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玉—— by驰驰响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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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他万分不愿承认顾衍誉和戴珺成亲的事实,眼下为了取信于人,不得不提起这一茬。见探子没有异议,便把计划一说,另塞给他两大包药粉。
这位探子也聪明,早有准备,将整个守军府的地形图都默出来给了他。
第二天这位探子开始包饺子。
饺子包好了偷偷塞给自己能接触到的府上管事,和跑腿办事的小兵,让人带回去煮了吃。他自打来的那天起就表现得很会做人,此番热心也不算异常。
不过两三天的时间,这些吃过他包的饺子的人都跟中了邪似的,一顿吃不着就抓心挠肝。
厨子却不肯再做了,说材料是他省下来做的,主人没吩咐,他用府上的东西做多了,难免要挨骂。他也还有自己的活儿要做呢,没那么多工夫包饺子。
这些吃不上饺子的人干着急,厨子就给出主意,让他们不如去求个主人的恩典:“这些日子不是说局势紧张,大家都辛苦么?只要主子同意犒赏大家,再给我几个人帮忙包,就都能吃上,我也不用偷偷摸摸干这事。”
令狐玉道:“这是小事,守军府的人没怎么考虑就同意了。只要我们成功,在放人的消息到达守军府之前,他就会煮上下了蒙汗药的饺子给府上众人吃下。当值的自不必说,稳妥起见,还会多包一些送给在家轮休的小头目们,得了饺子放不了多久,他们在家中也定会煮上。到时候这些人都被放倒,无人指挥,他们有再多兵力也发挥不了作用。安大人便可放心救出顾将军。”
戴珺:“守军可有定下犒赏他们的时间?若陵阳这边进展不如预期,恐怕下药的时间要推后。”
令狐玉笑道:“公子放心。这位厨子很灵活,若不到行动之时,先给他们包一次不加料的饺子也好。或者他随便找个什么理由,要新鲜的菜,要现杀的猪肉再包饺子,总能拖上一拖。”
他说完转向方才一直用余光关注着的阳朔:“小兄弟,你在想什么?”
阳朔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没有想。
实际他在想那饺子有多好吃才会让这些人短期内上瘾。他跟着公子,不说天下珍馐尝尽,好吃好喝的着实没少见,没哪个能到一顿吃不着就想得睡不着的地步。
戴珺却看懂了他的表情,对他笑了:“等那位探子回来,你可以去请他做一顿饭,试试看味道是不是想象中那么好。”
令狐玉了然,有些恶劣地冲阳朔一笑:“上瘾主要因为下了药,你要是想试试,药粉我这儿有现成。”
阳朔紧张闭上了嘴,猛猛摇头。
年轻人们说得热闹,戴文嵩此刻提醒,成功救出顾将军只是个开始,之后会更难。
在表面和平之下,顾衍铭带去的两万大军还有云渡的粮草供应,而一旦他们突围守军府救出顾衍铭,就等同直接撕破脸:“顾将军带着这两万大军该去何处?若直接在云渡跟他们呈对峙之势,人数上不占优不说,这么多人的吃饭又该如何解决?”
戴珺:“我与燕安先前讨论过。顾将军一旦重掌大军,最好的办法不是跟他们对峙,而是先撤出。眼下权力掌握在宣王手中。他们不会认云渡的谋反,指望他们同意给援军和粮草就更不可能了。一旦顾将军向陵阳求助,宣王若以代掌政的名义向他们下达什么命令,违抗等同于谋反,遵从命令难保不会再次身陷困境。”
顾衍誉:“离云渡最近的地方是淮山,交界处有个小镇叫‘久和’,归属淮山地界。我想让哥哥在撤出时趁机抢夺一批粮草先救个急,而后在久和落脚。乐临在久和东北方向,还不算太远,我有一些名下的铺子能听得调令,可给他们送去钱粮支撑一阵,等陵阳的大事落定,哥哥再好想办法收复云渡叛军。”
“乐临毕竟有些距离,这样做也不合规矩。”戴文嵩如此一说,戴珺正要开口维护,只听他父亲继续说道:“但眼下事急从权。我记得若有紧急军情,将军可向当地官员求援,我会修书给谢大人,有他在当地活动,必能解粮草之困。”
顾衍誉反应了一下,下意识跟令狐玉对视一眼,谢大人,谢为良,真是幸好他还活着。
戴珺:“但当地官员接到主将求援,也该向陵阳上报,若宣王阻拦,又当如何应对?”
戴文嵩面色都未变:“既然眼下情况如此紧急,从淮山到陵阳又山高路远,奏报在中途有遗失、或被云渡叛军劫走也属正常。谢大人是父母官,难道他眼见握有兵符的将军来求救,又等不到陵阳的指令下来,就能干看着不伸出援手么?”
此话一出,几个年轻人互相看看,不约而同眼中都有了笑意。
戴珺觉得稀奇,因为“事急从权”这四个字,他第一次听父亲说出口。
戴文嵩看着刻板持重,但是细想想,能冒死罪把聂弘盛的私兵收留在罗汉寺的人也是他。他心中自有一套秩序,在这个国家的运行秩序接近这套秩序时,他看起来是最维护那个大系统的人,而当二者发生偏差,戴文嵩也很清楚自己该干什么。
顾衍誉点点头:“这些云渡叛军应该暂时不会明目张胆打到云渡以外,后顾之忧解决,后面怎么做,就看哥哥自己了。”
朝堂之上,说服宣王让云渡放回少爷兵这件事毫无意外地成功了。
先由建安侯提出来时,宣王着实吃了一惊。
他跟王家还能不明白这是什么用意么?
但这表面和平他们不能直接戳破,瞬间竟是慌了。
宣王想要拖延,说容后再议,陆续站出来一干臣子温和地逼迫他当场决策,问宣王殿下还有什么顾虑。
这不是需要容后再想的麻烦事,这些少爷兵的任务完成,又不适应气候,在当地留着过年么?
他每有一个理由,就每多一个臣子出来反驳。
看上去他会说什么,这些人早就想到了。
再强硬地不松口,不喾于明着把“我就是要绑架你们的后代当人质”写在脸上,宣王跟王孚交换了一个眼神,面露犹疑。
正当此时谢长忠站出来,说既然历练的目的达成,他们留在那里也是给顾将军增加负担,不如让人全部带回,顾将军不必分神照顾小鬼们,自能大展拳脚。
然后他们就这样答应了。
到这一步,在陵阳的人已经做不了什么,只能静候云渡的消息。
夜深人静,顾衍誉兴冲冲拉着戴珺去书房,展示她收集来的宝贝。
“别看封面破,可都不好淘,我集了好久才有全套。”戴珺打眼一看,哑然失笑,都是关于秦旭白的英雄故事,光是书就满满当当摆了两大箱。另外的要杂一些,什么画册,剪纸,泥塑的小人儿,他甚至看到了好几把刻着青帮徽记的朴刀。
“咦,这个……”他记得这把刀是顾衍誉从集雅斋赎回来的,应该在秦绝手里才对。
顾衍誉拿起,往他怀中一抛,戴珺做好接的准备,却发现比想象中轻了不知道多少,顾衍誉笑道:“是仿的,花纹其实不一样。我找了匠人来按照江湖传闻去仿,但总是不及那把真的有气势。你别说,还真想把秦绝的抢过来。”
“这么多与他相关的东西,搜罗起来只怕要费不少心,你很崇敬秦大侠?”
“是呀,你也喜欢他吗?”她眼睛亮亮地,很为他的识货而开心。
这类故事戴珺小时候看得比较多,着迷倒说不上。但看顾衍誉的神色,他只用了须臾,就决定要成为她的同好:“当然,秦大侠一把朴刀走天下,谁不喜欢?”
顾衍誉果然更开心了,眉飞色舞拿起其中一本:“你看,这个画的是他孤身上山剿匪的事。傍晚上山,以一敌百,下山的时候还捎带手帮村民猎了两只狼。第二天太阳一照,山里的匪徒没了,连血迹他都打扫干净才走的。”
戴珺觉得她这样好玩得很:“这么说倒像《侠影录》里面那位英雄。”
顾衍誉微微一抬下巴:“就是他。秦旭白嘛,《侠影录》里姓白的英雄是照着他写的。”
戴珺几乎挪不开眼,他甚至于心有愧了。因为顾衍誉绘声绘色同他讲述秦旭白如何千里杀贪官的时候,他盯着她柔软的嘴唇,有一瞬间出神。
“怎么好好的想起这些?”他强行把自己拉回到正事上。
“你不是问过我,既然当时我爹是唯一选择聂泓景的人,为什么他还不信我爹会全心辅佐他么?这就是答案。我爹追查过他的身世,还找到了一个关键的人。”
“你是说……这位消失的……秦大侠?”
她以眼神肯定:“不知道皇帝做的什么打算,但是多一点保障总不会错。我不想聂泓景再有任何翻盘的可能。”
话说到最末尾,她眸中冷光已然藏不住,意识到在面前的是戴珺,甜甜的笑容又挂在她脸上:“今天已经太晚了,明日我带你去见他。看到他的脸,你就会明白。”
顾衍誉说完,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放松的状态。
她从箱子里取出另外一把仿制的朴刀,跟戴珺在院中有来有回过了几招。
最后戴珺递出一个平刺,顾衍誉飞身而起,足尖轻点他的刀锋,向后一个越翻,再远远地稳当落地。她的发尾还在止不住地晃动,额前出了一层薄汗,生命力旺盛的少女在月光之下,有一种让人挪不开眼的闪耀辉光。
戴珺与顾衍誉相识多年,却从未见过她这样的一面,不由暗叹自己错过太多。他有时觉得她像捉摸不透的风,有时觉得她像因势而变的水,如今又觉得她身上还有一种更可贵的生命力,总不会任烦恼纠缠自己太久,有强大到惊人的复原能力。
两人把刀玩够了,又一起翻了一本画册,把玩了几个小物件,最后戴珺帮着重新把它们归置好。
他毫不吝惜地赞美了爱人:“这样真好。总怕你因云渡的事悬心而日日忧虑,见你不跟我说,还怕你是憋在心里。”
顾衍誉歪了歪头,神色沉静:“我已经把能做的一切都做完了,如果上天成全我,我等着那个好的结果。如果上天并不成全我,我也不祈求它的垂怜,我还要留着最后一点力气把自己拖出泥坑,留最后一口气去诅咒该死的天道。”
夜深人静。戴珺躺在榻上,意识朦胧中听得见自己并不平静的心跳。
云渡的意外打了个岔,使得刚表明心意的两人没能再更进一步,暧昧浓度止于那一天的吻。
心上人的呼吸近在耳边,叫他生出心病来。
怨顾衍誉兴致勃勃与自己分享私藏时太灵动可爱,以至这位公子深夜不得安寝,梦里还是她的模样。
不过情境跟现实中有不同,是在院中的紫藤花架下。
紫藤架下只一张躺椅,他躺坐着,顾衍誉坐在他的腿上。
二人共读一本《侠影录》。
梦中一切感官都被放大,顾衍誉身上特殊的甜韵肆无忌惮地弥散开来,那香气如同铺天盖地的海水,彻底将他淹没。又像是天边无际的云,他没有真正拥抱过云朵,却固执地认为那就该是溺于云海之中的感受。
戴珺也不知为什么,明明她用的香与自己无异,嗅起来却总是那样甜美,招惹着人去咬一口。
有时他被这样的诱惑扰乱心神,会偷偷去问阳朔是不是今天香点得重了,阳朔则会面露困惑之色,表示什么也没有嗅到。
可见这困扰大约生自戴珺的心魔。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却无法从中醒来。
被困于色彩旖旎的混沌之中,他对自己的心意却清晰——原来这就是他一直想做的事,将顾衍誉圈禁在怀里,手掌心紧贴着她的腰际。将自己整个放逐、溺死在这种柔软的甜美里。
梦里他揽住顾衍誉的腰,心猿意马地逗她:“为什么说秦旭白是最厉害的?你看这位黄大侠的刀比他的重,战绩也比他的高,秦大侠只是以一敌百,这位黄大侠却是以一敌千,守住了一座城呢。”
顾衍誉这就有点不高兴了:“可黄大侠是编出来的呀,秦大侠是现实中的人。”
戴珺明显不怀好意,把智计都用在了跟夫人抬杠这件事上:“你若这么说,那位夏军师不是更厉害?他守住的可是一国。”
顾衍誉的腮帮子鼓鼓:“可是他不会功夫,是个书生,跟秦大侠不一样。”
戴珺忍着笑:“你方才还说比的是现实中的功绩,怎么跟书生论功夫,跟戏文里的人比起真?”
给顾衍誉气坏了:“不跟你说话了,坏人。”
她说着要从他腿上跳下去,戴珺圈在她腰际的手臂随之收紧,将她结结实实地困在自己身前,拢于怀中。
“说要跟我读完这本书,怎么中途想跑?”
“坏人,不读给你听。”
他的手臂收得更紧,隔着衣料能感受到她柔软的小腹随呼吸起伏,戴珺声音低哑:“那换我读给你听。”
说着要读书的人张口时,却咬住了近在他眼前的,心上人红透发烫的耳朵。
亲密无间的距离之下,他终于更加明白,他内心的不满足正是指向此处,用眼睛去描绘她的样子不够,嗅到她身上独特的香气还不够,还需以唇舌,以掌心,一寸寸去了解爱人。
由一个吻开始,他们在紫藤架下……
梦境中人的意识薄弱时,戴珺终于挣扎着醒了过来。
他心怀有愧地看了看顾衍誉安睡的方向,而后轻手轻脚推门出去。
顾衍誉睁开眼,静静看着推开又被合上的门。
戴珺再进来时,身上带着未干的水汽,还没到天很热的时候,冷水在夜里能叫人嗅得出寒意。
顾衍誉趴在床上,胳膊撑起上半身,柔滑的织物从她肩头顺着身体的曲线蜿蜒下去。
“你说你给我做了一件喜服,怎么不见你把它送给我?”
戴珺的脚步一顿:“你想要看看它么?”
“当然啦,给我做的,就是我的。”
他的心又开始雀跃。
那件喜服本身已经无可挑剔,真要拿到她面前又觉得还不够:“还想让人再添一些东西上去,改好了我取回给你。”
可怜两位年轻人谈情说爱总在正事的缝隙里实现。
第二天刚有空,顾衍誉就带着他去见那位神秘的秦大侠。
“秦绝这些日子,除了盯着聂泓景,在忙的就是这个。谁也想不到,我爹将人绑来之后,会把他藏在一个寻常农户家里。”
来的路上顾衍誉跟他提起这段旧事。
聂泓景比他哥小了十多岁,又是当今太后在行宫所生,关于他的身世一直都有传闻,说他或许并非太后所出。
微妙的是聂弘盛对这个传闻的态度,从未因此惩戒过传言之人,只当没听到,但对这个弟弟呢,一直以来又表现得亲厚,似乎是个无可挑剔的好兄长。
顾衍誉:“根据秦大侠的说法,聂泓景的身世其实没问题,我猜今上这样做是因为他本就不希望有这么一个弟弟。”
这些事戴珺自然有所耳闻。当今太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得宠,即便在生下聂弘盛之后也没有改善。聂弘盛不是一个会讨先皇欢心的皇子,他的母亲未能母凭子贵。
随年岁日长,聂弘盛的抱负渐渐藏不住,他的母亲却怕他年纪气盛去挑战世家的权益会祸及自己,所以这对母子的关系一直很微妙。
聂弘盛十四五岁的时候,他的母亲在行宫伴驾时再次有孕,刚诊出这个孩子的存在,她就被封了妃。
她有了新的孩子,看起来也有了跟聂弘盛无关的前途。
马车里,顾衍誉倏然凑近戴珺:“嗳,你觉得有没有可能,这个传言出自太后自己?”
见戴珺发愣,顾衍誉解释:“宫里那位少年时候是不是脾气就有点古怪?一旦这个弟弟顺利出生,他自母亲那里能得到的爱和助力就会更少。那时,他已经是个很有些本事的少年人了。太后或许察觉了什么,所以编了个谎话,让偏激的长子能容得下这个弟弟,也不破坏本来就不大好的母子关系。反正那一年,她更多时间在行宫,孩子是不是她亲生,还不是由她去说。”
戴珺拉回神智。
这个号称从不跟人共乘马车的姑娘,上来就再自然不过贴着他坐下了。顾衍誉自己完全没察觉什么不对,毫无扰乱人心的自觉,并不知道身边的人走神片刻,又思及昨夜那个神魂颠倒的梦。
“生下今上之后,太后当时依然只是一个嫔,并不得先皇重视。先皇对她态度的转变,是从一起去了行宫开始的。”他说。
“拼上秦大侠的故事,这一切就说得通了。”顾衍誉把住他的小臂,说话时眼中发亮。
戴珺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
顾衍誉总喜欢这样亲密的小动作,像小猫的爪子,轻挠他的心。
在昨夜的梦之后,如此亲密堪称火上浇油。
顾衍誉说了下去,顾禹柏找到的这个关键人物秦旭白,他的生母是多年前来大庆的羌虞使臣的爱妾。
先皇觊觎她的美貌,因此创造机会,邀请使臣及家眷共赴行宫作乐,期间与那个女人有了私情。
当知道她有了孩子后,先皇却开始懊恼,他本该想办法先把人要过来,如今不清不楚的,传出去保不准变成丑闻一桩。当今太后一早撞破了这件事,她主动将人接到自己的宫中,多次为先皇遮掩这段私情,更在得知那个爱妾有孕后促成羌虞使臣将自己的爱妾送给先皇。
戴珺:“这件事倒没有听人提起过,这么说来,先皇对她忽然高看一眼,或许并非是突然萌发的爱意,而是因为当今太后是个能帮他解决问题的人。”
顾衍誉哼哼了一声:“你们男子就是很现实啦。”
戴珺一时语塞,没想到他有朝一日还能因为先皇的罪行被连坐。
顾衍誉贴过来,轻轻晃了晃他的胳膊:“好啦,你听我往下说。”
第125章 玉珩哥哥,你怎么又漂亮又聪明呀
然而这个羌虞女人却注定了无法正大光明出现在皇帝身边。或者说,先皇对她的兴趣不足以使他费劲为她换得一个好放在台面的新身份。她并非一个“清白”的贡女,而是异族使臣的爱妾。
真生下孩子之后又当如何?
聂弘盛的母亲,给先皇出了个主意,她恰巧也有孕,不如就留在行宫陪伴这个女人,生下的孩子记在她的名下,将来好名正言顺接进宫去。
“后来她生下聂泓景,这个羌虞女人也生下自己的孩子。”
“如此说来,宣王的身世并没有什么不妥。太尉大人当初既然找到秦大侠得知了全部真相,还想拿这件事做什么文章呢?”
“因为……那个羌虞女人当初怀的是双生胎,但生下来死了一个,”她看着戴珺的眼睛,“你懂我的意思了么?”
“可有信物或其他凭证?”戴珺问。
顾衍誉十分欣慰于他的上道:“有!不仅有,还是先皇御赐之物。”
太医诊出是双生胎之后,先皇自然高兴,早早命人制了一对长命锁赐给她。可惜生产时只有秦旭白一个活了下来。
这个羌虞女人在临产时却越发清醒,对一个帝王能给她的感情渐渐看得明白。知道她的身份尴尬,若孩子被认定成皇子,由人抱走抚养,只怕她此生和孩子的缘分就很浅了。
于是她去求聂弘盛的母亲,让她帮助自己在生产后策划一场出逃。
从眼下的结果倒推,当今太后彼时的选择很明显,“竟是冒险答应了她么?”戴珺想了想,“一个宠妾和一个皇子的离开,对她而言虽然少了威胁,却不是足以扭转局势的好处。而此事一旦败露,她的风险极大。”
“先皇当时已离开行宫,只要行宫里伺候的人众口一词,先皇纵使心中怀疑,想查也难。重要的是,我觉得他对那个女人的感情听来本就有限,否则以他九五之尊,给这位羌虞女一个新身份旁人又能说什么呢?如此遮遮掩掩,甚至叫人母子分离,实在薄情,”顾衍誉的手掌根撑着下巴,手指轻轻点在自己脸上,“至于太后,未必是有很多好处打动了她。她当时也刚生下聂泓景,是个有孩子的母亲。也许只是一个女人对同类的恻隐呢。”
不管如今的太后在当时到底想了些什么,她做的事很明确——炮制了一场大火,捏造了一场死亡,让羌虞女人得以带着自己仅剩的孩子远走高飞。
而她从行宫回到皇城,带回的孩子是聂泓景。
“我爹原本的打算,他也没跟我交待过。秦大侠说,有先皇留给双生胎的长命锁和他这个人证,再加上一直就有的宣王并非太后所出的传闻,便可混淆视听,坐实聂泓景和秦旭白是同胞兄弟这件事。”
戴珺明白了:“这样一来,宣王就失去了继位的正当性。有异族血统,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成为下一个君主。”
顾衍誉点头:“这件事即便不说出来,握在手里,对聂泓景也是个威胁。而聂泓景当时应该就是察觉了我爹与秦大侠有联系,在调查这件旧事,才会心有芥蒂。他猜出这个打算,所以并不信我爹会真的辅助他在王位上坐稳。”
至于秦旭白的态度——
“我爹年轻时剿匪认识了他,也曾当过知己好友。可是要一个江湖侠士卷进皇位之争,对秦大侠而言属实为难,他并没有答应我爹,才会被绑到这里。不过……如今情势有变,若是宣王谋反,引起祸事,他也愿意站出来。”
顾衍誉说起来心情颇有些复杂,她第一次得知自己崇敬的侠士竟是被她爹绑了,还软禁在农户家中时,有一种虽能猜到八成却依旧崩溃的无力感。
年幼时拢共也没崇拜过几个人,长大了倒好,发现一个两个的,全都跟顾家结下大梁子。
“诶,你在想什么?”她看着戴珺,忽然问。
“燕安,这里还有一个人更关键。”
顾衍誉眨巴眨巴眼。
“太后。”他说。
皇城之中,对这一切的知情者。
戴珺:“我忽然在想,皇帝能引宣王入局,看起来有恃无恐。他会不会也有这样一张底牌?他虽没有秦大侠在手,但若是太后出来坐实传闻,说宣王并非她所出呢?”
顾衍誉一把拍在他的大腿上:“对哦!他不必舍近求远。只要宣王的血统受到质疑,他之前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只是……她会这样在自己的两个儿子中,做出选择么?”
二位说话间,马车到了目的地。
秦旭白一直被喂着散功的药,纵然经过几天恢复,依旧行动不太方便,只能坐在轮椅上,由秦绝推着出来。
戴珺见到他第一眼,禁不住发出倒抽气的声音。
像,实在是太像了。
他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顾禹柏敢于将一个谎言作为底牌,因为相比之下,这位秦大侠跟聂泓景确实更像是亲兄弟。
若细细端详,会发现只论五官,宫里那位跟聂泓景还是更相似,只是聂弘盛年纪比弟弟大了许多,常年居于高位,使他自有一种威严在。
而聂泓景慑于兄长的权威,不得不伪装出一份斯文守礼,经年累月,气度完全不同。这位秦大侠跟聂泓景同年出生,他的五官生得更为精致秀气,乍一看跟那位宣王反而像了六七成。只有看到秦旭白稍显粗粝的皮肤和他利落的举止,才能意识到这是个武人。
顾衍誉显然已来过这里。戴珺发现秦旭白对待她的态度,倒不像是对待绑了自己的仇人之女,反而更像是个家中长辈。
他问起上次教给她的心法练过有何感悟。戴珺闻言,下意识扭头看顾衍誉,这个眼神的意思明显,嗯?似乎,没见她用功。然后毫无意外地得到了顾衍誉一个眼刀。
戴珺立马笔直地站定了,嘴巴闭紧,脸上不敢再泄露分毫。
顾衍誉对秦旭白露出一个乖巧的表情:“秦大侠,心法我已烂熟于胸。只是我生来无长性,想学有所成只怕还难。”
秦旭白也不意外,只郑重道:“你的根骨是难得一见的好,可惜幼年没遇到能压住你性子的好师傅,将根基筑牢。如今不说小有所成,哪怕只是想丢了原先的花架子功夫,也需比旁人更刻苦十分。”
顾衍誉虚心受教。
说着,他忽然转向戴珺:“这位公子,你曾受过内伤么?”
戴珺下意识将手腕往身后一藏,又极快看了一眼顾衍誉。
顾衍誉瞧着他,板正地开口:“让秦大侠看看。”
戴珺遂老老实实伸出手。
秦旭白搭上脉来:“受过伤,还不轻。你痊愈得很好,但仍需休养。若我身体如常倒是可以帮你运一次功,眼下至少得再等上十天。”
戴珺连忙感谢他。
顾衍誉追着秦旭白问:“当真没事了吗?有没有其他需要注意的?”
秦旭白看看他二人,对顾衍誉道:“年轻体健,恢复得快,不必忧心,不会留下什么病根儿。”
顾衍誉这才眉开眼笑,冲他一拱手:“多谢前辈。”
戴珺目光落在她侧脸,心中微动。
找到秦旭白的事她其实只要提一句戴珺就能明白,他和秦大侠也不是非得见面一叙的关系。特意带他来见一见真人,只是因为一直挂心他的伤吧?
顾衍誉知道他看出来了,一直不接他的目光,只顾跟秦绝交待事情。这个地方选得倒是避人耳目,继续在此处休养没有问题。她早就送了侍从和药材过来,唯恐再对这对父子有任何亏待。
话说完,两人回去。
上了马车,顾衍誉却不肯坐好,指挥戴珺给她让出点空间。
戴珺狐疑,他自然考虑到了,留给她的地方还很宽敞。不过顾衍誉这么一提,他也就再往外挪了一点。
“还是不够。”
戴珺又再挪了一点。
顾衍誉更不高兴:“不行,不想坐这里。”
两两目光相对,他忽然福至心灵。
伸手一把攥住顾衍誉的小臂,稍一用力,将人带进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圈住了她。
“坐这里,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