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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玉—— by驰驰响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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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雪照毫不留情,忽然间提气飞身而起,挥刀一路劈砍过去,连碎五把刀。待他落地,骄傲地回首一抬下巴,眼神锁住胡青:“你的军中都是这样生脆如纸的刀,还打么?”
胡青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可惜主角不是他。
他没有办法跟他的士兵解释为什么武器的安排是这样,而因为他一再强调过,这些小卒的命不如刀值钱,话是他自己说出口的,如今他为自己如何辩护都显得苍白。
胡青吐血而亡,胡守盟束手就擒。
不过这样痛快的事,当时可没敢传出去,只有在现场的人见证。
顾衍铭眼下有了一千把羌虞刀,丧失斗志的东南七镇很快被控制。同时他们封锁了消息,将胡守盟软禁后,要求他陪着演一出戏。
哈泰将羌虞刀卖给胡青,很明显打的是坐山观虎斗的主意。如果两虎不斗了,哈泰就会亲自下场。
顾衍铭他们还没有确定羌虞自己用的什么兵器,需要一点时间去弄明白。
而如果他们最乐观的估计发生——羌虞刀俱是隐铁,那么大庆有真正天铁兵器这件事就更不能说,因为天铁刀的数量还太少。消息传出去,恐怕会逼得哈泰孤注一掷,疯狂将他们围剿在萌芽状态。
最好的局面就是在云渡继续上演着“拉锯战”,大庆的将军与大庆的叛军互相往对方身上捅刀。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能让羌虞探子带回的消息也是这样。
“恭喜王兄,这一招用得极好,他们的大将军正焦头烂额,过不两日,或许又要后退二十里。”
哈泰闻言,也甚是欣慰:“等到胡青据有整个云渡十三镇,就是我们出场的时候了。”
他的身体坚实得像某种金属,拍在那图肩上的时候,那图仿佛听得见自己的胸腔里的回音。
那图放在正常人里已经很是高大英武,而这只桀骜的狮子在哈泰面前像一只瘦削的小猫。
哈泰将他揽到自己跟前:“前些日子的风灾,几乎把胡青送来的金锭花完了吧?”
“是,百姓的房屋和桥梁都倒塌了,港口的船也都被掀翻在风浪里,很多人死了,甚至找不到尸骨。”那图眼中有不忍,“王兄,风灾过去,我们该好好地让他们休养生息……”
“那太慢了。”哈泰一笑,“大庆的土地在等着我们,成为四境之王指日可待。现在想要停下是不可能的。”
“可是王兄,拿下大庆并非易事,只在云渡都磋磨日久,恐怕百姓耗不起。”
哈泰松开他,意味不明地打量许久。
直看到那图心里发毛的时候,哈泰表情一缓,这个强大的暴君脸上倨傲而自得:“耗不起的,是柔弱的贱民。他们没有办法靠自己活下去,更不能供奉他们的君主,我不称其为百姓,我称其为累赘。处理他们最好的办法是用一艘大船,装上这些垃圾,倾倒在不毛之地的海岸。”
那图眸中锐利一闪而过,又恢复了收敛的表情。
“王兄雄图伟略,弟弟无能,只能处理一些小事。”
哈泰开怀大笑,将他贴得又离自己近了些,热的吐气就在他耳边,压着声音:“不用太担心,知道你还想救他们。想要富国济民也不难,我们多的是钱财的来处,比如……你最近在国寺里见到的那位客人,他就很值钱。”
那图面色骤变:“臣弟不明白王兄在说什么。”
哈泰拍拍他的后背:“你不认识他,自有人认识他。”
那图的心沉了下去,只听得他的王兄说:“已被我的人囚禁起来了。那是个大庆的人物,我们能用他去交换数不尽的财富。”

秦绝闭上眼,在低低咕哝几句之后,也终于开始静听曲子。
他不通此道,只凭感觉说,笛子吹得很不错,清润悠扬,煞是动人。
他们接连遭遇暗杀,转而走水道去合芜,林有悔主动提出他有认识的船,不想却误了船期,使得众人不得不多耽搁两日。情愿与否,他们这一晚都没法赶路了。
秦绝此刻能少几分芥蒂去欣赏林有悔的笛音,还是心态上有变化。
先前途中遇袭频频,局势凶险,林有悔的人出手相助,才有大家都全须全尾逃出生天。不过秦绝也不傻,他看在眼里,觉得这些意外都未必是真意外,对他感激有限。
反而因为顾衍誉软化的态度而焦虑万分。
直接引爆他焦虑的事是,秦小侯爷的钱花完了!
接下来林有悔包揽的每一顿,都会是他们欠下的人情!秦绝背后怒骂之。
他忍不住规劝顾衍誉,你醒醒吧!他不是戴珺!
哪个好人家男孩子会每天打扮成别人原配的模样在人眼前招摇!他学得这么明显你还没反应过来吗?这是美人计啊美人计!
虽然他看不穿此计的终点是什么,但仅仅是诱饵都煞费苦心到如此地步,他想要的还会少吗!
顾衍誉!顾燕安!顾大人!你快醒醒啊!
顾衍誉也一本正经看着他,静静听秦绝崩溃地输出完了,食指压在嘴唇上,对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然后去赴林有悔的约,同他下棋。
差点没把秦绝急疯。
秦小侯爷实在没忍住,去跟赶车人分享自己绞尽脑汁想出的“妙计”——他打算半夜忽然爬起来,告诉顾衍誉说戴珺给他托梦了,要远离那个人。
赶车人看了他半晌,知道秦小侯爷说胡话到这个地步,是真的开始绝望了。
于是赶车人好心地给他比划了两下,让他注意看。
秦绝瞅着瞅着,咂摸出了一点门道——
顾衍誉此人,放哪儿都是个异类。她打小女扮男装,所谓“男女大防”好像没在她的脑中存在过。还因为她性格里本身有种“侵略性”,喜欢突入别人感觉安全和自在的那条线,把距离拉得近一点。
所以当她信任一个人的时候,说话与动作在不经意间就变得很近,不刻意,但很鲜明。
比如她跟陵阳那个侍女相处时,总是就着她的手就把东西吃了,这趟凶险没把侍女带出来,她常常挂在沈迁身上就睡了。秦绝还时不时能见到那位冷面少女给她喂个水食什么的。
再比如……唔,秦绝诡异地想起他初见顾衍誉时,姓顾的与令狐玉歪在一起,那些妖气浓重的画面。
据说令狐少侠不久后会参加选试,秦绝忽然思绪飘远,心想如果令狐和顾、戴二人同朝为官,日日都能打个照面。哇——
等等,及时打住。
秦小侯爷觉得自己这样不对,他就不是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他想起这些纯粹是因为对比之下,发现顾衍誉对林有悔始终保持着陌生人之间的距离,甚至更为戒备,哪怕有时二位眼神瞅着有些许纠缠不清,顾衍誉似在恍惚。
大概顾衍誉自己也没察觉过这个习惯,所以她没有在这点上伪装。秦绝又想,也许她知道,但是她懒得装。
晓得她心里有数,秦绝的担忧稍有缓解。本来嘛,姓顾的怎么会犯傻?
心态一变,再听林有悔的夜半吹笛,又不觉得像闹鬼了,反而能客观欣赏一下。
不过当他看到顾衍誉大半夜还要走出去接这一招,忽然觉得姓顾的过得不太容易。
顾衍誉此刻很想杀人。
她的牙根很痒,让她想去咬碎一些什么东西。
像,真是太像了,这是戴珺常吹的曲子。
顾衍誉喜欢听他吹笛,还喜欢一曲终了、他放下笛子温和看向她的那个瞬间,如蒙面的神祇在她眼前揭下面纱,顾衍誉为此痴迷不已。
她知道这是势在必行的冒险,无论戴珺还是她,他们有不得不去完成的事,所以必须接受这样的分离。
然而这份清醒没有使她平静,她的心中不可抑制地长满了荒草。
她可以联系沈万千的,在沿途任一家背后有沈氏的铺子里留下讯号,有戴珺的消息就会立刻有人告诉她。
但这样会引起怀疑,也许还会害了他。
不到万不得已,她都不打算去联系。
她还明白,没有消息或许是好事,至少代表他没出大事。
可她抑制不住会去想,他还好吗?他是否安全,他是否有温暖干燥的地方睡觉,他会不会……也很想她?
她从前看戴珺总是很像隔海看一尊神女像,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们会走得那么近,一切又变得那么好。
顾衍誉有时分不清自己是先想成为他,再爱上他,还是先爱上他、看到他的好,才想要变成他。
但她很确定,已经不能想象如果失去他会怎么样。
顾衍誉忽然间委屈得要命。
真想杀光这个世界上的暴君和独夫,杀光趴在百姓身上吸血的人,然后在那个理想化的清平世界里,她就可以无忧无虑趴在戴珺的胸口,流流口水什么的。
顾衍誉走出自己房间循笛音而去时,面色沉凝,一张脸冷得吓人。
她站在林有悔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瞳孔里都燃着火。
愤怒和欲念有时看上去很像。
林有悔目光勾住她,嘴角噙着一点笑。妙目流盼,笛音未停。
他一曲终了,笛子还未完全放下时,顾衍誉一把掐住了他的脖颈。
他不躲,似乎也不意外,漂亮的眼睛里燃烧着奇异的光彩,有故作的柔弱可欺,有带着兴味的挑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彼此什么也没说,然而此番四目相对,却都非常清楚对方的意图——
一场事先被安排好的偶遇和相互接近,到了该摊牌的时候。
顾衍誉似乎终于厌倦于这样的暧昧试探,眼中杀气毕现:“你不配学他。”
“生气了。”他眼里水汪汪的,笑容纯真甜美,甚至带着雀跃,“是因为你终于快分不清了么?”
顾衍誉抿唇,手上越发用力。
被扼住的喉咙使他呼吸困难,脸色涨红,然而这种情形并未使他自觉落在下风,眼里还是快乐的:“你是气我,演得太真,还,还是,气你自己快要分不清?”
“以为我不敢杀你?”顾衍誉的声音不高,听来却令人生寒。
他只是笑,收敛了带着挑衅的注视,目光渐渐变得柔和,那样温润而哀伤,像极了……
顾衍誉眼底泛起红,她像被什么踩中尾巴,狼狈地一松手。
林有悔呛咳不止,却止不住笑,他开怀极了。
顾衍誉搡开他之后,大马金刀往旁边的石凳上一坐,自顾自生起闷气。
美丽精致的少年人笑够了,转动轮椅到她身边停下,纯真的眼中有怜悯,将郁闷的顾衍誉细细打量,半晌他被蛊惑似的,轻言道:“心软又可爱。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你了。”
顾衍誉红着眼扭头瞪他。
他很稚气地缩了下脑袋,委屈嘟哝:“我还是第一次对谁这样掏心呢。就算你不喜欢我,至少也给个温柔一点的反应嘛。”
顾衍誉面色逐渐收敛,冷淡道:“一个连真名都不肯说的人,有什么资格向别人要这些?”
他一歪脑袋:“你那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呢?”
顾衍誉瞳孔微缩。
他像是好奇心十足的小孩儿,全然没有接收到顾衍誉眼中的煞气一般:“猜到啦?说出来,让我听听对不对。”
顾衍誉定定瞧着他,那种脊背生寒的感觉又来了。
理论上每个人在你面前展现天真快活的时候,画面都该是动人的。但倘若是一条毒蛇,绕着你天真快活地吐信子呢?
此人自己的功夫深浅不说,如果她真对他下手,他的手下恐怕会在她伤到他之前将她一招毙命。
顾衍誉深吸一口气,换了神色,轻悠悠地问:“为什么不装了?”
“你也装不下去了嘛。没意思了,那我们来玩下一个游戏吧~说出我的名字来,猜对了,我会给你奖励。”

起风了。
顾衍誉出门在外穿的是方便行动的衣服,不似裙装轻飘飘,能被吹得上下翻飞,风过时带起的摆动幅度很小。倒是她的发带极轻,在风中飞舞如盛放的花朵,簪在她乌黑的长发旁。
顾衍誉没有回头,林有悔轻轻地说:“风很大,推我进屋好吗?”
他捏着她的衣角没有松开,带上了蛊惑意味:“我知道很多事。都演到这里了,不听一听,岂不是很可惜?”
顾衍誉能屈能伸,没多讨价还价一句,就推着他,进了他的房间。
把他推进去,顾衍誉自己在对着门的椅子上坐下。
少年笑容明媚,眼里有小猫似的得意:“推我过门槛的时候你很小心,没有磕绊。”
顾衍誉简直懒得说他,她勒了一下袖子,雪白的半截小臂露出来,奈何晚上确实有点冷,她没耍成这个酷,自己又给袖子拽拽放下了。
顾衍誉对他这份高兴感到气不打一处来,实在没忍住:“我身强力壮,不至于推个人进门都够呛。而且我是个人,不会在这样的事上为难你。”
不管他是不是恶人,欺负一个腿脚有疾的人不能自己走路,有什么可得意的,她不会干。
少年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他静静盯着顾衍誉,轻柔道:“叫出我的名字,我有很棒的礼物给你。”
顾衍誉打量这张说变就变的脸,没有接茬的意思。
“真叫人伤心,你甚至不问我为你准备的礼物是什么。”
顾衍誉眨了一下眼,没有了故作的恍惚,眼前人与戴珺,从来就不是同一种人,她很清醒。她只是决定不装了。
少年轻笑一声,神色也一正,原先被他小心收拢的傲气不加掩饰地展现。骄矜而轻慢,顾衍誉想,是这样的,这才是他本该有的样子。
他问:“你从什么时候发现我有意接近你?”
“一开始。”她说,“一个有腿疾又羞于示人的人,会更愿意坐在马车里,让他的手下端上水食,不会像你这样大张旗鼓地出现,却又表现得被人看一眼都害羞。”
他眼里含笑:“就不能是我终于鼓起勇气出去透透气,半路又后悔了么?”
顾衍誉不接茬,目光扫过他的衣料:“莲花丝,对么?”
他看向顾衍誉,纯良而无辜。
顾衍誉道:“作为佞臣之女被骂了这么多年,这种衣裳我只有一件。如此昂贵容易刮花的东西,我不在路上穿。”
那一件还是倒霉的聂泓景所赠。
但人都是手下败将了,东西没罪,顾衍誉便心无芥蒂地收下。
读出顾衍誉言语中的谴责意味,他做出可怜兮兮的模样来:“我也不想的,可是其他衣料会磨破我的皮肤。”
他就在眼前,那神情却缥缈得像隔着一层云雾,叫人不知该说是得意还是自嘲:“我就是被这样养大的,这不是我的选择。”
顾衍誉表情空白了一下。
如果一个人自幼就穿着莲花丝做的衣裳,他看到这种料子时会想它很昂贵,还是觉得这是与生俱来、理所应当的?
“恁爹的……真有钱。”
顾衍誉忽然觉得如此太极很没意思,她敛着眉,打量他时露出一点倦怠和复杂——
“王潜。”
被叫到这个名字瞬间,少年的眼中发亮。似乎他自己都没理清该是什么心态,一瞬间的眸光锐利,然后变得兴致勃勃。
顾衍誉:“亢龙有悔是假的,潜龙勿用才是真的吧?你比我小,应当出生在王国舅被刺杀之后,你是王家那个很少露面的医道天才。新的家主叫这个名字,说明你的家族没有打算收手,也没有觉出任何不该,只是觉得运势不济,要韬光养晦,告诉后人行事该更小心。”
杀气与兴味在他眼中交替,他眼中兴奋得好像燃着火,待顾衍誉将话说完,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我真喜欢你。”
顾衍誉毫无预兆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莲花丝织成的料子柔滑得几乎捉不住:“耍别人很好玩儿么?我的丈夫生死未卜,你这样接近我,还一直在阻挠我去合芜,有什么目的?”
“我只是不想你受伤。”他伸手要去摸顾衍誉的颈侧,那里有一道很小的刀伤,是他们最近遇袭时造成的。
顾衍誉冷冷躲开了王潜的触碰。
少年人的手在虚空之中尴尬地顿了顿,又轻轻收回。
“好吧,姐姐,其实……我是为你好呢。”
“我能有什么目的呢?我都要离开了。”他语气有些凉,但听来也没有觉得十分可惜,“得益于你们的‘努力’,我们有很多在庆国的生意都做不下去了。舒台事发之后,河道上的利润大打折扣。其他影响也不可谓少,就说打着王徵徽记的琴,原本三个月能给我赚回这个数呢。”他比了个手势,顾衍誉倒抽一口气。
王潜轻叹:“那就唯有断尾求生,找个新的地方开始。”
“你说得好像我们拿走了你生来该得的东西。”
王潜粲然一笑:“不要对我那么无情,这样冷冰冰的眼神太叫人伤心了。我不喜欢纷争的。本来大家可以商量着把钱赚了。一桩生意里十分利,我不在乎自己得几分,大家坐下来好好说话,你想拿走五分也好,七分也好,有一分留给我,不也是和和气气的么?何必如此疾言厉色?”
顾衍誉眯眼:“商量着把钱赚了,是指你生来穿莲花丝,而被吸血的平民无立锥之地么?”
他目光纯良而无辜:“姐姐,你不能因为我的出生而怪罪我,生来穿什么,不是我能决定的。”
顾衍誉懒得理他。
“所以我要去羌虞了。那里很适合我们重新扎根。拦着你真的是为你好,哈泰不喜欢他的弟弟跟外人来往过多,那图所做的一切逃不过他的眼睛,你往他的刀口上撞会很危险。”
王潜的神色又一变,露出招人喜欢的笑:“好啦,不要生气嘛。我再告诉你一些你会感兴趣的事。”
顾衍誉无动于衷。
王潜:“顾太尉和天铁的事,你也不想听吗?”
顾衍誉眼一抬。
接下来她从王潜口中拼出了所有,如果他没有说谎的话。
“当年哈泰知道庆国和雅克苏的地下有天铁,早有心思。他原本想与我的伯伯交易,可我的伯伯野心太大,想独吞好处,不把偷卖天铁所得交给家族,所以他用了一点不光明的办法,害死了可能阻挠他的知情者,当然,也包括朝中知道天铁下落的几个重臣。”
“王国舅?他都是家主了,何必如此?”
“顾家家主应得的份例,有顾崇山中饱私囊、打着太尉的旗号出去坑蒙拐骗来得多么?”王潜一笑,“你看,这就很好明白我先祖的选择。当皇帝也未必最得意啊,想得开一点就会发现,只要在这个体系里,选到合适的角落,扎根进去,就有源源不断的财富可吸取。”
他说得声情并茂,似一场好心教学。顾衍誉不寒而栗,抿唇不语。
王潜接下去说:“因我伯父的愚蠢,他死之后王家在天铁这条线上便断了。其他人也是一知半解。王孚如果不是蠢到想跟聂弘盛交换这个秘密,早该杀了他,哪有现在的事。唔,别这么看着我,姐姐,对我温柔一点。”
顾衍誉眨了眨眼,把情绪收敛好。
“那时家族里没有真正中用的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我的祖母在主持大事。后来矮子中拔将军,推了王孚出来作为新的家主活动。而你的父亲,顾太尉,截胡了跟哈泰的天铁生意。他本不该知道此等机密,据我的推测,他是从顾家得到天铁矿的分布图在先,谁能想到乐临一个不起眼的小家族,竟是当初古尔加的后裔,还掌握着这样的秘密呢。”
顾衍誉的心中纵有惊涛骇浪,也没有表现出来,不打算让他看出自己对此的无知。
“王家素有贩私航道,从前知道顾太尉在私贩军械,有互相遮掩的情谊。他是懂做生意的人,与王家彼此行个方便,大家都有钱赚。”
顾衍誉的手死死抠进自己掌心。
但王潜还是看出来了,他笑得轻飘飘的:“所以就在王家的眼皮子底下,太尉大人,把庆国地下的天铁挖空,尽数卖给了羌虞。”他说完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又婉转一笑,“可惜当时不知情,只当破铜烂铁抽了些过路费。早知卖的是绝世神兵,我就不会那么轻易让他过去了。”
“疯子,”顾衍誉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们都是。”
王潜乐了:“你竟不心疼你的父亲么?我很理解他。他有雄才大略,却晚生了数百年,庆国没有留给他的位置。一个人很有能耐,难免觉得跟庸才抢食吃是个憋屈的事。我的祖母曾有意招揽他,可惜他没有接受这份好意,否则以他的谋略,若肯入赘,我的家族会很高兴的。”
顾衍誉眼中的不屑终于到了使他惊奇的程度:“怎么了姐姐?连聂弘盛自己,也曾想过卖了天铁去修长生祭坛呢。你在生谁的气?在陵阳,太尉只能傍着皇帝求生,受世家排挤,去羌虞他是打天下的功臣,又有献天铁的功绩,他能得到一切。”
“那大庆对你们而言算什么?”
王潜更感到稀奇:“我以为只有无法自保的人,才会像信奉神佛一样,相信什么国家、故土之类的东西。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不惮于在顾衍誉面前展现恶劣的一面:“无论大庆还是羌虞,对我而言都是牧场。土地上生活的不是跟我一样的人,是给我生蛋的鸡,为我产奶的牛。你以这样的眼光去看,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顾衍誉眼底灼热的愤怒像是使他觉得十分好笑,甚至咯咯乐出了声:“姐姐,你真奇怪,向来只有人想把自己往更高贵的人行列里挤一挤,你自己都会说巨贪吮脚的故事呢,他为了留在能压榨别人的位置上,连尊严都可以不要。你唾手可得这一切,却总是把自己当做贱民中的一个。”
他循循善诱,声音带着蛊惑:“你觉得舒台的事是你和戴珺的一场胜利么?可你又不姓韩,不是韩博的什么人,你不会在河道上风吹日晒出苦力,你是坐在画舫游船上可以与我同乐的人。为什么要抗拒这件事呢?那位玉珩公子很不识趣,我当初派出杀手告诫他,是想他懂得适可而止,等着他上门与我谈条件。我很乐意与你们分享利益,一起来享用大庆的百姓,谁知他竟是直接捅破了这门好生意。王家拿不到好处,可你们难道又从中获利了么?”
“你嫁给他这样空有仁义的穷人已经很叫我怜惜了,却连想法也变得如此不灵活。喏,‘天下大同’是写在书里,印给天下人的骗局嘛。他们明明盲目又愚蠢,没有聪明人用鞭子驱赶着,他们什么也做不了。若没有王家治理河道,带着他们做起这些事,你口中的百姓未必就会活得更好哦。你为什么总把愚民当做自己的伙伴,而不跟更好的人站在一起呢?”
“我就是太把你也当个人了,进门的时候该摔死你才是,”顾衍誉逼近他的脸,盯住他的眼睛,压抑着平静的愤怒,“你最好祈祷自己永远在可以‘牧民’的位置上,永远不会遇到像你这样的人踩在头顶。”
他开怀地笑了:“你幼稚起来真可爱。”
“你们固执得不像顾太尉亲生的,难怪他只是自己离开了。你在对谁忠诚呢?聂弘盛对你不地道,你一条命险些搭进去,只是换来一个给他做狗的机会。他没有让你顺理成章地站在金殿上。你如果姓王,是个男人,有此功绩,你可以在庆国横着走,你的子孙后代都可以。”
顾衍誉怎么会不清楚这一点?可是在她心里,大庆不等于聂弘盛。眼下争取到站在金殿上的资格,就够她去做很多事。皇帝凉薄,她也不会以百姓作为报复对象。
“别生气了,”他咬着唇,观察顾衍誉的神色,又变得纯真起来,“你不喜欢这些我不说就是嘛。但我对你没有坏心,说的也都是实话。不信你大可去查一查,王家是不是早跟羌虞有往来。哈泰正缺钱,很乐意把王家这样的大户奉为座上宾。”
“就算你此行目的是真,”顾衍誉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接近我来演这么一出图什么?接连失利让你有怨在心,准备杀了我复仇?还是想绑了我,换到什么?”
他仰头看向顾衍誉,浓密的睫毛轻颤,款款笑开,以口型清晰地表达出来:“嫁给我。”

第200章 在真的面前,它会变成假的
仿佛是为了应证王潜这个乌鸦嘴的灵验,顾衍誉久违地收到了关于戴珺的消息。
当然,坏消息。
一伙水匪声称绑了戴大公子,对方开出一个不敢想的高价——一千万两黄金。
凭证是一只白色的小玉狐,上面染了血。
见到那信物的瞬间,顾衍誉的心一颤。
她的瞳孔骤缩:“送信的人呢?”
秦绝有点懵:“信是有人送到沈氏的铺……”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顾衍誉已经吩咐:“把人拎回来,不计代价。”
于是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她看到了一个肤色黝黑的精瘦男人,脑袋很小,没有眉毛,头发乱草一样泛着黄。几乎把“邪性”二字写在脸上,像只凶相毕露的秃鹫。
王潜出手大方,他们包下了整间客栈后院临时落脚。
此刻“秃鹫”被拎到院中,王潜也被仆人推着出来旁观这一幕。
沈迁看了顾衍誉一眼,意思是要不要请王潜回避,顾衍誉以眼神告诉她不必。
那只“秃鹫”看顾衍誉的目光是有恃无恐。
“戴夫人把我擒回来可不明智,我负责送信,若出了事,戴大人还有好么?”他眼神环顾一周,瞥到王潜,脸上就挂了意味不明的笑,“别让我的主人误会戴夫人已另有情郎,不想管自己的夫君了。”
顾衍誉上去甩了他一个巴掌,眼神倨傲而冰冷,却又有愤怒像烈焰一样在她眼中燃烧。
这是很不“顾衍誉”的举动。即便作为惩戒,巴掌的侮辱性也太强,对谁都不应当。
秦绝更是看得心惊,这不是他认识的顾衍誉,遑论戴珺的命还握在对方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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