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玉—— by驰驰响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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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给小伙儿问懵了,吴三思又问:“你要是喜欢什么人,会这样吗?”
阳朔感觉这局是冲他来的:“老先生,您看我像是能知道的样子吗?”
吴三思:“你年纪轻轻,没有想过这些吗?也不为以后打算?”
阳朔郑重:“打算倒有,我以后要给公子和少夫人带孩子的。”
好吧,阳朔没有解决他的问题,反而令他萦绕心头的事多了一件。带孩子,嗯?吴三思瞧着眼前一对璧人,忽然觉得这事他也可以竞争一下。
甫一到陵阳,就有诸多先前没报到两位耳朵里的小事一股脑儿扔过来。
其实说小也不小,比如顾戴两府和顾衍誉的别苑前后脚遭了贼。
顾府主人家都不在,防卫空悬,贼人闯入后多半天没被发现,等府上人反应过来,贼人已经在顾府放了一把火。
但若问损失了什么?
还真没有。
顾衍誉早先在顾家被陷害的时候,就因内心不安,而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折算成银票另移他处,该搬走的也都搬了干净,一时半会儿还没顾得上再挪回去,顾府成了个空壳。
她也没想到自己这点当时看来“多余”的戒备心,还能在此处发挥作用。
她更着急确认蒲良有没有事,得知他摔了一跤。
起因是有人给府上送来早早熟了的樱桃,蒲良一直放在有冰块的地窖里,想留着等顾衍誉回来。一看火势大了,他情急之下竟想不到吩咐他人,自己闯进地窖先把装樱桃的竹箱抱了出来。
之后发生的自不必说,贼人满心以为那是顾家最重要的东西,把一匣子樱桃从这可怜的老管家手中夺走,连累他摔了一跤。最后贼人被擒,可惜那樱桃已经摔得不能吃了。
顾衍誉差点没绷住,安慰道:“再让人去买就好,倒是伤要好好养。往后不要再如此冲动了,蒲叔。死生之外,都是小事。”
原本雕梁画栋的建筑多有损毁,但她又不觉得可惜,顾衍誉似乎觉得原本的顾府合该经历一场大火,烧掉些旧日的痕迹。
贼人不算什么顶尖高手,最后也没逃脱被捉的命运。这案子倒不复杂,很快有了结果。
与顾、戴二人猜测得一样——下手的是想救王孚的人。他的家人。
王孚拖着没办,是皇帝也在等,看他背后的势力愿意为救他付出多少努力,已到死局的王孚又愿意招出多少。可惜,这两条路都没有进展。
他这案子还麻烦在王孚一口咬死了两件事。一是他对谢长忠谋反并不知情,当日在殿上,秦旭白先卸了他的下巴,他没机会提示谢长忠没错,但也因此未能言明谋反意图。谢长忠那头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后代也无望脱罪,有意恶心他们,死扛住不说自己有同党。
至于证据确凿的部分,问王孚为何构陷顾家,为何围杀顾衍誉,他咬定是私仇,说对顾禹柏支持查河道的事怀恨在心。
皇帝想借此株连,不同于抹去一个无名小卒,总要在理法上能站得住脚。然而眼下查有实据的大小罪愆摞一起,也只够先摘了王孚这一支,没法向更大的范围发作。
戴珺道:“皇帝先前为了保命,跟谢长忠说过他愿用天铁的秘密去换。应是那时王孚得知有这么一张地图。他的家人想用这张图去救他,必是去献给更有权势又需要这张图的人。但从王家的反应来看,他们或许已不再需要这个‘过时’的秘密。”
“更有可能是……‘他们’早就知道些什么,只有王孚这个级别才会把它当做了不起的秘密,对不对?”
顾衍誉说完,二人对视的瞬间,眼神与眼神之间又产生了奇妙的反应。
如果你遇到一个人,她看你一眼,就能明白接下来你想说的所有话,你们每一次交流,都像心上的泉流顺畅无碍地流向另一颗心脏。她会接住你,会让你每一个灵光一闪的瞬间永不落空。
那如何忍心想象失去她之后的事?
戴珺低头收敛自己的失意:“嗯,应是‘皇城之变’后,皇帝表现出的对顾、戴两家的信任,也影响了王孚家人的判断,所以他们才先从我们两府下手搜寻。”
但这个天真的奢望,随着他们的被擒而破灭,王孚接受了整一支随自己一同覆灭的命运。他在狱中自尽,没有给人机会借他撕开更庞大的利益网。
抄家查出来的财产不少,但也不算极多。一想到他们树大根深,不知还往何处延伸,顾衍誉就浑身刺挠,不过,想必皇帝比她更觉刺挠。
还有一件在此后不久发生的小事,在当时各种大的变动面前似乎不算什么,但后世看来它是一种“迹象”的“萌芽”,意味着世家的垄断在各个领域都开始被动摇。
皇帝在宫中设宴,款待宗室子弟,顶着压惊的名头,实际嘛,敲打,大家心里都清楚。
宴会交给顾衍慈去办,席上她请了乐圣王徵的亲传弟子来此演奏。
贵妃并未指明曲目,那位亲传弟子揣摩圣意,觉得他老人家前段时间遭难,必是想听些温和柔美的曲来抚慰人心,谁知聂弘盛没等他演奏完,当场喊了停。
“靡靡之音,若宗室子弟平素听的都是这样的曲子,乱臣贼子当道时无人敢发一言也不意外了。”
一句话骂了在场所有人,吓得场中跪了一片。
顾衍慈也赶忙请罪,毕竟人是她请来的。她请皇帝息怒,今日还有一位歌姬在,那一日的战鼓和高歌,正是出自她的安排。
聂弘盛回忆片刻,说那般旋律很是提气,皇城之中就该奏起此等威风八面的曲。
于是洛莲出场了——
那一日结束后,人们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或许是一场预先安排好的戏。
圣上大手一挥,“乐圣”这一脉忽然就从庆国唯一能评判他人歌艺、琴技好坏的标准,成了“不可说之名”。
他们统治了琴、曲几十年,幼童学的第一首曲子是“乐圣”所谱,乐圣及弟子亲手所制的琴价格高昂,但挡不住人们趋之若鹜。
转瞬间却什么也不是了。
世上从前有比曾经的“乐圣”更懂琴的人么?当然也会有。
此道中的高手,到了一定地步,谁不心高气傲?能不约而同只以一人为尊,得他赏识者平步青云,被他看不上的无品无级,就不只是琴艺的高低问题了。
植物也需要疏松透气的土壤,社会板块的固结最终会让所有人受困致死,包括那些曾经看起来庞大的根系。
洛莲,这个曾因乐圣偏见被评为下九流的歌姬,很长一段时间里,因得不到品级,无法在更“高”的场合献艺。
如今,终于凭自己一曲,成为御笔亲封的“国手”,之后的权贵子弟们也都要去求她指点。
再有一件嘛,或许算这一切变化的连带效应,戴府有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上门——严沐,她是来找顾衍誉的。
严家情况不比从前,父母原本为严沐订好的亲事竟被男方想法退掉,顾衍誉听到此处,眼神微微一动,严沐将她反应收在眼底,忙握住了她的手:“誉姐姐,这样的事,若非要找一个始作俑者,身在其位却带着全家自食恶果的我父兄,才该为此落罪。”
她道:“从前那位徐少爷,我并不熟悉,更不曾想过喜不喜欢的事。我生来是严家的三小姐,被锦衣玉食供养长大,心里晓得这样的代价是什么。如今二哥在外征战,情况凶险,父母担忧若他……再去了,家中更会一落千丈,于是着急给我再说一门亲。从徐家换成许家,我原本无所谓,总归都是不熟悉的丈夫,可预想到的生活。但是誉姐姐——”
她盯着顾衍誉,眼中发亮,像一只雀跃又很有精气神的小狼崽:“我忽然在想,若我能有别的路可走,为什么还要等待从一个院子被关到另一个院子里去呢?”
顾衍誉沉吟片刻:“你是说……”
“她们都在说,誉姐姐可以成为顾家的家主,可进朝堂做官,洛莲姑娘可以成为皇帝亲封的国手,或许……我们也可以有不一样的生活。”
顾衍誉听了,耐心地问:“那你具体怎么想呢?”
严沐的脸颊因激动而染上绯红,握住顾衍誉的手扣得更紧:“我还没有想得很细,也不知道自己所学能让我去做些什么。但我很确定,我不想嫁那位许公子,我要去云渡找我二哥。”
“你来找我,是因为家中父母不允么?”
“是。我……也从未孤身去过那样远的地方。”严沐有些不好意思,低着眉眼,“我知道,我还有很多事都没想清楚,甚至不知道我会遇到什么,该如何应对。可是誉姐姐,想明白我不想要什么的那一天,我真高兴。其实,我连那位许公子都没见过,是说不上有多讨厌他这个人的,我,我只是很清楚,我不会嫁给他,诶,誉姐姐,你会明白吗?”
顾衍誉以眼神回应了她殷切的期待,严沐似乎很想在她面前装出大人模样,被认可的那一刻,很孩子气的开心却藏不住。
不过,她见顾衍誉没有再主动往下说什么,又小心翼翼起来:“誉姐姐,我的要求很令人为难是不是?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找谁去说。我没有为自己做出什么准备,知道婚事在即,就这样着急忙慌来找你,倒是把所有问题抛给了你。”
“并非我为难,只是,”顾衍誉前倾半分,对她一笑,下一刻她揽住了严沐的肩,或许她自己还未察觉,她已经表现得很像一个“姐姐”了,顾衍誉边想边说,“云渡如今正在战乱之中,严兄冲锋陷阵在前,你又是他亲妹妹,一旦身份为人所知,只怕很危险。我有意帮你,但也要想好如何能护你周全方能应允。况且,你父母必然悬着一颗心,我若把你送去,得保证你平平安安归来才好。”
严沐情绪激动起来,她有许多话想说,最终在她臂弯轻蹭,顾衍誉笑了:“这样,杜大夫这几日要回来,等他再回云渡时,你可扮成药童与他同去,可好?不引人注目,也有护卫相送。只是你要答应我,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不可孤身涉险。”
严沐的雀跃不言而喻:“是那位神医?”
“正是。”
“至于你父母,还有这桩婚事——”
在顾衍誉拖长的声音里,严沐生出了小孩儿般的期待,顾衍誉正色:“需要你自己先想法去说通。”
严沐一瞬间蔫得让顾衍誉险些笑出声来。
顾衍誉硬起心肠忽略了她的可爱:“我强行将你带走,固然是个办法,但怎么都比不过你自己能先迈出这一步。”
严沐是个通透聪颖的姑娘,顾衍誉一起话头她就自动想明白很多,娇憨之态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醒的审慎,她说:“来之前我原想着,这都是很难的事,我不想接受父母的安排,往后少不得自己去扛很多。可是姐姐方才一答应我,于我而言很难的事忽然间就变得好似轻巧可解决。我就像又找到了一个依靠。”
严沐叹道:“我还真是,一直都在这样活啊。”
顾衍誉静静看她,也不多言,严沐忽然道:“那我们打个赌吧,好不好?若我能过了父母那一关,先解决了我不想要的婚事,誉姐姐,你再让杜神医捎上我!”
“好哇。”顾衍誉右手捏成拳递过来,严沐也伸手,与她轻轻一碰。
第182章 顾大人首次上朝,外面都有些什么说法?
吴三思到陵阳后,其实顾府和别苑都空着,但人少了怕他寂寞,顾、戴二人一商量,再问了老人家自己,最后把他安顿在戴府。
他与戴文嵩旧日同僚相见,各生出诸多感慨,自不必说。
文澜殿的修书大业有了一点进展,沈万千已将重新修订过的部分付梓,传到需要的人手中。
俩老头遇到疑难处能互通有无,比之前埋头干活儿似乎有趣了点。就是,唔,争执也不在少数,顾、戴二人不止一次听到他俩吵起来,好在年纪都大了,也都不会武功,学问之争上升不到拳脚,再怎么生气,也还是要一桌用饭。
俩老头也会交流别的发现。
比如有一回,顾衍誉走路不小心左脚绊了右脚,戴珺脸上的慌乱藏不住,直到确认了她浑身上下都还好好的,他三魂七魄才缓缓归位。吴三思盯着二位背影许久,一扭头发现戴文嵩也若有所思。
“老戴头,你是不是也觉得哪里不对?”
戴文嵩默认了。
“令郎似乎很紧张我这个学生,难不成,有了孩子?”
戴文嵩一瞬间大喜过望,但紧跟着摇头,他知道两人都在喝药,说孩子还早。戴珺近来的表现,更不像是藏着喜事。
“路上是否发生了什么?珺儿自打回来之后,一日要问管家三两次是否有杜神医的消息,只是为了如玉么?”
“你这么一说,在乐临时我已发现不大正常。”
两位老人一对视,都感到了凝重。
顾、戴不愿说的事,他们不到当事人跟前去问,但达成一种默契,让两个年轻人少操点心。
不需顾衍誉交待,吴三思已自觉主动扛起肩头责任——如何避人耳目把天铁矿石运至大庆境内,再找个人烟稀少的地界炼制武器……他已早早跟居斯彦取得联系,并形成了方案构想;
戴文嵩亦然,唯恐哪里没帮上,就差跟戴珺抢活儿干了。
石管家看着两位老大人的状态,一时不知是天快要塌了,还是天终于要亮了。
顾、戴二人觉出端倪,也早达成一致,她中毒的事不主动去提,若他们发现了,也就不必瞒。回来之后她原想进宫去看顾衍慈,可姐姐何等敏锐,顾衍誉不想太早被她看出什么,唯恐徒添了伤心。
她自己去看如玉的次数变多,更频频关切他的感受。
如玉最初感动不已,但越想越害怕,仿佛展开一张老天给的预言,上书“命不久矣”四个大字。
顾衍誉道:“你慌什么?我不是大夫也不是道士,断不了你的命。”
如玉满脸写着:我才不信。他十分相信自己就快要死了,能给主子的恭顺也有余。
顾衍誉:“我就是随便溜达进来了,闲的,你跟洛莲学艺多年,要不你给我弹个琴吧。”
如玉按照自己的心意挑了一首,哀婉悲恸,险些把自己弹哭,顾衍誉听乐了:“你这样弹琴,好好的人都要被你送走了,欢快一点的会么?”
于是如玉弹了一曲《贺新郎》。戴珺迎亲的那一日,洛莲曾以此曲为顾衍誉送嫁。
如玉被琴曲欢快的节奏感染,自己的失意忧虑都少许多,眼角眉梢生动起来。
他也不免有些自得,看向顾衍誉时,却发现她面上连一贯会挂的客套笑意都不见,只剩满脸空白。
他叫了顾衍誉一声。顾衍誉方才意识到什么似的,然后她起身离开,像是落荒而逃。
不过甚少人有机会窥见这位顾大人失魂落魄的模样,她自乐临回来,便开始上朝。
顾衍誉有了属于自己的朝服,第一次看到这种独属于朝廷要员官袍上的流光出现在自己身上,她很是稀奇地在镜子前站了一会儿。
其他穿上这样衣服的人会想什么呢?会像她一样,在那个瞬间忽然意识到它不仅是一件衣裳么?
“我是不是很神气?”她对着戴珺转了一圈。
“神气极了,我的顾大人。”戴珺走上前来,为她戴好了冠。
金殿之上出现这么个姑娘,实在是前所未有的稀罕事。
而顾衍誉并未有意再做男子装扮,她喜欢的钗环一件不少,香风阵阵地出现在朝臣队列之中。若品级低下,站在角落或许还能少几分显眼,偏偏扎在了队伍当中,叫看不惯的人想眼不见为净都难。
“顾大人首次上朝,外面都有些什么说法?”
“小的……”
顾衍慈身边的首领太监意有所指地顿了顿,等着的就是主子的宽恕在先。
顾衍慈瞥他一眼,这位一笑,躬身一行礼:“小的先谢过主子。”
他惟妙惟肖地把话学来:“……殿上情况大致就是这样。这些大人呀,明着挑不出什么,但都是软刀子,言语间挤兑咱们小主子不懂为官之道。”
他觑着顾衍慈神色说下去:“可奴才听着,那不是什么古已有之的规矩,也不是什么不能碰的金科玉律,无非是显着他们来得早,又老一点。”
“下朝后呢?”
“有说未见过施了脂粉的大人,唔……顾大人和戴大人走出东掖门之后就牵着手回去的,被人瞧见,少不得也有一顿编排。”
顾衍慈轻笑了一声:“那今日顾大人在金殿之上说了什么?”
首领太监更为恭谦:“向圣上进言了防止官员贪腐,整肃监察机构的新策。”
此时这位雍容的女人眼中有了融融暖意,徐徐说道:“我的阿誉做的是顶天立地的大事,那些自诩栋梁的老头子们,却在指摘女人的脂粉浓淡。”
她想起什么似的:“知道她的事不轻松,但回来了没进宫不大正常。她瞧着可还好啊?”
“好着呢,顾大人也惦记娘娘,还让人捎来了乐临的时令鲜果和银鱼,很是用心,鱼儿运进来还是活蹦乱跳的。”
顾衍慈展颜:“那好,煨了鱼汤来,锦儿也喜欢这一口。”
首领太监退了出去,跟在他身后的小徒弟谨记着在此处做事要机灵,凑上去问:“师父,今日娘娘宫里做了新菜,可要去问问皇上是否一同用膳?”
首领太监一扭头来,瞪了他一眼。
小太监收了声,但疑惑未消。
首领太监压低了声音:“往后可要记着,娘娘心情好的时候,不要拿这些事去烦她。”
看上去春风得意的顾衍誉实际对她的朝堂生活适应没那么快,虽说所有争执大体上逃不过利益之争,但在朝为官到底不是当了土匪流寇,她真想做出些改变,只有手段、有狠劲儿还不够,还得真有理,有真办法,才能真的说动旁人。
知道自己的焦躁会给关心她的人带来更多忧虑,因而顾衍誉无师自通地修炼出了“沉着”和“耐心”这样的东西。叫等着抓她小辫子的人,一时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每天都有很多消息源源不断传入戴府,大多指向让人不轻松的事。
今日这一条,更惹人心焦——
戴珺派出去的人到底跟丢了顾太尉。他们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却无法再追上去,因为已过庆国海域,他们又遇到了前来巡视的羌虞海上军队。庆人的身份被点破,再越过那条线会有严重的后果。
沈万千那边借由通商倒有耳目可在羌虞出入,不计代价在打听线索,但都难寻顾禹柏的踪迹。
这件事对戴珺的打击巨大,他听完便陷入长久的沉默。还能怎么办呢?放下一切亲自去羌虞寻顾禹柏么?
顾衍誉看出他心事,伸手贴上他的手背,轻轻捏了捏:“顾禹柏本是羌虞流民,这些年与庆国融入得很好,叫人看不出他的异族身份。一旦入了羌虞,便会如滴水入海,只要他想,就可以毫无痕迹地把自己藏进羌虞百姓之中。”
她说着笑了起来:“就算找到了,他也未必乐意救我。杜衡不是快回来了么?不如盼着杜大夫吧。我觉得自己命很大呢。”
第183章 毁灭与成全,在极致的交缠之中释放
顾、戴二人没有明言,但众人似乎都已猜到,却又都默契地没有摊开,只是对顾衍誉关切照拂更甚从前。
自她成亲后洛莲一直不愿出现在戴府,如今也打着来看如玉的旗号,三天两头上门,药材补品不要钱一样往府上送。
顾衍誉倚在门边笑看她:“你若想给如玉送东西就直接给他,不必每次还捎带给我一份‘过路钱’,我长得像村匪路霸么?”
洛莲哼了一声,扭头时眼却红了。
待她走后,顾衍誉面上的神情渐渐收敛,看上去很空。
戴珺自她身后走来:“他们都知道了。”
顾衍誉“嗯”了一声:“都很敏锐,不难想到。”
“她日日变着花样做些好吃的来看你,你做什么还‘欺负’人家?”
顾衍誉看着远处,眼神没挪,过了会儿才轻声开口:“幼时我曾给她吹牛,要把她记在顾氏的族谱里,与我当亲姐妹。这样,她就不是漂泊无依、没有家的人了。现在我能做到了耶。等冬天回去祭祖,就可以办了。”
戴珺揽住她的肩,有很多话哽在他的喉咙里,他受不了顾衍誉如此平静地给每一个人安排好往后的事。
顾衍誉却一扭头对他笑,摸到他的手扣住,悠悠晃了晃:“走,我们回去呀。”
另有一个顾衍誉应当想见的人,却是以谁都想不到的方式再次出现——
皇帝关切云渡的局势,对于为何多年仁政换来民怨,也百思不得其解。顾衍铭近日递上来的折子为他解了惑。
没人想到背后真相如此离谱——多年来朝廷对云渡百般示恩,但好处全未落在百姓头上!
胡青两头扮好人,一面向朝廷诉苦,上表捏造镇压刁民的种种艰难,一面在当地只手遮天,对百姓苛捐杂税无一减免。更反过来妖言惑众,指摘朝廷的不仁,把自己对聂弘盛的恨变成云渡所有人对大庆的恨。
人们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在朝廷削减了云渡的军费之后,胡青还能养得起那么多兵马。他在云渡这几十年所敛之财,大约十个沈万千也追不上。
消息一出,朝臣哗然,聂弘盛当场气得面色青白。
曾对胡青的愧疚,也都变成了怨恨。被蒙蔽的朝廷还以为当真是云渡百姓皆为刁民,哪知仇恨也不会空穴来风,自有人着意煽动。
话说回来——
胡青辜负圣恩自然该死,但此人是圣上钦点,也得其信赖。朝臣每骂胡青一回,皇帝的脸恐怕都疼。
皇帝在一瞬间的茫然后下意识看一眼戴珺,戴珺出列,及时调转了话题。
他赞叹顾将军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在胡青完全控制云渡的情况下,将真相查明。
皇帝及时反应过来,此次朝堂讨论的重点应放在哪里——
叛臣与忠臣,都是他的臣子,可他不必与任何一个共沉沦,他的位置理应更高。
他只需居高临下地去评价他们。
叛臣可诛,忠臣可赞。
此刻他最该做的是褒扬顾衍铭的贡献,让人看到“示范”。叛臣自作孽,与他有何干?
顾衍铭在奏报中没有抢功,直说所有这些是在一位江湖少侠帮助下查清的。这位少侠走南闯北多年,对云渡早有观察,此番正因有他相助,才能那么快搜集到证据,探明真相。
而江湖侠士的名字叫,姬雪照。
顾衍誉第一次得知这个消息,整个人都僵住。
哥哥是傻的,姬雪照也是傻的么?
然而当这个名字被呈到圣上跟前,这位九五之尊压根也没想起姬雪照是谁的时候,顾衍誉甚至觉出荒谬的好笑来。聂弘盛与严槿当初何其相似,他下令对姬如霜抄家灭族,包括姬如霜的幼子。但他其实不记得那都有谁,那都是谁。
天下姓姬的人不在少数,叫姬雪照又怎么了呢?聂弘盛该知道他是谁的儿子么?
姬雪照就这么光明正大地用回了自己的名字,也许朝堂之上还有零星几位能猜出些什么,但越是事关重大越叫人不敢轻易开言。
云渡的迷雾拨开令所有人都短暂地松一口气,走夜路最可怕的地方在于看不清,那会使人为自己想象出无限可怕的敌人。这场仗势必要打,把敌人的情况摸清,他们就不再被动。
顾衍誉为他的选择感到欣慰,她一直都对令狐玉被困在顾家的这些年心怀有愧,他走出去能有一番作为,使顾衍誉心中一角亦觉开阔。
晚饭时在戴府的几人欣慰地讨论,云渡终于在千头万绪中理出了一线希望,很多麻烦似乎都有解。
而唯一暂时无解的——
小院里近来总是不要人伺候。主人出去上朝后,自有仆从进来洒扫干净。待两位回家,其他人便消失无踪。
两人对于谈论中毒的事已不再避忌,顾衍誉每天抱着戴珺,借由他来检查自己的五感是不是都还灵敏,会赖在他身上说些胡话:“你身上有香香的味道,总是很好闻。”
戴珺从前或许会觉羞耻,此刻唯余庆幸。
他问顾衍誉那是什么味道,要她说细些,顾衍誉红着脸贴在他胸口,轻悠悠地开言:“有一年在宗祠祭祀,烟雾缭绕,人声鼎沸,我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只觉鼻子里被塞满了气味,顶得我的脑仁都疼。于是我跑了出去,骑马奔出很远很远,在被新雪覆盖的旷野里,嗅到了雪和梅花的味道。”
她用脑袋轻轻去撞戴珺胸膛:“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觉得是这样的味道。”
心被言语牵引,爱说出口之后更无法隐藏,她小狗似的哼哼,更索求他的怀抱,又不住唤他名字:“玉珩,玉珩……”
他总是因她而心软。
好像他的心遇到顾衍誉就会自动变成这样。会变成一蓬松软的新雪,一颗汁水饱满的果实,一种因爱意而充盈,事实上又柔软不可思议的存在。无论在她挂着假面逞强的时候,还是在他怀里融化的时候。
他还会因她觉出痛。每一次顾衍誉受伤,每一次她因人言而郁郁寡欢。甚至顾衍誉自己不在意之时,他却会痛。
戴珺圈得顾衍誉很紧,连他自己的骨头也觉得疼了起来。
在他们同榻而眠的当日,他恍惚间做过一个梦。不过那段时日与顾衍誉的相处都令他如在梦中,戴珺没敢细究,及至过去很久,他每每还能忆及梦中情形,画面竟还越发清晰。
戴珺梦到自己前世是司命座下仙童。司命求爷爷告奶奶,从老君那里求来一尊快要通灵的薄胎玉雕瓶。玉是先天灵玉,雕功奇诡,瓶体薄得透光,光华流转。哪怕是神仙,也少有见到这般灵宝的机会。
小童奉命守护玉瓶,日日精心养护,细致擦拭除尘。时常盯着那尊玉瓶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