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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玉—— by驰驰响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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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文嵩那张脸依然是一眼可见的刻板严肃,表情却是一片空白。
顾衍誉很想知道,他在心中是否会对这个皇帝失望。
她轻咳一声开口:“还来得及,不能叫他们得逞。”
她看向戴珺:“苏埠到陵阳路程说远不远,但脚程再快也要耽误两天。我把沈迁留给你,顾家的府兵听她调令。这些人是我兄长训练出来的,数量说不上多,但俱是精锐,倘若真的到了临锋决敌之时,可以帮忙抵挡一阵,到那一天……务必撑到我回来。”
戴珺关心的却是:“那你带谁走?”
“秦绝,”她说,“天一黑,只有我们两人简装快马,才好避人耳目。”
戴珺盯着她,没有应下,顾衍誉朝他眨眨眼:“放心吧,秦绝的功夫不在沈迁之下。而且沈迁知道如何指挥顾家府兵。她脑子更灵活,会配合好你。”
知道她必是有过周祥考虑,戴珺原不再有异议,但一听到“脑子更灵活”,再想到青帮那位,他本就提着的心悬得更高了。
顾衍誉就当这件事已经说定,转而道:“不过……跟陵阳守军数量一比,还是太势单力薄。”
“建安侯府也有府兵。”戴珺忽然道。
顾衍誉眼中一亮,这种逮着一只羊薅到死的精神十分符合她的人生哲学。
戴珺把他的想法一说,陵阳城中总还能再搜罗几家不会跟着谢长忠一起反的,无兵可用的时候这些大户的府兵加起来也是好的:“真要上阵,我会把这些人一起交给建安侯。他们都是散兵,平日里不像将士那样训练,要有真正上过战场的人去指挥调令。”
顾衍誉听着,微微点头,聊胜于无,但带给她的宽慰程度有限:“他们平日里做的至多是看家护院的活儿,就怕上阵之后……这些人加起来,未必能抵挡得了半炷香时间。虽然陵阳这些守军大部分也没真的参与过战斗,到底是日日训练出来的,差距不可谓不大。”
戴文嵩缓慢地回过神来,他的面色更为凝重。
这时,从方才起就露出焦急之色的阳朔忽然跪了下去。
顾衍誉以为他又要说什么讨打的心里话,没想到他是对戴家父子各行了一个大礼:“公子,老爷,罗汉寺里的人,让他们出来吧。”
顾衍誉一抬眼。
戴珺还曾同她提过,在他俩成亲的那一天,他在罗汉寺也摆了宴席。这些人在戴珺心中显然是重要的,她也一直对那里充满好奇,原说要去看看,只不过这些人的身份是秘密,他们近期又总怕人盯上,才搁置了没去。
这一老一少听完阳朔的话,神色都复杂极了,谁也没有开言。
倒是顾衍誉先问:“有多少人?”
“五百有余。”阳朔说。
顾衍誉吓得眼睛都睁大了。
阳朔赶紧解释。他现在说话比这屋里任何一个人都要顺畅。
说原先从寅河谷逃出来的,只有不到两百人活到现在。他们身份尴尬,没有别的去处,即便后来吃喝不愁,也过得很是失意。戴家父子心有不忍,加上沈万千的帮助,又买了些方便在外行走的新人来,好叫他们没事能做点走镖和武行的生意,不至于太落寞。还有一部分人来自去他们老家找回的后代。
戴家为他们寻访家人时,若其家人过得好好的,也就不多打扰,留下一份银钱补贴便算了;若是家里际遇不好,只剩孤儿寡母的,索性带回来一起养着。
阳朔是其中一个亡故士兵的后代,戴家寻访到的时候,因家中生活艰难,阳朔就快要被卖掉了。他幼年在罗汉寺里跟这些将士学了功夫,之后便一直跟在戴珺身边。他感激戴家父子,也把那些幸存的老兵当做自己的亲人。
他对顾衍誉说:“这些人大多在死里逃生之后都没有办法正常生活,公子和老爷做了很多,尽力让他们可以活得像原来一样,去做他们最熟悉的事,依然能演兵练武。”
顾衍誉的震惊分毫未掩饰,对阳朔和那些人而言,这是一件好事,但是……不得不说,戴家父子胆子也太大了,只说这样的人数规模,放在哪里都能治一个私囤兵马,是要抄家的死罪。
她看戴珺一眼,不由感叹,他俩这亲成的,是谁也没想放过对方九族。
眼看主人都没有表态,阳朔转向戴珺,眼中有了焦急之色:“公子,被保护的人是不会想一直只被保护的。我与他们相处时间久,每一个都如同我的亲叔叔伯伯,我知道他们在乎什么。他们想要的不仅仅是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他们被夺走的是清白的名声和自己的名字啊!明明他们什么也没有做错,是因为不满先皇治下疲软的吏治才拼尽全力支持了如今的圣上,他们所做的一切并非出于私心,他们只是相信有人能让这个天下变得更好,为什么要被当做废太子的余党抹去姓名呢?”
“可他们当中……很多人都,年事已高。”吐出最后四个字,戴珺有不忍。
“公子,您和老爷为他们所做的一切很好,生活上照应得周全。但他们还活着,不是因为能安享这些,他们依然每日演武,也不单是因为只能活在旧日的余波里。他们是胸中还有一口气,还有一个缥缈的希望,让他们等一个机会,为自己正名。”
顾衍誉轻声:“就是聂弘盛让他们失去了名字,让他们的兄弟失去了生命。在这个时候,他们却要挺身而出去保护他么?”
阳朔转向她,挺直了上身,一字一句异常清晰:“不为君,只为国。”
“让他们去吧。”
一直未开言的戴文嵩终于说话了,他好像从一场漫长的自我放逐中醒了过来:“勇士是不会变老的,他们应该有在阳光下为自己拔剑的机会。”

这几日天气总是变幻莫测,方才还是晴天,眼下无端被阴云所笼。
戴珺被主人邀请坐下,结果这位主人自己焦躁得无法坐定。眼看着他在屋内逡巡了第二个来回之后,戴珺索性站起了身。
只听得建安侯道:"我就知道出了大事,谢长忠跟王孚早达成了一致。否则要云渡那些少爷兵的时候,怎么会他一开口,王家就同意放人。"
他再转向戴珺时,脸上多几分郑重:“说吧,你们的计划是什么,要我怎么做?”
“侯爷当真毫无芥蒂,愿意为此全力以赴?”
聂荣听出其中试探,轻轻一哂,模样颇为豪气:“本侯确曾有野心,可那又如何?没有野心的人才不正常。但本侯与聂泓景不同,只有他才会想引狼入室,当一个傀儡皇帝。况且,我已经没有选择了,不是么?”
跟顾家几番斗争下来,聂荣的势力早不如从前。聂泓景一旦上位,必没有他什么好果子吃。聂弘盛先前虽对他有忌惮,但时移事易,他若能抓住这个机会救驾有功,又是一番新的光景。
戴珺朝他一拱手:“侯爷是明白人。”
聂荣这人虽躁,倒也很好安抚,很快不计前嫌地与戴珺讨论起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让这些临时召集起的府兵学会简单指令,并能有效激励他们上场杀敌。
正事说完,他露出罕见的别扭之色,没有与戴珺目光接触:“宫里,她……如何了?”
戴珺带着疑惑:“她是?”
建安侯缓了片刻,沉声:“你夫人的姐姐。”
戴珺这才明白过来似的:“噢娴贵妃她——”
“也是我的,阿慈。”聂荣到底说了出来,戴珺一怔。
从建安侯府回去。
阴云在上空徘徊许久,雨还一直未落。
戴珺在戴府门前站定,却没有进去。
“公子……”
“我在这里等她。”
阳朔实在好奇:“您都没问少夫人是不是已经回来了。”
戴珺看着远处,嘴唇含笑:“如果她先回来,她会在此处等我。”
阳朔觉得他也属实是多余问这一嘴。
然而这样的情意,在这事穷势迫之际,却有几分令人伤怀。
当顾衍誉的马车出现在视线中时,车轮在地面滚动的声响也越发清晰。
此时恰逢日光破云而出,风吹云散,戴珺的眉眼间也像被什么点亮,他疾步向马车的方向跑去,将人迎入府中。
顾衍誉向府上众人介绍完这位名为“如玉”的少年,每个人脸上都出现不同程度的震惊。
如玉男装时跟顾衍誉有六七分像,没想到女装之后才是十成十的像。他行止间还有一种顾衍誉身上所没有的“媚”。这样并排跟顾衍誉站在一起的时候,画面实在是,怪得不能再怪了。
如玉站好,乖巧地对戴文嵩和戴珺行了礼。戴文嵩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只是紧紧贴着椅背,因为苍老而显得耷拉的眼睛都睁大了。
顾衍誉:“四处城门都有谢长忠的人把守,这两日我们必定是被严防死守的对象。想要出城,还得给他们布一个迷魂阵。”
如玉过于尽责,她说话时,他在一旁虽没有出声,却一直在模仿她的情态,眼波流转,因算计他人而神采飞扬……
画面的诡异程度又有上升,戴珺忍不住小幅度转动脑袋,只留顾衍誉在视野中。
顾衍誉:“天一黑,让他们追着错误的马车去跑,我好脱身出城。至于如玉,出不了城会在府上住两天,中途若有什么变数,他也能假扮我混过去。不过声音不太像,不要开口就是。”
“开口会如何?”这么快问话的必然是阳朔。
如玉款款转头来,对他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小兄弟,你好啊!”
中气十足,声如洪钟!
好吧,他是故意粗着嗓子说的。
阳朔的表情顿时惨不忍睹。
顾衍誉:“……别玩儿了。”
如玉柔声:“是。”
戴珺看到自己老爹吓得已经不会眨眼了,他的心情也颇为复杂,强迫自己找回神智:“还有——”
两个“顾衍誉”一同看向他。
戴珺:“……”
但两人此番情态就不相同了,如玉学她往常看人的模样,先横过眼波,再慢悠悠转过脑袋来,有不言自明的骄矜。
而顾衍誉则是听见他声音整个人便转了过来,身体朝他的方向前倾。
捕捉到这细微差别,他忍不住嘴角直往上翘。
如玉看看他,再看看顾衍誉,若有所思。
“衣裳。”他说。
“我让人备两件青色的衣裳给这位……小兄弟吧。我们……”在顾衍誉单纯的注视下,他忽有些羞赧,“如今人人皆知你我总穿着成双成对的衣裳出现,在我面前也多有调侃,别露了端倪。”
顾衍誉抿唇,眼里笑意极深。
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遂各自去准备。
阴云被风吹得散开,日光柔柔洒下来,方知时辰未晚。
戴珺舒出一口气,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这一天的夜晚永远不会降临。
两人的卧房内。
嘉艾方才送了熬好的药来,碰了碗边发现还烫,于是戴珺让她先放在了一边。嘉艾退出去,从外面将门合上。
顾衍誉坐着,整个人以一种极为放松的姿态靠在椅背上,足尖轻轻晃,裙摆跟随她的动作漾出波纹。
戴珺站在她身前,一手撑在椅子扶手上,凑近深深看着她:“在爹面前你没有说全部的实话,对么?为什么有把握去说服刘理?”
顾衍誉满怀期待地看他倾身来的动作,听完这话一撇嘴:“什么嘛,还以为临别之际,你会同我说一些情意绵绵的话。”
戴珺瞬间没了办法,有些许伤脑筋的样子。
顾衍誉变脸很快,她脸上故作的娇蛮不见,眼波沉静:“徐钦一逃我就想到了刘理。本打算让沈迁去绑了刘理的家人,结果发现王家先下手一步。我让他们控制住那些王家人,让报信的说一切如常,王家如今还以为刘理的家小在他们手中呢,不知道连他们的人都在我这里。”
“你不相信刘理会因为跟顾将军的渊源带兵来陵阳?”
顾衍誉神色淡漠:“我所知的刘理谨小慎微,没有过人背景,在徐钦麾下成为副将,是凭本事卖命上去的。徐钦逃跑后,他未曾上报,反而保持了沉默,就足以说明他的态度。我猜他现在心里一定恨死了,好不容易有个好位置,根本不想掺和到这些事里来,比起职责和所谓公道,他更怕受牵连。”
戴珺或多或少也猜到一些:“你从一开始就想好了,用他家小的性命去威胁他配合?”
顾衍誉不语。
他轻叹一口气,伸手去理顾衍誉耳坠上的流苏。
食指轻勾,灵巧地绕上几圈,原本因她动作时不注意缠在一起的流苏就柔顺地垂了下来。
“爹其实也看明白了,这不是要刘理去还一个不疼不痒的人情,而需要他在前途未卜之时豁出一切。不以非常手段,只怕他不会答应。”
他都懂。
顾衍誉目光低下去,吸了一口气再来看他:“唔,是这样咯。但是……当时我正义凛然地批判了谢长忠他们,紧跟着若说我绑了一个无辜之人的家小,岂不是……”她的声音小了,看戴珺时可怜兮兮地:“我不想显得太恶毒。”
那分明是对恋人卖乖时才有的情态,十分可怜里只有两三分是真,可这两三分已足够揉碎戴珺的心肠。
他的腰更弯下去,平视着顾衍誉,唤了一声“燕安”。
顾衍誉带着倔强:“我没有打算去赌,赌他有多忠于大庆,有多忠正刚直,我打的本就是这样不光明的主意。”说到此处,她的声音有一丝颤抖:“你看,我也没有比王家做的更像个人呢。”
“燕安。”他的双手捧住顾衍誉的脸,那手掌宽阔,这样一来顾衍誉整个脑袋几乎都被包在其中。
他道:“生死关头,你能去冒险求援,没有人会这样评价你,他们也无权评价你。”
“若有一个软弱的君主,让世家势力继续扎根繁衍,会带来什么,在先皇治下就已足够让人看清。一旦宣王登基,以他和王家的交易,这些年好不容易取得的进展都会付诸东流,当今圣上并非完人,但至少,他还有制衡和削弱世家的意识。权与位之争,不是一家一姓的事,与每一个大庆百姓都息息相关。刘理是大庆子民,更是大庆的将军,到了这个地步,他根本不能,也不该独善其身。”
顾衍誉听着,眼中一点点亮起来:“唔,好理由,我就要这样告诉刘理。”
戴珺跟着她眉目舒展,捧在手中的那张脸生得精致,一颦一笑都生动极了,他禁不住揉一揉,揉完羞于直视顾衍誉的眼睛,顾衍誉趁他不备,扭头用唇去碰了碰他的掌心,将他两分羞涩变成了七分,还有三分是心底涌出的偷偷欢喜。
她不会因为旁人的评价更改自己做的事,不代表一点儿也不在意,如果名声真的只是“虚名”和“浮名”,世上就没有那么多人会为如此虚浮的东西争夺了。戴珺看得明白,因此对她怜惜更多:“你所做的事,换了谁也做不到更好。旁人因此受益,没有资格再去评价你的手段。”
言毕,两人就这样静静对看。
良久,他意识到自己的沉迷太深,缓过神来:“药凉了,我喂你。”
戴珺一勺一勺地喂,顾衍誉一口一口喝。
大半碗喂下去,他贴着碗边将余下的倾入自己口中,只剩了个带药渣的底儿,接着以喂药的名义,就着这清苦气味交换一个吻。顾衍誉此次毫无胜负欲,只是微仰着脑袋,柔顺异常地接受了他在唇齿间的掠夺。
结束时戴珺慢慢平复呼吸和心绪,单腿蹲下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盯着她看。
她说:“你相信志异故事里的来生吗?若有来生,你在见到我的第一面,就要向我求亲哦。”
戴珺喉头一哽,忽然说不出话。
顾衍誉笑得很甜:“若我投生成别的什么,你还能认出我吗?”
“我会认出你的,变成什么样儿我都要认出你。”
顾衍誉笑眯眯拍拍他的头毛:“你这样舞文弄墨的俊俏公子,最是会骗人的。”
“倘若……”她说着严肃起来,“我也不许你再娶,除非,除非我托梦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了。”
是该说点什么好让气氛不要太悲伤的。
然而他有千言万语,却只说出来一个“好”字。
她偏过头,去看窗外的天色。
下一刻两人就并肩坐在了屋顶上。
谁也不说话,院中盛开的紫藤在脚下好似一片色彩妍丽的云。看金乌渐次西坠,戴珺的身体也一点点绷紧。
直至瑰丽的晚霞带着天光沉入远处的群山。
顾衍誉拉着他的袖子,晃动幅度和语气都轻软:“该走了,你帮我换衣裳吧,好不好?”
旖旎的邀约来得突然,两人回到屋内,戴珺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褪去外裳时还在发懵,直至流畅的身体线条撞入视野中,他后知后觉地拿起旁边的夜行衣,下意识的动作竟是非礼勿视,不知要挡住她,还是要挡住自己的眼睛。
耳边听得顾衍誉的一声轻笑,接着她就这么扑进他怀里,紧紧环住他的腰身。
身体相贴的那个瞬间缱绻至极,曼妙至极。
他想,他此生都不会忘记这个瞬间了。
戴珺在短暂的怔楞之后一把箍紧她的腰,死死将她扣在怀中。
“不要去,留在我身边。”
欢喜到极致时,竟害怕起来。
戴珺听到自己的声音,也觉出这是理智失守的表现,而他仍说了下去,不知在说服她还是自己:“如果不是要以情理打动刘理,只要人质在手,换别人去也一样,对不对?”
她静静被戴珺抱住。
身体很结实,胸膛很温暖,他的味道也很好闻。只要稍微放任一点软弱,就只想一辈子躲在这里。可是——
她在他的喉结上轻咬了一口。
痛没有叫他清醒,只觉得身体里的血变得更烫。
顾衍誉轻声:“玉珩,你帮不了我。”
她用手指去摩挲方才咬过的地方,认真道:“我没有那么无私。对我而言,或许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我必须自己去把刘理和他的大军带回来。”
良久,他终于说服自己将她从怀里放开:“我明白。”
夜行衣换好,他为顾衍誉又整理一遍衣装,检查了袖口和裤脚是否扎紧。
再没什么可收拾的,顾衍誉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事要做,却又不想在他面前,戴珺一时不知目光该往何处放,还有点困惑,方才甚至在他面前换了衣裳,比这更需要回避是什么?
只见顾衍誉走到床边,从她枕头下摸出一方手帕,宝贝似的贴身收进怀里。
戴珺一把攥住她手腕:“你……”
他认出了,新婚当夜,他曾用这方手帕为她擦眼泪。
顾衍誉这时才是真的害羞起来,强装出一个理直气壮:“怎么啦?给我了就是我的,没有它我睡不着嘛。”
他松开顾衍誉的手腕,深深看她:“我等你回来。”
“嗯。”
夜幕降临。
几辆马车无声从戴府、顾府分别出发,分赴不同的城门。
黑色的身影灵巧地从戴府的角门溜出去,悄然消失在夜色中。

第140章 娘亲,我的倒霉事到这里已经用完了吧
王孚行礼之后尊了一声“家主”,这才开始说事——
“天一黑就有好几辆马车分别从戴府和顾府出去,一辆往城西,说是顾家出去送东西的,拒不受检,与守卫纠缠许久才看到里面只有顾衍誉常带在身边的侍女。再一辆往东北方向的城门走,是戴家公子要出城,直到谢长忠亲自去了才摆平。顾衍誉在最后一辆马车里,伪装成要赶在关城门之前出去的商人,出手十分大方,若没有我们的人在,只怕原本的城守就被贿赂了。”
王孚说完,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此间幽幽散开,回响声让人如同置身幽谷。
作为一间屋子,这里太辽阔了些。
托着烛火的是散布在此处的九头烛台,这种制式的烛台原只有皇家能用,因其样式华丽,照明效果更好,富贵之家也会偷偷将其作为陈设,虽有僭越之嫌,皇帝对这样的小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屋里的烛台造型更特殊一些。同样分出九支,雕的却不是九头鸟,亦非长生树,是寻常人未必识得的一种水生植物——龙锦葵。
只要有水就能迅速生根繁衍,生命力极强,可将其他活物缠绕至死成为其养料,使整片水域最终就只剩下这一种植物。
所用材质也非黄铜,俱是不掺半点杂质的纯金。
烛火一映,满室生辉。
家主手执玉杯,若顾衍誉见了,应当能认出这玉料,她好不容易托人寻来给戴珺做笛子的便是这样的玉。
在此人手里却不过是寻常茶具,其上镂刻精巧的花纹,不必放在光源下也看得出通透生光,泛着极品玉料才有的点点幽蓝。到这样的程度,不能再说是用品,昂贵奢靡都不足以形容,是该称为宝物了。
“情况就是这样,顾衍誉多番伪装也没能出了城去,只好打道回了戴府。”
半晌,那人声音幽幽响起:“你确定么?”
“属下……亲眼所见。”
王孚这样说着,心中却不安起来。能出城的地方都被严防死守,顾衍誉无计可施,当然只能回去。道理上没什么不对,事实也是他亲见。但那位一说,王孚便心中一悬。
执杯之人的手漫不经心一松,杯子未放稳,骨碌碌滚到金丝楠木的桌案边缘,桌面光泽如金亦如丝绸。
王孚因害怕不敢抬头,而松手放了杯子的人毫无波动,下一刻杯子落地,噌啷一声。
这是王孚此生听过最优雅的碎裂之音,也是可怖的催命符。
“我在陵阳待的日子不多,也知道这不是那位的行事方式。她此刻要出城,若不是见势不对想要逃走,剩下两条路,便是投奔她的兄长,或者去搬救兵。顾衍铭远水救不了近火,她想影响局势,唯一可突破的就是苏埠的刘理。以这位顾家三小姐一贯的个性,若她真想出城却被拦住,怎会善罢甘休?”
王孚迟疑:“可是……如今势在我们,她就未必……”
“她会不知道自己出不去么,为何还费力演这么一出?”
王孚背上一阵冷汗,虽然还没完全想明白,但直觉告诉他可能出大篓子了。
上位之人精致的眉眼中有不耐,对于每句话都要说尽才能理解的下属感到厌烦。
“她没有出去,就没有趁乱放旁人出去么?”
不过他展示厌倦时也注意了姿态的优雅,没有再去刺激瑟瑟发抖的王孚,淡淡道:“让杀手去追,一只飞鸟都不该越过陵阳的城楼。”
“至于——”
他的话头一起,王孚看着碎裂的玉杯,火光映照下,碎玉片流溢着幽蓝的宝光,他竟对这一堆碎片有了兔死狐悲之哀。
“顾家那位幺女,”家主骄矜的语气里难得透出几分兴味,听来却又使人背后生寒,“她太聪明了,等太久只怕再生变故。你们起事之日,戴家父子一离家上朝,就把她带到这里来。"
“以……什么名义?”
那人咳了两声,听上去身体不是很好,声线却始终缓而雅:“成王败寇,明抢又如何呢?”
王孚头也不敢抬,领命赶紧退下。
再次被叫住时,他的腿已经完全软了下去。
“还有,刘理的家人是谁在看守,你亲自去确认,不要再出纰漏。”
“我们不是该赶路吗,怎么躲在这里?”
秦绝看着不甚讲究,窝在草堆中闭目快要睡过去的顾衍誉,心中自然疑惑。
“再赶路就要被杀手包围了。”她的眼没睁,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方才逃出城已耗尽她的力气。秦绝刚看到她穿着束身的黑色软甲出现,凌空跃出城墙时还觉得自己小瞧了这位,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现了原型。
顾衍誉:“出了城只是第一步,不代表安全了。他们很快会想明白,闹这么一出,我的目标只能是去苏埠求援。为免节外生枝,定会派出杀手拦截。所以早有顾家的死士出了城,会出动两拨,让他们以为那才是我真正送出去的人。等他们打完了,路上被清扫干净,后半夜我们再快马出发。”
秦绝作为一个绝顶务实的人,听完这一整段,他在意的是:“哪里有快马?”
顾衍誉怏怏地挪动身体调整了姿势:“路上。从陵阳到苏埠这一路,我让人留了几个点安排补给。”
“难怪师父会说你永远想得很周全。”
老实人夸人总是令人愉悦,顾衍誉抬了一下眼,乐了:“我的肉身很不济,只能多动脑子。”
秦绝问了她路上哪几个点有人接应,在虚空中比划两人待会儿要走的路线。
顾衍誉则捂着自己的小腹,不断调整呼吸,天杀的,此刻她应该在漂亮公子的怀里被哄着喂一碗甜水,而不是大半夜没觉睡还要提心吊胆被杀手追上。
秦绝:“我们只要等到后半夜再走,就不会有人截杀了么?”
顾衍誉发现怎么调整姿势和呼吸都是徒劳,疼痛并没有好转,索性坐起身来跟秦绝说话。
“不出意外的话。”她说,“庄稼尚且要一年收成一次,杀手更不是用之不竭的,要靠银钱和时间堆上去。所以要看事情轻重缓急来派人嘛。对他们而言,重头戏在陵阳,如果只以为逃出城的是报信的,报了呢,刘理也未必会理,杀手要派,但不会不计代价。”
秦绝认真想了想:“明白了,顾家能用在这里的死士只有这么多。”
“……”好吧,顾衍誉承认,他看穿了本质。眼下人手捉襟见肘,她只能祈祷这些人刚好能把王家的杀手解决。
秦绝将朴刀抱在怀里,也盘腿坐下。
顾衍誉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包造型精致的小饼来:“喏,我丈夫准备的,吃点儿。”
秦绝扭头,见她拿起一块饼先端详一阵,咬了一小口,然后莫名其妙高兴了起来。
顾衍誉将整个油纸包递了过来:“吃吧。饱了就行,别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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