下面被扭曲,要他拿出办法来。
王孚磕头谢恩。
紧接着众人跪拜,高呼万岁圣明。
至于韩博的事,皇帝是私下处理的,特许他的罪过不牵连家人,虽然他已没有了家人,但他们的墓碑上可以放心刻下名姓了。
此事公之于众怕引人效仿,遂抹去韩博的名字,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韩博的叔父,那位河工,当地人后来在河道旁为他塑了一尊石像以作纪念。
令狐玉的房间里。
他那刚洗过就被编了一脑袋辫子的头发,直到第二天顾衍誉见了才想起来让人拆掉,
拆完他这头发已经卷了。
顾衍誉心情很好地拨弄了一下他的满头卷毛:“从前我说,他这些年里做的事是在为自己蓄势,你颠三倒四跟我装糊涂,是怕我对他起疑么?看来你心里是偏向他的。戴大公子才不置身事外呢,那么多文人雅集没白跑,也没白对那些小官施恩。这样的势头一朝用上,竟是这般,还真叫人痛快。”

顾衍誉独自坐在厅中主位上,煮桃花茶的炉火已经熄了,余下袅袅清香。
夜风一起,门外庭院中的花簌簌下落。
这里眼下只有她一个主人。
变故来得突然,平泉行宫塌了,陈御史被关,顾禹柏自请去当地调查,皇帝准了。
当初陈家的近亲主持修建时就贪得无厌,以为自己身后有人,有恃无恐,拿了国库的钱没给皇帝拔地而起一座新的行宫,而是就地找了一座废弃的老庙修整翻新。
这事被人捅到皇帝跟前,自然是龙颜大怒,却恰巧赶上顾衍慈“诞下皇子”。
她温情款款同皇帝说起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有老神仙告诉她,这么多年在庙里无人问津,今次他们替他修整庙宇是无量功德,故而降福赠她一子,那就是聂锦了。
皇帝也就象征性敲打几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翻篇了。
顾衍誉看来,皇帝真信的可能性只有三成。
大概还是看顾家开口了,又赶上得子,不便追究。一个“天人送子”的说法也没有什么好驳斥的,传出去更能彰显皇帝的仁德。
此番老调重弹,皆因那倒霉的行宫又出事了。年年有修缮的费用拨下去,但因本就地处偏僻,聂弘盛近几年也不大出行,就没人上心。
当地连下半个月的雨,行宫泡了水。
估摸主事的也没想到有避灾的难民会胆大到偷进行宫过夜,雕梁画栋的庞大建筑,跟玩笑一般顷刻间垮塌,难民死的死,伤的伤。
再没有比这更彻头彻尾的丑闻,主事之人逃不掉,陈御史也被拘,接着就有人条分缕析举出他七条大罪。顾衍誉听了那折子内容,心觉不妙。
陈御史跟顾家捆绑太紧,他一旦出事,顾家难免要受牵连。
皇帝近日跟顾禹柏的关系正是回暖的时候,允许他亲自前去查看。
也算一碗水端平了,这是要查,但也肯放水的意思。
他这一走,顾府更为冷清。
一入夜,顾衍誉就让人把府上的灯全都点上,但在重重灯影里,看空旷辉煌的太尉府,那一刻她竟有被吞噬之感,于是她一路走,又一路把这些灯再灭掉。
这么晚宣王府还有人来传话,带的是宣王妃的意思,先前托她去求个进宫恩典有了着落。
这两日她进宫请安,就会捎带上顾衍誉。
还说要她明日过去一趟,有人从南边送了许多新奇玩意儿来,一起挑一挑,到时候也给顾衍慈和皇帝进上一些以表心意。
帮忙的人周到至此,顾衍誉没有不配合的道理,她不得不让人包了礼物,次日上宣王府的门。这次除了嘉艾,她还带上了沈迁,扮作侍女跟在她身后。
她离开时才见到宣王从外头回来。打了个照面。
她对聂泓景说是看穿也好,说是偏见也罢,总觉得那张脸上常年写着的要么是外强中干,要么是心口不一。
今日却有一点不同——
他很笃定,甚至有一种尽在掌握的淡然。
容不得顾衍誉不多想。
即便回到府上,思及宣王那匆匆一眼,她也觉得不安。
对方不是什么心胸开阔之人,一朝得罪,后患无穷。只要他没被彻底解决,时机一转,占了上风就又会起报复心。
顾家鲜花着锦,而此刻茫然四顾,却只有她一人。
“主子,有人求见。”
“谁?”
“戴家,玉珩公子。”
“快请。”
“你该看看这个。”
戴珺今日穿一件白衣,上有墨竹纹样,走动时有冯虚御风的轻灵之感。
可此人生得又太好,衣裳太轻太仙,反衬出他的眉眼有几分魅。
顾衍誉定定看他一眼,屏退了方才来上茶和点心的侍从。
戴珺明显不是来寒暄的,半句闲话也无,从怀里掏出一卷东西,便说了先前那一句。
顾衍誉也不多余问一句是什么,接过便看。
还没翻出几页,她的面色完全沉了下去,呼吸频率也随之加快,最后她那双眼中翻涌着的厌恶和杀气毕露。
这是陈家的账本。
其中记录了跟顾家频繁且数额惊人的银钱往来。
噢,说“往来”其实不准确,是单向的输送,若依大庆律法,只从其中随意抽上两页,陈御史“孝敬”顾家的钱,就足够判顾禹柏一个斩刑。好比平泉行宫在建造过程中的贪腐,从这本账上来看,最后都流入了顾家。
此刻她已完全确定这就是个连环套,顾禹柏才刚一离开,就有人借陈家来拉顾家下水了。
“这份东西从何而来?”她问。
戴珺神情复杂,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顾衍誉,似生怕错过她脸上哪怕一点表情变换,他说:“是陈家的一个家仆。在闹市中跟了我爹的车驾许久,府上护卫警惕有察觉,我爹怕是有人想报复他,唯恐其动手时会伤及围观百姓。于是命人转道去小路。到了巷口,才知对方只有一人,身负重伤,自称是被顾家的追兵所伤,临终前嘱托我爹务必要告发顾家,将层层包裹的账册递过来,便咽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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