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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玉—— by驰驰响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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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觉……”
“是啊,”顾衍誉沉浸在讲述中,没有注意到戴珺的神色一变,她继续说,“她总是看到顾家先祖指责她背弃家族,破坏了对古尔加的誓言,要她与爱人天人永隔,骨肉分离。”
戴珺脸上出现一种奇异的担忧和困惑:“这是……她最害怕发生的事,对不对?”
“嗯,我娘亲……她的父母和兄长都死于一次意外,爹和我们是对她最重要的人。乍听来完全不可信,对不对?我也不知道世上为何有这样的事,那个诅咒又是如何跨越百年起作用的。杜大夫说更像是精神紧张的结果,或许她心底觉得该负起对家族的责任,也为这样的逃避心中有愧,加上怀孕辛苦,在身体虚弱时人更容易恍惚。”
“那是在……有了你之后么?丁卯年……”
“嗯。大概……从怀我的第三个月起。”
戴珺的声音有一丝颤抖:“然后呢?”
“我爹自然不能接受我娘有事,他纵不信鬼神之力,在我娘的病症面前也无法不低头。他们没有再从陵阳离开,但这个诅咒并没有被解除。他多番尝试,找过大夫,也找过道士和僧侣,最终想到了古尔加的力量来自草原的神明,那草原上或有能使她得救的秘法。”
那是在萨迦神殿式微之时的事,居斯彦的养父,那个正统的老呼勒图已经失权,顾禹柏找到的是个半吊子的神殿长老。
顾衍誉兀自嘲弄地一笑:“任他再怎么聪明,对于这种从不外传的隐学,也难有清晰判断。何况那位长老所说也不完全是假的,有典籍佐证。不过我想,就算心中满是疑虑,只要有微茫的希望,他也会去尝试。”
“这个所谓长老给出的办法,就是你说的……献祭?”
“没错。神典中有提到一句话,译过来的大意是‘背弃祖宗的,要把血脉的荣耀还给家族’。他们还找到了一个归还血脉的献祭法事仪程。我猜他开始没有想带我娘亲回到乐临,他们本该远走高飞,但他需要一个工程浩大的祭阵,得花费流水般的金钱还有诸多人力,放在别处他未必能如此顺利掩人耳目,所以还是跟我娘说要回乐临。他为她所建的‘璧园’地下,应该就是这样的祭阵。若要印证这个猜测,只需去当地打开璧园,就能有答案。”
戴珺失声:“那你……”
“这个被归还的‘血脉’,需要是六岁以前的童男。也不知那位长老从哪儿看的,还吸收了你们旧贵族的糟粕,认为所谓血脉,只有儿子才是。六岁的限制是因为,神典里说,六岁之前的孩子都有天在照管,是‘天人共子’,如果神明很喜欢,就会在这个阶段把孩子收走,所以父母总要对年纪小的孩子多加看护。恰巧我娘的幻觉是有我之后的事,顾禹柏也许觉得天意如此,将我献祭出去,把血脉还给古尔加就万事大吉。可惜大夫诊出我是个女孩儿——”
“顾夫人察觉了他的意图,知道了那是转胎药,才会自己偷偷倒掉?”戴珺问出口时,自己也做了判断,“他是瞒着你娘亲做的这些。”
顾衍誉点点头:“我娘亲是不会想牺牲自己的骨肉的。她也太知道顾禹柏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把话挑明,只是一直用她的方式在保护我。你知道吗?我怀疑根本没有什么道士批命的事,不过是他精心编制的谎言。我刚出生时大夫曾宣告是个死婴,我娘听后精神崩溃,欲随我而去,她哭得让顾禹柏没有了办法,而后便有大夫把我‘救活’,顾禹柏又将我抱还给我娘。”
顾衍誉眼中带着哀伤与嘲弄:“我的出生使他绝望吧。转胎药没起作用,我是个女孩儿。但他没有放弃,给了我一个男孩儿身份,甚至想办法以天家之言予以确认,让人人皆以为我是个儿子。可见人在穷途末路之时连鬼神都想骗。那三年里,他应该没有停止过想把我带去乐临献祭的心,哪怕有很小的机会,一旦成功了,他就可以跟顾怀璧长相厮守。”
她的情绪就在这个瞬间决堤,声音里克制不住颤抖:“但顾怀璧爱我,她要我活。”
戴珺心慌,下意识握紧她的手,攥得顾衍誉手都发疼。
“娘亲她,给了我三次生命呢。”
她把眼泪憋回去:“生下我,让顾禹柏不忍杀了我,她给我的第三次生命,是让我知道了被爱的感受。”
在那个还没有完全记事的小孩儿心里,很多事都不够分明。
可是在顾怀璧怀抱里长大的三年,她得到了世界上最多的关注和最周全的爱。尽管记忆会模糊,但被爱的印象会留下。
让她在之后的很多年里,尽管孤独,却没有那么害怕。记忆深处总有一个母亲,一双温柔的眼睛,一个可靠的怀抱,让她世界知道是安全的,她没有因为父母不在身边而变得瑟缩怯懦,她在这份爱的余温里很好地长大了。
也足以使这个小女孩敏锐地区分善意与恶意,真实与虚假。所以当初吴三思问她,小小年纪有人教她如何区别“拿小孩儿逗个乐子”和“有意埋汰人”么?
她可以说“我又不是没被人喜欢过”。
顾怀璧不是在死亡之后就消失于无形,她以其他方式存在,她的血脉留在顾衍誉的身体里,她的爱给了她最初温暖明亮的东西,多年以后,还映照着女儿的前路。
先煎的药渐渐被煮出清苦气味,戴珺起身,拿起她泡好的另一碗药材。顾衍誉手里拿上沾水的布要去揭盖,被戴珺伸手阻止,他将浸药的碗递给顾衍誉,自己拿上布巾去揭盖。
热气一下子蒸腾出来。
他利落地将滚烫的药罐盖子放好,再取了竹夹,加入浸好的药。
顾衍誉无事可做,捧着脸看他,心也跟着慢慢平静。
他将药罐再重新盖好,此刻也懂得了为何顾衍誉会与杜衡说,还没想好如何开口。
药添完,他擦干净自己的手,管家怕他们在这里待太久不舒服,先前还给搬了椅子来。
戴珺坐在椅子上,拍拍自己的腿,对顾衍誉示意:“来这里。”
顾衍誉走过去,侧身刚要坐下,被戴珺一把箍进怀中。
她就顺势埋头在戴珺的胸膛,缓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记载里的古尔加部族很特别。族人都强壮、勇猛并且善良,会在一起养育孩子、照顾老人,曾是草原上最强大和富有的存在。这个部族里没有人是奴隶,王室跟最普通的牧民,过着相似的生活,每个人都很快乐。更是与百年前陵阳郡中那种‘世家得天下,平民无地立锥’的情况迥然不同。儿女对他们来说更无差别,古尔加部族没有男子才继承血脉的说法。我爹……如果当时知道这一点,或许我早已经被带去献……”
戴珺圈住她的手陡然勒紧。
顾衍誉没再把那种不祥的话说出口。
她伸手回抱戴珺,换了轻快的语气:“你知道‘古尔加’这个词本意是什么吗?”
“从你的描述来看,‘勇士’么?或者‘力量’?噢,古尔加是创世神,那该是什么,‘光明’,或者‘生命’?”
“都不是。‘古尔加’的意思是,母亲。”

第129章 未将心中猜测说出口,这个念头却在他的心底掀起惊涛
“这确实是被命名为‘母亲’的部族才会有的场景。”戴珺听完顾衍誉的话之后,这样说。
母亲,咀嚼这个词的时候,她的神情有不同于平日的安宁。
“你可知道,从前我还不知情时,觉得他人口中关于母亲和我的部分奇怪在哪里么?”
“嗯?”他明白他不用猜,此刻只是顾衍誉有话想说。
“是娘亲对我的偏爱。”她道。
“如果家中子女很多,贤德的父母就不会表现出明显的偏爱。只有做长辈的能一碗水端平,晚辈之间才会没有矛盾。每个人都在说我娘亲很好,蒲叔更告诉我,顾怀璧是世界上最通透的女人,但我一出生,她几乎把所有关注和爱都给了我,纵容至极。我兄长和姐姐提起时,也会感叹。他们是性情很好的人,否则母亲这样的偏爱,怕会惹来手足离心。这不是有智慧的长辈会做的事,对么?”
戴珺听闻这番话,赞同之余有感叹。
顾衍誉从前给人那种桀骜的印象太深刻,就算变回姑娘,知道她实际是个什么样的人,有时对她也难免会产生“任性”和“张扬”的印象。
而实际上……人情世故在她心里有一本账,她既看得明白,也不会借着肆意张扬的性子去占谁便宜,分明是个通透又妥帖之人。
“嗯,刚出生的婴儿母亲多照顾是正常事,过头则不是……”他说着,忍不住戳戳顾衍誉的脸,笑问,“为什么不觉得那只是因为你幼年时很惹人爱?”
说出口,他骤然想到自己小时候见过的顾衍誉,再看到眼前人对自己全然信赖的单纯目光,内心无端浮起一丝罪恶感,遂羞愧地收回手。
顾衍誉哼哼了一下:“娘亲是很喜欢我没错啦,可是她不止我一个孩子嘛。”
戴珺道:“我猜你的兄长和姐姐小时候也一定得到过她很多的爱,所以才会不嫉不恨。既是他们的性情温厚,也是母亲很好的缘故。”
顾衍誉听着,重重“嗯”了一声。
“对了,我三岁的时候,你已经记事了,是不是?你曾见过她吗?”
戴珺看到她眼底的期待,认真点点头。
原是三两句能说完的,戴珺说得很细,描绘起他从前见到他们一家的场景。
顾衍誉听着,那一幕恍在眼前,她眼中微红,抓住戴珺的手:“画给我好不好?我很想,能看看她。”
戴珺跟着喉咙一紧,他伸手抚摸顾衍誉的眼尾:“好。我把记忆里关于她的画面,都画给你。”
药需小火慢熬。等待的时间很长。
顾衍誉在晚饭时就有些神情委顿,说了这么久的话,瞧着精神还清明,这肉身却像是有点熬不住。
戴珺十分抱歉:“是我不好,不分青红皂白抢了你的药。”
结果顾衍誉听乐了:“坏人,说着可以把心给我,结果连我治癸水时腹痛的药都抢,一滴也不给我留。”
戴珺脸红得厉害,他怎么就,怎么就,一饮而尽了呢!嗐!
顾衍誉吃吃地笑起来,声音又缓下去:“还好肯跟我说清,不是自己偷偷伤心。”
她不再取笑他,在戴珺的怀中找了个令她舒适的姿势躺好,眼微微闭上:“嗳,小时候见到我,你觉得我可爱吗?我们那时说过什么话没有?”
戴珺脸热未褪,选择性回答了后一个问题:“只远远见过。”
顾禹柏对戴家敬而远之,关系当然不会有多亲厚。
顾衍誉大约也想到这一层,抚着他的脸:“这样也好,跟顾家走太近,对你们没有好处。”尤其在当时的情况下,戴文嵩已经很被排挤,他再为一个外来者说话,岂不是更遭人恨?
可是她这话刚说完,戴珺却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顾太尉当初,有想到这一层么?
却又不敢深想,他爱上了顾衍誉,不代表他就了解了顾禹柏,如此去解读他的作为,未免一厢情愿了。
顾衍誉还同他说了乐临璧园中的塑像。
心底最深处的恐惧,深更半夜说出来,也不过如此。
她的身体紧紧贴着戴珺的:“小时候总觉得自己很惨,现在想想老天其实对我很好。有伙伴,有真心待我的人,还有你。”
戴珺扬眉:“我为什么不被分在伙伴和真心人里面?”
顾衍誉笑得眉眼弯弯,声音更甜几分:“你是心上人呀。”
在水一方。
令狐玉深夜得知嘉艾匆匆赶来,半点不敢耽误,连忙披衣出门。
嘉艾见了他还有些困惑:“只让他们去找杜大夫,怎么还惊动了管事你?”
“找大夫?”令狐玉一惊,“她怎么了!”
说话间杜衡也赶来,都紧张地等着嘉艾开口。
嘉艾一看这阵仗,忽然觉得他们可能误会了什么,毕竟她只是来问句话。
“主人问,若是这个药,没有腹痛的人喝了会怎么样,会不会起什么不好的作用?”
大夫就是大夫,他考虑的是:“没有腹痛……为何要喝这个药?”
嘉艾被他问得有些尴尬,再细致一点解释:“就是,不仅没有腹痛,也没有癸水,只是不小心喝了……”
“没有癸水,小孩?还是个,男人?”杜衡狐疑。
令狐玉险些翻出白眼来,结合嘉艾这般欲言又止的神色,他已经听明白了。
他面无表情轻呵一声,而后耐着性子向杜衡解释:“想必是玉珩公子。”
嘉艾狠狠咽了口口水,恨不能连脚趾头都解放出来给他竖起大拇指。简直了!冰雪聪明啊管事。
杜大夫还在困惑:“玉珩公子怎会不小心饮下此药?是他在服什么调理内伤的药弄混了么?唯恐药性有相冲,我需要看看他的药方……”
“那倒没有,”嘉艾真不想再解释了,“误饮,误饮。”
令狐玉及时出手:“杜大夫,不必细问。”
杜衡“哦”了一声,也就不纠结:“少量饮用并无大碍,多是解毒和调理的药,往后不要再喝就是。”
嘉艾也松一口气,谢过他,拔腿就想跑,出门前被令狐玉叫住:“我就要启程去乐临,主人,可有什么吩咐?”
嘉艾转过来:“管事不妨明日来府上自己问吧,主人这几日是……恐不便外出。”
“我明白了。”
“是不是已经开始难受了?”戴珺见她手按在自己小腹,怏怏地往他怀里更缩了些,声音都放缓。
除去先前见过一回顾衍誉饮冷酒之后的模样,这是头一遭亲见过她经历这样的时刻,他看上去有种笨拙的无措。只恨自己不是草药,不能当即给她止痛镇痛。
但又有一种奇异的感受,他真实地走进了她的生活里,他们分享秘密、快乐和痛苦,参与对方的每一种体验和心情。
命运的线,至此被编织在一起。
“只是有一点儿,”顾衍誉语气黏糊糊的,“还没到真难受的时候。”
“你先回去睡?我会守着药的。”
“不要,”她抱住了戴珺的脖子,“我们接着说会儿话吧。”
小厨房平日只用来做点心和煮茶,此刻满是草药的气味,还有戴珺在身边,这一切令她感到安心。
顾衍誉在蒲良那里得知了更多关于她娘亲的事。
与她查到的联系起来,她能勾勒出顾怀璧生命最后的那段日子。
那时顾怀璧知道自己会死了。
她的幻觉越来越严重,五感也渐渐衰退。
见戴珺神情有异,顾衍誉解释:“唔,就是,她吃东西没有味道,听音和视物其实也都模糊,但她不愿家人担心,总要藏起端倪。娘亲幼时是我外祖的掌上明珠,她在他的教导下精于剑术,功夫练得好极,她就靠着功夫底子和自己的判断,来分析身边动静,再做出应对。轻易不肯叫人看出她已经渐渐跟外界隔绝。”
顾衍誉说这些的时候,她没有看到戴珺的眼睛,未能发现他几乎落泪。
他想起了——
最后娘亲什么都看不见了,早已模糊真实和幻觉的边界。
她从屋里跑出去,惊呼着:“珺儿,我的珺儿,他们把珺儿绑走了!”
仆从在她身后叫喊“夫人,小少爷没事,您别跑!”
但她听不见。
仆从们害怕了,几个人拉住她,再让人去找戴珺。
戴珺赶来,死死抱住母亲。
她着急地去摸他的脸,去拍他的胳膊,好确认他的存在。发僵发木的手指早已没有那么灵活,因怕她误伤自己,指甲早被修剪过,但她太用力了,戴珺的胳膊还是被掐出痕迹。
“珺儿,我的珺儿……”
“娘亲,娘亲,我在这里!就在你身边。”
他低眸看着有点蔫的顾衍誉,暂时未将心中猜测说出口,而这个念头却在他的心底掀起惊涛。
顾衍誉神思昏沉,低低地讲述。
顾怀璧最后那几年被幻觉折磨得辛苦,却总撑出无事的样子来,不知道在骗顾禹柏,还是在骗她自己。依然会招呼一家人高高兴兴一起打牌。顾衍誉说,与其说是享受最后的时光,不如说是她在教顾禹柏在她死后如何待这些孩子。
她对他的偏执孤绝最有体会,知道真正的顾禹柏其实是个连话都不愿跟旁人多说一句的古怪脾性,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在官场上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的。
她想教会他如何跟这些孩子一起生活下去,就像她曾经教会他读书识字,教会他剑法。
“偷偷告诉你哦,三个孩子里,我最喜欢誉儿,因为她最像你。你会好好把她养大,对么?”
“为什么只有我养大她,你不喜欢她了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顾怀璧摸着他的脸,平静而忧伤。
顾禹柏拼了命地摇头。他接受不了。
他一直在用人生的前面几十年去证明“人定胜天”,好像只要学会咬着牙,把遇到的难事吞下去,他就无所不能。他靠着这个信念走出了乐临,走到陵阳,凌驾于千万人之上,也被千万人唾骂。
可是他在顾怀璧的异状面前竟毫无办法。
被预知的死亡真是世界上最残酷的事,因为告别会变得异常漫长。
需要担心她一夜睡过去就再不会醒来,第二天醒来见到她好好的,侥幸之余又开始担心,在新的一天,活着这件事是否令她感觉折磨。
“就是这样了。他做过很多尝试,依然无法阻止我娘亲的幻觉日益加重,渐渐衰弱。我爹甚至试过把自己的血换给她。不过,奇迹没有发生。”她说着伸手去摸戴珺的脸,“嗳,眼睛怎么红红的。”
他握住顾衍誉的手指,以脸颊蹭她的掌根。
“你真漂亮,要哭的时候也这么好看。”她轻声道。
戴珺回应她的,是落在她掌心的吻。
说完顾禹柏这件事,两人有好一会儿都没开言。
他取来温水喂顾衍誉喝下,待她咽下最后一口,戴珺忽然问:“燕安,太尉大人他当真……就此消失了么?”
他说的是消失,而不是死亡。
顾衍誉一僵,因他的敏锐。
她放下杯子的瞬间,眼神跟着落进杯中,避开他的眼,脸上出现带着稚气的委屈:“我没有骗你,他什么话也没有留给我。”
戴珺心中轻叹,把她拉过来,脑袋按在自己脖颈间,轻抚她的后颈:“我不会怀疑你。”
他的心早已软成一汪水,他知道顾衍誉接下来无论说什么,他都会照单全收。
顾衍誉的声音断断续续:“即便他是这样一个父亲……偶尔,我也会……想起他呢。成亲之后我回过顾府,打开了父母的卧房。哥哥说,娘亲留下一把佩剑,原是给我的,我想去看看。结果发现卧房是空的……娘亲的遗物,他全都带走了。”
戴珺瞬间明白过来:“这说明——”
顾衍誉:“是的,他早有准备。”
“去平泉之前就想好不会再回来。所以……即便王家对他下手,即便平泉发生了什么意外,他都应当早有预料。至于有没有逃出去,我就不知道了。他没有再给我任何消息。”

第130章 若这是一个佞臣和他的女儿为他所设的圈套,那他们早已经赢了
顾衍誉整个人蜷进戴珺怀里,揪着他的衣襟,就这么睡了过去。
戴珺想,他猜得没错,一个人有那么强烈的意愿要完成某件事,他怎么肯轻易从这世界上消失?
他的敌人或许很强大,毕竟那是一个利益群体,想要顾家从陵阳消失的人不在少数。顾家的根基不深,想挡住四面而来的围攻并不容易,而顾禹柏比他所有敌人都厉害的一点,在于他有兽性。想要将其抹杀,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顾衍誉今夜同他说的内容太过骇人听闻,他在理解顾衍誉的同时,也想到了更多。
怀里的姑娘睡得安稳,如幼兽找到安全的巢穴,呼吸有规律地起伏。
他静静看着她,以尽可能不弄醒她的动作幅度,用脸贴贴她的脸颊。
那里如想象一般细腻柔软,叫他心尖一颤。
他不是没有发现顾衍誉在提到顾禹柏那个瞬间的抗拒和心慌。
关系的变化往往浸润无声,就算谁也没有明说,彼此心里清楚,他们之间是不会再说“我没有骗你”这种话的关系。顾衍誉的解释并非担心他的不信任,而是因为顾禹柏。
从小成长在他的威严之下,顾禹柏对她而言,不止是一个有些疏离的父亲,也是一种不可打破的象征。
就像在猎场得知皇帝遇刺的那一刻,她怕自己也是局中人,会带着别人走进顾禹柏布好的圈套里。
如果他死了,她要面对血亲的离世;如果他还活着,这个行踪未明的顾太尉,给她留下更多的是害怕和不确定。
戴珺心中的怜惜涌动出来,顾衍誉睡着了,他不必害怕这种汹涌的情绪会吓到她,便任其在眼中流淌。
最后他的视线被顾衍誉的睫毛吸引,那让他想到动物幼崽身上的绒毛、蝴蝶的羽翼,他也果然被蛊惑着伸手,轻轻一碰,睡梦中的顾衍誉遭遇"骚扰",下意识寻求安全的庇护,于是更往他怀中躲。
这个动作让戴珺羞愧且甜蜜,然后他就只是看,不再伸手扰她清梦。
时间一点点过去,还剩不宜久熬的药材要添,他动作时,顾衍誉醒了。
她嘟哝着蹭了蹭他的胸膛:“唔,我睡过去了。”
顾衍誉用力眨眼,让自己醒过来:“守了这么久,是不是很无聊?”
戴珺心虚得不敢说话,哪里无聊,要不是看着时间到了,他怕要这样数顾衍誉的睫毛数一个晚上。
“不会。”这份心虚乍看来或许像温柔的包容,顾衍誉闻言很是动容,还抱了抱他。
戴珺忽然觉得,不当正人君子其实挺快乐的。人类谈情说爱时,需要一些小把戏。
最后下的药加进去了,药罐中不多时便释出草药特有的芳香。
“方才嘉艾来过。”
“嗯?她怎么说?”
“我猜是有人特意吩咐她,去问了杜大夫误饮那碗药有没有关系,嘉艾带回话来,让你放心。”
“唔,怎么只有我放心?你不担心呀?”
他含笑:“我有夫人为我操心。”
看顾衍誉的神情,那个瞬间她该是想倔强地说点什么找回场子,但她不知又想到何处,没有反驳,反而高兴地晃晃脑袋,颇豪气地拍拍他肩:“是呀,我是你夫人啦。以后遇到什么你都不用害怕,你有夫人在身边,夫人会疼你,也会好好保护你的呀。”
他眼中一热。
心想,该说幸好顾衍誉的立场是与他站在一起的么?
若这是一个佞臣和他的女儿为他所设的圈套,那他们早已经赢了。他完全不可自拔,毫无还手之力。
药终于熬好。
“我喂你?”
他用勺子舀起来,眼中有不那么君子的调戏之意。
顾衍誉摇头,一本正经:“嘉艾会这样喂我。你与我的关系和嘉艾与我的关系一样吗?”
戴珺读懂了她的意思。好么,被反将一军。这次是顾衍誉赢了。
他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紧张得不像话,含药在口中,伸手将顾衍誉带近自己。
他的指尖只是碰到她颈侧的皮肤,她便一下子凑近了,极有侵略性地攫取了他的目光,反客为主贴上他的唇,讨一个深、而绵长的吻。
由温情的哺喂开始,很快升温,变成唇齿间的拉扯。
草药的清苦,与爱人口中的甜美纠缠不清。
他也被激起胜负欲来,不要只我一人沉沦,既然拿走了我的心,顾衍誉,也让我得到更多的你吧。
不够,还是不够……想再要更多……
那个吻结束时,她擦掉嘴角一点药液,像嗜血的小怪物抹去唇边罪证。眼被占有欲和胜负欲点亮,漂亮得惊人。
戴珺再一次含住一口汤药,而后捏住了顾衍誉的下巴……
唇被另一个人的唇染湿,占有欲被另一个人的占有欲点燃。
他确定药是凉好了才喂进来的,可是一切为什么,会那么烫呢?
烫到他觉得心里和指尖所触碰到的地方,都燃着燎原的火。
石管家竟是一直没睡,总担心年轻人煮药会需要什么帮助。他等了许久终于沉不住气,往小厨房走了几步,结果被从天而降的阳朔拦住。
石管家惊呼:“你怎么在这里?”
阳朔不想说话,但是他不得不说:“我一直在屋顶。”
“啊?那……里面……药煎好了吗?我去看看吧。”
阳朔沉默了好一会儿,干巴巴地说:“别去,正在喂药。应该快了。”
喂着喝啊,石管家羞涩了,年轻人就是黏糊。
“那我们快走吧,待会儿主子们出来,看到我们多尴尬。”
他向前疾走两步,却发现身边这位没动,石管家狐疑地扭头:“朔啊,你不走吗?”
阳朔:“没关系,我站在这里,他们也不记得我在。”
结果就在这时,戴珺背着顾衍誉出来了。
见到门口这二位,戴珺愣了一下,阳朔扭头看石管家,眼里的意思非常明确:你看,谁让你不会上房顶还要学别人当守卫,这下被看见了,大家都尴尬了。
戴珺用眼神示意他们各忙各的去,石管家不知道该先问好还是先告退,说话比阳朔还不利索。
阳朔内心又阴阳上了,你看,这种时候只要低头领命就行了,非说那么多干什么,舌头打结了吧。
他此刻想起杜衡来府上给大家诊脉的时候,关注到他这么个情况,说他这不是不能扭转的大问题,几帖药下去便可治愈。
阳朔拒绝了医治。
不是他不信杜大夫的医术,而是这么多年大家都觉得他人又老实又可靠,就是因为他的嘴巴跟不上内心活动的速度。府上的老人们几乎都拿他当儿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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