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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玉—— by驰驰响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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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玉似乎意识到方才言辞中流露的情绪太多,脸上又挂上看起来豁达的表情:“山高水长,自有去处。”
戴珺顿了一顿,轻蹙的眉头未曾舒展:“令狐先生有什么着急去办的事么?”
令狐玉恭恭敬敬:“也可以这么说。”
戴珺浅浅吸一口气:“如若,事情可以稍后一些……不如一同回陵阳,至少过了中秋,可好?”
令狐玉眉心微动:“她让你来的么?”
戴珺选择了坦诚:“是我冒昧前来。”
令狐低头笑了一下,吐出一口气,复看向远处:“既然要走,就不多留了。”
戴珺闻言,稍稍正色,从袖中掏出一块令牌:“那好罢。还请收下这个,到任何一个有令牌上印记的商铺,掌柜都会为令狐先生提供方便。”
令狐玉收下了。朝他一拱手。
在接任家主的仪式前,顾衍誉让族人拜见了戴珺。
从前只有家主带自己夫人来让族人拜见,还是头一回有家主带了夫君来让族人见礼。噢,不应当是头一回,只不过有些事已经被“忘记”,以至于在如今的人们看来,这是极为罕见的新鲜事。
顾衍誉没有那么在乎族人对自己的看法,但此番到底是带了心上人回来,不希望他在此处会受什么委屈。
打理宗族事务的人大换血之后,新被提拔上来的少壮派能在顾衍誉手下能得好处,她是男是女,又不那么重要了。反而多几分真情实感的亲厚,远远一看,状似融洽,像真有些血脉亲情。
至于他们对待戴珺的态度——
呵,顾衍誉说起来都觉得好笑。眼高于顶的顾吟秋之流,也对戴珺礼遇有加,说连吹带捧也不为过。顾吟秋携后辈奉上的礼物自不必说,还带了自己珍藏的戴家父子的文集来拜见他,临走前奉上自己的诗作,恳请他带回陵阳,若能得戴大学士评点,便再好不过。
顾衍誉在旁边看着,碍于自己好赖是个家主,还是个从三品的朝廷大员,没好意思对一老头当面冷哼出声。
待人走后,才一边冷笑不止一边愤愤揉捏戴珺:“这前倨后恭的模样,他倒是半点不羞愧。若叫他改姓戴,他保不准很乐意。我看呐,换你这个不姓顾的当家主,这些老头都不会比看见我当家主更愤怒。”
戴珺怎会不明白,这是一种微妙的“自己人”划分,哪怕他不是顾家血脉,只要他是戴文嵩的儿子,天子近臣,这些人天然地把他视为同一阵营,他还是这个阵营之中的上位者。尽管他们之间其实没有任何具体的共同利益可言。
换了顾衍誉来,哪怕她是真正的顾家后代,手握重权,真心实意想把顾家变得更好,他们看她,还是更像“异类”。
戴珺攀上她的脖子,在她侧脸亲了一口:“权在你手中,他们心里不舒服让他们自己去调整。总归也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敬来。别坏了你的心情,我的家主大人。”
他口中说出这个称呼,叫顾衍誉害羞得厉害。
她跟戴珺独处时总与在人前不同,方才这么被香了一下小脸,顿时就晕乎乎软绵绵地倒在戴珺怀里了。多摸他一把,然后没忍住,喜笑颜开都写在了脸上。
“要赶在离开前落定的事太多,其实我该带你出去走走,乐临不算名都,但也有风光胜别处。不好叫你白来。”
“好,全仰赖家主疼我。”
他语气温软,听得顾衍誉在他怀中扭动。
似乎自成亲之后,顾衍誉就一直在受伤和养伤之中来回,两人亲密相处的时间很少,所以每每有待在一起的机会,都腻歪得要命。
阳朔看在眼里,从前觉得是妖女迷惑了公子,眼下更像是公子完全离不开顾衍誉。他从前手里总得拿着个什么,扇子、书册之类,现在好么,手边一刻不能离了顾衍誉。
实际上二位在人前倒是注意分寸的,但架不住站在一起氛围就变了。
令狐玉最终拿到的不是一个小木箱,而是一个布包。路上那种棱角分明的箱子不好带,顾衍誉在东西送出之前给他换了。
屋里该收拾的都收拾干净,桌面瞧着显得有些空。烛火也被他灭掉,只能借一点月色照亮。
他解下自己颈间挂的玉佩,小心翼翼将其放在桌上。
临走前回望一眼——太暗了,月色无心,以至于玉佩上的红绳瞧着颜色都不那么鲜亮。
他又走回来,拿走了那枚玉佩,什么也没留下。
顾衍誉一早醒来得知令狐玉已经离开,她飞快跑去他房中,但见桌上空空,什么也没有。
顾衍誉立在原地,静静地,有片刻沉默。
她走出去时已神色如常,一仰头看遥远的天空,长长吐出一口气。
沈迁赶着来找她,说青帮的人到了。
顾衍誉一点头,边往回走边说:“好,先请人去厅中小坐,我换件衣裳就来。”
待她和戴珺一同出现,见到的却是……
“老师?!”

第176章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中毒的?
吴三思先前给她寄信来只说有要事,会派人当面说清。顾衍誉猜到是天铁的事,他追踪多年,有任何发现都不意外。没料到这小老头,竟自己过来了!
顾衍誉在原地有好一会儿盯着他没开言,年幼时那个会对她说“那你叫我一声师父,我告诉你该怎么做”的人与眼前之人重合。
时光无声,旧时与今日,却产生汹涌的对撞。
无数种情绪在她眼中掠过,吴三思也同样,两人一时都未开言,只用目光去细细确认对方的存在。
一别经年,他看起来受过许多的苦,神情却很快活。
最终是吴三思先向前一步来,看着顾衍誉,手指向上抬起,有微微的颤抖,最终又自己落了下去。他是笑着的,但感慨的力量太大,以至于面部肌肉也在小幅度抽动,他的眼中有欣慰、感叹,还有不易察觉的羞愧,慢吞吞又轻悄悄地说了一句:“长这么高了。”
也是在他走动两步之后,顾衍誉发现,他的腿脚不大灵便。
她克制地吸了吸鼻子,下巴又往上一抬:“是啊,距离你不告而别过了这么多年,就是棵没人管的野树,也该能顶天立地了。”
吴三思忽然就笑了,那是一个很宽和的,属于长辈的笑容。
接着他的目光转向站在顾衍誉身后的男人。
顾衍誉侧身一让,戴珺上前,他和吴三思互相给对方见了礼。
“玉珩公子。”他说。不必顾衍誉介绍他也不难猜出这位是谁。
他向顾衍誉道:“你找了个很好的夫君。”
顾衍誉模样神气:“我给自己挑的,当然是最好的。”
吴三思这把年纪和身子骨,能从长治跋涉而来,必不是为了叙旧,顾衍誉很快屏退左右,让人在外面守好,然后跟他说起正事。
长治如今成了秦旭白的“封地”,吴三思不必事事盯着,才得以脱身。更重要的是…他所追查之事已有定论。
对于他接下来要说的,顾衍誉其实早有预感。戴珺一直在她身边,察觉到顾衍誉在那个瞬间,身体有微不可察的紧绷。
他很早就发现,顾衍誉哪怕在生死关头都能保持冷静,甚至会被点燃妖异的兴奋,唯一能使她如此失控的就是顾禹柏,还有顾禹柏对天铁所做的事。
她把顾家的账翻来覆去盘过,也尽可能想把这位“佞臣”父亲做过的一切都弄清楚,去完成纠偏。
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有些事已经板上钉钉,吴三思说出结论之前,她还可有一丝侥幸,不过看这迹象,他即将给出的结论大概率不是顾衍誉想要的。
眼前这位老者似乎也有察觉,带了一点笑,拿腔拿调道:“为师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还玩这套,”顾衍誉的神色缓了缓,说的却是,“痛快点,一句话说清楚吧,老师。”
“好,一句话是,我们恐怕要完蛋了。”
顾衍誉:“……”
顾衍誉哽了一下:“先说好消息。”
好消息就是可以确定顾禹柏把天铁卖给了羌虞,他的买主就是好战的羌虞暴君。
顾衍誉:“好在哪里?”
吴三思:“落了个明白呀。”
他说这么多年来天铁外运能避人耳目,是顾禹柏将其混入贩私的货物之中,走的是水路。因王家掌握航运,在水路上一手遮天,大庆看似严苛的对海上贸易的管理,其实漏洞百出。
或者说,如果你是一个平头百姓,这套管理体系就严丝合缝,多一只麻雀想要出海也得经过好几道关卡,身上一根不该带出去的羽毛都不能有。但只要你能找到门路,出得起足够多的钱,哪怕把大庆皇帝偷卖出去,都不会有人来打扰。
顾禹柏手里攥着很多这样的贩私生意,他会把天铁混入哪一批货物之中,每次混进去多少,却毫无规律。贩私本身就极为隐蔽,想摸清一条线都难,在他如此操作下,天铁的踪迹就更难寻。
顾衍誉听着,眉头拧得很紧,语气也急促起来:“坏消息呢?”
“我们晚了一步。这场关于天铁的交易应该结束了,原本我一直想能截到一箱货物,但还是功亏一篑。”吴三思叹息之余觉察到顾衍誉的异样。戴珺就坐在她身边,伸手搭在了顾衍誉手背,握住紧了紧。
吴三思稍一想,知道此刻她的心情想必最是复杂,有意将语气放缓:“现在我们还能有最后一点侥幸。如果他们运出去的只是天铁矿石,而不是炼制成型的兵器就好了。”
对面两人几乎同时问出了话。
“拿到矿石和兵器有何区别?”说话的是戴珺。
“我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顾衍誉。
吴三思稍作停顿,多看顾衍誉一眼,然后再看到戴珺:“你们的问题,都可以从它的传说说起。”
“神典所记载的,不是与我们毫无关系的事,而是这个世界更早的历史。神典中提到的创世神古尔加,其实与我们传说中的祖神是同一人,只不过后世的叫法不同。”
顾衍誉诧异:“古尔加是‘母亲’的意思,他们的创世神是位女神,祖神难道也是女人?”
吴三思笑着看她:“怎么如此惊讶?你小时候还会好奇,为何有些古时传下来的祭歌里,会管祖神叫做‘阿姆’。”
顾衍誉撇了撇嘴,又带着困惑:“那时老师您解释的是,因为神会照顾他的信徒,另一种说法是天子牧民的‘牧’,神就是最初的统治者。阿姆这个音代表了对统治者的尊敬。”
吴三思点点头,对她记忆如此清晰还有些欣慰:“是啊,那时我也是这么学来的,也未觉出有何不妥。”
同样的困惑也出现在戴珺脸上,因为……这也是他自小学到的说法。
“可有了更古老的记载我才发现,从前我们以为的一切不对。”吴三思这样说。
“这个世界诞生之初,创世的神让人类管她叫做‘母亲’,这位神祇的陨落并非她走到了神的生命尽头,而是她把自己身上的每一个部分都变成了世间的存在。所以‘母亲’不在了。之后是拥有‘权’和‘力’的萨迦神为她看守人间。”
“在最早的壁画中,白狼神萨迦远不如现在的形象英武威风,它没有华丽的衣饰,是只凶恶的野兽。因为它的本意是为了惩戒在人间作恶之人,谁破坏古尔加留下的人间,谁就会被萨迦吃掉。而它的脖子和四肢上都挂着锁链,这锁链的名字就叫‘特尔坦’。”
“象征对权力的约束么?”顾衍誉耐着性子听下去。
“可以这么说,又不全是,”吴三思说,“狼是可以被喂养的。如果恶人向它投食血肉,萨迦的本性会使得它被收买。那时特尔坦就会生出尖刺,疼痛使它克制欲望的扩张,在行使权力时保持公允。”
戴珺突然发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事:“难怪,‘神的金属’应当是它别名,而不是本意。特尔坦这个音,作为尾缀,在雅克苏现在的语言里还能找到。象征公平和不偏不倚。比如‘平衡的木头’,就是秤。”
吴三思倒有兴趣,也展颜道:“是过去造就了现在,哪怕被抹去一些痕迹,还是能捕捉到过去的残影啊。老朽若能再多活几年,就要把时间花在研究这些事上。有意思极了。”
顾衍誉没说话,有趣不假,但她更急于弄清楚真相。
吴三思看她一眼,接着说了下去。
后来的发展便可以猜到,萨迦的形象越来越威风神武,一开始只是捆住它的锁链被美化,成为荆棘,成为花藤这样的东西,再后来,没有人把它的四肢和脖子画上锁链,他因有凌驾于人的权力,而被称为天地之间唯一的神,所有的统治者都称其为“父”。
“可是老师,您说的这些还是没有解答我的问题。”
场中两人都同时看向了她。
吴三思若有所思,语速也快了起来:“这得说特尔坦的另一个含义,它是约束,也包含着毁灭的力量。萨迦是一体两面神,它体内亦有黑暗存在,若有一日它成为一匹黑狼,身上的锁链就会将其绞杀。”
“对母亲而言,所有孩子都是她的造物,不该厚此薄彼,没有人天生高贵,也没有人天生下贱。但在权力面前却不是这样,古尔加神考虑到了很久之后的事,所以她留下了足以颠覆萨迦、甚至是灭世的力量。”
戴珺:“您是说,在现实之中,如果世界的公平被破坏,就会出现强大的力量重整秩序,这样吗?”
吴三思点头:“不止于象征,特尔坦就是为此而生的武器。”
“那……我爹,他是为了什么?他把这样的武器卖给羌虞,是为了让他们来颠覆庆国么?可是……会有很多百姓因此受苦的。武器到了羌虞王的手里,便是他说的算了!战火一旦被点燃,最先死掉的,反而是无力自保的无辜平民!”
顾衍誉的手微微颤抖着。跟聂泓景不同,她明白天铁的存在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这样的武器流出意味着什么:“不该这样,重整秩序听起来冠冕堂皇,而事实是武器根本无法落在被欺压的百姓手里,有能力拿到它们的人,只会做出更大的恶。顾禹柏一定是疯了,他才会——”
“燕安。”戴珺的手攥住她的手腕,声音沉稳。
顾衍誉把话咽了下去,深深呼吸起来。她转头看戴珺,戴珺看到了她的茫然和失措。
戴珺转向吴三思,温润有礼:“老师,您远道而来,旅途劳顿,不妨稍作休整。待用过午饭,我们再从长计议。”
顾衍誉垂着脑袋,任由他拉着手。
吴三思笑道:“好!一来说上这么些话,饭我还没有吃上一顿呢。”
戴珺和吴三思相互点了点头,侍从来引吴三思去休息,戴珺牵着顾衍誉回了房。
顾衍誉先一步走到窗口边,她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突然的愤怒失控,想藏,却无处可躲。
她转身来看一眼戴珺,目光又挪向别处,可是……
她咽了口口水,眼睛眨得飞快,那纷乱的情绪还是没有被控制住。
戴珺平静地朝她走了过去:“是因为‘相思引’么?”
顾衍誉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他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惊讶和悲伤在她的眼中交替出现,她惊疑不定看向戴珺,想开口,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戴珺一步步接近了她,他的眼里发红,喉结上下动了动:“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中毒的?”
她睁着眼,眼泪就那么滚落出来:“我怕没有时间了。”

第177章 聪明人都喜欢自己想很多
“‘相思引’的毒流淌在血液里,顾禹柏就是因为给我娘亲换血而中毒的。所以我……在她腹中尚未出世时,就已经……”
她去顾府见顾禹柏回来的那天就已经明白。
她近日的心绪不宁也找到了原因。
戴珺早有察觉。因为她回来之后第二天就很不正常——
顾衍誉不是个会被轻易打倒的人,除了,在顾禹柏的事情上。
如果亲生父亲在拧断她的手之后丢下她,却恍若未在顾衍誉心中掀起任何波澜,那很难令人信服。
若她真的无所谓,或是想通了,把这当做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反而能拿出来撒娇卖乖,让他多哄哄。她近乎强硬地完成了一次冷静地翻页,这才是真不对劲。
包括她得知如玉中毒之后的反应。她不止在说给如玉听,还在说给自己听。她试图说服自己,“相思引”是有解的,不至于中了这个毒就只能无力地等待死亡。
回到顾氏宗族之后,顾衍誉雷厉风行的作派,甚至不惮以咄咄逼人的方式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太迫切了吧。
不知自己还有多少时日,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中毒的时间,细算下来比顾禹柏还要长。
所以一刻也不敢耽误。
但戴珺还是知道了。
因为他不仅很了解她,还很了解“相思引”。
那是折磨他母亲多年的毒,他与这种毒带来的恐惧也相处已久。
哪怕顾衍誉在讲顾禹柏中毒的事时春秋笔法,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一个信息——血……
戴珺心中一坠,他当时下意识去看顾衍誉,如果给妻子换过血的顾禹柏不幸也中毒,那生于顾怀璧腹中的顾衍誉,又如何能幸免呢?
他们从未明言,但两人一直以来都很享受那种心意相通的时刻,同时反应过来某件事的瞬间,他们会对视一眼,然后眼中就染上明亮笑意。
而那一回,顾衍誉竟没有与他同时想到似的,只笑着毫无痕迹地转到下一个话题。
于是戴珺明白了,她也想到了,但她还没想好怎么跟自己开口。
独自承受的顾衍誉已经到崩溃边缘。
顾禹柏与羌虞暴君的交易板上钉钉,这个结论成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想去补上这个窟窿,可她无法想象她的亲爹捅破了多大的一块天。
她眼中的无助和委屈揉捏着他的心。
戴珺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双手紧紧环住:“对不起,我该早些问你,这样你就不会一个人……”
顾衍誉伏在他怀里。面上所有矫饰的表情都消失,彻底放松了下来。
此刻她确定了,这才是她想要的。
她不是能够独自静静迎接死亡的人,哪怕很自私,她要在爱人的怀里度过最后的日子。
纯粹的悲伤终于可以从她眼中流淌而出,洇湿他的衣裳。
“你什么时候猜到?”
戴珺已经哽咽得无法说出话,他脸上勉强有笑:“你的事,我总是知道。”
“玉珩,我跟你不一样,最开始没有什么激浊扬清的理想,也不认为很多事该由我去做。我只是,比我的兄长和姐姐,都更恨顾禹柏一点,更想摆脱他的掌控,想把他做过的错事都纠偏。这样,我也能给自己出一口气。渐渐地,我才有了很多想要去做的事,觉得自己还能做更多。你知道么?跟谢长忠打的时候,我感觉到他真的很想杀了我,但我完全不害怕,只觉得我有了机会,只要我还能再搏一搏,就可以跟你们一样,走进那座金殿,我拿到了一个‘开始’的资格。可是……”
戴珺的胳膊更加用力圈住她,想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
他低头欲埋首在顾衍誉颈间,眼前却模糊了,他不敢再动,怕眼泪流进她的脖子里。
顾衍誉吸了吸鼻子,哭腔藏不住:“小时候我曾恨过自己的出生。我想过父亲如果不要我,就不该让我出世。好过他们生了我,又让我好孤单好可怜地活。可是现在,现在,我很喜欢自己的生命了。”
她抵着戴珺的胸膛,他抱得太紧,她感觉到疼,但又恨不能再往他怀里贴紧一点,与对方成为一体。
“这段时间我想很多,想我认识的每个人,他们的往后怎么活。我觉得我很有出息,对得起所有人,能给他们很好的安排。可是我唯独,觉得对不起你。”
戴珺的身体因用力而微微颤抖起来,他怀抱着一个鲜活的人,身体柔软有温度,以至于可能的离别更令人难以想象,也无法承受。
他的心已经完全碎掉了。
“誉儿……”
“我好喜欢你啊,”顾衍誉语带呜咽,在戴珺的怀里,她可以放心说出委屈,“我也想很多我们未来的事。我们总有说不完的话,还有很多书要一起读,很多地方要一起去。我喜欢跟你在一起。”
“会有的,誉儿。我们还有很多的日子……”
戴珺的嘴唇碰了碰她的耳朵,眼泪落下去了,也许眼泪很烫,所以顾衍誉的身体也颤抖了起来。
她紧紧攥住他的衣襟,不住摇头:“还有很多没有一起尝试的事呢,连架也没有吵过。我还想看着你变老,可那需要很多很多年……那天!那天我看到一个好可爱的小孩儿,我想我们以后也会有孩子。我们可以一起捉迷藏,在小孩还不会上树的时候,我们飞到树上躲起来。”
她描述的画面如在眼前,那是很“顾衍誉”的事。他嘴角弯起一个弧度,想要陪她一起做这场美梦,可惜嘴角弯上去的瞬间,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小孩儿那么可爱,怎么还捉弄小孩儿?”
“你会是一个好父亲的,”她的声音发闷,“你已经开始不忍心了。”
也许未来一切都很好,可惜……
戴珺闭上了眼,他的情绪也彻底决堤。
世上真的有神明么?他想,为什么神明听不到他的祈祷呢?她是那么好的姑娘,她还这样年轻。
戴珺从未对什么有过执念,未有过孩子般得不到就想撒泼打滚的心情。哪怕在幼时,他也不曾对父亲祈求什么。
但此刻,他没有别的办法了。他想对什么人去撒泼打滚,却发现没有可祈求的对象。
命运在虚空之中,神明从不显现形状。
可是……拜托了,求求你……让我留住她,让她留在我身边。
顾衍誉退开一点,伸手为他拭泪。
她的眼睛还是红的,眼泪方才在他衣服上都蹭干净了,她道:“顾禹柏早明白了他是中毒,他能活这么久,必定找到一些办法。你听我说他因换血中毒的第一反应就想到了我,可是——他那么聪明,这样浅显的事,他却没有意识到。顾禹柏……从来不会想到我。”
戴珺心痛之余忽然升起一丝不可能的希望,也就是说追踪到顾禹柏,至少能有个拖延的办法,可是他又隐隐觉出艰难——当初派去从顾宅追踪他的人,至今没有消息。他派了新的人出去再找,暂时都还没有结果。看起来不仅是顾衍誉,他对上顾禹柏,也总是胜算很少。
他抱着顾衍誉在椅子上坐下,拿手帕一点点把顾衍誉的脸擦干净:“燕安。”
“别害怕。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继续让人找下去。还有杜大夫,他得到新的典籍,不是在医术上又很有进展么?这么多年没有事,‘一个百年前研究出来的破毒’,能有多厉害?”
他轻戳顾衍誉的脸,顾衍誉破涕为笑。
“你没有对不起我,”他说,“不要这么想。我的人生中没有比遇到你更好的事。”
“如果……”戴珺忽然说不下去,手帕被他攥紧在手里,揉捏成一团。
他将人按在自己心口,却扭开了脸不去看她:“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还有我在……你想要做完的事,还有我。”
他在跟顾衍誉互相假装无事发生的那么几天里,想清楚了很多事。
他睡不着时,会静静凝视顾衍誉的睡颜,那是个清醒又残酷的过程。
他要了清水来,给顾衍誉把脸又重新洗过一遍,再抹了面脂:“要不要先睡一觉再出去?也让老师再休息一会儿吧。”
“可怜的老头儿,他一定被我吓坏了。”
“若他问起——”
顾衍誉想了想:“什么也不说吧,聪明人都喜欢自己想很多。我们不说,他会自己想出解释的,怎么都不会比真实答案更糟糕了。”

第178章 生于其中的,不可反凌其上
久未相逢,吴三思也不能完全摸准顾衍誉的脾性,他猜测是因为她无法面对父亲所做的一切。
顾衍誉没有长歪就足够令他欣慰。因这件事有情绪波动,老头儿反而很能理解。
顾衍誉再出现时已经缓过来了,除了眼有些红,看不出任何崩溃的痕迹。但令吴三思没怎么想明白的是,那位玉珩公子眼也是红的。他不是很懂年轻小夫妻,难不成两人方才是一起哭了一顿?
这二人拆开让他单独看哪个,他都想不出这么个人物能作小儿女姿态,放一起却总是有种难以言明,却无法忽视的东西存在,一种玄妙的氛围流淌在二人之间。吴三思试图用理性去解释,可细看两个年轻人只是很得体的,各坐在各的椅子上。
叫他不由生出感叹来,他当初官场失意,也想过踏踏实实成个家,如果没遇到要命的顾禹柏,如今或许也是儿孙绕膝了。
呵,都怪顾禹柏。
吴三思直接开口问顾衍誉,在这个古老传承的家族里,有没有比较像信物的东西。
“戒指?”顾衍誉说着便给他递了过来。
“太好了,我猜也是这样。”
吴三思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紧接着拿起它走到快要西斜的夕阳下。阳光透过古老的金属镂刻,在院墙内投出阴影。
顾、戴二人跟着走了出去,互看一眼,又把目光聚焦在墙面的投影上。
“你们看!”
吴三思使戒指偏转,透过特定角度,墙上原本隐约纠缠在一起的横竖,逐渐被拉长分开,呈现得更加清晰。
戴珺失声:“这是……部落时代的古文字!”
吴三思在看清之后早已深受震撼:“对,就是这句话。幸好是这一句,否则我还认不出。”
“它是什么意思?”顾衍誉问。
他扭头看向她:“你没有好奇过你的先祖古尔加与天铁的关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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