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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玉—— by驰驰响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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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危机大部分解除之后,谁擒住谢长忠就不一样了。
这桩近臣谋反的丑闻注定藏不住,谢长忠最后死于何人之手就变得很有讲究。
秦旭白知道不该是自己,他是个身份尴尬的江湖人。最后由他收服叛军之将,凌驾于庆国其他武将之上,会让传闻更不好听,亦会使百姓对朝廷生疑;
建安侯也知道不能是自己,他此番救驾有功已经够了,不必太惹眼,从此收敛着踏实做事,在这位皇帝面前他就能好好活着;
应该在乱军之中最后擒住谢长忠的人,最好是要能代表朝廷,代表皇帝,代表正统的,才算顺理成章。这样他的胜利才是皇帝的胜利,是朝廷正统的胜利。
只是,顾衍誉的行为给了聂弘盛启发,他显然又有别的考量。
哪怕谢长忠的谋反失败,他死了,他今日说出的话,朝臣们也都听在耳朵里。如何消解呢?
也许只要他最后被一个姑娘打败。
这个姑娘甚至是从前公认不成器的纨绔。
后人在史书里看到,都会觉得这是一场荒诞的谋反,谢长忠像个可笑的疯子。他所说的一切,可信度都会打个折扣。
顾衍誉确实不轻松,她没有等到高手们把谢长忠放血放到差不多,再最后补上一剑,那就没有意义了。谢长忠必须还有一战之力,她打败他,才有价值。
然而不管她自觉对谢长忠的路数有多了解,力量和经验上的对比到底悬殊。
交手中她躲避不及,行动没有脑子快,被谢长忠攥住手腕,把她像放风筝一样悠了起来,然后重重摔了出去。她拼了老命,才没有直接从高处坠落在地,而是撞到屋脊上的鸱吻处停住,吐出一口血来。
她的脑袋低垂着,像濒死的天鹅。
人群中发出惊呼,皇帝在这时抬了手,以不容置喙地口吻制止他们上前:“让顾家的去打,谁也不要动。”
戴珺手中的剑握紧了,秦旭白的刀柄伸出来,无声按住戴珺的手背。建安侯看似急于围观热闹,往前走了一步,实际不动声色把戴珺给挡了个结实。
后来戴珺因此感谢了他,建安侯说:“没什么,你当时的眼神,好像准备对皇帝不敬。”
戴珺没有否认。
他看穿了政客想要的,因此而心寒。
顾衍誉前脚从天而降救皇帝于危难中,后脚就可以被他用来当做政治意义的牺牲品。
顾衍誉抬起头来,蹭掉唇角的血,咧嘴一笑:“不过如此嘛,只是这种水准,你可杀不了我啊,谢将军。”
她又莫名其妙地“活”了过来,神情淡漠得好像方才险些被摔死的不是她。
那一刻顾衍誉其实有点茫然,她在想洛莲的鼓乐是怎么安排的,这么会吵人,震得她五脏六腑都疼。
谢长忠在把她攥住“放风筝”的时候,也被顾衍誉重踹了两脚。
他亦趁机调息,顾衍誉晃晃悠悠站起来,看着一时半会儿不会近他的身。
顾衍誉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气听着很不够用:“战歌好听么?弹琴唱歌的,是我的朋友。我说她是庆国最好的乐师,她每次,弹到这种慷慨,激昂的,曲子,便是我,这样的废人,都觉得自己,有朝一日,也可以,成为英雄。你听来觉得如何?谢将军——”
话音未落,她忽然一个暴起。剑直刺向他——顾衍誉只看自己要的结果,不怕受伤,谢长忠鹰爪似的手伸向她眼珠子时她躲也没躲,事实说明她又赌赢了,在他戳瞎顾衍誉之前,剑先一步被递进他的胸膛。不过那支剑没能完全没入。谢长忠疾退两步,捂着心口跟她拉开了距离。
谁也没想到这场势不均力不敌的打斗还能有了看头,两人的体力都到了极限。也许人与人之间的搏斗到了最后,不是武力和招式之争,而是意志的角力。
或许人们能理解谢长忠的困兽之斗,但顾衍誉为何如此?一个生于富贵乡的佞臣之女,她心里有那么多的不甘足以驱使她这般不顾一切么?
那种孤绝的执拗,它不该出现在一个这样的人身上,它甚至不该出现在任何一个有一口饭吃的人身上。
谢长忠调转了方向,他不想再做这种无意义的斗争了,在众人的惊呼中,他把最后一击用来刺杀聂弘盛。
顾衍誉的速度也不慢,她将自己的剑投掷出去。剑锋刺破谢长忠的衣裳,扎进殿前的柱子。
不过力道不足,扎得很浅,在谢长忠的挣扎中,衣裳的布料被剑锋彻底划破,再也挂不住他,谢长忠随之瘫软下来,剑也摇摇欲坠。
就在他一击不成,要去摸自己的刀时,已经气息奄奄的顾衍誉再次追了上来,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紧握,猛地朝他手背扎了下去——
这是她有过最好的发挥,中气最足的一次出手,锋芒毕露,锐不可当。
谢长忠就这么被钉死在地面,动弹不得。
顾衍誉的身体也彻底软了下去。
但她的眼里,有种妖异的光亮,昭示着她此刻的亢奋。
她抽回了那柄剑,一点点,支撑自己爬起来,变成单膝跪地的姿势。
这样简单的动作花了她很久,但无人敢上前打断。
顾衍誉对皇帝行了一个武将的礼。
声音虚弱,吐字却清晰——
“臣,幸不辱命。”
言毕,血如泉涌一般从她口中吐出。
很久之后,秦绝才懂得,击败谢长忠是她给皇帝的投名状,或者说,她自己的命也是。
戴珺终于冲上前去,在她身体一歪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接住了她。
“顾,顾家的,顾家的!”聂弘盛身体前倾,露出了一丁点儿慌张,“太医,让太医来!”
宫人飞跑出去。
戴珺用手托住顾衍誉的后颈,以免她被自己吐出的血水呛到,他脸上完全失去了血色,手指的颤抖无法停止。
好多血,是顾衍誉的血……
只有掌中感受到的脉搏跳动是他唯一慰藉。
“你为朕立下大功,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赏赐给你。”
顾衍誉虚弱道:“禀,禀……皇上,臣确有,有为难之事……相求……”
后面却说不出了,又吐出一口血来。
“你放心,你有什么难处,朕都会为你解决的。”
她听到这一句,放心地昏了过去。
刘理知道这时才是轮到自己的机会,他上前去把更为详细的战况报给皇帝,并请命去清点伤亡人数、完成后续的工作。
聂弘盛打量他,许久之后,点点头。
刘理大喜,领命而去。
荣顺:“皇上,老臣扶您去休息。剩下的戴大人他们会解决好的。”
“好。”
就在皇帝走后,戴珺感觉到怀里的人拉了拉他的衣襟:“我,我还留了,一口气呢。有话,要,要跟你说……”
他捧着顾衍誉的脸,怕眼泪不受控制滴落下去,会将她打湿。
顾衍誉对他笑起来,声音很轻:“嗳,好想你啊。”

第151章 谁有权势在手,谁才有可能去构建他/她想要的世界
美人每走一步,曳地的长裙裙摆都跟着徐徐一漾,好似海浪轻轻拍打岸边,留下的波纹。
顾衍慈亲自捧着一个长匣走进这座宫室。
聂弘盛得知她的来意,并没有第一时间对她手里的东西表现出任何倾向,他只是问:“你既然要把它还给朕,为何一开始又愿意收下?”
顾衍慈垂着鸦羽般的睫毛,轻声:“唯恐陛下不安心。”
而后她抬头直视他。
一直以来那种假人般的恭顺淡了下去,眼里一点恰到好处的冒犯,让这位美人生动得如同一尊精心雕刻的塑像眨了眼。
聂弘盛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气,名花倾国,因顾家之故,他对她总有提防和揣测,然而他怎么都无法否认,这种程度的美貌本身就是一种让人无法抵抗的武器。从前心死如灰的顾衍慈从来不试这把武器的锋芒,才会让它显得没有那般锐气逼人。
“母亲走后,父亲就失了魂,顾宅里,没有人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哥哥在军中历练,阿誉才三岁,家里有一个年幼的孩子,臣妾就不能再自称年幼了。那时有很多不甘和委屈,可无人诉说。”这朵名花开口,一点点动态都足以让人心折。她说:“父亲的眼里看不见我们的悲伤,他已无心照顾我们兄妹。阿誉哭着要娘亲,我先哄她,她哭好了,再来劝我不要哭。”
聂弘盛的眼里微微流露出不忍。
“我若跟阿誉一般,还在不记事的年纪,也许可以忘记得很快。可惜那时我还没有长大,却又开始懂事。我恨父亲的不负责任,阿誉生病了他也不多看一眼,我抱着生病的阿誉吓得整晚不敢睡觉,生怕在母亲之后,妹妹也离开我。”
“父亲不再是父亲,他在这个身份上食言了,”她轻轻晃动脑袋,发饰上的流苏随之优雅摆荡,“所以他的一切安排,我都不喜欢。有时我甚至可以违背自己的心,只为忤逆他。”
聂弘盛听明白了,她在解释这数十年里的疏离。
他依然看不穿这张无瑕的美人脸,不知她话里真假,可顾衍慈肯这样开口,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臣妾进宫时还在懵懂年岁,不识情爱滋味,甚至不知天高地厚。一晃多年,方知可依靠的人,从来只有一位。”她不挑得太明,说完只是看着聂弘盛,微弯的眼睛有矜持的弧度,写着似是还非的情意。
聂弘盛被强烈地取悦了。
很少人会否认自己的魅力,对迟暮之年的帝王而言尤其。
比起深想她背后的意图是什么,他更愿意选择相信至少有一部分用情是真。何况顾衍慈不久前才为他办成一件大事,他正是对她欣赏和满意的时候。
他看了一眼方才的长匣:“朕属意你为皇后,我们的锦儿将来继承大统。这样的尊荣,天下再没有哪个女子可以得到了。你没有半点心动?”
她轻轻一笑,带着淡淡的凄怆对他跪下:“尊荣的位置,并非常人可坐。臣妾的父亲深负皇恩,官至太尉,对于一个在陵阳毫无根基之人,可算是尊荣无比。然而他尸骨无存也只在一夕间。臣妾自问德行和根基,都不足以坐上那般尊荣之位。蒙圣上庇佑,能保全臣妾和锦儿,已是大幸,更不敢有他念。”
她言辞间有怨,有些话过了,但听得聂弘盛的眉头越发舒展。
“毫无根基”,嗯。那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人,他曾怀疑顾家这棵树长大之后开始有了自己的根,谁知皇权的庇护一朝撤去,顾家被人围剿也只在顷刻间。他甚至对顾禹柏有几分愧疚了。
他原打算伸手去拿的圣旨,没有去碰,反而问:“你对锦儿的将来也没有打算么?”
顾衍慈端正地跪着,她的神情亦淡漠:“他这个年纪,说将来太早。至今天真烂漫是他的福分。”
聂弘盛亲切地扶她起身,对圣旨的处置只字未提:“好罢,有些事先不着急定。”
他神色间轻松起来,玩笑道:“阿慈,朕知道你心疼妹妹,但也不能把她强留在宫里,她是许了人家的。做姐姐的不好抢了人家的媳妇儿,再留下去,怕戴家小子要到朕的面前来诉苦了。”
顾衍慈露出一点罕见的娇蛮,又轻蹙眉头,陷入忧愁:“我没有尽到做姐姐的责任,对阿誉亏欠良多。这段日子,父亲蒙难,兄长被困,从前……”
她顿了一下,极有分寸地停住,无声红了眼眶,再开口时显得有些冷:“臣妾哪怕幽居深宫,也知父亲得罪了朝中不少大人。臣妾从前只以为世上最极致的恨是不死不休,可……未曾想他被害至死,臣妾的兄长和妹妹,依然没被放过。”
她垂下眼去,聂弘盛没有看到她哭,只看到晶莹的泪珠低落在她素白的手上,她极力克制着,不把回话变成哭诉,但听来更叫人不忍:“臣妾现在只要一闭眼,就能想到顾家被构陷时阿誉该如何失措,她又是怎么拼了命才从重重杀手的包围下逃出陵阳城去求援……送来的时候,都已经……浑身是血……不把她放在眼前,臣妾心中不安。”
聂弘盛凛然正气起来,他怎会不明白,说皇帝重用佞幸,骂的不是佞幸,而是皇帝。顾家所承受的,其中有多少是臣子对皇帝的不满,他也心中有数:“朕明白你们受了委屈,你放心,这些事自会还你们公道。所有在朕称病期间现形的小人,都要严查严办。必不会再让你们兄妹委屈。”
她接过聂弘盛递来的手帕,却没有用以拭泪,仔细叠好了,拢于袖中。自己用手蹭掉泪痕,聂弘盛见状,握住了她的手。
他笑:“你心疼妹妹,朕给你特许,往后她进宫来,不必再请旨,就当做自己家那样进出罢。倒是这养病不在一时,她和戴珺新婚,也别拦着新婚夫妇在一起了。”
在她面前提到戴家,帝王的多疑又浅浅发作一回,望着顾衍慈笑道:“戴珺,这一次做得很不错。堪当大用!朕要厚赏他!你想让朕给你的妹夫一个什么官职?”
顾衍慈对此表现得十分淡漠,不仅是跟戴家毫无往来的模样,甚至对这婚事都不算满意:“既是有功,皇上该如何赏赐便如何赏赐吧。臣妾从前不大了解戴家,婚事又是在情势所迫下仓促办的。既已成真,认也认了。旁的……臣妾不懂,不便多言。”
“你啊,玉珩是难得的君子,朕想招他做女婿,都未能如愿。你话里话外,竟还不大满意了?”
她似玩笑又似当真不满:“从前没少听过戴大学士如何不待见阿誉。”
一提这个,他想起戴文嵩的马车遇到顾衍誉都要先一步调头的事,不由抚掌大笑起来。是自己多心,顾家和戴家确实不该有什么勾兑在先。
“那都是从前,以你妹妹的性子,是不会吃亏的。戴卿嘴硬心正,也不会为难她。”
顾衍慈幅度很小地笑了一下:“皇上这么说便是了。顾家终究不是根在陵阳城的显贵,父亲一走,更没什么叫人可图。如今兄长还被困云渡,阿誉背后没有娘家人能撑腰。臣妾的心很小,无心考虑‘妹夫’的什么前程,也轮不到深宫妇人去置喙前朝之事。皇上若真有恩典,臣妾更愿把恩典求给妹妹。”
“谁说没有娘家人,你的妹妹,自然也是朕的妹妹,”他拍着顾衍慈的手,意味深长,“你的心朕完全明白了。”
顾衍慈走出这座宫殿。聂锦在路上等她,无声地扑进她怀里。然后他掏出一方小手帕给她擦手,一双眼里像是什么都明白。
“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来保护你们?”
“会有那么一天的。回去吧,去看阿誉,然后我们还要练剑。”
她不愿乘坐车辇,只是牵着聂锦在长长的宫道上慢慢地走。
宫人们以极快的速度清洗了这一场恶战留下的痕迹,到处都焚了很重的香。
风吹来残留血腥味的空气,顾衍慈仰头任风拂过她的脸,却觉得这也比待在那间宫殿里叫她觉得清爽。
不等她走回自己宫中,皇帝的旨意便已传了下来,虽未明言立后,一切用度仪仗均按皇后品级,六宫大权,尽在她掌中。
令戴文嵩感到意外,他本以为儿子这个失魂落魄的劲儿,不到顾衍誉完全好起来,都不会过去。
作为一个从来严厉的父亲,在这件事上他甚至难得地,先一步理解了他。任何一个人看到浑身是血的顾衍誉在自己面前倒下去,都不会无动于衷,何况儿子对她情根深种。
然而出乎他意料,在太医诊过,顾衍誉被安顿好之后,戴珺先一步振作了起来。
顾衍誉身上伤多,但她显然也很爱惜自己的小命,要害都保护得很好。太医刚见着人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诊过才说,人没事,身体底子不错。还好现在天气没有很热,在夏天到来之前好好休养,往后不要再做这么凶险的事,问题就不大。
戴珺便让所有人出去,只允许宫女进来,送入一盆盆的清水。
他不假以他人之手,自己给顾衍誉换衣,清理她的伤口。
剥开被固结的鲜血黏着的衣裳,他看到了新伤之下还有旧伤,应该就是秦绝所说的在城外搏杀时留下的口子,旧伤之上还有先前抹的药粉残留,军中止血的烈性药,他不敢想顾衍誉会有多疼。
戴珺看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强迫自己定了定神,沉默地拧干布巾,给她一点点完成清洗和上药。
她离开陵阳的那个傍晚,算起来不过两天之前,想起来却恍如隔世。她是那样胆大而鲜活,瑰丽的夕阳从窗户照进来,为她光洁的身体染上旖旎的光影。那是他毕生所见最美的景象,是他供奉在心底的神女雕塑。
而此刻入眼,却都是刀伤剑伤,还有因磕碰留下的淤青。
过程中完全陷入昏迷的顾衍誉不闹也不动,哪怕得到太医保证“她真的活得好好的”,戴珺也无法阻止自己频繁地再去确认她的心跳和脉搏。给顾衍誉的清洗换药完成,他好像复制了一遍她的伤口在自己身上。记得哪里不能碰,哪里会很疼。
他静静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还是没能把她的睫毛数明白。戴珺俯身亲吻了她的眼睛:“没有人再能伤害你。”
最后他就着给顾衍誉擦脸的布巾擦拭干净自己的手,整理好仪表,走了出去。
此处有顾衍慈的看护,大可放心。
长袍广袖,在风中翻飞。
他大步走向自己要去的地方,衣摆翻涌成层叠的云。
皇帝经此大难,也早已疲惫至极。
听闻顾衍誉能活下来,事情都有人各自在处理,他喝了太医开的安神药,便昏昏睡去。
大臣们自发地等着戴珺来主持议事,经此一役,除了原本与他交好的小吏群体,更多看清局势的人也嗅出新的风向。
皇城中的血气还没有散尽,人们就明白,朝堂之上会迎来一番新的天地。
戴珺也知道,等皇帝再醒来,就有很多事要等着他去解释,给个交代。
他得抢着时间做好安排。
一场震天的鼓乐让援军在战斗时鼓足了士气,也让“皇城之变”天下皆知。不久后民间必将物议沸腾,他要所有人记得发生了什么,谁贪生怕死,谁救人于危。更要这些文人士大夫们想办法向天下人说明白,这一场恶战因何而起,在他们共同生活里的这片水域里,哪些人是会吸食掉一切的龙锦葵。
很多年后当人们在史书里读到戴珺的生平,都很好奇为何一个从前与世无争的佳公子,能摇身一变,成为又一个权倾朝野、毁誉参半的权臣。
有人认为罪在他的夫人,佞幸是可传染的。他娶了一个会撺掇他争权夺利的妻子,使得原本清廉的好家风都不保。
有人认为本该如此,连圣人都要下场去斗争的时候,意味着更大的系统出了问题,需要一次重构。
皇城之变是一个转折点,在那之后,出尘绝世的玉珩公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在朝堂之上强势登场的戴大人。
这个时间点上的戴珺并没有想过后人如何评价,他只是知道了父亲的那一套走不通,唯有真正拥有权力,才能谈之后的事。
戴文嵩当年同时获得了“抱负”和“君子心”这两样东西,然后发现它们总是打架。当权势唾手可得时,他表现得太过恭谦,把力量拱手让人。只寄希望于所有人有如他一般的自觉,寄希望于他的君主天然能够圣明。
而权力拱手之后,他失去了一切。
戴珺说:“爹,你看明白了么?世上所有的好局面,都是靠斗争得来的。人不会跟猎物谈和平相处,只会试图跟比自己更有力量的人一起谋一个相安无事。”
谁有权势在手,谁才有可能去构建他/她想要的世界。呼唤一万遍这个世界应该怎么样,不如把构建世界的权力握在自己手中。
而正在老戴深以为然的时候,远远看到建安侯过来了,戴珺拔腿就跑:“爹,我先走一步,去看看燕安!”
建安侯紧赶慢赶,也没追上,只抓住了老戴:“戴大学士!我有好多问题,或许您老可以给我解惑——”
于是这一天,轮到老戴说了好多“我不是”“我没有”“我真没提前算到事情会这样”。

第152章 我有个又漂亮又温柔的丈夫,我却不能在他怀里睡觉
顾衍誉再醒来,发现是在戴府,她跟戴珺的卧房里。
嗅到熟悉的冷香,她又深深吸了几口气,私心想将这气味更多收集,最好永续留存在鼻间。
她不知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顺着平直的视线看过去,还有一点夕阳在床尾逗留,原已到日暮时分。窗外天光正接上了她离开的那一日,显得她与戴珺分别的这两日恍然如梦。
戴珺趴在她的床边,也注意到她醒了,直起身来,顾衍誉对他笑了一下,然后她看到戴珺的眼里泛着红。
他把顾衍誉扶起来,使她靠坐在床头,用小勺给顾衍誉喂了水,又再细细给她擦过脸。
“有哪里还很难受吗?”
顾衍誉轻轻摇头,噙着笑看他,半点不肯挪眼。
戴珺的担忧也缓了一缓,低沉的声音问:“怎么这样看我?”
她很直白:“想你嘛。”
言毕只见他的睫毛又一抖一抖的,她怕他又要哭了。
太医在开药时便说她身上伤太多,又过度劳累,给她多加了安神的药,好叫她多睡多养回些精气神。
也许是救命的汤药发挥了作用,也许顾衍誉生命力本身旺盛,她此番醒来,精气神十足,如果不看她没有什么血色的嘴唇,只看那双明亮的眼睛,很难想象此人不久前还伤重得快要撒手人寰。
黄昏尽头的光影,让一切看起来都美好得不真实。
戴珺不错眼地盯着她,看了还想再看,总要多确认一次这个活生生的顾衍誉不是他的幻觉。确定了她灵动的眼睛是真的,会笑的嘴巴是真的,才迟迟地忧伤起来。
好像自己是沉睡了千年的枯槁之物,得了顾衍誉一点活气点醒,这才能睁开眼,感知人间。
“饿不饿?苗师傅一直准备着,等你随时醒来有的吃。”他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发哽。
“饿,要吃!”顾衍誉答得脆生,她看戴珺,眼里很柔,“你吃了吗?”
戴珺眸光一闪,他没有。
他其实过了意气用事、不管不顾的阶段,知道顾衍誉休养期间,他更该照顾好自己。但也是此番才体会到什么叫食不下咽。
午饭陪着父亲用了一点,放下碗筷他就忘了自己吃的是什么。晚饭则彻底免了,太医说她傍晚大概会醒,他就没有心思做任何其他事。
顾衍誉看穿,也不说破,只道:“那我们一起吃,生病了就是要吃很多才能好得很快。”
他重重“嗯”了一声。
戴珺这一让人传菜,府上就都知道顾衍誉醒了。
她隔着窗,看到外面围了好几层人。她对戴珺眨巴眨巴眼,戴珺会意,去招呼了众人。
大家都极有分寸,只有戴文嵩和管家夫妇走进来,她再一看,身后还跟着顾府的管家蒲叔,其他人都在外面,探着脑袋来瞧。她醒来是两府的大喜事,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激动欢喜,顾衍誉耳边听了不少令人舒心的吉利话。
顾衍誉叫了一声“爹”,戴大学士应她一声,险些落泪。
“嗳,醒了好,醒了好,饿了吧?先吃饭。”戴文嵩只会说这句,模样高兴又局促。
此时戴珺跟顾衍誉独处时那种发愣犯傻的劲儿没了,把众人都安排得明白。说少夫人醒来是喜事,为着照应得好,要厚赏府上众人,他亦同蒲良说:“燕安不便起身,由我越俎代庖一回,蒲叔回去后也请将好消息和赏银给到顾府众人,叫大家都安心。”
顾衍誉突然问:“府外,可有什么人在等?”
石管家夫妇对视一眼,微诧,然后回话:“少夫人竟像是算到了,是洛莲姑娘。她……说她就不进来了,也不必跟主人回报。若是少夫人醒来无恙,便告诉她一声。”
顾衍誉眼中微动:“那就有劳石叔,顺带告诉她,那天的琴弹得极好。”
食物也都摆好了,戴珺便打发了众人出去。
顾衍誉瞧着戴珺,笑道:“你跟从前,又有些不同。”
戴珺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他只是发现在意一个人的时候,关于她的事,大大小小都想操心到。不食人间烟火,说白了是不操心,而心头有了挂念,就不一样了。他恨不能自己不做人了,是只老虎或者豹子都好,能把顾衍誉叼回窝里藏起来,时时刻刻守好了。
苗师傅准备了烤得酥烂的羊腿,外壳焦脆,入口即化,肉都分成了小块,方便她咬。又煨了松茸瘦肉粥,搭配好入口的小菜若干,还做了少放糖的雪梨马蹄糕。
顾衍誉不想在床上吃饭,戴珺把她抱到了榻上,一口一口地喂。
如果这一幕被太医瞧见,他大概会很困惑,顾衍誉皮外伤不少,但断不至于不能行动,这到底养的是什么伤呢?
她很给面子地吃了一根小羊腿一碗粥捎带半拉马蹄糕,剩下的都归了戴珺。
他此刻方觉出食物有滋味。
两人吃完让人来收拾干净,又添了新的香。
戴珺把她抱回床上。
顾衍誉说:“这两天我睡着,昏惑中能听到只言片语,只是不大清楚,也醒不过来。都发生了什么,还有人提到如玉怎么了,你也跟我说说。”
戴珺见她精神头确实是好,一时半会儿没有休息的意思,伺候着让她漱了口,擦干净嘴巴和手,再拣着要紧的同她讲。
大多在顾衍誉预料之内——刘理被皇帝默许了在皇城收拾这个烂摊子,如无意外,不久后他会成为皇城禁军新的首领,跟着来勤王的人也会成为新的皇城禁卫;
建安侯打的就是“功成身退”的主意,也不想再在皇帝面前碍眼,最有可能的安排是让他去苏埠整编驻军。犯了皇帝忌讳的这些禁军不会全杀了,降了的也不能再留于陵阳,早早投降的或许会整编到苏埠,剩下的去做苦役或者发配到险远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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