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不想理你by云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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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梦今挑了颗烤果子吃,问他:“你怎么知道这个能吃?以前尝过?”
说起这个,凌步非挺得意:“无极山上上下下,哪些东西能吃,哪些东西不能吃,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反正我也不能修炼,小时候带着百里,每个山头都跑遍了。”
白梦今听着这话,不知道钦佩多,还是同情多。
凌少宗主这般境遇,换到别人身上,很难保持平常心。在修仙界,不能修炼跟废人有什么两样?难得他还能自己找乐子。想想架子大一些,也没什么,怪不得无极宗那么容忍他。
“你就不怨吗?”白梦今支着下巴,侧头看着他,“生来不能修炼,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怨什么?”凌步非啃掉签子上最后一颗鸟蛋,“怨我母亲尽忠职守,快要临盆了还要奔赴战场,还是怨她太大度,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住我的性命?”
他扔掉签子拍拍手:“有些人活着,就已经是最大的运气了,没有资格抱怨世界。”
活着就是最大的运气……白梦今品味着这句话,端起酒杯慢慢饮下。
凌步非灭掉火堆,扫去树叶。善后完毕,他坐了一会儿,忽然道:“我发现,你这个人挺有意思。”
白梦今抬起头,对上他审视的目光。
“昨天晚上,你躲在姬行歌背后,让她给你出头,说话还总捏着嗓子,好像别人大声一点就要哭了。”他露出玩味的笑容,“你故意装可怜的,是不是?”
“哪有。”白梦今若无其事移开目光,“当时你那么凶,我真的被吓到了嘛。”
“呵呵。”凌少宗主无视了她的否认,自顾自道,“不过,这一套挺有用的,我在宗门的时候也经常这么干。”
“那些长老一说不中听的话,我就装可怜。先哭我娘,再哭我外祖,他们就老实了。”
“又吃又喝,挺痛快的啊!”
凌步非喝得有点多,眼睛都发直了:“不然呢?我把自己折腾得可怜一点,你就会放过我吗?”
显然不可能,所以胡二娘不跟他废话了。
她伸指一弹,结界开始变化,外头的日光与景色消失,仿佛一个黑色的罩子将树洞隔绝成了独立的空间。
白梦今若有所思地点头。这应该是胡二娘安排的阵法,她要动用秘术,所以得把空间隔绝起来,防止术法波动泄露出去,被人追踪到。
此刻树洞里充斥着虚无的光,环境一下变得阴森,刚才的明媚热闹仿佛只是个幻影。
凌步非抬起头,在朦胧的光照下,表情不复刚才的少年轻浮,反而透出一股深沉来。
胡二娘冷冷看着他,讥诮道:“这张脸,跟你父亲可真像,日后说不得也是个叛徒!”
什么叛徒?白梦今惊讶地看过去。难不成那位凌仙君的下落另有内情?
凌步非笑了笑,脸上醉意已经消失,倒是符合她前世对凌宗主的想像。
“胡夫人,容我提醒你。”他一边把玩着酒杯,一边淡然说道,“我父亲叛门一说,并无任何实证。再者,我自小长于无极宗内,与他从未见过面,你这样胡乱揣测,叫做污蔑。”
“巧舌如簧!”胡二娘冷笑不止,“要不是看在你母亲的份上,你以为自己还能安生坐在这里?”
“谢谢你的提醒。”凌步非笑道,“你看,我父亲有叛门的流言,我母亲却是实打实的英烈之士,你怎么不说我像母亲,反而要说我像父亲呢?这有点不讲道理吧?”
胡二娘懒得与小辈逞口舌之快,冷声道:“看你精神这么好,想来承受秘术问题不大,那就开始吧。”
话音落下,周围骤然出现密密麻麻的红线,向凌步非缠绕而去。
只一眨眼,他身上就缠满了红线。酒杯滚落在地,手脚被迫张开,人被悬吊起来的样子,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
凌步非拧紧眉头。这姿势不太舒服,同时也带来迫人的压力。
随后胡二娘捏起了法诀,红线一根根亮起光芒,凌步非的表情逐渐变得痛苦。
白梦今在旁边看着,脸色沉了下来。
胡二娘这是在逼迫他体内的东西现形。他有母亲的化神修为,再加上此物自身亦有强大的法力,双方在他的身体里对抗,带来的疼痛难以想象。
然而凌步非一声不吭,哪怕冷汗滚落、青筋浮起,他都紧紧闭着嘴巴。
“不错,骨头这么硬,那我就放心了。”胡二娘说罢,法力狂涌而出。
直到这时,树洞里暗藏的玄机才显露出来。
原来树壁里藏着一根根细细的凹槽,仿佛人的血管。一道道绿光如同流水顺着凹槽流过来,目标正是凌步非!
红线缠绕之下,凌步非动弹不得,只能任凭那绿色的光芒流遍全身,钻进他的身体,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内。
白梦今霍然站起:“你竟让梧桐木来对抗他体内的东西?疯了吗?他是活人不是尸体!”
他们脚下这根梧桐木是凤凰山灵脉所在,供养着山上万千生灵,力量何其庞大?用它来对付凌步非体内的宝物,确实是个好法子。只是如此作为,对凌步非来说痛苦非常,活生生被两股力量撕扯着!
胡二娘瞥了她一眼:“小姑娘眼光不错,连这都看出来了。”
但她不可能停手,尤其此刻已经感觉到凌步非体内禁制有所松动。
“啊……”凌步非终于叫了出来,他身体的每一寸都处在剧痛之中,心跳快得不可思议,血液在奔流……
白梦今沉默片刻,上前握住他的手。
“干什么?”胡二娘眼中掠过杀气。她不是滥杀之人,但这小丫头要是敢坏她的事,她也只能犯一犯杀戒了!
凌步非疑惑地向她看过来,冷汗挂满了额头。
“别动。”白梦今低声道,“我替你运转法力,不要抵抗。”
说完,她抽出自己的法力,探入他的脉门。
这法力细微且无害,精准地绕开胡二娘和梧桐木的力量,汇入他的经脉之中。它有着非同寻常的亲和力,很快与凌步非体内凝滞的法力融为一体。
然后那股庞大的法力流动起来了,滋润着他的血管,安抚着他的心脏,疼痛随之减轻,也让凌步非放松下来。
这般做法,除了护他心脉,没有其他作用。胡二娘哼了一声,散了眼中杀气,说道:“你这丫头确实有点门道,怪不得无极宗选了你。”
白梦今任由她误会,趁着这个机会,检视着凌步非的内府。
她的法力在他的经脉流过,经过一个个穴位时,发现了症结。
凌步非体内不仅有母亲的法力,还有一股当年留存下来的魔气。这些魔气被封在穴位里,截断了他的经脉。
打个比方,常人的经脉是一张连贯的网,凌步非的经脉却是一段一段的。经脉正常,连通的穴位却灌满了魔气,使得他根本没有办法运转法力。
而他能好好地活着,则归功于丹田内的法宝。这个法宝在法力的护持下,牢牢压制住魔气,使得它无法作乱。
看着这样千疮百孔的内府,白梦今几乎能想象到,十八年前的江夫人是在怎样的情况下,舍弃了自己的修为。
刚刚降生的爱子遭遇魔气灌体,她想保住他的性命,于是以自身法力为引,将那件法宝送入他的体内,压制住那股魔气。
等她检视完,胡二娘已经逼到极限,这件法宝终于现形了。
一个古朴的小鼎在他的丹田里浮出,上面的纹路闪动着玄奥的灵光。
白梦今看着这方小鼎,震惊的情绪无以言表。
镇魔鼎!江夫人封在凌步非体内的居然是镇魔鼎!
上三宗有几件威力非凡的镇山之宝,镇魔鼎就是其中之一。这件法宝是无极宗开派祖师所传,曾在封魔大战中立下过大功。
怪不得无极宗把凌步非高高架起来,因为他就是镇魔鼎,镇魔鼎就是他!
胡二娘冷哼一声,强行去破禁制。
镇魔鼎的法力已被梧桐木消耗了大半,凌步非又不会操控,短暂的抵抗后,便被胡二娘破解。
刹时,天地黑了下来,一幕幕真假难分的幻影出现在他们周围。
天上阴云一望无尽,陡峭险峻的悬崖下,漆黑的溟河水滚滚而过,浸泡着数不尽的尸骨血肉。
溟河的那头,奇形怪状的魔物从阴云里钻出来,冲向九州大地。
一批批仙门弟子奋不顾身地迎上去。
悬崖上,腹部隆起的英气女子眉头紧蹙,亮出手中旗帜。但她被按住了,长相跟凌步非极相似的男子低声说道:“你别动,我去。”
接着是无止境的厮杀,术法到处横飞,无论魔物还是修士死伤无数,溟河水都泛起了红光。
一个头上长角的魔物最为强横,所到之处仙门弟子无一能阻。
当它冲向悬崖时,凌仙君高喝一声:“拦住它!”
一群修士冲了上去,将它团团围住,也包括这位凌仙君。
那魔物吐出黑云,旁边一位女修喊道:“小心!”
她周身出现密密麻麻的红线,几乎织成了一张网,去阻挡黑云。然而黑云的腐蚀之力远超想象,红线迅速消融,魔物一掌向她拍去。
“啊!”那女修护体灵光被破,跌入溟河。
“阿愁!”胡二娘惊呼一声,幻影随之散去,同时镇魔鼎光芒消散,迅速潜回丹田。
她呆呆站了许久,眼睛含泪。
红线随之消散,凌步非跌落在地,白梦今探身将他扶住。
“有药吗?”她低声问。
凌步非点点头,用最后一点力气,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玉瓶。
白梦今喂他吃了药,再次握住他的手,替他运转法力。
在法力的相助下,药性飞快化解,凌步非的脸色红润起来。
“那位就是令爱吗?”他抬头看着胡二娘,语气平和地问。
胡二娘眼中的泪水终于滑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伸手去拭泪。
这个反应,已经默认了。
“所以,你把我劫来,就是想知道令爱之死我父亲有没有责任。”
胡二娘仍然没有回答,自顾自转身出了树洞。
白梦今和凌步非都没动,他们还沉浸在刚才那场大战的氛围中。
过了会儿,凌步非开口:“那场大战过后,我父亲失踪,有人说他落入了溟河,也有人说他投奔了魔族。巧合的是,上次负责检查封魔结界的正是我父亲,有些人就认定是他做了叛徒。”
“昨晚那些人都是?”
“一半一半吧。”凌步非淡淡道,“有的人因为亲眷或弟子在那场大战中战死,想找出真相,有仇报仇。还有的人听信谣言,以为我身上有我父亲留下的力量,可以破除封魔结界,说不定能助他们更进一步。”
白梦今懂了:“所以,你就是个大宝贝,走在路上人人争抢。”
凌步非被她这说法逗笑了:“还人人喊打。”
两人挪回干草堆,白梦今问他:“还疼吗?”
凌步非摇了摇头,神情古怪地看着她。
“怎么了?”
他道:“我第一次知道法力运转是什么滋味,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的穴位都魔化了,一旦运转法力,就会经脉寸断,彻底成为废人,甚至死人。所以,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试过。
白梦今笑笑:“先前胡二娘不是说了吗?我是淬玉之体,而且金丹还是一颗魔心。”
“所以呢?”
“淬玉之体天然纯粹,不受魔气腐蚀,可兼容灵魔二气。换句话说,如果当初被魔气灌体的人是我,非但不会像你一样变成绝脉,还会一跃成为高阶修士。”
“……”凌步非惊呆了,“这是什么天选之子?!怪不得你现在就金丹了,修为也是这么来的?”
白梦今点头。
凌步非羡慕嫉妒恨,仰天长叹:“为什么我不是?”
白梦今接着道:“我的法力属性特殊,你魔化的穴位也可以无碍通行。刚才我用自己的法力裹着你的,就可以正常运转了。”
“……”
短暂的沉默后,凌步非忽然抓住她的手腕,热切地问:“是不是以后你也可以帮我修炼?我不再是个废人了?”
“不止。我有魔心,可以操控魔气,说不定还能把那些魔气从你穴位里拔除,那样的话,你就是个正常人了。”
!!!!
凌步非脸上的表情惊喜且难以置信,喃喃道:“这种好事,怎么可能落到我身上?”
“不然胡二娘为什么说我们很相配?”
凌步非已经回过神来了,紧盯着她说:“你别去丹霞宫了,来无极宗!丹霞宫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甚至更好!”
白梦今等的就是这句话!她确认人生重来,就不想去丹霞宫了。只是白家一直依附于丹霞宫,又有长陵真人出手相助,她没有拒绝的理由。原本想着,路上找个机会开溜,谁想凌少宗主就撞上来了,这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如果抱上凌少宗主的大腿,不仅能摆脱丹霞宫,将来对付宁衍之的时候还是一大助力,想一想都要笑出来了。
但她没有立刻应下,反而看着凌少宗主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怎么,你有条件?只管说出来。”凌少宗主大手一挥,非常豪气。
白梦今慢吞吞道:“我怕你办不到。”
凌步非不以为然:“我这个少宗主虽然实权不大,但安排你还是绰绰有余的。不管灵石还是法宝,只要你开口,我都给你办到。”
白梦今却道:“我不要灵石和法宝。我的条件,昨天晚上已经有人提过了。”
凌步非愣了一下,苦苦思索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什么东西?昨晚他们不就想抓我吗?”
“你再往前想想。”她提示。
再往前?哦,姬行歌!
白梦今笑眯眯看着他:“没错,我也想当未来的宗主夫人。凌少宗主,能不能办到呢?”
“怎么,凌少宗主不愿意?”白梦今笑呵呵看着她。
凌步非想了一会儿,忽然道:“不对啊!姬行歌跟我说这事的时候,你还没来呢!”
“呃……”
凌步非意味深长:“你早就盯上我了是不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个小子,瞧他自恋的!还想反客为主。
白梦今当然不会顺他的意,就没接他的话茬,另外起了个话头:“其实,之前来接我的是长陵真人,他临时有事,这才让易明长老送我。听说岑掌门有意收我为关门弟子,错过这个机会还挺可惜的。”
岑慕梁的关门弟子!这可比无极宗少宗主夫人值钱多了。除非他上位为宗主,让她真正当上宗主夫人,才能勉强与之相比。
注意,这样也只是勉强。现在岑慕梁最得意的弟子是宁衍之,他天生剑骨,二十年就入了金丹之境,是丹霞宫预定的下一代掌门。如果白梦今拜了岑慕梁,以后少说也是个长老。
而无极宗这里,宗主夫人也就是个长老待遇,在注重实力的仙门,尊荣有之,实权其实比不上真正的长老。
除非……
“当然,我更想争一争丹霞宫掌门之位,可惜那位宁仙君入门比我早得多,又天生剑骨,我当上掌门的可能性太低。而无极宗又早早立了少宗主,没别人的份。思来想去,如果我能以宗主夫人的身份代行宗主之职,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凌少宗主,你说是不是?”
一番话砸下来,凌步非已经晕了。她果然是这么想的,什么宗主夫人,根本是想架空宗主,自己垂帘听政!
“你就这么在我面前畅谈自己的野心,真的好吗?”
昨晚上那个胆怯柔弱的小姑娘呢?他虽然看出来她是装的,但没想到她胃口这么大啊!上三宗的掌门宗主,在她嘴里跟大白菜似的挑来拣去。
“做人要诚实。”白梦今语重心长,“尤其我们要做夫妻的,怎么能不坦诚相待呢?”
“等等,”凌步非抬掌阻止,“谁跟你说要做夫妻?”
“这么说你不同意喽?那我可就去丹霞宫了。”
凌步非沉默片刻,说道:“我不是个随便的人。”
白梦今笑着点头。
凌步非继续道:“我爹娘把我生得这么英俊,不是让我出卖自己的。”
白梦今继续点头。
“姬行歌她爹,也就是栖凤谷谷主之前跟我提过婚事,表示愿意助我登上宗主之位,但我拒绝了。”
“凌少宗主品性高洁,富贵不能淫。”白梦今不太真心地夸奖。
“他们的条件一般,无极宗是栖凤谷的上宗,他们姬家在宗内根基太薄,能提供的助力有限,不值得我卖身。”
凌步非停顿了一下,再次向她看过去:“不过,你要真的能治好我的绝脉,恢复我的修为,那我卖一卖也不是不可以。”
白梦今笑了:“凌少宗主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凌步非脸都黑了:“喂!你夸人能不能真心一点?”前面说富贵不能淫,后面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不是往他脸上扇巴掌吗?
白梦今从谏如流:“好好好,下次一定!”
“所以,我们算是达成一致了吗?”她问。
凌步非点点头,往树壁上一靠,自责:“我对不起爹娘,对不起外祖,终究还是出卖了自己……”
白梦今不乐意了,凑上前:“怎么,我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才情,配不上凌少宗主,还叫你吃亏了吗?”
凌步非猛然对上她的脸,两人相距不过一掌,连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然后他的脸慢慢地红了。
“我……你……”
白梦今退回去,在心里偷笑。呵,任你凌宗主将来多厉害,现在不过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还想跟她斗!
在白梦今的帮助下,凌步非运行了两个周天,被折腾出来的伤势就全好了。
他舒服地伸展筋骨,感叹道:“第一次发现,原来当个正常人这么爽。”
“等你能够自行运转法力,那才叫爽。就凭你母亲留下的修为,足可以移山倒海。”
凌步非顺着这话畅想了一番,心里美滋滋。什么卖身不卖身的,就算父母和外祖都在,也会赞同吧?
他走出树洞,看着外面的景色,觉得世界都美好了。
——等等,结界呢?
凌步非进进出出好几次,惊喜地说道:“结界好像没了。”
白梦今探手试了试:“确实没了。”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白梦今抬头看着远处延绵不绝的山脉,说道:“胡二娘选择在这里审问你,肯定做了多方准备。不过,事情已经弄清楚了,她女儿的死跟咱爹没关系,没理由再关着你。不如我们去问问,让她送我们回去。”
“好。”凌步非一边攀下树洞,一边嘀咕,“你改口倒是快,这就咱爹了。”
白梦今毫不脸红:“这是对长辈的尊重。”
两人爬了一会儿,终于双脚踩到了实地。
这棵巨木梧桐,几乎和山一样高,到处都是鸟儿飞来飞去。凌步非仰起头,啧啧称奇:“要是点上火,得烤熟多少鸟儿?”
话刚说完,白梦今拉着他后退一步:“小心。”
就听“啪叽”一声,一坨鸟屎掉在他原来站的地方。
凌少宗主黑了脸,再不敢胡说八道。这些鸟未免太记仇了!
两人转了转,发现旁边有一条路通往山谷。
顺着这条路走进去,最后在谷底发现一座坟,写着“爱女莫愁之冢”。旁边还结了个草庐,但里面空无一人。
“这应该是胡二娘给女儿立的衣冠冢。”白梦今道,“她失去女儿一定很心痛,才会用这种方式让自己铭记。”
修士没有凡人那么在乎身后事,不立坟是常态,更不用说衣冠冢。
凌步非看到旁边有香烛,便给坟前换了新的,又清扫了一番。
等他做完,发现胡二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就站在旁边看着。
“你是在替你父亲赎罪吗?”她冷冷道。
凌步非平静地回答:“前辈已经看过镇魔鼎的记忆,令爱之死并不是我父亲的责任,我何须赎罪?当然,她为了提醒我父亲才会遭难,从这一点来说,她是我父亲的恩人,我应该向她致谢。”
胡二娘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转身回草庐:“想叫我送你们出去是不是?等明天吧,我还有件事情要办,办完了再送你们。”
夕阳西下,白梦今和凌步非在山谷里溜达。
回想昨天这个时候,他们刚刚进凤梧城,擦肩而过连面都没见上,结果现在结伴落难,连婚都定下了。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好多啊!”凌步非感慨,“我这趟出来,就是去凤栖谷散心的,没想到……”
姬家的提议他严词拒绝了,但还是带了一门婚事回宗门……
白梦今问:“你叔父会同意吗?”
凌步非摆摆手:“这事你不用管,我肯定会让长老们同意的。”
看凌少宗主这么自信,白梦今就不多问了。
凌步非看向她:“说说你的事呗!我总觉得你看起来不像个普通弟子,白家这么厉害的吗?”
白梦今半真半假地说:“白家不厉害,我传承的其实是顾家。”
“哈?”
“北溟顾氏,听说过吧?我母亲是顾家遗孤。”
凌步非吃了一惊:“你说的是镇守溟河的北溟顾氏?封魔大战立下大功的北溟顾氏?”
“对。”白梦今化出阴阳伞,在手中转了一圈,“这是顾氏的传家之宝,现在我就是顾氏最后一个传人。”
阴阳伞流转的阴阳之力作不得假,凌步非欣喜:“我还以为你家世低微,回去要费一番口舌。现在有顾氏这块招牌,也算名门之后了,想说服长老们应该容易得多。”
北溟顾氏是传承悠久的大族,虽然现在没落了,但是余威尚存。倘若白梦今手里真有顾氏家传绝学,那些长老们必定心动——一门完整的绝学,足以开宗立派,让她入门,等于把顾氏功法收入无极宗。
白梦今收回阴阳伞,笑着问他:“我没骗你吧?就算去丹霞宫,我的待遇也不会低的。”
顾氏传人,淬玉之体,加在一起就四个字,奇货可居。
前世她被岑掌门收为关门弟子,还以为自己资质品性过人,后来才知道,就算她表现不佳,一样能进丹霞宫,说不定还不会被提防针对。
怀璧其罪,在她进丹霞宫的那一刻,其实已经决定了命运。
而这一世重来,她误打误撞吸收了叔祖的魔功,等于废掉了淬玉之体在他们眼中的价值。未来,她要给曾经的师父和师兄一个惊喜。
天际布满红霞,凤凰山的日落美不胜收。
当他们察觉有人进入山谷的时候,一道灵光从草庐飞出,覆盖在他们身上。
“这是干什么?”凌步非莫名其妙。
“结界。”白梦今说,“胡二娘不想让别人看到我们。”
“哦。”凌步非理解,“我的身份,容易多生事端。”
胡二娘没限制他们行动,这结界只是将他们在视野和神识中“抹去”,让别人感知不到他们的存在。
来人共有十几个,为首的男子三十左右,衣着得体,样貌儒雅成熟,颇具魅力。他身边伴着两个客卿模样的下属,余下的都是侍卫。
凌步非啊了一声:“这个人,看起来有点眼熟……”
白梦今道:“镇魔鼎的记忆里,他也在。”
凌步非想起来了,当时去围剿魔物的人里也有他,不过他在后面,没怎么出力。原来此人是胡二娘的旧识?也不知是什么关系。
到了草庐,男子没有立刻去拜见,而是打理起了坟冢。
清扫,上供,点香……那小心谨慎的样子,让白梦今皱起了眉头。
在修士眼中,鬼神都是可见的,故而没有凡人的畏惧之心。上坟这种事,多半就是表达一下哀思。这些人太过了,看起来有点假。
待到全部做完,那男子走到草庐门口,高声作揖:“岳母大人,小婿前来拜见。”
咦,居然是胡二娘的女婿?她有几个女儿啊?不会就是那位莫愁姑娘的丈夫吧?
过了一会儿,草庐里传来胡二娘的声音:“进来吧。”
男子再次作揖,方才进入草庐。
“走,去听听。”凌步非兴致勃勃。既然这结界不隔音,那就是可以听。
他们走近草庐,留在外面的侍卫毫无所觉。两人就在窗外蹲着,看到胡二娘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那男子毕恭毕敬站在她面前。
“听说你新纳了一房小妾,怎的不在家里享受温柔乡,跑到我这荒郊野外来?”
那男子闻言,急忙回道:“岳母大人明鉴,小婿纳妾只是为了给家中留下一点血脉。阿愁虽然走了,但我心中最爱的还是她。”
胡二娘冷冷道:“人死如灯灭,阿愁既去,我也不会管你再娶,何必如此。”
这男子却是连番赌咒,表示自己就算失去了妻子,还是会把岳母当成亲娘一样孝顺。
凌步非没忍住,凑过来小声说:“这人惺惺作态,必有所图。”
白梦今抬过头,恰好胡二娘往这边看了一眼,想是听到了凌步非的话。但她什么也没说,转回去问那人:“行了,你来到底有什么事?说完快走,别打扰阿愁清净。”
那男子笑道:“倒也没什么事,小婿原就打算来看阿愁,顺便瞧瞧岳母大人这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我好得很,既然没事你就走吧。”
没想到她这么不给情面,那男子忙道:“岳母稍等!小婿来的路上听说了一件事,十分忧心,想顺带问一问……您真的绑了无极宗的少宗主?”
胡二娘淡淡道:“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你怕无极宗找上门,连累了你。”
“不不不,岳母大人,真的是顺便。”男子连忙否认,“阿愁不在了,我总要替她孝顺您一二。小婿也是怕您得罪了无极宗,以后不好过啊!”
胡二娘嘲讽地笑笑,眼神凌厉起来:“那你来得正好,其实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的。不错,我是绑了无极宗少宗主,也看到了当年的情形。所以我要问你一句,你为何要误导我,说是凌云舟害了阿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