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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玉—— by驰驰响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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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衍慈仿佛自知失言:“兴许,只是孩子气的炫耀,才拿出家中最好的。”
“哼,你把他们想太好了。能让孩子拿去随意炫耀的,在大人眼里便不是贵重东西。朕也不是不明白,有些个老人,已经过得太舒服了一些。”
顾衍慈淡淡收住,任由他自己去想。
聂弘盛想起顾衍誉为什么要提这个要求时,她说的是:“因为,您的大臣们,都很讨厌我。”
“朕想过了,虽从未有过先例,但她立下天大的功劳,破例也未尝不可,只要她自己能过得了朝臣那一关。不过……她这性情,终究是……朕想着,要再给戴珺指一位夫人。”
“为何?”
“你放心,你妹妹救驾有功,朕自然会把她抬得高高的。只是……戴珺是朕看好的臣子,朕希望他有一个中正平和的夫人。”
顾衍慈那一刻对他的厌恶藏不住,借斟茶时低头。
杯子倒了六分满,她问:“不知皇上属意哪位大臣之女呢?”
“林家女可好?知书达理,性情温厚,与你妹妹也会处得来。”
顾衍慈的茶斟好,却没有放在他手边,只是似嗔似怨看了他一眼。
“怎么,阿慈不高兴了?”
顾衍慈作势要给他行个大礼,口中道:“臣妾想求皇上一个恩典。”
聂弘盛连忙来扶:“要什么?”
顾衍慈也就顺势起身,说的是:“让臣妾的妹妹与戴家公子和离了吧。”
聂弘盛一惊,扶她落座,若有所思打量她。
顾衍慈道:“皇上曾说救驾之功,便是封一个公主也不为过,臣妾未曾听闻,哪位公主需要与他人共事一夫。”
观察他神色,顾衍慈更多几分幽怨,不似说理,更似嗔怪:“阿誉多年来没少受人挤兑编排,但她是什么样的人,皇上经此事想必也看得明白。那位戴家公子,又非龙子凤孙,他有才能可为皇上所用,是他的福分。在臣妾眼中,不过一个普通男人。臣妾的妹妹,怎么连一个整人都不配得到了呢?”
“哪有这样的意思……不过是……”
“哼,臣妾猜,必定是那戴大学士对不对?”
聂弘盛就没说话,顾衍慈说下去:“皇上多番提及戴家当年的‘拒婚’,又觉得亏待了戴珺。想来必是戴大人后悔,在皇上面前念叨了什么。既然多有不满,不如和离了罢,请戴家公子想要什么样的夫人便去寻什么样的夫人,不必来为难我的阿誉。”
不管她是在借戴文嵩点出不满,还是当真没把这账算在皇帝身上。
聂弘盛都意识到,有些话是不该在旁人的亲人跟前说的。
他对顾衍誉的认识,似乎也受了不少流言的影响。她明明是在乱军之中生擒谢长忠的豪杰,他亲眼所见,不知怎的,却总还觉得“顾衍誉”这个名字就是个不着调的败家子。
但他不打算为戴文嵩辩护一句,这黑锅就暧昧不清地赏他了吧。
顾衍慈在他找到下一句之前便坐近了些,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但臣妾明白皇上心中担忧。”
“嗯?”
“您看重戴珺,怕他年轻,容易受人影响,外人又都对阿誉的性情多有言语,您才想了这么个平衡的办法。”
聂弘盛拍了拍她的手,顾衍慈道:“可您想给他找的,仍是名门贵女。倘若此女在戴珺面前说话有用,传达的是她家人的意思,还是皇帝的意思?倘若说话无用,便白费了皇上的苦心。”
提防是聂弘盛的惯性。他一想,自己好像总是忘了,顾禹柏已死。没错,林家女身后还有她的叔伯和爷爷,而顾衍誉,她再怎么特殊也只是个姑娘。怎么他就认为戴珺能被她轻巧摆弄了呢。未必不能是顾衍誉被戴家掌控。
“好了,朕不提再给他一个夫人的事,你也宽宽心罢。一提到妹妹,你这样紧张。”
顾衍慈眨了眨眼。这才过去几天,战歌的余音未散,他好像已经忘了是谁救下他。
“阿慈,你知道,方才的话里最打动朕的是什么么?”
“臣妾不知。”
“你生气的样子。美人含怒,粉面生威,煞是好看。你若早些对朕如此,想要什么朕都会给你。”
顾衍慈垂眸,轻轻吸了一口气。
她知道不会,不过是因为现在顾禹柏“死”了。操纵傀儡的人没了,他才开始放心赏玩傀儡。
垂眼看到两人交叠的手,一只手上有了干涸的纹路,一只素白细腻,昭示着年轻的生命力。
她忽然笑了一下。
聂弘盛问她怎么了。
她笑说:“总觉得从前,错失了很多。”
她也未曾想到,人在坟墓里待久了,还能再生出野心。

第155章 她不无害,她更像一只漂亮的凶兽
顾衍誉知道她所做的一切很快会被忘记,但未曾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也许该说得更准确些,在民间故事里会继续流传,在说书人口中,在连环画里,在剪纸里,洛莲还谱了新的琴曲,记述那一天。
但她所做的事,在这座金殿里,像是已经开始被遗忘。
至少,没那么重要了。
聂弘盛以一种很“平”的姿态赞美了她的救驾之举,在让顾衍誉开口说出所求之前,先问众臣该如何嘉赏。
顾衍誉静静听着。在他们口中,她是“顾太尉的好女儿”“顾将军的好妹妹”“无愧于顾氏门风”“戴大学士的好儿媳”“戴大公子的好夫人”。
她想如果运气足够好,史书上还会留下她的名字,姓顾,三个字,顾氏女。
今日起得早,她来时神智昏昏,心思还在戴珺喂给她的羊肉饼上,现在逐渐清醒。
那种不被逼到墙角不会爆发的心情又出现了,她站在金殿当中,群臣在侧,她感受到另一种被“围困”,她沉默不语,眼睛越发地亮。
朝堂之上,目前真正消失的只有被收监的王孚和谢长忠,其他站了队的人,皇帝还没有下手处理,悬而未决的铡刀,威权的另一种行使方式。
皇帝大手一挥:“好了,不要讲虚的了,众卿都说一说,该给什么实际的赏赐才好?”
众人开言,也都在她意料之中——封号。奴仆。黄金。布帛。
他们可惜她还没有儿子,否则儿子至少可封郡王。
皇帝,戴家父子,顾衍誉,都没有开言。
一道声音响起,听来十分中正平和,在所有人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如果有一个资格较老的人出现,以主持大局的笃定姿态发言,基本都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臣以为顾家女性情勇毅,得知自己丈夫被困城中,能拼死相救,可谓有情有义,可封二品郡夫人,在其祖籍乐临允准建立恩荣牌坊,以记此功。”
顾衍誉恍若回到了被十六人围杀的那一天,雪亮的刀锋递至眼下,她的每一个毛孔都亢奋了起来。
当她如此亢奋的时候,有人要倒大霉了。
顾衍誉突如其来地对皇帝跪下,伏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
站在两侧的朝臣看着中间这个女子,不约而同,都有些心里打鼓。她生得极美,但这张脸放在她身上比起观赏性,攻击性显得更强。
她在金殿前匕首扎穿谢长忠手掌的那一幕太令人印象深刻,哪怕血能冲洗掉,地面上匕首留下的痕迹却还在。今日上殿前,他们还曾路过那处。
她不说话不动的时候,还可被当做个正常女子看待,突然制造出如此大的动静,竟有人下意识后退一步。
她不无害,她更像一只漂亮的凶兽。
她跪完皇帝,扭头看了一眼方才说话的大臣,突兀一笑。
紧接着顾衍誉神色一凛,拍了拍她的衣裳站直了:“叶大人,我不记得曾得罪过你,我的父亲也应当没有招惹过你,你为何害我?”
“你,姑娘,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与戴珺结发为夫妻,我的丈夫若蒙难,我会带上顾家所有人去救,倘若这不够,我可求告亲友伸出援手,甚至以我自己的命去搏。但此番求得刘理将军带四万兵马,却只为护君主而来。您的门生不是已经弹劾过刘理副将了么?不见兵符私自调令兵马已是死罪,叶大人言辞间直指我顾衍誉为一己之私促成此事。您这明褒暗贬,三言两语间把顾家、戴家和刘家,三门的九族都要送走了呢!”
她这句话说完,另有三人仿佛约定好的一般,齐齐给皇帝跪下了。
戴文嵩、戴珺,还有刘理。
叶敬大惊失色,他只是不觉得一个姑娘担得起救驾之功,发言时是有些春秋笔法,可没再往深了想那么多。
此刻被顾衍誉辛辣地点出这一层,只恨自己不是哪吒,没有生出同时能扶起这些人的三头六臂。
阻止不及,他也只好跪下了:“皇上!皇上!臣冤枉,臣不是这个意思!臣……顾家女误会了臣……”
“皇上!臣也冤枉!”顾衍誉听到刘理的声音险些笑出声,学别人说话干什么,多少有点促狭了这位老兄。
“皇上,臣对弹劾之事亦有耳闻,深感惶恐。请容臣细禀。臣的主将徐钦逃跑在先,臣早疑心或有异动。随后见到顾家小姐与秦少侠前来求援,臣当日见到这二人时,他们只剩一口气在。来陵阳途中臣帮忙打扫战场、收敛尸骨,才知道他们在官道上被追杀一天一夜,无人援手,顾家死士尽数被屠,这二人更是杀了十六人才逃出的包围!”
在场的人知道那是真的,但也很难想象。他们不曾经历过这种危局,看顾衍誉的眼神更加怪异。
戴珺早知那两天里发生了什么,听刘理这样渲染一次,他的眼中仍是惊痛。
刘理继续说下去:“臣相信不会有人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到如此地步。当顾家小姐再掏出顾将军的信物表明身份时,臣便坚定了自己的猜测。既知陵阳有变,身为大庆的臣子,如何能置身事外?”
刘理说得慷慨激昂,使人闻之落泪:“并非是与顾家有交,凭顾衍铭将军一方私印能越过朝廷调动兵马。臣觉察异动在先,奈何被上峰蒙蔽,不知全貌,得知真相后便义不容辞。臣以为这是任何一个庆国的将军都会做出的选择,哪怕早知今日会被弹劾,臣也同样会出兵勤王!”
刘理愣把自己说得涕泗纵横,然后重重对皇帝磕了一个头:“陛下!臣,为君为国,九死不悔!”
顾衍誉心中暗暗叫了个好,只看在场众人神色,她便明白还有谁也递过阴阳怪气的折子。
一个刘理立功没什么,但如果刘理因立功能拿到皇城禁军首领的位置,就有等着上的人拿不到这个位置了。刘理又与顾衍铭交好,将来这二人如果勾结在一起,会不会瓜分干净好处?有功没什么,但若有功,就能上桌分肉,这才是使人容不下的。
他这里说完,聂弘盛示意荣顺,叫内监们去扶跪着的人起来。
戴文嵩站起来之后,也开了口,他的语气总是很慢,每一个字听来都是肺腑之言:“谢长忠和王孚,纵藏着自己的野心在先,想必也早有同僚嗅出其阴谋,或被威胁,或被招揽过。局势不明时,诸位没有行动——”他看了在场之人一圈,人们都不敢与他对视,这确实就是一场在前期被默许的谋反,“若说当真不明白这是在干什么,也情有可原。”
“可当他们假传陛下死讯,重兵围城时,诸位真的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么?殿上这位姑娘叫顾衍誉,今年二十岁的生辰还没过。陵阳生变,国难当头时,是她!也只有她!冒死出城带回了救兵。臣今早来的路上尚且能听到街边幼童哼唱那天的战歌,怎么诸位大臣却像是早就忘了呢?若非顾衍誉及时赶到,我们这些老臣,不愿附和、不愿拥立聂泓景的,会是什么下场,大家心知肚明。”
当然看到了,人们都不约而同想到了那天被谢长忠一刀捅死的白头小吏。站在那块砖石上的人忽然感到冷风阵阵。
戴文嵩凛然逼问:“叶大人如此轻视和歪曲顾衍誉的功劳,是胆识过人、并不在乎谢长忠的刀剑,还是叶大人自信,就算在谢长忠和宣王掌权的朝廷,你也能活得很好?”
“哎哟!戴大人,戴~大人!你这样扣帽子,老臣……下官不敢说话了。”
朴素的战斗原则:面对一群人围攻的时候,破局之法是抓住一个穷追猛打。
没开口的都在庆幸,叶敬那点心思不难被看穿,但他有点着急了,虽然不知道他在急什么。
聂弘盛看着阶下众臣:“其他人的意见呢?”
无人说话。
聂弘盛随手一指:“那好,顾衍誉,你自己说说要什么吧。”
顾衍誉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朗声开口:“臣所求有二。此次顾家遭难的开始,是家门不幸,族老与聂泓景勾结。然如今家主之位空悬,乐临已是顾崇山做主,他欺上瞒下多年,已在当地成盘踞之势。臣要请一道圣旨,望皇上允臣代家主之位,借用当地朝廷备军,清理门户,以正家风。”
有小声议论,但止息也快。
听起来很牝鸡司晨的行为,但只是代一代,好像也跟他们没关系。
“臣所求之二,望陛下特许臣一个官职,臣愿为陛下行监察之责。”
此言一出,纷纷的议论再也压不住。

第156章 从今日起,你便是顾家家主了
很显然,在这些朝臣眼中,顾衍誉可以要布帛、黄金和牌坊,但不能是她提的这些。
反应最强烈的是原来的监察御史:“顾家女子,你的心意大家都听明白了。事急从权,要你一个妇人抛头露面也就罢了,之后的事,自有各位大人各司其职。既已嫁做人妇,考虑一些该你考虑的事。相夫教子还没做好,便不要乱想了。”
顾衍誉立刻反唇相讥:“各司其职么?大人,如果您尽到责任,舒台的悲剧能早早被发现,冬猎的意外也就不会发生。倘若您做到把自己该考虑的事考虑好了,王家又如何能当了河道上的‘龙王’,敛财不计其数?”
“顾衍誉,注意你说话的分寸!我的年纪比你父亲还要大,这是金殿,岂容你一个女子在此放肆?”
“比我父亲年纪大,我尊你一声‘老人家’就是。”
顾衍誉还挺好说话,聂荣不合时宜地又听笑了。
而顾衍誉看起来完全没有在气人的意思,她的态度始终周正,只言辞的冷箭是一支没落下:“今日我之所以在金殿之上,是受皇帝宣召。之所以受皇帝宣召,是因我救驾有功。不知道老人家对哪个部分不满?”
“你……你竟如此放肆!”
顾衍誉很讲道理,莫管说的是什么,语气和善,真真是跟老人家沟通的和气:“我没有放肆,我有救驾之功,皇上宣我来的。”
另有一个人出来,扮的是红脸:“顾家女子,你做得确实不错,没有人否定你的功劳。可你不能恃功自傲,你还年轻,若你父亲还在,也会这样劝你一句。”
顾衍誉:“敢问陆大人,何为救驾之功?”
“这……救下圣驾,是为救驾之功。”
“这样么?我还以为我的救驾之功与旁人的救驾之功不一样呢,”她笑了,轻慢地朝这位陆大人走近,“陆大人的先祖也曾有过救驾之功,所以封妻荫子,门前还能有根柱子,写着‘国之柱石’。以至传到陆大人这一代,还能靠着祖荫坐在平民不敢想的位置上。眼下,把儿子、干儿子和侄子的位置也都安排好了吧?”
“你……这是为你好。你为何咄咄逼人?”
凶兽露出了獠牙。她的张狂态度在所有人意料之外。
而皇帝的冷眼沉默更叫人摸不透君心。
顾衍誉对他笑了:“诶,原来这算咄咄逼人么?不好意思啊,陆大人,您方才也说了,我年纪轻轻,却没了父亲管教,所以有很多事想不明白。我敬陆大人是敬您的先祖有救驾之功,余荫仍在,可是您又说不能恃功自傲,若我不敬这份功劳的话,好像陆大人本人,没有什么值得我敬重的地方啊。”
他此生从未如此被人羞辱过,还被说到了亏心之处,恼羞成怒地转向:“戴珺!你戴家从来门风清正,如今有了这么个妇人,你也不说话么?她还是不是你戴家人了?”
戴珺淡淡地:“不知陆大人想让晚辈说什么?”
“你,你应……”字跟句气得打结,卡在喉咙处,一时没吐出来。
于是戴珺就先开口了:“臣确实有话说。于公,今日在殿上惊闻救驾之功分了等级。不知这番变动是何居心。天家一举一动,对天下人莫不有教化示范之用。燕安以女子之身,立下这样的功劳,诸位只想轻轻带过,是要告诉天下女子,将来若有机会救驾,也不必冒此风险么?不如直接嫁一个显贵之家来得方便。否则你即便豁出命去,拿到的也不过是次等功劳,有人救驾可封妻荫子,有人救驾可在家乡立一座恩荣牌坊。”
皇帝原本只是听着朝臣们混乱争斗,这是上位者乐见的。
听到此处,他也神色一正,与自己切身利益有关,心态便不同。
没错,在这件事上,他跟这些朝臣没有共同利益,相反,他需要天下人知道,无论男女,都要懂得效忠君主,能为他豁出命去。
戴珺眯了眯眼:“于私,当着臣的面,对臣的发妻出言无状,诸位大人可算是把礼义廉耻全放在地上踩了。”嬛
没开口的人简直庆幸得要死掉,这还能看不出来情况么?
那位陆大人下意识退了一步,他突然不知道今天是唱哪出了。顾衍誉他不了解,只以为这女子性情就是如此乖张,但戴珺他知道,他不会一时热血上头与人做言语的争执。他还记得皇城之变的那一天,戴珺看似意气用事的话,实则在把人往坑里引。
他下意识再去窥视王座之上的君主,忽然很想把自己从他们的视线中藏起来。
戴珺下一句粉碎了他的幻想:“陆大人。您方才还说什么?您说燕安嫁给了我,便是戴家人,又说缺了父亲管教。晚辈自问不曾得罪过陆大人,不知为何您要诅咒家父?”
顾衍誉感觉戴文嵩可能被同化了。
因为他在戴珺说完这一句之后,适时呛咳不止,仿佛真被诅咒到。
顾衍誉安静地立在殿中。
她其实猜到会这样。
那一日震天的鼓乐和她与谢长忠不死不休的战斗,是记忆的锚点。否则其他人很快会封侯的封侯,提拔的提拔,而她会逐渐退出人们的视线,最多被提起时是戴大公子那个性格刚烈的夫人。
戴珺为此让那些文人没少花心思,不过就算这样,有些功劳,想进入这座金殿,乃至被记下,总是很难。
皇帝依然没有开言。
在短暂的沉默后,新一轮的争吵开始。
这次没有人针对顾衍誉本人,他们争的是监察之权不能旁落。
顾衍誉听着,想跟戴珺交换一个眼神,称许他想的周到,但在金殿之上太明显,于是她只是自己低头笑了。
有时这些朝臣代表的确实是皇帝的利益,有时他们反而是对立的。
好比监察之权,他们越为此跳脚,越要把这样的力量握在自己人手中,越会加速皇帝的猜忌和愤怒。
终于聂弘盛挥手,让荣顺喊了停。
王座之上的皇帝微微前倾着身体:“好了。顾家的,你还有什么要说?”
顾衍誉跪下去,行了第二次大礼,声音清亮:“臣,恭喜陛下!亦折服于陛下的圣明。”
聂弘盛轻哼了一声,顾衍誉抓住时机说了下去:“居监察之位,一怕为人太软,碰到比自己位高的不敢弹劾;二怕仗势欺人,使品级低的官员反过来讨好,监察反成腐败之源;三怕朋比为奸,以职务之便党同伐异。方才不就是陛下的一次测试么?您看,您只用这么一会儿就试出来,您的大臣们不与臣为伍,也试出了臣是否够格。看来日后同殿为臣,我与各位大臣只好互相都注意着点,克己慎行,不要被对方抓到小辫子了。”
聂弘盛原本绷着脸,只是哂笑两声,而后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
他用一个看起来很像是玩笑的方式落定了这件事。叫人一时摸不准这是圣心大悦之后的戏言还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聂弘盛自己知道,顾禹柏一死,他确实需要一个这样的人。
或者说,一把,很好用的刀。
她比顾禹柏还要好用的地方在于,聂弘盛完全相信,她不会成为一棵树,她长不出自己的根系,一朝离开皇权的庇佑,这个姑娘就会在顷刻间被愤怒的世家撕碎。
她只能对他忠诚。
事情也到了盖棺定论时,聂弘盛道:“代家主之位,不好听,朕还曾让亲弟弟代为掌政,可见这个‘代’字,不大吉利。按理说族中事族中了,但事涉朝廷,朕就越俎代庖一回,从今日起,你便是顾家家主了。你的姐姐没有异议,想来你的兄长也不会有。若有,你们兄弟姐妹,自己解决去吧。”
“第二件事。开国时,聂氏先祖曾设於镜庭,如镜在眼前,以观照君心,也监察百官。朕有意重启,将其作为现今监察机构的补充,你们互不冲突。顾衍誉,往后你可以有自己的人,负监察之责,有弹劾之权,直接来向朕汇报。希望你记得今日所说的,秉公用权,为朕把眼睛擦亮。”
顾衍誉高呼其圣明,并谢恩。
此时众人明白了,也许圣心从一开始就有决断,他高高在上看他们斗了一场。
戴文嵩抬手,宽大的袖袍掩住他潮湿的眼睛。他穷其一生想做到的事,今日走出了第一步。
戴珺微微笑起来,那是一个很释怀的表情。他从前想过的,要为父亲争取的,以这样的方式成了真。
再接下来,是清算时刻。
“叶敬,”聂弘盛道,“朕若靠你这样的‘骑墙君子’,今日怕已尸骨无存。人如果脑子里,只剩自己餐盘中那点东西,看到的路就短了。朕念你到了这般年纪,终究也有些苦劳,死罪可免。但叶家三代以内,不必入仕了。你说的恩荣牌坊可以有,叶家出钱来建,刻上顾衍誉的名字,就立在你叶宅的那条巷子入口,叫你出门便能看见,朕希望你也别忘了忠义。”
顾衍誉听着,心想今日之初,也许叶敬只是讨厌她,经过这事,叶敬剐了她全家的心都有。
她开始明白顾禹柏曾经的位置了。
“陆卿。”
他这么一点名,姓陆的险些滚着出来,高呼:“皇上,皇上臣冤枉啊!臣从未跟宣王,哦不,聂泓景有何勾兑,也未曾跟王孚有过交易!只是没有找到说话的机会!”
聂弘盛静静看着他:“尸位素餐,怎么还叭唧嘴了呢?朕念你祖上有功,百般容忍。可你在其位不谋其事,好处拿尽,打压异己,你祖上的余荫已够荣华富贵再过三代,你却仍觉不足,没有为朝廷带来能干实事的官员,屯田二十万亩还不够,甚至做起卖官鬻爵的生意,叫真正的有识之士心寒,堵死平民生路。你以为朕不懂‘白头小吏’是什么意思么?你既辜负了你祖上的英明,也辜负了朕的信任。朕手中证据俱全,一切按律法办。”
“你的位置往后由戴珺来坐。除此之外,朕还要你亲手拿着镐头,把陆家的‘国之柱石’四个字给敲下来,送到陆家的祠堂,在你祖宗面前忏悔。进诏狱之前,对着这本被你打压的官员名册,挨家挨户去道歉。噢,别忘了戴家也去一趟,你好好的,诅咒他干什么?”
顾衍誉:“……”
她感觉到聂弘盛此番属实神清气爽,甚至不想掩饰吐出一口恶气之后的畅快。
那一日单独召见顾衍誉时,他对她说:“朕确实该厚赏你,可你所求在朕意料之外。想拿到这样的东西,你需要证明自己。”
“您要我做的,算是投名状么?”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但如果你做不到,便是得到了你要的位置又如何呢?”
至于戴珺的官位,宣王一党给他时,有侮辱试探之意,如今把姓陆的撸下去,他任正职,那一卷尘封多年,甚至赔进去人命的《均官策》,也终于得见天日。官员考校擢升制度,有了厉行改革之机。比之接手於镜庭,这更能实现他的抱负。
戴文嵩再升也无可升,无非是更光彩的封号,更多的黄金和丝帛,他倒是给自己想好了一条路。他请皇帝把该给他的赏赐换了用途,拨下一笔钱来,他终于可以放心地去文澜殿修书了,继续之前吴三思没做完的事。
新气象悄然而至。

聂弘盛对刘理和建安侯的安排都在意料中。
聂荣得了不少赏赐,然后就被支到苏埠去了。看来至少在聂弘盛活着的时候,他都不大有可能回陵阳。
皇城之变后,聂荣对戴珺另眼相看,格外亲厚了起来,私下里邀他饮茶品酒不在少数。
这一天戴珺甚至带了一马车的礼物回来,其中还有一尊华丽到惊人的玉雕。
顾衍誉也终于觉得要说点什么:“你不是跟他解释清楚了么?小诸葛。他还这样,是不是多少有点奇怪。”
戴珺忍笑解释这是他想给顾衍慈的礼物,她的生辰也快到了。
顾衍誉这才细看,玉料是极品昆山玉,雕的是飞马凌空踏桃花,昆山玉的沁红正落在灼灼桃花上,那神骏奔腾的姿势极为灵动,像是凌空踏花而去,又像是一意闯进桃花深处,不回头。
她一边赞叹一边摇头,而后扭头看戴珺,板着小脸:“你跟他说了这礼物送不出去么?”
戴珺点头。
顾衍誉一本正经拍拍他,松一口气:“还好不傻。”
戴珺好笑:“担心我接回来,当真是为了让你带进宫去?”
顾衍誉:“别说了,有那么一会儿我真的很怕嫁都嫁了,才发现夫君是傻子。”
这礼物一看便知用心和靡费,雕的还不是寻常祝寿贺喜的图样,若放在顾衍慈宫中,能刺激聂弘盛查个底朝天也说不准。然后九族又要骂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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