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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玉—— by驰驰响当当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1-29

“他/她会正常地长大,能成为什么样的人,就会得到什么。出去游历时,会见到生活丰足的百姓,不用担心走去偏僻一点的地方就会被穷途末路之人劫掠,不用带上一队高手才敢出门。我的孩子还会有很多好朋友,每一个人都真心爱他/她,而非仰仗他/她想要获取一点什么。”
王潜看他的眼神逐渐生出妒忌来,舌尖顶着自己的腮帮子,有嘲弄,不服,还有一丝,复杂。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强行找回自己该有的从容:“若你过个几年后悔了,你是伪君子一个;若你这样过一辈子——”
戴珺微微扬眉看他。
王潜不屑,又恶毒地评判:“一辈子也实现不了,几百年后,乃至几千年后,世界都依然会是这个样子。你自以为洞穿了一切,却不知道,人这种东西,根本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善良。不要总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世界是眼前这样,因为人就是这样。他们生来就恶毒又下贱。”
戴珺把塞口布又给他堵了回去:“我不喜欢乌鸦嘴。”
“你一直没问,但应该很好奇你的人是怎么被弄走的吧?”戴珺不笑也不怒,有一种使人心惊的平静,他贴到王潜耳边,“想知道哪里来这么多会在船上造机关,又善于水下行动的人么?”
王潜猝然抬头。
戴珺柔声道:“不要试图逃走,你给自己想的每一条‘生路’,尽头都有舒台的人等着你。他们曾因你的掠夺而家破人亡,你不会想落在他们手里的。”
戴珺走出去,按下机关,这间舱室是被改造过的,它的舱门是天铁所制,没有利刃可以割开它。
“有刺客!有刺客!”
浑身带血的小兵跑到观景台上来时,平海侯神情一凛,挡在哈泰身前:“什么事?”
这个小小的保护动作被哈泰收在眼底,他上前捏了一把平海侯的肩,而后与他并肩而立。
小兵语无伦次:“不知道,是有人,要,要劫走人质,伤了庆国的戴大人,还,还有王家……”
“对方有多少人?”平海侯声音发寒。
“不不不,数不清,好多,好多血……”
哈泰正要抬脚迈步,那图上前一步,那是个保护的姿势:“王兄莫动。船上防护这样周密,还能被混进来,只怕是高手有备而来。”
哈泰低头看两人的脚,这么多年了,在遇到危险时,弟弟,还是会挡在他身前。
平海侯听了那图的话,若有所思:“我们先不能下去,不知对方人数多寡,宴客厅中又方便藏人,吾王不如留在此处,重兵守好这个入口,便没有歹人可突入。”
哈泰:“那刺客呢?”
平海侯冷冷吐出一句话来,坚定又残酷:“那就……瓮中捉鳖。”
得到哈泰的默许,二层厚重的大门缓缓关闭,方才跟顾衍誉和姬雪照交过手的药人武士,也进入其中。
旋梯入口竟也可以严丝合缝地关上,至此,二层以下都闷上了“盖子”。
没有人能威胁到羌虞王的安全,哈泰坐下,呼出一口气。
听着下面一层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秦旭白从桌下抽刀出鞘。
一旦清楚了这些药人武士的弱点,似乎,也就没那么难。
药人武士们并不知道这突然的变故意味着什么,只知自己瞬间被人缠上了,小兵是不用看的,无论从哪里冲上去攻击,都无一例外会在第一时间被发现,然后横着出去。
但这厅中的几个高手颇为难缠,一人与秦旭白缠斗不休,就在他抓住秦旭白的破绽,准备下死手时,却忽然动不了了,那武士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去,在这个诡异的扭曲角度下,他看见一把刀从自己脖子侧面牢牢扎了进去。
沈迁面无表情,又稍显费力地把刀给抽了出来。
她没时间庆祝这个小小的胜利,她忙着呢。论起悄无声息地杀人,还有谁比她更擅长呢。
另外一边,阳朔有样学样,一边正常打斗,一边趁人不备用暗器解决了一个,快到来不及看清何时出手的飞镖,旋掉对手半拉脖子。
最惨的大概是秦绝,他的路子太正,也太硬,被一个药人压制得死死的。关键时刻是擎云一根长针刺入那药人的太阳穴里。
秦绝诧异地看他,擎云也还有点茫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好像应该加入这场战斗。
同时在那图手上那个羌虞武官的协调下,贵客们跟随船上的卫兵,有次序地往下层撤去。在恐惧和慌乱之中,不需要太多解释,只需要指令便可以让人跟随。
洛莲到底着急,她本该随人群一同去最下面一层等待被撤走,可见不到顾衍誉全须全尾地出来,依然不放心。
她拨开人群拼了命往回跑,烟花还没有放,那图会骗她么?
如果那图打的是坐收渔利的主意呢?她必须得见到顾衍誉,把事情说给她才行。

第217章 人真是奇怪,名声就像一张脸谱
如果哈泰没有被误导,他可能会意识到下层正在发生的事极其不正常。
他身边的人似乎都不太忧心,也是,有那么多的护卫和小兵,没道理还需贵人们自己操心这么点小事。
但这个意外终究有几分扫兴,将方才一切欢乐惊喜按下暂停,顾衍誉和“胡守盟”也困惑得各自收手。
那图关心哥哥,低头说了几句什么,哈泰又来了兴致,他一点头,那厢平海侯便得到指令,口哨一吹,新的节目登场。
巨船已经缓缓悬停海面,缀在后面的无数只小船跟上来。
此时已近日暮,远远的东边海上铺着一层夕阳的金红,而他们所在的地方已经快要隐入余晖里。每一条行船上都有天灯缓缓升起。星星点点的灯火,暖融融地映入人们的瞳孔。
哈泰问顾禹柏灯上写的是什么,顾禹柏说是祈愿的话。
平海侯负手于身后,凝视着冉冉铺就的灯河,眼中有不易察觉的哀伤和深情。
哈泰的目光也被天灯吸引。
此时海面无风,大片大片的灯徐徐升空,在深蓝的海面投下影子,倒影也温暖明亮,乍一看去,灯河无际,一整片海洋与天幕都被点亮,一切美好得不真实。
过了许久,哈泰才缓缓回过神。
下层紧闭的舱门中传出隐约可嗅的血腥气,哈泰终于开始怀疑:“怎么还没有结果?”
平海侯往下层看去,舱门打开,浓烈的血腥气猛地扑将出来。一个身上带血,羌虞军打扮的人疾步跑上观景台,没有人阻拦他:“报——”
哈泰并不熟悉那张脸,他倾身向前,探究的意思分明。
同一时间,方才还会挡在他身前的好弟弟,不动声色向后撤去,而平海侯抽出了腰间软剑——
水从本该密封的隔板里渗出来,靴子被洇湿了。
小武官紧张得不停打嗝,在嘈杂的人声中,他下意识扭头去看那位大庆的大人。
没有人向他解释这条船上发生的一切,他只知听从那图王爷的命令行事。但心中也不由犯嘀咕,如此昂贵的一艘船,如果它出了问题,为什么没有人去修,就真的任其沉没吗?之前都好好的,怎么会严重到需要带着所有人撤出?
那……羌虞王呢?还有王爷和平海侯,他们竟不先走?
这种要出大事的预感令他心中不安,好在身边还有这位戴大人,跟着他就有了主心骨。小武官对他说不上熟悉,却下意识觉得他十分可靠。
戴珺侧耳听着动静,手向下一挥,示意他可带着人逐步撤出,乘小船离开。
有个华服的中年男人高声嚷着什么,他习惯了颐指气使,对于这种意味不明的安排断不肯接受。恐惧和未知让人群像烧开的水那样沸腾起来。
戴珺上前直接点了那人的哑穴,不知又戳了他身上什么地方,那男人软绵绵倒了下去,戴珺吩咐人三两下将其捆好,再拎到一边。
他语速不快,用地道的羌虞话对小武官吩咐,也足以让其他人听见:“不愿走的,就拎出来给别人让路。如果最后走不了,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听明白了么?”
小武官结结巴巴:“明,明白。”
人群骤然鸦雀无声。
他们在小兵的指引下有序地登上方才表演放天灯的小船,缓缓离开这艘正在沉没的巨轮。
哈泰发现他的气血运转出了问题,他饮酒吃东西时察觉略有阻滞,当时只以为是今日大喜过望引起了一点波动,此刻在刀锋所指之下,他终于意识到,那是因为他早已一脚踩入一场阴谋。
他用羌虞话呼喊他的十二卫。
顾禹柏的声音平静,无波又无情:“不用喊,他们都已经死了。你没有闻到他们的血么?”
没有他的同伴从那个修罗场中走出来,哈泰瞬间心神大震。刺客从未存在过,所谓“瓮中捉鳖”,是他们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明着杀死了十个药人武士!
唯二幸存的药人武士与他一同暴起,然而有人比他们更快——
秦旭白一行人虽各有挂彩,但都不致命。
他们在瞬间做出了安排,就像预先演练过无数次那样默契。
沈迁和阳朔合力按住一个武士,秦绝与顾、姬二人一同杀向另一个,秦旭白与顾禹柏相对一眼,他在顾禹柏的指挥下冲向哈泰。
这位看起来不可战胜的羌虞王逐渐落在下风——
天灯越飞越远,温暖的灯火终于零星四散开来,变成遥不可及的星辰。海面上搭载了人的小船,无声而有序地离开。
有人想要探究巨船之上的真相,可惜船头太高了,哪怕极目远眺,头仰到脖子生疼,也只能看到船身上无边蔓延的黑色花纹。
顾衍誉想,他们当中大多人都不会明白是谁使他们免于一同沉没的命运,她想到戴珺,心头升起骄傲来。方才因为被踢出这场对战而起的郁闷有所缓解。
一切似乎都已尘埃落定。
顾衍誉甚至有闲情在心里叨叨两句姬雪照,起因是她和姬雪照的判断太一致,两人竟在关键时刻抢了对方身位。这可不是同桌吃饭时向同一片肉下筷子这样的小事,一不留神能送命。
在第二次两人险些互相绊住对方时,姬雪照开口:“去找他。”
不用明指是谁,顾衍誉也知他说的是戴珺。
顾衍誉虽郁闷,却也从善如流接受了这个安排。她心中亦有数,皇城之变后,她受过的伤看着是痊愈了,身体到底没能好好休养恢复,不逞强更明智。
观景台上是一场有惊无险、结局已定的斗争。顾衍誉飞身而下,客舱内还有一个王潜要带走,她也确实该去看看。
在甲板上落定的时候,她回了一次头。
她看到了在战斗范围之外的那图,他一直盯着被围攻的哈泰,眼里赤红而绝望。
她还看到了顾禹柏,她的父亲,那个紫色的身影即便在这种情况下都从容不迫。
顾衍誉其实很少有机会看他跟人动手,知道单论武力他不算高手,但他实在是个聪明人,出手精省,直指要害。有刺客般的精准,表现出来却又有文士般的优雅,实在无愧“儒将”这个称呼。
这种对战中的“小聪明”叫她抓住某种亲切的相似性,心中一角动了一动。
顾衍誉抿唇,多看他一眼。
顾禹柏,这个人……他哪怕再背负更多恶名都会让人觉得在意料之中。顾衍誉陡然想起平泉行宫案发时,戴珺曾问她为什么也丝毫没有怀疑过是有人陷害才致使行宫倒塌。人真是奇怪,名声就像一张脸谱,一旦挂上了,从此之后别人都不会做他想。你就是那张脸谱,从此之后无论嬉笑怒骂,行善还是作恶,评价都被框死在脸谱代表的意义里。
如今知道给羌虞的天铁是假,他没有打算把战火引向大庆,顾衍誉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父亲。
她想,等事情结束,她给他解了相思引的毒,也许彼此之间,能多说几句实话。
这种感觉,就像有一个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人失而复得,顾衍誉嘴角轻轻弯了弯,然后轻快地向宴客厅内跑去。
她一脚迈入染血的宴客厅,看到海贝与琉璃装饰出的梦幻空间已成被血浸透的废墟。
药人武士死不瞑目,他们的尸体没有人收敛,顾衍誉纵有死里逃生的经验,到底还没习惯面对如此凛冽直白的死亡,不禁心中一颤。
一个太像美梦的泡沫,似乎注定破碎。
怀抱漏刻的神女雕塑无悲无喜,平静地注视人间。
她深吸一口气提起速度,想快快穿越这段染血的炼狱,早点见到戴珺。
戴珺发现该送走的人还少了约三十个,小武官本来觉得这场兵荒马乱的逃离已经结束,所有数得上名字的大人物都已离开,厨子、舞女、包括士兵……也都安全送走,他没想到这位公子会再细细检查一遍,还发现人数有缺。
可缺的是谁呢?他想不起来。
在戴珺的注视下,小武官紧张地又核对了两遍。这位公子的目光里没有谴责,但小武官已经要愧疚至死。涨红了整张脸之后,他终于想起没撤下来的是负责搬运烟花的工人,他们今日被安排了点燃烟花的活儿。
戴珺急问:“在哪里?”
小武官:“甲,甲板边。”
戴珺低头看到这一层已经没到小腿肚子的海水,先把他推了出去:“你也先走。”
上到二层客舱便听见凌乱的脚步声,戴珺倏然警惕,听声音,有两个人。
他放缓了呼吸。
这艘该死的船有点太大了,洛莲一路奔跑一路找人。
该撤的都已撤走,空旷的空间使她清晰地听到属于自己的脚步回响,心中惴惴不安。
迎面两道劲风袭来时,洛莲一惊,她的功夫只够自己堪堪后撤一步,艰难自保。
另外两人却险些撞到一起!
顾衍誉没料到是这么个情况,脚下一滑,幸而戴珺一把捞住她的腰,揽着她站稳了。
“洛莲!你怎么还没有走?”
出声的是顾衍誉。
戴珺脸上也满是疑问。
洛莲还穿着那件属于神女的衣裳,跑得额角都是细汗:“我不放心,情况怎么样?那图没有放出烟花,他答应过的。上面,还顺利吗?”
顾衍誉一时有点懵。捕捉到“烟花”这两个字,戴珺追问:“为什么要放那个烟花?”
“那是能制住哈泰的,”她急急解释,“他让人改造过,只要点燃,烟花升空时,里面的龙锦葵粉末也会同时炸开,那图说过,那是唯一可以压制哈泰的东西。他答应过,会在决战时点燃。”
她看到顾衍誉面色生变,一把捉住她小臂:“怎么样?是因为他失信,所以哈泰那边……硬扛……不住?”
顾衍誉的脸已经完全褪去了血色,命运跟她开了一个离奇的玩笑。
她的牙齿几乎打颤:“是谁,谁能控制它的燃放?”
洛莲困惑,但赶紧说:“那图,他……自己。”
顾衍誉不要命地向观景台的方向奔去——
王潜说过的,药人对龙锦葵的气味敏感,然而只有被喂食龙锦葵的“毒人”的血才可以压制他,那种草药的气味反而会使他发狂,愤怒会激发他的战斗力。
顾衍誉完全不敢想,巨量的烟花一旦炸开,会是什么结果。

那图盯着被平海侯逼得步步后退的兄长。
他看到他们颈间相似的项链,鲨鱼牙因搏杀时的动作而跃动。
那图心中生出微小却清晰的愤怒,不懂为什么顾禹柏可以毫无芥蒂地对哈泰下手。
哈泰今日度过了最高兴的一天,他的强悍、残暴全未有展现,仿佛那个嗜杀好战的魔神从未存在过。
那图曾亲自去打扫过哈泰留下的战场,那时他真恨不得亲手把哈泰掐死。
而今日一切都很正常,那图自觉自己像个诞育了顽劣幼童的家长,孩子有一刻的懂事乖巧,便会生出不忍来。
理智告诉他,所有的不忍想想就算了,如果破坏了今日大计,他便再没有机会。哪怕平海侯居心可疑,往后的事可能会很麻烦,他也要硬下心在今日把哈泰送走。
他和他的十二卫是不该存在于人间的魔神,让整个国家和东边的海国都陷入战火。
然而在哈泰扭头看向他一眼时,那一眼中没有怨毒,没有威胁,在他肌肉扭曲的脸上,只有说不尽的委屈。
那图一时不愿回忆哈泰曾因宫人忘记他的喜好,而生生撕下侍从的胳膊;也不愿回忆他如何在闹市,命人将当初偷他出去卖掉的人捣成肉泥。
他亲手将哥哥诓入死局,却在他生命尽头,想起童年时哥哥曾给自己捡的贝壳。
那图红着眼睛,喃喃念道:“对不起。”
然而他终是狠下了心:“哥,生辰快乐,我请你看最后一场烟花。”
戴珺追上顾衍誉,跑到了宴客厅这一层,洛莲的速度比他们慢一点,隔着一段距离。
他们先听到了烟花升空的声音,然后嗅到空气中弥散的渐次浓烈起来的气味,奇特的草木香裹挟着硝石的味道。
顾衍誉脚步一顿,来不及了。
岸边原先说要巡检的小兵啃完了今日加餐的羊腿出去消食,这种陆地上跑的动物,吃起来就是别有一番滋味。
今日可算是开眼,好多人跑到岸边来围观那艘大船,在大船离港于视线中变小之后,也没有让他们失望,岸边的人听到了风吹来的隐约的鼓乐,还看到了升起的灯河。
小兵在岸边看到一盏没飞上去的灯,捡起来发现灯上有字。
他的父亲是往来合芜跑码头的生意人,也教过他几个简单的大庆文字,他依稀可辨认出“与君终相逢”几个字,但其他却已经被海水洇湿,模糊不可见了。
小兵隐隐觉得这艘大船的角度不对,但隔得这样远,又忽然不确定是海浪的起伏还是别的什么,他甚至伸手比划了一下,这个倾斜程度,是……出事了么?
日暮已至,海上天黑得更早,璀璨的焰火伪造出一个白昼。
真美啊,小兵抬起头,他想出事该是自己的错觉,大人物们的欢庆还没有结束。他能从旁窥伺到这么一点壮观奇景,已经觉得很满足。
没有人可以阻止烟花的升空,它们已经被点燃,一声接一声,璀璨的花火一簇接着一簇。
哈泰从观景台上追着他的目标们跃下,到了甲板,这艘已经开始沉没的船,随之剧烈震动。
高手们不知发生了什么,顾禹柏或许明白过来,电光火石间却什么也来不及说。
所有人都察觉到哈泰在瞬间暴涨的杀意,受过良好训练的本能让他们飞身躲闪。
但自有无法逃脱的人。
也正是戴珺要找的“漏网之鱼”。
他们奉命等候信号放烟花,一直藏在甲板外侧围栏,腰上拴着绳索,靠船体延伸出去的一小截木料作为支点得力。那是个很难受的姿势,但绳索栓得紧,哪怕难受死了,也不会掉下去。
此处变故几番,他们都没有发出声音。直至完成任务,才有人敢哭出来。
或许那图自己都不知道,他一个“让他们先藏好,这是我准备的惊喜”的命令之后,对于最底层去做这些事的人意味着什么。
带他们来此的小兵没有想出更机智的藏人办法,就如此勉强地把人绑在这里,看守他们负责的烟花。
眼下小兵都早已撤走,更没人关心边缘人的死活。
那个哭出声的孩子听上去不够十五岁,眼底一片赤红的哈泰没有扑到他的对手,便径直向那个孩子走去。他生生把人拽出来,扯断了绳索,整个过程快到让人来不及反应,所有人被迫亲眼目睹了哈泰如何在顷刻间亲手将一个人“撕开”。
剩下的两个亲卫,一个所幸死得早,再不能有什么动静。另一个只剩一口气,在嗅到过量的龙锦葵之后,竟然摆正了自己已错位的脖子,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那图完全呆住在原地,浑身的血都凝固了。
不懂事情为何会这样。
“他们已经疯了!龙锦葵刺激得他发狂!不要硬扛!”
顾衍誉大喊,这番话语无伦次,但吼得大家都明白了。这种状态下的药人跟方才完全不同,也不能再以常理去判断。
砰一声。
戴珺眼疾手快带着顾衍誉向右后方疾退两步,然后她看清了哈泰砸过来的东西,那少年人的半截身体……
她没有时间感受恐惧,看到哈泰已循声向她而来。
顾衍誉这个聪明人干了一件傻事,她方才这番喊叫把自己变成了两个疯狂药人的靶子。
“往下层跑,关好入口,别出来。”
戴珺反应极快,往她背后一推,送了一把劲儿,自己提剑上前。
夕阳的辉光越过花窗投射进来,顾衍誉看到他静若平湖的眼里溶着不可思议的温柔。他与她说的好像是“乖,还早,还可以再睡一会儿”这样的小事。
而船上的烟花还在持续炸开,咻一声之后,伴随焰火怦然的绽放,大团的色彩不断升空,烟雾弥散,船上无人有心欣赏焰火拼出的奇景,而岸边的人却能认出,那是烟花画出的,羌虞王的脸。
在哈泰终于彻底疯掉的时刻,这张巨大的脸在空中出现,恍若一个铺天盖地的诅咒。
顾衍誉在那个瞬间,脑中一片空白,眼泪先一步滚落出来。
她盯着戴珺摇头:“不,我不要……”
在之后的一瞬间,发生了很多事。
甲板上,几人一拥而上。
药人武士护在哈泰身后,首先腾出手的阳朔和沈迁先扑上去,沈迁一击即中,可惜她很快发现自己托大,她的武器没能如从前一般神出鬼没地送进敌人的血肉里再拔出,这个看起来已经伤重如尸块的药人,一把将她抡了出去,扎进脊柱里的利刃半点没有影响他行动。而沈迁被大力甩向甲板,久久没能爬起来。
但他们让哈泰的背后出现了破绽,一枚流星镖飞旋而至,锐利的镖尖扎入哈泰后颈。
只看它旋转的速度和出手力道,中镖之人该是凶多吉少,可惜……这一次遇上的是狂暴状态下的哈泰。
扎进去的流星镖给他带来一阵锐痛,哈泰绷足了劲儿,那锐器竟直直地被弹飞出去。
但他的注意力被身后攻击自己的人吸引。
顾禹柏嚣张的挑衅响起:“羌虞王,你不是要杀我么?怎么逃了?”
低沉不似人声的话语自哈泰喉咙深处滚出:“背……叛……者……死……”
同一时间顾衍誉终于反应过来,她用眼神向戴珺示意旁边的花窗,而后她飞快向后转身,对已经吓坏的洛莲用口型说了一句:“往下层去,躲好。”

第219章 你自己难道猜不出么?
焰火组成暴君的画像绽开在天幕,蔚蓝海水之上的巨船极尽奢靡之能事,从外部看来是平民不可及的仙境,内里已然血流成河。
而甲板护栏外围,悬吊着无法选择命运也无力挣脱的平头百姓。
他们没有奢望此次还能生还,终于连挣扎都不再有。
哈泰和那个药人各被牵制住,戴珺和顾衍誉自有默契,各从侧翼的窗户跳出去,如游龙般灵活飞上甲板围栏。
那图距离戴珺很近,看他的目光里有惊异,更多是茫然。
戴珺大力抓住他肩膀,恨不能晃回他的神智,低吼一句:“救人!”
嗯?救人?
直到看见顾衍誉在利落地用剑割断束缚工匠的绳索,那图才缓过神来。他在那个瞬间甚至感到恍然,原来他的命令不是说给了虚空,最后的最后,是落在这些人身上。他说一句“藏好,不要出声,要给王兄惊喜”,就有人会被拴在这里,只言不敢出。若不是因为此次的意外,他都没机会发现这件事。
三人一起动手就快了起来。
此刻估摸着最下一层早被淹没,没法从正常路径送他们离开,顾、戴二人的思路同样简单粗暴,割开绳索把人扔下船,反正他们准备的小船数量足够。
烟花还在盛放,小人物的落水声都听不分明,自有人过来无声地再把他们救走。
此举非常冒险,那图直至救下最后一个人,才后知后觉浑身冷汗,觉得那俩都是不要命的,难怪他们会一起疯。
惨烈的搏杀就在场中发生,虽然他们不是哈泰的第一目标,但这也绝不是个安全的好主意。
戴珺过程中就受伤了。
姬雪照的柳叶镖飞出去,被哈泰崩回来,弹出的角度诡异,没有落地,而是以极快的速度向顾衍誉的方向飞去。
彼时顾衍誉已来不及躲闪,戴珺忽然暴起,竟是比柳叶镖的速度更快,一把将她护在怀中,后背生生挨了一下,衣裳瞬间被晕开一朵血做的花。
那图看到这一幕,甚为惊异。
因为他知道,戴珺虽未受什么磋磨,散功的药还是给喂过的。至多能恢复个四成功力,而他在瞬时竟有这样的爆发。
再说那顾衍誉,当初推着王潜进来的时候,看上去冷若冰霜,气魄摄人,仿佛她是来登基的。如今看这位玉珩公子的眼神总是水汪汪,她极快地确认了他的伤势,然后好像下个瞬间就要哭出来。
但再有感叹也是瞬间,那图已经明白哈泰如此狂暴是因自己犯了错。可他却插不上手,连累船上剩下的人都生死未卜。
场中几人情况都算不得好。
战术这种东西,对势均力敌、或者哪怕实力悬殊但尚可一战的对手或许有用,在这条船上,他们几个对上哈泰,怎么拼凑排列看起来都没有希望。
哈泰如今刀枪不入,再精妙的招式,再迅疾的出手又有何用?刺中了,他也不会死,行动都不会被拖慢多少。反而如果被他抓住,非死即伤。
那个苟延残喘的药人死了,代价是沈迁和姬雪照完全丧失战斗力,眼下还能打的不多,秦绝在解决其中十卫时就受了重伤,如今也是勉力支撑。
那图愣神的功夫,顾、戴二人倒是没闲着,趁哈泰被其他人缠住,把伤重的伙伴给搬回到宴客厅中,虽然再这么打下去大家都得死,但有一口气的人还是得先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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