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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玉—— by驰驰响当当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1-29

戴珺的疑问是为什么还没有跟顾衍誉变成一体。
昨夜他分明感觉到他们融化在了一起,为同一种情潮所熔,心甘情愿地失去形状和轮廓,打破自己的边界,成为对方的一部分。
那感觉太美丽了,乃至于玄妙。
顾衍誉黏糊糊地亲他,叫他“玉珩哥哥”的时候,他找不着北,也找不到自己了,只知心里很满,身体却又很轻。
醒来发现人在他怀里,但竟然还是两个人,真奇怪。他总觉得该有些什么变化,比如变成一个人什么的。
在他纠结于一些傻问题的时候,顾衍誉也睁开眼,看清楚他,就冲他笑了一下。
戴珺在这个瞬间好像得到了一部分解答,他们没有变成一个人,但顾衍誉成为了他心脏的一部分。她笑的时候他的心脏会有特殊的频率跳动,奇异,又令他感到舒服。
顾衍誉小小地抻了下胳膊,又缩回他怀里去,两人对视,确认了彼此都是这么个懒洋洋的状态,就莫名其妙一齐高兴起来,然后抱作一团。
“再睡会儿?”
“唔……嗯。”
他把她扒拉扒拉,圈得更紧,只觉她在怀里的时候才是正常状态,想到若要起床,就要把她从他怀里分离出去,不免觉得残酷。
顾衍誉贴着他的心口,糯糯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他顿了一会儿,咬着顾衍誉的耳朵,提了一个很不像他会提的要求:“去乐临时,带上我吧。”
顾衍誉只空白了片刻,便应了声“好”。
“答应得如此轻巧?”
顾衍誉伸手,一会儿摸摸他胸口,一会儿捏捏他紧实的胳膊:“哎呀,色令智昏嘛,这种时候你说什么,人家都会答应的。”
“顾衍誉。”他忽然严肃。
“唔?”
“说好了,哪里都别去了,长在我怀里。”
“好呀。”
他埋头在她颈侧,声音不甚清楚,不知是笑了还是忽然感性地喉间发哽:“下辈子,下下辈子,还要嫁给我。”
“好呀,诶,等一等啊,这辈子我好像也不是个很好的人,万一下辈子没有投胎成人的机会怎么办?”
“司命的人若这么判你,那是他瞎呢,我杀了他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再绑了月老,将你生生世世的姻缘都写好。”
顾衍誉吃吃地笑起来,她有一些白烂话要说,但自己咽下去了,只道:“难怪都说小郎君在床上的话是信不得的,你竟也学会了哄人。”
两人睁了眼,却都没醒得彻底。床帐还未拉起,光线昏柔。柔软的床和昨夜如梦的亲密接触,叫人一时回不过神来,两人又抱作一处讲了好些胡话、情话。粘在一起好一番瞎胡闹。
对当事人来说,这种不清醒感十分好。陷于柔软纯白的无边梦境里,什么也不必考虑,只要抓住对方,就有了梦境的另一个支点。
是以当顾衍誉起身穿衣,神智缓慢归位时,略微感到了那么一点,羞耻。
她看到皮肤上的痕迹,扁了扁嘴,把胳膊抬到戴珺眼下,一言不发,谴责的意味明确。
很好,羞耻成功转移给了对方。
这位正人君子早先还在心中立誓,不能让任何人再伤害顾衍誉,结果自己制造出如此骇人的“罪证”,升起一把懊悔和心惊。握住她手说:“要,再涂一次药。”
她嗅了嗅自己的胳膊:“昨夜涂过啦?”
“嗯,但还是……再,再涂一次。”
“呵,坏人。禽兽。诶……”
顾衍誉突然收了声。
因为她猛地发现,戴珺身上也……
他果然不是什么好人,立马反应过来,学着顾衍誉的模样,无声而幽怨地把自己的胳膊举到她眼下。更过分的还有,他顶着一张很正经的脸,朝她挺了挺胸,“罪证”简直不要太鲜明。
顾衍誉无处可躲,恼得面红耳赤。
就说人不该醒得太彻底,此刻二位相对给对方涂药,昨夜一幕幕在脑中闪过,终于后知后觉地害羞到想躲。
在这别苑里,一起用早饭的只有他们二人。
顾衍誉打从涂好药换了衣裳就进入一种乖巧的沉默,太清晰了……昨天发生的一切。她舔了舔嘴唇,记忆过于鲜活生动,大脑回想起来的时候,皮肤好像也有了记忆。想记住,又不敢细想。
戴珺温柔小意给她斟好了茶。
顾衍誉目光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愣愣地没挪眼。
那双手常常是执笔的,舞剑也舞得极好,大拇指和食指内侧有不大分明的薄茧,指甲修剪得光滑圆润。他有总要把玩点什么的小癖好,手指……很是灵巧。她忽然有一瞬间失神,不知想了些什么,而后掩饰一般,接过杯子,一口饮尽了。
喝的时候没注意,入口发现幸好温度正合适,否则这样一口下去,舌头得烫麻了。
戴珺捕捉到她的慌乱,轻悄开言:“慢些。”
不易察觉的,比平素说话要稍稍拖长一点的,悠长的声调。
慢些,如果重音放在第一个字上,会更像是命令或提醒,而他今日这个重音放在第二个字,极其缱绻,倒像是求饶时柔柔地开口,被逼到受不了了,尾音才加重。
那不是他说话的方式。
顾衍誉:“……”
她面颊微热,终于忍不住飞了心上人一个眼刀。
且说二位在这里郎情妾意,阳朔在候着公子出门。
他在戴府等得心焦,天不亮就来了别苑门口,对着“在水一方”的牌匾,眼中有泪,尽是感慨。
嘉艾说主子们还没起,笑着招待他先用个饭,阳朔婉拒,架不住嘉艾客气,然后他就吃上了。
呵,顾衍誉真是从不亏待自己,别苑里的厨子做饭也这么好吃。当戴珺走出来的时候,阳朔还在解决最后两个黑猪肉包。肉香醇厚,细腻多汁,一口咬下去就让人忍不住眯眼长叹,鲜得能把舌头一起吞进去。
他没有牵戴珺的马来,赶来的是马车。
戴珺正要开口问,触碰到阳朔扭捏而欲言又止的目光,他就什么都明白了。于是戴珺立马收了声,他决定一句也不要多问。
怕以阳朔眼下心直口快的程度,包子咽下去之后会直接告诉他:“公子,你刚刚失去了贞操,坐马车吧,不然怕你太累。”
戴珺原本不尴尬,愣被他看尴尬了。此刻开始庆幸他忙着吃,腾不出嘴巴,更庆幸他赶来的是马车,赶紧钻了进去,以免再跟他多产生对视。
皇帝宣召戴珺,是为聂泓景的事。
他连自己的命都赌进去,用谋反大做文章,就是想在迟暮之年再发一次力,把从前多年在反复和退让中没完成的事做了。
聂泓景知道他的打算,偏不让自己的皇兄如愿,口供中压根不攀扯其他士族门阀,只说是自己鬼迷心窍,但求一死,噢对了,倒是没放过顾家,言说自己有此野心,是顾禹柏在世时撺掇的。
可把皇帝给郁闷上了,聂泓景就一条命,他达不成目的,再怎么生气,还能多杀他几次不成。对方现在一条烂命,反叫他没了办法。
“为君分忧”的台阶已经垂下在他眼前,戴珺心中有如明镜。
皇帝需要聂泓景按照他的心意出一份口供,并在其上签字画押。手段要隐蔽和高明一点,以免将来落人口实。由戴珺去做便再好不过,有戴家的信誉背书,旁人再有揣测,那也是戴家在前头挡着。
“还有一事,朕也想听听你的意思,”聂弘盛哼笑道,“宣王妃是从前武安侯的外孙女,她的外祖母一把年纪了,还求到了贵妃那里。想为她谋一条生路。朕这个弟弟倒是给不少人找了麻烦,真要论起来,朕都在他九族之内呢。”
戴珺平静地开口:“武安侯当年凭战功封侯,后家中没有能从戎的男丁,却有几个出挑的女儿,皆嫁于高门,提携家中子侄,使武安侯府长盛不衰。皇恩浩荡,武安侯的功绩荫及子孙本不为过,但后代资质平平,却忝居高位,难免连累了祖宗,也有负皇恩。”
聂弘盛听着,露出一种满意之余的懒散,话有人替他说了,他就不必把谋划说尽。识趣能干的年轻人,比他爹贴心。
“那依你看,这些事该如何办呀?”
“武安侯去世后,家中皆以高老夫人为尊,子孙纯孝,引以为佳话。她是宣王妃的外祖母,若高老夫人当真如此明理值得敬重,又当真心疼这个孙女,想必会开口规劝子孙几句。后代至纯至孝,也没有不听的道理。让那位聂氏王爷出一份休书,只对天下人说宣王妃并不知情,也与他早断了夫妻情分,或可留下王妃一命,也好不牵连王妃的家人。”他看了一眼皇帝,恭谨道,“若陛下放心,此事便交由臣去办。”
聂弘盛默许,压低了声音:“朕还要他们卸权卸得干净!若有不识相的,就问一问九族之内‘谋反’这一条大罪,他们吃不吃得消。”
“是,臣明白。”
聂弘盛含笑打量他:“朕还是很想要你当女婿,可惜朕没有一个能绑得住你的女儿。”
戴珺跪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人皆以君为父,臣斗胆,陛下已是臣的君父。”
聂弘盛大笑:“你是贵妃的妹夫,自然也是朕的妹夫,兜兜转转,还是一家人。”
“你和朕的那位小顾大人,成亲时仓促,还未正式拜见过贵妃。挑个好日子进宫来,全了礼数,也了却贵妃一桩心事。”
“臣领旨。”
聂弘盛的烦心事丢了出去,眼下心情正好:“没什么旨意不旨意的,不过是一家人,说些家常话。朕偷偷与你透个题,贵妃心疼妹妹得很,你与你夫人想要长久,还得过了朕的贵妃那一关才行。”

第166章 从前耀武扬威的顾衍誉,现在看起来满头包
传闻贵妃跟戴家不太对付,对顾、戴二人的婚事也不甚满意。
尽管心知姐姐对戴家的不满意只是一种策略,倘若她和戴家太对付,唯恐皇帝又生出别的疑心。
但顾衍誉夹在中间,还是有莫名的紧张。
皇帝主动提起要他们以夫妻的身份入宫正式拜见,说明至少有几件事真的翻篇了,比如她这由男变女的身份,再不会有人追究是否欺君,再比如这桩婚事,也算长辈承认下来,没什么不清不楚的说法。
只是她没想到,原以为是走个过场的拜见,顾衍慈竟真的说出不满来,言说没见过不准三媒六聘、不准敲锣打鼓的婚事。虽是聂泓景造孽在先,但没有争取一下,竟真这么把婚事办了,哪家好男儿能让妻子受这种委屈。戴珺当即表示会将礼数补全,顾衍慈浅浅一笑:“本宫不提,戴家公子倒是想不起来了。”
聂弘盛看得高兴。
他倚重戴珺是一回事,但迟暮之年,见到一个还有大好来日的优秀青年,心头又有别样滋味。
难得见他如此局促,瞧着就快擦冷汗了。
顾衍慈却就连为难戴珺的心情也有限,撂下她的不满,便把心思放在别处。她从玉盘中拈了葡萄来,放一颗在聂弘盛手中。在人前对他的示好还是头一回,聂弘盛脸上的皱纹都见舒展。
到这个年纪,有时他也爱听家长里短。但家长里短本身不迷人,使人着迷的是居高临下地看旁人受困于他能轻松解决的鸡毛蒜皮。
一边是他的宠妃,一边是他仰赖的重臣,中间还夹了个从前耀武扬威现在看起来满头包的顾衍誉,于是他很开怀,开口给断了这桩家务事。
大手一挥,赐下聘礼和嫁妆各一份。
“好啦,戴珺,朕的心意也是贵妃的心意,谢恩吧,提点你几句是叫你知道成亲之后要好好对自己的妻子,莫管从前,往后不能让阿誉受了委屈。阿慈,你啊,也不要为难年轻人了,你瞧妹妹这样,心里保不准要怨你数落她的夫君。”
他这话说完,众人纷纷语带感激地谢恩。
然而从这殿中出去,顾衍誉却蔫上了。
戴珺拉她的手,她就乖乖让他牵。戴珺贴着她走,她也就这么跟他毫无间隙地并排往前。
只是一直到快出宫门,都垂着眼,话不多。
“那让我猜一猜夫人在想什么,”戴珺倾身,凑到她耳边,轻如鬼魅般开言,“你在想,葡萄能不能噎死一个人。”
顾衍誉一抬眼。
她猛地跳到他背上,从背后捂住了他的嘴:“这么会猜,不要命啦!”
戴珺被她这样挂在身后,反而稍稍放下心来,手伸到后面,将她稳稳托住。
顾衍誉趴在他身上,隔着衣料,郁闷地咬了一口他的肩膀。声音小小地:“那是……我的姐姐。我不想看她,那样……讨好……”
“燕安,过去的事你无法改变,每个人有自己的命运轨迹。贵妃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若看到你这样伤心,她心里也不会好过。”
“可那是我的姐姐……”她又说了一遍,除开无处可去的恨,还有恐惧,顾家的女儿命运共担,她若早出生几年,那未尝不是她会遇到的事。
隔日顾衍誉又进了宫。
换回女装后,想进宫见姐姐倒是容易许多,也不必顾忌着举止亲昵被看出什么来。
她趴在顾衍慈的膝头,顾衍慈给她捋着头发,很像小时候。
顾衍慈说:“你那日伤重被送来,我见戴珺面无人色,连自己胳膊受伤也顾不上,便知你们情分不假。但我说那些话不全是因打消皇帝的疑心,亦有我的私心。人品贵重、门风清正这种评价,他是听着长大的。也是人人皆知。你们能相互信赖,互不生疑是好事,将来若有一星半点的龃龉,他有此风评,便立于不败之地,旁人不会问真相如何,怕都要说是你的不是。”
“姐姐……”
“誉儿,我近来常想,赢得生前身后名,于人有何用。是吃饭更香一些,还是睡觉能多一分安稳。如今或许未全想明白,只觉那其实是一种权力。上位者纵有不是,也无人敢指摘。下位者再谨小慎微,旁人想挑理却总能挑出错。他们说你命主破军星,有锐不可当之势,多年来,即便非议随身,你也总能破阵而出,得到自己想要的。但姐姐还是想告诉你,人堆里求活路,一个‘誉’字,不可谓不重。”
她双手环住顾衍慈的腰:“我明白。声誉即是声势,看似无形,实则有形。”
她这依赖模样,使顾衍慈开怀,又揉着她的耳垂,道:“是呢。所以声势给谁,他们也总是挑着来的。朝中很多人不希望皇城之困是被一个姑娘所解。据我所知,近日有不少人去拉拢刘理,又上折子给他表功,想把他变成救驾有功的第一人。若你不争不抢,也许都不必等到这一年过去,不消三五个月,春秋笔法之下,功劳便会改写。”
她说着轻轻笑:“戴家倒是做了不少事,越戏班子出了新的戏,唱的是你如何救皇城于危,我听闻宫外还到处在卖你的剪纸和泥塑,各地亦有文人上表称颂。”
“唔,他,对我很好。”
顾衍慈在她后背轻拍一把,故作严肃:“坐好了。”
她瞧着顾衍誉:“这话在你们情好时说,难免扫兴。但他对你好不好,是他的念头,谁也不可控。你心中总要有数,不能依赖这一点过活。被爱不是权力,握在自己手中的才是。”
顾衍誉只好好坐了片刻,甜蜜蜜地又趴回她膝头,晃了晃脑袋:“姐姐心里有我。”
顾衍慈没了脾气:“有时候看着,只觉你懂事比旁人都早,有时又觉得你还没长大呢。”
皇帝此番赏赐被顾衍誉折换成银票,聘礼和嫁妆都赏了,数目可观。她放在一个木匣中带进宫,递到顾衍慈手中。
“哪里都需要银钱开路。姐姐有想做的事,手头更不能短了。”
那一天顾衍慈还告诉她:“我还知道了另外一个秘密,天铁。”
她见顾衍慈其实有些不一样了,这尊华丽精致的美人塑像,在被困宫闱多年后,仿佛突然长出了一颗心。她“活”了过来。
后世有人把“皇城之变”作为重要转折点,认为顾衍慈是因帮助皇帝毒傻了太后,才被皇帝看重,乃至放任她逐步参政议政,从而生出权欲。
对她自己而言,这件事就简单多了,过程既不神秘也不曲折。
如果一个人长久地生活在一位帝王身边,看着他如何操纵和随意支配他人命运。同时又体验了足够多的身不由己,和在所爱之人被困时的无能为力。
她会想的绝不是得到这位帝王的爱或垂怜,从而让自己过得好一些。
欲取而代之,才是正常的想法。
另一边顾、戴二人马不停蹄要去办的,还有皇帝交待的事。
顾衍誉早先与跟戴珺有过一番对话,关于宣王妃。
“聂泓景的一切是他自作孽,若皇帝私下问起你的意思,我想让你想法留下我干娘一命。”她说,“当日进宫献礼时,聂泓景就让下人提醒过她,及时抽身离去,好在事后把下毒的事栽赃给我。她是有所察觉,有意不把自己摘出去的,她做了她能做的。”
戴珺思忖片刻:“燕安,她或许护过你。但身为宣王妃,在谋反的大罪面前,这样的举动不足为其开脱。若宣王事成,她便是能享天下富贵的皇后,只凭对你的这一点善意,怕也无法说服皇帝。”
“我省得。她也知道。”顾衍誉说,“所以……在府兵包围宣王府的那一天,她给过我一个匣子。里面除了她傍身的财物,还有这些年来,她的母族,武安侯一脉找她求情办事的信件往来。”
戴珺诧异:“她竟在那时就想到了这一步?”
她拍了拍戴珺的肩膀:“说是高门贵女,留给她的路也不多,除了嫁人还有什么。叔伯子侄安享富贵,她和她的姊妹们,婚姻都是被交换的筹码。换了我是她,在发现聂泓景的真实面目之后,恨自己无法逃离,恨聂泓景之外,也会恨起自己的家人。他们既然因她的婚事,多少得了些好处,若有坏事发生,也要共担一下才是。”
顾衍誉神态纯良:“所以不是求情,是交换。这不是也暗合了皇帝的心意么?她想活命,皇帝想逐个削弱世族。只凭聂泓景的谋反想牵连到这么远,未免让人说皇帝薄情寡恩,如今她愿意配合,亲手削了家族的权,也给自己一条活路。我想皇帝会被打动的。”
于是顾、戴二人便到了诏狱中,要让聂泓景画押,还要从聂泓景手中取得给宣王妃的一纸休书。
见了她和戴珺进来,聂泓景大受刺激,他在短暂的僵直之后,神情癫狂。
“戴家小子,你的新婚妻子,是打小在我怀里长大的呢。你碰过她了么?”
“我的小誉儿,你来看我,是对义父念念不忘么?”
顾衍誉的语气和目光都冷:“看来你知道自己死期将至,临了不忘给人添点堵。”
他并未起身,反而向后一仰,因被铁链铐住不得自由,又一个打挺直起身来,狞笑道:“你该谢我,我比你亲爹对你仁义,若我当初坚持,你说顾禹柏会在你几岁的时候,把你送给我——”
他话没有说完,腹上中了一拳。是戴珺。
“宣王爷,倘若你在此处发生任何意外,都不会有人追究。还是认清自己的处境比较好。”

戴珺搬了张凳子来,让顾衍誉坐下。
聂泓景长久地垂着头,不知是在消化疼痛,还是在说服自己接受现状,他对顾衍誉说:“你和你的父亲一样,就是这样的眼神。这样看我,我便知道,他从来不是真心辅佐我。也没有把我当做他的主君。”
他自哀切失望中升起一股戾气,直奔顾衍誉而去:“我等着你呢,知道你会来。救我吧,救我出去。我知道顾禹柏干了什么,我知道他的秘密。你若放弃我,我会把它卖给我的皇兄。到时候我可能会死,而顾家所有人,却绝对活不了。”
顾衍誉比他想象中平静:“什么样的秘密,天铁么?”
她此言一出,聂泓景像是被什么击中,瞬间颓败下来。
他发了狂:“为什么?为什么!我跟聂弘盛,流着一样的血。你明知那个江湖人不是我的兄弟!我跟聂弘盛才是亲兄弟!你们把我从宗室玉牒中除去,可到了九泉之下,我的父皇,还会认我这个儿子!我应得的,一切都是我应得的!聂弘盛那个独夫,他逼死父亲,毒傻亲娘,他会得到报应的!我不该做皇帝么?我的父皇爱我,那位置本该是我的!你以为我只想在小孩儿面前逞威风?是你们欠我,是你们所有人逼我的!”
顾衍誉的无动于衷彻底惹恼了他,他几乎是嘶吼:“顾禹柏不是傻子,他当年为什么选我?因为我身上流着聂家的血!本王才是最有希望登上皇位的人!”
顾衍誉静静地等他疯完了:“没有人欠你。顾禹柏不为别的,他只要看到你捧着权力却瑟瑟发抖的样子,就敢于扶持你了。你当不好一个皇帝,却是个好傀儡。”
“你凭什么这么说?本王不过是没有机会,谁能比我更有资格登上那个位置?就连聂弘盛,他的皇位也来路不正。”
她轻轻一哂,打量他的目光冷淡,还有些许怜悯:“还记得你的王府被我带人包围时的场景么?戴文嵩,一个清流的臣子,他不能把你怎么样,你又拉拢不了他,他的儿子跟你的义女做出私相授受的丑事,打了你的脸。泄愤最好的办法是赐下两杯毒酒,让这丑事不要见光。戴大学士一生守礼,能用什么理由反对你?你却怕了,准了这婚事,又准得心有不甘。威权不会用,施恩也不彻底,所以没有人真的怕你,也没有人会感谢你。”
“你知道了天铁,是么?可这算什么秘密。你知道一个帝王倘若得知顾禹柏在发掘天铁,该怎么想么?他该想,有了这样的武器,四境都要对其称臣。可你对此根本没有生出野心,甚至不敢告诉任何人,怕给自己招来祸端,死到临头才想拿它做筹码,却只求我救你一命。你就这么点出息。”
看着聂泓景变化的神色,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对权力不过是叶公好龙,心里其实不渴望,只是手中有权的人使你害怕,所以你总想象自己有朝一日成为他,便能扬眉吐气,所有恐惧都将不复存在。”
“太后从前会跟你说什么呢?你的兄长容不下你,所以要乖一点?配合她演出?聂弘盛吓破了你的胆。你目睹着他连自己的皇帝老子都敢逼死,知道这么一点血缘关系,根本不足以让他对你另眼相看。”
“只有在幼童身上,你才能找到掌控感,这是我最恶心你的地方。”
聂泓景的精神在被击溃的边缘,他眼中尽是怨毒,疯狂摇头否认。
他抗拒接受她对他的论断。
顾衍誉的语调优雅,神情清冷, 她似乎不是有意看不起他,只是神祇路过人间时,看到了悲惨的故事,于是轻轻皱了皱眉,聂泓景因她这样一瞥便恨得咬牙。
她道:“你对权力的恐惧,聂弘盛嗅得到,旁人也嗅得到。你穿上龙袍的那一天,也不会有人觉得你是皇帝。这就是王家为首的世族想扶持你的理由,他们想继续在庆国扎根盘桓,继续吸血,就很需要一个这样的你。当你掌权时,便会像小孩儿蒙眼舞剑。你没有一颗帝王的心,坐了上去,那个位置也不会属于你。”
在聂泓景彻底崩溃的时候,她起身,戴珺将她衣裳重新理了理,抻平了衣角。
顾衍誉温和道:“好了,来意我们也早已说清。我来为我干娘讨一封休书。”
“休想。”他有气无力,凄然地又哭又笑,“我没有什么对不起她,被我连坐,是她成为宣王妃的福报。她不是为了成为宣王妃,才嫁给我的么?作为宣王妃去死,就是她要付出的代价。”
顾衍誉抬眼,定定看着他,轻轻吐出一句话来:“我知道你的儿子没死。你把他藏起来了。我还知道你把他藏在哪里。”
聂泓景的面色一变。
顾衍誉如愿拿到了休书,戴珺也让他在口供上画了押。
“皇帝还会再想召见他么?”顾衍誉问。
戴珺:“你怕他说出天铁的事来?”
顾衍誉没说话。
戴珺拉着她的手:“不会了。口供到手,他对皇帝而言,就已经身死魂消。”
送宣王妃离开的那一日,顾衍誉将她曾放在匣中送给自己的银票和地契原样奉还。
宣王妃很是诧异,并没有接:“我不要,虽然我知道,这些东西远不够买我的命,但你收下,能让我心里好过一些。”
顾衍誉带着一种温和的目光看她,递出东西的手没有收回。
宣王妃忽然转过脸去,轻轻吸了一口气,她再转回来时,眼中有了明显的波动:“从前我没有为你做过什么,我只是一个明白自己处境,然后不断顺势而为的女人。”
“我知道聂泓景对你的心思,也早看出你是个女孩儿。你叫过我娘亲,我没有自己的孩子,你叫我的时候,我希望你真是我的孩子,我应当保护你。可我也曾嫉妒你,不用做一个被关在内宅的女人。祖父曾夸我的书读得好呢,比我的兄弟们强,可留给我最好的路,是成为聂泓景的王妃。我看着自己不成器的弟弟,竟坐上高位,胡乱发号施令,也真有人听。所以我也曾对你的困境熟视无睹,也会想若如你这般骄傲的人,不得不当了聂泓景的侍妾,是不是我的人生,相比之下,又还算可以了呢?”
顾衍誉微微垂眸,还是把匣子放到了她手中:“论迹不论心,你没有害过我。在要紧关头,能帮我一次,就足够我回报你这一回。”
顾衍誉看到她的眼泪滴落在木匣上,溅开一朵很小的水花,然后轻悄悄地,洇进木质的纹理中。
“我叫徐静婉,静好柔婉,从名字开始,就是被定制的,属于世家贵女的好德行。但已经很多年,就连这个名字也没有人叫了,好像我生来就是宣王妃,只有这一个称号。”
徐静婉脸上是带着笑的,但也许风很大,吹得她眼中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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