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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玉—— by驰驰响当当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1-29

说不准大宴宾客,倒是真的没有。其他尚且好含混,若是这些人再坐下来饮酒作乐一番,是要把宣王的脸面放在地上踩,也恐给留下的人带去麻烦。
因此戴珺同他们寒暄过后,简单请来客吃了茶,再各封了丰厚的礼金回去,权当招待。
顾衍誉坐在屋里,任由仆妇和侍女给她整理衣裳与妆容。
然后漫无边际地想,若他们是正常成亲,大宴宾客时,会看到什么些人呢?
她突然有个很有趣的发现——
顾戴两家,对于陵阳的旧门阀而言,是“闯入者”与“背叛者”。
顾家在他们眼里,是如严赟铎所说的“田舍奴”,没有在陵阳的根,却想当陵阳的官,这个念头就足够僭越。顾衍誉查顾家旧账时,发现纵然顾禹柏这个人的能力毋庸置疑,但若最初没有流水一般的银钱输入到陵阳官场,他依然连当狗卖命的机会都没有。
顾家显赫时,这种“闯入者”的身份不那么明显,有人惧有人捧,也能做出鲜花着锦的热闹排场。而一旦露出颓势,就会发现这种排挤从未停下。
戴家……就不用说了,戴文嵩至今好好活着,一来是因为,真挺难杀的;二来……他从来也没在这个朝堂里,为自己谋到过什么。
还是那句话,陵阳,是世家的陵阳。
往大了说,庆国,也是世家的庆国。
旧门阀以外,所有其他人都只是田舍奴。你不维护这个体系,你就会被这个体系抹杀。
脚步声近,嘉艾帮她重新盖好盖头,带着其他仆从很“体贴”地退了出去。
顾衍誉小声地深深呼吸,来平复陡然间加快的心跳。
没道理会如此的,大概他们都演得太好,环境太真,导致各自入戏太深。
她能看到他进来之后先看着她的方向,好一会儿之后朝桌边迈了一步,那里放着秤杆,是该用于挑起盖头的。
戴珺走到那里便停住,缓缓转过目光来,视线又落在她身上。
顾衍誉福至心灵,很快懂了那个瞬间的犹豫是什么。
此处只有他们二人,还,要不要演下去?
“不掀盖头么?做戏要做全,我也想试试。”
她说完一下子攥紧了自己的手,全?怕是全不起来。
而那人已经拿着秤杆走过来。
顾衍誉屏住呼吸。
秤杆尾端挑开红纱。
她抬眼,他凝眸。
四目相对。
戴珺早知顾衍誉生得一副好皮相。第一次见她做女子装扮还是被突然“逼婚”的时候,那一夜太混乱,他没能细细将她看个分明,只留了一个印象,不像真人,像刚修炼成形的山间魅灵。噢,也或许根本就看分明了,是看的人自己觉得不够。
如今无人打扰,戴珺挪不开自己的眼。
顾衍誉只知道手与手握久了会发烫,却不知目光与目光接触久了也会令人觉得灼热。她小声吸了一口气,忽然笑起来,活泼道:“该我了,你坐好,我也要试试。”
就像从前她每每有什么鬼主意的时候,所有人都要听她安排。
戴珺只盯着她,被她牵着,顺从地在床边落座。
红纱遮住他俊朗又明艳的一张脸。
顾衍誉以为这种扮家家酒似的玩闹会冲淡一点暧昧氛围,她掺和过嫁娶的热闹那么多次,也很想体验一下用秤杆挑开盖头,见到一张美人脸的感受。如今秤杆握在她手里,这个人坐在她面前。
盖头挑开的瞬间,她听到心里的蝴蝶扇动翅膀。

“在水一方”中。
守在床前的小护卫注意到躺着的人忽然动了动手指,他眼中一亮,立刻打起精神。
“病美人”在他关切的注视下睁开眼。
小护卫赶紧给他喂了点水,只听那人用有些生涩的口吻问:“主人,在哪里?”
“在戴府呢。”
刚醒来显然是不大适应,他闭上眼,动了动脖子,小护卫又给他调整了靠腰的枕头。
他问:“我睡了多久?”
“足一个月啦,管事。”
“主人何时回来?”
小护卫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唔,不好说。主子,是成亲了呀。”
令狐玉眼神还不算太清明,复闭上眼,过了片刻又睁开:“成亲,是什么意思?”
“就是,成亲呀。和戴府的公子成家,做夫妻啦。”
戴府的公子正跟顾衍誉在桌边对坐。
成亲省去了大宴宾客的环节,虽然戴珺也去应酬了一会儿,但这一切还是结束得太早,以至于两人都在房中时,天色都还没见晚。
桌上放着两杯合卺酒。
“喝不喝?”戴珺拿起一杯问她。
“喝。”顾衍誉端起另一杯来,她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眼中多几分喜色,“是山楂酒。”
“嗯。”
顾衍誉喜欢这口。
“往年这个时节,该玩‘曲水流觞’了。”她说。
于溪水平缓不急处,让竹盘载着酒杯,顺水流而下,停在谁面前,作诗唱曲应付不来的,便要罚一杯。
顾衍誉每到这种活动时,玩归玩,还要提防着身份被人发现。所以总要粘在严柯或者戴珺身边,以防林建茗之流喝到上头时举止无状,她好随时抓住一个来为自己解围。
她记得有一年贪喝山楂酒,难得失了一点分寸,醺然欲醉,整场都扒拉着戴珺,豁出去了耍赖,诗要他作,酒要他喝。林建茗舍了外裳往水中跳,意图拉顾衍誉下水,顾衍誉便装可怜,一双“醉眼”望着戴珺叫“娘亲”,喊着“娘亲救我,我不要被怪物拖进水里”。
这位“娘亲”当然没有不救她的道理。
她思及旧事觉得好笑,再看眼前人,眸光却又黯淡几分。
今日入戏太过,频频令她恍惚。
不过,她分不清的真假,会有现实帮她分清。
顾衍誉拎起那个杯子,手臂原本是向前伸出的动态,看上去是预备喝个交杯,然而她在短暂的停留之后,干脆地与他碰了个杯。
顾衍誉眼里水光潋滟,声音清凌凌的:“祝我们都得偿所愿。”
然后饮尽杯中酒。
戴珺就那样盯着她的眼睛,一饮而尽酒液和他心头的些许失落。
她在那个停顿瞬间里没说的话,他却有猜测——那是因为往年一起玩曲水流觞的人,眼下有一位下落不明。
顾衍誉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闷头喝下。
杯子在桌上落定,她像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嫁妆……”
她一口气把事实说完,便低头凝视空了的酒杯,呼吸不自觉地快了起来。
她今日在意料之外得到了最大的善意,她要回报这份善意的却是她见不得人的算计。
“你就这样,把这么大的秘密告诉我了?”但他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是,轻松的。
“东西搬到了你家的库房里,才知会这一声。已经很失礼了,”顾衍誉还是不看他,这样说着,她开始讨厌自己,“倘若……我再想办法。”
戴珺低了一下头,去找她的目光,要她看自己:“成亲之后你我已是一体,在顾家搜出来跟在戴家搜出来没有区别。何况你自己都明白,这个节骨眼上,冲着顾家来的也不是公正的审判。”
顾衍誉看着他,知道不全是这样。他本不必受任何牵连。
她忽然意识到,这场婚事根本不是等价交换。
他想过自己父亲那一关,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事,父子之间的矛盾总有别的办法解决。但这个亲一结,他就跟顾家绑在了一起。
他所求的还不至于要他付出如此代价。
顾衍誉诡异地想,他跟他的九族有什么仇么?
酸甜的山楂酒单方面讨好着人的味蕾,然而顾衍誉却无暇感受,她此刻是茫然的。
戴珺的酒又斟上一杯,他的眼看着顾衍誉,酒入喉,语调从容又真切:“燕安,我得了自己想要的。”
顾衍誉矛盾地看着他,她不明白。
他搁下了酒杯:“说正事吧。”
“刚收到的消息,云渡有军情传来,说是烟叶商生事,严柯打头阵,成功迷惑了他们,拖延了时间,等顾将军赶到,大军压境,一切都很顺利。眼下在僵持,但形势有利。”
顾衍誉瞬间被从满腹心事里提溜出来,伤春悲秋的前提是有闲情,在她这里,这些过于微末轻盈的情绪,得往后稍稍。
顾衍誉目光锐利起来:“这不可能。”
“理由。”
“这不就是我们先前的计划么?在最顺利的情况下。但若一切顺利,没道理这么久才有消息。”
戴珺点头。
“密报,是我哥寄回的么?”
“不,是原本云渡的守军。但加盖了你哥的印。”
顾衍誉神色一变:“那我哥一定被控制了。”
戴珺等着她说下去。
“我们当日说起军情传递系统的漏洞,说到了若有将领率军去别处作战,不应在同一份军报上加盖两人的印信,而应要求驻军将领和援军将领分别传回军报。这样可以避免双方有意见不一致时,传回的消息偏颇,以至误导皇帝的判断。这新策不过是因为宫中突然的变故而没有更大范围推行,哥哥既知有漏洞,必不会再按照原来的方式施行。除非他的印已经不在自己手里。”
“确有蹊跷,我想是当地的守军出了问题。”他说,“如果他们遇到的是激烈的对战,这么多人,怎么都会有人拼死逃出来传递消息。除非是……”
他顿住,顾衍誉接上了他没说完的话:“守军叛变。哥哥在第一时间没能意识到这件事,失了先机被控制,印信也被拿走。而剩下的大军没有人指挥调令,可能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会原地不动。”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戴珺说:“我已让安大人带上五百甲士连夜秘密赶赴云渡。这件事是否有宣王和王家的手笔,要看他们明日在朝堂之上对这封军报的态度。”
他观察顾衍誉在听到安澜的名字时目光微闪,有一点好笑地问:“你不相信安大人么?”
顾衍誉:“……”
诶,被发现了。
安澜在她心里是一个年轻暴躁外加没有文采版本的戴文嵩,再直白一点说,她觉得安澜不像很聪明的样子。但回忆起那天晚上,那些锋刃递到眼下也不肯退让半步的人,又觉得也许,有那么一点可靠。
她深吸一口气:“只是觉得情况不乐观,顾家第一波探子没有音讯回来,当地必定坚如铁桶。或许叛变早就开始了,云渡一直仇视朝廷。哥哥说从前胡青将军在的时候,也每每感叹当地都是难以驯化之民。”
戴珺:“这些年不计其数的拨款放下去,税赋一减再减,却总是收效甚微。皇帝曾说‘天生胡青,以镇云渡’,若没有他,不知道谁才能压得住如此频繁的内乱。”
顾衍誉单手托住自己的脸,观察他神情:“你并不这么想,对么?”
戴珺眼里有一点笑,瞧着她:“那我怎么想的?”
顾衍誉:“你在想——本该是在陵阳拿着厚禄颐养天年的护国柱石,被派到那样的险远之地驻守。总是强调胡青人尽其用,皇帝就可以用他的英明来掩盖他的寡情了。”
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戴珺听了,却露出极为柔和的笑意:“你现在也有我的把柄了。”
顾衍誉不说话,又开始了那种矛盾。她极力想要看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却又难以确定。
戴珺收敛了神色:“还有平泉。我也点了人去,但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样的心理准备?”
这是她明知故问的话,戴珺没有回答,只是说:“不过在人找到之前,一切尚未有定论。”
“我明白。”
两人就这样说到真的天色已晚。
与他说话是令人愉悦的事,如今在甚少藏着掖着的情况下,更使人畅快几分。
近日发生的变故太多,令狐玉又不在,她在所有人面前都不得不撑出一个游刃有余的样儿来。若是有人观察就会发现,顾衍誉对手下的态度甚至比从前更温和可亲,越在风大浪急的时候,她越要能压得住,让船行得稳。
于是绷得最紧的却又不敢表露半分的,变成了她本人。
她捧着方才又满过一次的酒杯,贪恋地抿一口招人喜欢的酸甜,眼中涌动着未明的情绪,然后状似不经意开口:“有没有办法,让我去见陈御史一面?”
她觑着戴珺神色,言语轻缓,带着天真:“我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如果她不加这一句,戴珺或许会信。
“你有什么想问,或者想告诉他的,可以说与我。”
顾衍誉细细打量他,他与她穿着同样鲜艳的红色,红烛喜服交相辉映,看起来是璧人一对,而她要做的,却是……她道:“ 没有什么要事,不过是家事。好歹是我长嫂的爹,我成亲了,也想知会他一声。顺便告诉他我哥好好的,很想念长嫂,如果当初他们的孩子好好活下来,如今也该跟聂锦一样大了。”
“只说这个?”
“嗯,”顾衍誉温和地微笑,“家里也只有这些事。”
“好,话我会带到。”
他如此痛快,令顾衍誉觉出了痛。
“怎么这样看我,还有什么要我说与他么?”
顾衍誉轻轻摇头。
两人各自沐浴过。
除去一切装饰,戴珺只借了一点月光去看她,眼下她头发散开,只着寝衣,脸上粉黛未施,方才令人发现秾艳的是她本身。
戴珺收回目光,从柜中抱了一床被子铺在榻上做了自己的床铺:“还需要你将就一段时间,与我同居一室。我将屏风放在中间,你可以安心。”
顾衍誉阻止了他要去搬屏风的动作:“不必麻烦。你若不看,屏风也是多余,若有心要看,藏在屏风之后窥探,我反而发现不了。”
戴珺看着她,露出一个了然的浅笑。
顾衍誉看着他这简易的“床”:“我们轮流来吧。”
戴珺好笑:“没有让姑娘家这样委屈的道理。”
顾衍誉心情复杂地收了声,她此刻才注意到,屋内柔软的床还有蚕丝的枕头,都是她用惯的。
“玉珩。谢谢你。”
“累了就睡吧。”
说累了就睡的人自己却睡不着,因为他嗅得到顾衍誉身上的气息,有一部分来自她沐浴时用的香草,还有一部分是——
他让人按照顾衍誉的喜好换了屋内的用具,顾衍誉注意到的被子、枕头,她没注意到的茶壶、杯盏,其实都是。但因为顾衍誉对熏香没有偏好,屋里焚的还是他常用的香。
然而顾衍誉被那种香气侵染之后,闻起来格外地,甜。
他一直以为这是冷淡的香,怎知会如此?
号称君子的戴大公子,不得不把全部注意力放在平复呼吸上。
另一个睡不着的人是顾衍誉。
蝴蝶应该是很脆弱的生物吧,可是为什么哪怕已经做好决定要把它关起来了,它却还要固执地向另一个人飞去呢?
若论起忍耐的可能,疼痛有时比痒意好忍。她熬得住更酷烈的痛楚,但却不知那种,似有若无的,像羽毛拂过肌肤表层的,痒,该如何应对。
顾衍誉不自觉地用自己绝好的耳力去捕捉他的呼吸。
她知道他没有睡着,她也是。

第110章 公子,他,反正,只成这一次亲
顾衍誉回想拜高堂的那一刻,戴珺看向戴文嵩身边那张椅子时停顿的小动作,她忽然开口:“今天,你是想到你的娘亲了么?”
“嗯,”他说,“她走得早,没有来得及看到我长大成人。”
母亲走的那一天,对他说:“珺儿,娘亲不后悔嫁给你爹,有了你。但是娘亲真的熬不住了,要走了。你往后啊,不要学你爹那样老古板,娘希望你过得自在,希望你这一生所想都能得偿所愿。”
他今日有了一件得偿所愿的事,希望母亲能看见。
顾衍誉听过关于他父母的旧事,戴夫人据说是自尽的……离开家投了湖。因这死法蹊跷,也颇有些不好的流言,戴珺接着说:“她当年病重,不堪折磨,最后自尽了。”
他的声音渐熄,顾衍誉后悔自己提及此事,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话。
“你也想起自己的娘亲了吗?”他问。
顾衍誉低声:“我不记得我的娘亲,长什么样了。”
她原是平躺着看向床顶,说到这句末尾忽然喉头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人总有些时候,会有委屈,有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事,想要跟娘亲说。
可是那个人早就不在了。
她频频从旁人口中听到她年幼时顾怀璧如何偏爱她,可是当她记事的时候,就什么也没有了。
她希望有个娘亲在她面前,好听一听她不知该与谁说的心事。
娘亲,我好像很喜欢他。
可是我……
她耳边听着心上人的呼吸,方才饮下的山楂酒后劲十足,将她今日所经历的一切又蒸腾起来,都浸没入一种使人流泪的酸甜之中。他在这样仓促的时间里,在宣王的禁令之下,准备了一场满城欢庆的盛大婚礼,但她是怎么做的呢?
顾衍誉背过身去,小心翼翼吸了吸鼻子。
控制不住的眼泪在鼻根处汪成一小片湖。
然后顾衍誉就愣住了,尽管她做到了克制,可这动静在深夜里依然明显,房中的另一个人只要不聋,就不可能听不到。
顾衍誉握拳,先一步开口:“你听见了么?”
有一点鼻音,听着糯糯的,有点可怜,还有点怂得好笑。
“没有。”他接得很快。
“你都不问是什么动静,就说没有。”
“好吧,我听见了,”他说,“是小鸟吸水的声音。”
“小鸟会吸水吗?”
她翻过身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接如此幼稚的话。
“那可能是我听错了,是小鱼在吸水。”
“怎么会呢,”顾衍誉小声表达困惑,“小鱼吸水会被你听到吗?”
“那我知道了。”他的声音很好听。
顾衍誉:“什么?”
“是小龙在吸水。”他声音里有压抑的笑,但那是一种善意的,温和的逗弄。
顾衍誉瞬间明白过来,咬牙道:“坏人。”
龙吸水是方言里说小孩儿吸鼻涕的话。
“那我可以不假装没听到了么?”
他起身走过来,递到她面前,是一方手帕。
戴珺没有追问,也没有再多宽慰之言,他留下手帕便走了回去,并不旁观顾衍誉不愿展露人前的尴尬。
顾衍誉用那方手帕遮住自己的眼睛。
属于他身上的冷香萦绕在鼻尖,她就那么睡着了。
次日一早。
当顾衍誉注意到连戴文嵩打量她和戴珺的时间都过长时,她也反应过来,好像是有那么一点不对。
这话要从顾衍誉的女装开始说起。
她当然没有给自己做过女装,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用上。如今身份既然不是秘密,便吩咐人去做几件,也先买一些成衣来。否则等她住进戴府,每天作男人打扮在戴文嵩面前晃悠,跟戴珺哥俩儿好似的,她怕戴大学士心脏承受不住。好赖是冒着生命危险帮她解困一回,顾衍誉暗下决心,往后都少给戴文嵩找点不痛快。
然而府上仆从跑遍陵阳的成衣铺子,竟找不出几件合适的成衣,说是料子好样式好的都被买走了。
等她收到聘礼才恍然大悟,应是都被戴珺先一步买下。
一早嘉艾先进来给顾衍誉换衣裳,戴珺走到了屏风后等。
只能穿男装时嘉艾也总是变着花样去打扮顾衍誉,陡然间获得如此大的发挥空间,她看起来简直摩拳擦掌:“这个花好看,这个颜色靓,主子喜欢哪件?”
顾衍誉瞧着都很新鲜,指了一件:“这个吧,好特别的红。是海棠吗?”
嘉艾将衣袖上银线绣出的花翻来予她细看:“正是。”
“应时应景儿,不错。”
嘉艾在她耳边低声笑道:“真好看,我给主子梳妆,妆面儿也要像海棠一样娇艳。”
这边顾衍誉在梳妆,那边戴珺转进去换衣。
等二位一同走出来,嘉艾看出了门道,抿嘴但笑不语;阳朔无声叹出一口气,事情是他办的,他还能不知道么?
聘礼里面送去的所有成衣,公子都让他买下了与之相配的男装。
跟谁看不出来似的,呵。
所以当他们并肩出现在厅中,戴大学士也多瞧了一会儿。
这位叫他怀揣了十几年偏见的顾衍誉,这么一看,也只是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跟珺儿站在一起,他恍惚真觉得珺儿觅得良配。
戴文嵩那张脸瞧着都祥和了不少。
顾衍誉扭头瞧戴珺,若有所思。
戴珺在她身边坐下的时候,她贴着他的耳朵悄声地,很快地说了一句:“好巧呀,我们衣服上有一样的海棠花。”
说完自己端坐好,目不斜视,比大家闺秀还大家闺秀。只留戴珺独自耳朵泛红。
阳朔缓缓扭开了头。
茶水拿到手,顾衍誉喝到第二杯才察觉异样。
没能及时发现是因为她喝惯了,不觉有问题。而异样是因为,这是云雾茶。
说好的“浮云遮眼,雾罩燕山”呢?
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戴府?
天哪,戴大学士!你在干什么?你知道自己在喝的是什么吗?
顾衍誉倒抽了一口凉气,冒出了一个叫人紧张的念头——苍天啊,戴文嵩不会一边写东西批判陵阳贵胄奢靡作风,一边在府上偷偷喝云雾茶吧?
顾衍誉十几年的信仰都要崩塌了。
虽然在初次见面戴文嵩就不喜欢她的时候,顾衍誉已经信仰崩塌过一回,但那不是关于戴大学士的人品。
可是这……她等嫁进来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有点太迟了?
顾衍誉揣着满满的困惑吃完了整顿饭。
后瞄准了戴家父子二人说话的空档,拉了阳朔来:“你知道,你家老爷号称不喜云雾茶吗?”
阳朔抿嘴,看起来颇为为难,不是很想沟通的样子。
顾衍誉叹气,故作惆怅:“原来,你们府上一直都喝这个?在外博清名,在家倒是什么都没耽误啊。”
阳朔郁闷,他想也就幸好自己不是河豚,不然现在已经鼓成球了:“公子说,你来,要有。老爷曾许诺说,不管前因,嫁过来了就当他自己女儿。公子问他,自己女儿去了别人家,喝不上惯喝的茶,用不上惯用的东西,会怎么想。反正是,公子赚的,他愿意花,老爷没有意见。”
顾衍誉方才逗他的表情没了,面上渐渐正经起来。
“这场亲事,是不是所费甚多?”
阳朔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公子,他,反正,他,只成这一次亲。”
戴家父子上朝去了。
顾衍誉看向远远的花树,眼里涌动着难言的情绪。
嘉艾走过来:“主子,府上的石管家带大家来跟你见礼。”
“走吧。赏银备好了么?”
“都备上了。”
这边的事结束,顾衍誉往“在水一方”去。
马车上,她垂眼拨弄袖子上银线绣出的海棠。
同样的花,也开在戴珺的衣袖和领口。
在水一方。
“我的头发为什么是这样?”
令狐玉捏着自己卷曲的“秀发”,眼神充满控诉。
顾衍誉一本正经:“那一次是意外,然后大家都认为卷毛很适合你。就次次都安排上了。”
“‘大家’都有谁?”
沈迁和杜衡直接退出去了。
顾衍誉看到他们把门关上,也渐渐收了玩笑的表情。
“最近发生的事,沈迁都跟你说过了。”
如果有人观察就会发现,顾衍誉刚换上这一身裙装时还觉得像是换了个人,忽然就活泼明朗起来,而此刻周身的气质又觉得跟从前无异。她的慵懒和松弛都是假的,实则心事重重,整个人都绷得很紧。
令狐玉点头,问:“王家不是从不轻易下场么,谁做皇帝对他们来说都一样,为什么这次急了?”
“不下场是因为他们安居幕后,根系稳固庞大,这份利益谁也动不得。对顾家做的事,是报复,也是示范,是在告诉旁人哪里是禁区,也在让他们的同盟者安心。如果他们一切顺利,经过这一次别人就会明白,哪怕只是温和地表态促使皇帝停掉特许经营权的转售,都会给一个家族带来顷刻间覆灭的命运。大庆真正不可僭越的,是世族集团。”她说。
令狐玉沉吟半晌,眸色深深:“从前我们说,普天之下,只有一个王家。我现在觉得,对也不对。不止这一家一姓,还有别的世族,但他们站在一起,利益结成一张网。所以准确说来,是普天之下只有两种人,平头百姓,和人上人。我父亲当年不过是说了两句真话拒不改口,便在世人众目睽睽之下,举家倾覆。”
他说到这里看着顾衍誉:“你要小心。这一次的布局来得如此之快,又令人首尾不能相顾,他们的人太多,能使力的地方也太多。”
顾衍誉冷笑:“早就是这样了。老头子当年若不是有皇帝保着,想在鬣狗群中抢食怕早就尸骨无存。”
“下一步我该去哪里?”令狐玉倒很自觉,刚醒就着急干活儿。
顾衍誉一笑:“你不要这么问,会让我想当一个恶毒又不体谅的主人,恨不能每个地方都让你去跑一趟。但你现在最需要的是恢复体力。”
“杜大夫照顾得很好,我的肌肉都没有损伤,至多三五天,就能完全恢复如初,”令狐玉去探究她脸上的表情,“你不担心平泉么?太尉大人若失去音讯,那才是……”
顾衍誉咽下一口气:“他也许……已经落在王家手里。但我更相信,有另一种可能。顾禹柏或许得到了一些消息,他发现顺水推舟,藏起来,是最好的选择。宣王跟皇帝斗起来,局面未明朗时他不出现。或许他在等待时机,选择对他最有利的时刻现身,这是比选定一个主子更明智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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