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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茶皇后by春眠欲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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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渊接过账本,一页页地仔细翻看。
外头乐声伴着嬉笑怒骂各种声儿,不时飘进来,却丝毫影响不到定力强大的男人,他仍然专注地瞧着账目上一笔笔的进账,心中默默地盘算起来。
过了约莫一刻钟,容渊将账本丢到矮几上,发出一声闷响。
“是我看错了,还是你算错了,经营了这久,却只有这些。”
数额不小,但离男人的预期还是差了不少。
赵无庸抹了把额上冷汗,惶惶道:“年初朝廷下了道召令,减免部分税收及息费,是以,按照新的息费来算,是要少了不少。”
又不能做高利贷,回报自然不那么丰。
自己打自己的脸,说的就是容渊。
容渊面上不显,倚在窗边榻上,拉开细珠帘,望向灯火熠熠的河面,久久不语。
赵无庸坐如针毡,主动找话,献言道:“前些日子,主子送出来的那些珍珠,颇受京中贵妇和小姐们喜爱,至今仍有人在问,甚至开出更高的价钱,只为买到同一种的珍珠。”
珍珠好看,寓意又好,用途也广,可以做成各种饰品,从头到脚都能搭配,且提升气质,显得更为雅致高华,是以贵圈里的人都爱添置,无论自用还是送人,都很得宜。
这边赵无庸夸得天花乱坠,唇舌都要说干了,窗边的男人却仍是一言不发,只把帘子放下,转头看向赵无庸。
“放多少息,也得看人,若是那种投机倒把的,多放些也无妨,只要能收回来。”
律法是做给大部分人看的,但对于可以钻空子的少部分人,并不适用。
容渊要的是这个度,赵无庸若是做不好,那么就换个人。
赵无庸听出主子话里的深意,忙伏下身子,不管有多难,此时也要给出态度。
“属下定当尽力,为主子分忧。”
容渊颔首,稍许,又道:“品质上等的珍珠不易得,且再等等。”
赵无庸诺诺应是,主子说什么,他照做便是,可不敢多问珍珠的由来。
步出屋子,到了甲板上,赵无庸才算了舒了一口气,但见肖瑾独坐在船头,那背影隐在月色中,略显萧索。
赵无庸移步过去笑言:“这里多的是翘首以待的姑娘家,不乏容色过人,身段旖旎的极品,大人在这独坐岂不可惜,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呢。”
赵无庸也就在容渊面前拘谨,到了外头,那是什么荤话儿都能脱口而出。
肖瑾心事重重,兴致也不高,听着赵无庸轻浮的话语,不觉皱起了眉。
那些个以风月为生的女子,大多庸脂俗粉,俗不可耐,莫说春风一度,便是给他提靴都不配。
肖瑾冷眼以对:“赵管事有兴趣可以自去,拉皮条这种下三滥的勾当,还是少做为好。”
话说得极为不客气了。
赵无庸摸摸鼻头:“一时失言,大人切莫当真。”
这些个名门出身的清贵公子哥,目下无尘,自视甚高,三五九等,泾渭分明。
可那又如何,要办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时,还不是得找上他们。
真正论起来,又比他们这些下九流高贵到哪里去呢。
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
尧窈这一觉,睡得很沉,但又不是很长,掀开眼皮醒来时,外头仍是黑漆一片,唯有点点灯光透过纸窗照进来。
正是这点光,引着尧窈,想看看外头是个什么情况,她又身在何处。
尧窈手撑着床面,软软起了身,掀开窗扉一角往外看去,才惊觉自己竟然在船上。
外头还有不少精致漂亮的船只,错落有致地停在河面上,有的船上黑暗无光,有的船上亮着灯,就连窗户也是敞着的,水面上的微风拂过,吹开了窗纱,对面船里有些什么,从尧窈这里看过去,也能看到不少。
尧窈并非有意窥探他人的私讳,可对面船里头有个年轻女子,伏在榻上,双肩一抖一抖,看似是在哭泣,且很是伤心的模样。
小公主见不得伤心的姑娘,没能忍住,隐在窗后,好奇地看向对面。
那姑娘一直在哭,啜泣声丝丝缕缕地传过来,听得尧窈揪心。
她是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哭得这么悲切。
就在这时,门开了,容渊走进来。
尧窈回过头,怔怔望着他。
容渊瞧了眼开了条缝的窗子,没说什么,只把仍在愣神的女子揽到了怀里,带着她躺下,和衣而眠。
“也才四更天,再陪我睡会。”说着,男人闭上眼。
此时的尧窈哪里来的睡意。
她躺在里侧,目光透过那条缝儿,隐隐约约仍是能瞧见对面船上的情况。
那姑娘还在哭,又有人进来了,是个男人,虎背熊腰的,胳膊鼓起来一块一块的,瞧着就可怕。
声音更是粗得吓人。
“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老子是缺你吃了还是短你用了,你看看别的船上,哪个不是千人骑万人压,唯独老子把你当千金小姐供着养着,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不堪的话语源源不断传到尧窈耳中,她不想听,便是从未接触过,她也猜得到那些话意味着什么。
“你怎么有脸说得出来,你害我家破人亡,害我沦入贱籍,日日在深渊里苦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这个杀人凶手,你不配---”
话音戛然而止,尧窈心跳快到无以复加,脑海里闪过最不好的画面,容不得她多想,倏地翻身坐起,将窗子开大,对着那边船上高喊:“你这莽汉,欺负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对面的男人失去了理智,正压着女子,双手箍着她的脖子,将女子掐得面目通红,几欲晕厥。
也好,贱命一条,终于可以解脱了。
陡然听到娇滴滴的女声,男人晃了神,松了力道,转头就朝窗外看去。
这一眼,更是失神。
女子瞧着面嫩,也面生得很,但异常貌美,他在这里玩乐许久,竟从未见过这般的美人儿。
男人顿时起了兴致,甩开了身下的女人,几个大步跨到了窗边,一个纵身,半个身子都要跃出来,似是要往尧窈这边跳,将少有的美人儿捉过来。
男人靠近了,那一身壮硕的样子,骇得尧窈往后退开,后背撞到身旁的人。
容渊掀开了眼皮,一整晚没怎么睡,脸色不是很好看,更有不安分的姑娘抱着他的手臂不住地摇晃。
“对面有个欺压女子的恶人,你快叫人去抓他。”
男人不正经的笑声仍在耳边回响,尧窈一想到那女子被男人掐脖子的惨样,心头就经不住地颤了又颤。
“那姑娘,好可怜的。”
容渊不为所动,神情冷漠地瞧着面色发白的小公主。
“世上可怜的人多了,个个都要救,又如何救得过来。”
尧窈忍受不了男人冷漠的论调:“你是天下之主,为臣民主持公道,惩恶扬善难道不是你该做的事,看不到的那些也就算了,可现在正有个恶人在你面前作乱,你为何不管。”
似应景般,那恶人猖狂的话语传了过来。
“小娘子,身边无人作陪,可是孤枕难眠,要不要哥哥给你暖一暖被子。”
话传到容渊耳中,他的面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将自己的外袍往尧窈身上一裹,男人沉着脸:“把门窗拴好,老实待着,有事就大声唤我。”
尧窈乖巧地连连点头,麻利地把窗子拴好,还往外推了下,没推动。
容渊边往外走边唤容瑾,叫他去查查对面船上男人的来历。
可不等肖瑾有所行动,一把沉甸甸的铁钩抛了过来,牢牢勾住船头甲板,带着船只往对面靠近。
更有男人不怕死的大喊。
“美人儿,哥哥来了。”
容渊面沉如水。
肖瑾亦是面色沉沉。
哪里来的宵小,赶在阎王爷面前叫嚣,不怕死得更快。
容渊不让尧窈出去,她就老老实实呆在舱内,窗也不敢开了,内心犹在郁结。
这就是皇帝说的好玩的地方。
一点都不好玩。
不过,若能救下一个苦命的人,也算来得其所了。
忽而,伴着男人气急败坏的喊叫,只听得噗通一声,有人落水了,尧窈心提到嗓子眼。
再也坐立不住,尧窈拉开门就要出去看看,谁料,容渊站在门口正要进屋,四目相对,彼此打量着。
看着男人完好无缺,尧窈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抛开她和男人之前那些纠葛,这时候的她和男人是一条船上的,他不能有事,不然她也好不了。
容渊何等敏锐,哪里瞧不出小女人的心思,但也说不得什么,只能暗自憋闷。
正因着憋闷,男人不愿搭理亦步亦趋跟着他进来的小女人。
尧窈主动示好,倒了杯茶水递给男人。
“那恶人如何了,他落水后再上来,会不会为难那姑娘。”
一开口,便是不讨喜的话。
容渊才饮了一口茶便重重放下杯子,似笑非笑地望着尧窈:“你如此担心,不如过去看看。”
对着不相识的女人,都比对他上心。
偏偏他还着了魔般亲自动手,帮她教训那等不入流的玩意。
听到男人的话,尧窈很是认真地想了想,提了个建议:“不如我们好人做到底,把那姑娘接过来,带回宫中,你在宫里那么多女人,再养一个也没什么。”
再养一个也没什么?
她当他的后宫是收容所吗?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塞进来。
见男人神色不明,只定定盯着她,尧窈陪笑道:“她已经没有家了,一个人孤苦无依,没个依仗,万一又碰到哪个恶霸,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尧氏阿窈,你听清楚了,”容渊看着不识好歹的姑娘,一字一字道,“宫中不养闲人,抱着吃白饭念头的,趁早滚蛋。”
尧窈觉得男人有点小气:“吃白饭有什么不对,我也喜欢吃白饭,你不如一道诏令,赶紧叫我滚回东瓯。”
“你不算。”容渊隐隐压抑着体内暴动的情绪。
她就是有这种本事,让他变得喜怒无常,长期压抑的本性快要暴露。
尧窈歪头:“为何不算?是因为我用珍珠和老爷做了交换?那这样好了,我继续和老爷交换,老爷找个稳妥的地方安置她可好?”
看出男人心情不好,尧窈也不提进宫的事了。
容渊仍是冷笑:“你就不怕她心生妄念,讹上你家老爷?”
闻言,尧窈眼露茫然:“会吗?”
不等男人开口,尧窈回到床上,拉开窗栓,用力推开,朝着对面船上喊:“那边的小姐姐,你要不要我帮你,要的话你就应一声。”
紫鸢从未想过,活得生不如死的她,竟有重获自由的一日。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她有些手足无措,被请到船上后,眼睛也不敢乱看,只望着对她喊话的美人,一度失神。
尧窈甜笑道:“小姐姐不怕,我家老爷不是白帮的,有个条件,小姐姐若能应下,我们自会保小姐姐后半生无忧。”
“什么条件?”紫鸢怯怯地问,余光瞥到坐到桌边的男子,生得异常俊美,可那黑脸的样子,也是阴鹜得生人勿近。
尧窈指了指黑脸的俊美男子,像模像样地叹了声:“我家老爷待我甚是体贴,可惜我这肚子不争气,入府一年多了,也未给老爷留下一男半女。”
紫鸢心想这也是个可怜的女子,不禁动容道:“夫人瞧着年岁尚小,想必缘分未到,不必太过担忧。”
尧窈摇头:“姐姐不知我家老爷是五代单传,独苗苗一个,即便老爷不急,家中长辈们都得急上火,孝字当头,我们也只能另想他法了。”
忽而一声茶杯落地,紫鸢惊得寻声望去,就见一言不发的老爷瞧着他家夫人,从喉头发出一声悠长的轻笑。
这对夫妇到底什么来历。
紫鸢隐隐猜到了这位面嫩夫人的意图,心有抗拒,壮着胆子道:“二位的恩情,紫鸢没齿不忘,当为奴为婢偿还,可若是别的,请老爷夫人见谅,紫鸢不能应下。”
尧窈再道:“我家老爷有模样有钱财,便是做妾你也不亏的。”
紫鸢仍是摇头,苦笑道:“万般皆是命,沦落至此,是我命途多舛,可但凡能够为自己做主,我绝不屈就。”
尧窈露出了一个实心实意的笑容,却是对着稳坐不动的男人道:“你瞧,我没看走眼,这位姐姐是个好姑娘。”
“你这眼睛,也就看别人时,准一点。”容渊嘲讽道。
尧窈不理阴阳怪气的男人,把已经僵在原地的女子拉到一边,笑盈盈道:“我们老爷在西街那边有个宅子,搁那里一直未曾住过,如今需要一名靠得住的管家帮我们守宅子,姐姐可愿意?”
紫鸢缓过神,感激涕零:“愿意的,便是从此大门不出,守到终老,也愿意的。”
送走了热泪盈眶的女子,尧窈再回到里间,见男人已经躺回了床上,阖着双目,显然不太想搭理她。
尧窈也不介意,此时心情颇佳,来到床边,瞧着男人。
“老爷说得对,这里是个好玩的地方。”
容渊缓缓睁开眼睛,与女子水汪汪的双目对上。
“可老爷觉得,这地方已经没那么好玩了。”
男人的脾气越来越怪了,比女人还别扭,尧窈看不懂,也不愿费时间哄,自己脱了鞋,绕过男人爬到床里侧。
正要闭眼睡下,忽然想到一件事,尧窈转头提醒身旁男人。
“老爷,妾的避子汤,明天可不能忘了。”
容渊忍无可无:“再不闭嘴,爷明日就让你怀上爷的种。”

第21章 听话
出了宫的皇帝性情也似放开束缚般变得百无禁忌,玩小妾养成的游戏上了瘾,把娇嫩妾室带到西街新购置的宅子里,颇有点金屋藏娇的意思。
尧窈却不乐意了,她是出来见世面的,而不是从大笼子换到小笼子里,由着男人揉搓。
容渊却得了乐趣,拽紧美人欲挣开的绵软小手,手把手教她如何握笔,如何拿捏力道,下笔要果断,不能拖拉。
笔杆用的实木制成,握久了,指骨那里隐隐作疼,尧窈此时的心境已经大不如前,不耐烦练这些勾来绕去看着就头晕的字体。
她想不明白,为何同一个字,会有那么多不同的样子,她连认全都勉强,更不说会写了。
尧窈颇为泄气,觉得男人就是在显摆自己有多厉害,故意为难她。
“老爷还是给我寻些白话本子吧,我要求不高,能看懂就成。”
谁又指望外邦女子把大晟所有字体都学会,世间有才的女子不多,但也不少,尧窈却没兴趣做其中的一个。
何况,她心里还惦记着另一桩事。
尧窈想去番馆看看,鸿胪寺的官员只把曾使君的遗体收殓了起来,曾使君的遗物一样也没带走。
都说火势太大,烧一晚上,只剩残墟焦土,又能留下什么。
尧窈偏不信,她总要亲自去看看才能死心。
若能侥幸寻到点什么,带回去给明姑做个念想,岂不更好。
留给尧窈的时间不多,她也没想告知男人,男人必不会同意,光是说服他就得花去不少工夫,还未必能成。
这时候,尧窈庆幸自己多管闲事,把紫鸢带了回来。
紫鸢在京中长大,对所有街巷都熟,由她带着自己去番馆,会省不少事。
“番馆里住的都是外邦使者,且前些日才起了一场大火,还请高僧做过法事,夫人这时候去不太妥当。”紫鸢感念尧窈的恩情,实心实意为她考虑。
尧窈感谢紫鸢的好意,但她势必要去一趟,不然难以安心。
“这事儿是我自己的兴趣,你可别告诉老爷,我就是想瞧瞧那些番人长什么样,听说西边来的大胡子眼睛是绿的,可有意思了。”
此时的尧窈俨然忘了,她在大晟臣民眼里,也是番人一个。
只是从外貌上看,大晟和东瓯两国民众区别不大,都是黑发黑眸,真有比较,也在于细处,个头高矮,眼窝深浅,还有肤色和风土习性了。
紫鸢不觉好笑,这位夫人虽然嫁人早,但被老爷保护得好,心性仍如孩子般纯稚,倒是叫人羡慕,又生不出丝毫的嫉妒。
“夫人还是同老爷好好商量,莫要因为这事儿跟老爷生分了。”女人最大的倚仗就是夫婿,想要过得好,就不能跟男人离了心。
“说了,他也不会同意啊。”尧窈低语呢喃。
紫鸢没听清,见尧窈闭了口,不愿多说,自己也不便多问,只觉这对夫妻论样貌绝对称得上天造地设的一对,可彼此之间又有点说不清的别扭,你来我往的阵仗,更像是在较劲。
毕竟是后来者,得恩人庇佑,紫鸢不敢细究,便有疑惑也深深藏于心中,不能表现出来。
离宫的第一个白日,尧窈在深宅大院里度过,好在身边有个紫鸢,给她讲了不少大晟的风土人情和轶事趣味,这一日,也不算难熬。
然而令人腹诽的是,直到日薄西山,尧窈仍没瞧见男人的身影,说是陪她出来玩,自己却不见了影踪。
怪不得姑姑说过,男人的话要是能信,母猪都能上树了。
尧窈没见过母猪上树,也知男人不可信。
索性,她并未抱过太大的期待。
能救下紫鸢,已经足够。
天边最后一抹晚霞逝去,夜幕至,容渊仍没出现。
尧窈不想等了,吃过晚饭便去洗漱,打算早早地睡了,男人明日再不出现,她就自己出去。
只要他不来,她总有办法。
尧窈想到肖瑾,他是个好人,定会帮她的。
然而睡得正沉的时候,外头忽然哐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在击打门窗,在夜深人静的时刻显得格外惊心,尧窈眼皮子滚了滚,猝然睁开了眼皮。
就在这时,又是一声。
尧窈的心猛地一跳。
紫鸢睡在隔壁稍间,尧窈提嗓子唤她,唤了好几声,也没见人回应。
尧窈起身,想去到隔壁寻紫鸢,可才穿上绣鞋,那声儿再次响起,且越来越急促,好似下一刻就要震破门窗闯进来。
姑娘僵着身子不敢动了。
她披上外衣,鞋子也不脱就爬上了床,将被子一掀,自己整个人钻进去,缩在角落里。
听不到,就不怕了。
或许是她捂着太严实,那声儿果然没有了,倒是自己又急又响的心跳声,盖过了一切。
尧窈把自己捂得面颊通红,身上热烘烘的,背后已然浸出一层薄汗,她也没将被子扯掉,只想就这么混沌地渡过去,直到天明。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久到尧窈以为危机解除,风平浪静了,忽而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一下又一下地格外铿锵,仿佛钉钉子似的落地有声,将尧窈快要落下的心又登时提到了嗓子眼。
她甚至不知道作何反应,脑子里乱哄哄,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整个人处于一种游离放空的状态。
直到盖住自己的被子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扯开,容渊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了尧窈眼前。
尧窈眨眨眼,尚未缓过神来,看男人也像看怪物似的。
“你这是什么眼神?连自己老爷都不认识了?有你这么当妾的。”不说倒茶捶背,连声问候都无。
尧窈终于有了反应,但依然没有伺候男人的觉悟,而是指了指门窗,心有余悸道:“老爷,外头有奇怪的声音,你进来时可有听见。”
闻言,容渊亦是怪异地看着女子,略带戏谑的口吻:“风声算不算?”
见男人不甚在意,尧窈有些急:“才不是,你再等等,别忙着睡,兴许又会有的。”
容渊唔了声,仍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他已经在外院那边洗漱过了,也不指望娇贵的小公主服侍自己,退了外衣和鞋袜就躺到了床上。
尧窈睡在里侧,男人一躺下来,将她和外界隔开,一股无形的安全感使得她浮动的心绪逐渐平缓下来。
双眸阖上,尧窈正要入睡,只听得身旁的人忽而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这座宅子确实死过人。”
闻言,尧窈脑子里的瞌睡虫瞬间跑光,倏地睁开眼睛,转头看向一脸平静的男人。
他用着四平八稳的语调,漫不经心道:“这宅子原主是商户之家,好像在外头得罪了什么人,一夜之间,家里几十口全部死于恶疾,衙门特意请来僧人连做了八十八天的法事,后来,倒也没出过什么事。”
容渊没说的是,自那以后,这座宅子就闲置下来,由府衙代管,挂牌售卖。
不过凶宅的名头一放出去,谁人敢买,闲置好几年都无人问津,直到容老爷带着他家小妾住进来。
然而,住进来的头一晚,这位小妾就听到了不得了的声音。
尧窈不可思议地望着男人:“你明知这里是凶宅,却还带着我住进来。”
容渊理所当然道:“不要钱的房子,为何不住。”
他是真龙天子,福泽深厚,魑魅魍魉又怎敢近他的身。
尧窈张着嘴,一度说不出话,在东瓯,但凡住进凶宅的人,就必须为里头的冤魂伸冤,不然将会不得善终。
“一家子全都死于恶疾,老爷不觉得奇怪?衙门为何草草就结案了,是个人都知道这里头必不简单,必然另有隐情。”
容渊颇为赞同地恩了声:“不如这样,那声音要是再来,你就问问是否有冤要诉,若真有,就让我们嫉恶如仇的女青天为他们申申冤。”
尧窈听出男人的话外之音,怏怏不快:“老爷又在打趣我了。”
容渊转过姑娘的脑袋,与她面对面,深深凝视她:“你就一点都不怕。”
半夜听到怪声,无论哪个姑娘,不都得吓得失控大哭。
尧窈不明所以,被男人专注的目光看得有些面热,软声道:“怕啊,可一想到他们那么可怜,又没那么怕了。”
全天下的人和鬼都可怜,唯独他不可怜。
容渊一声冷笑,把姑娘的脸转了回去,那点旖旎的心思散了个尽,翻个身背对姑娘,径自睡去。
尧窈尚有事情要说,推了推男人的背:“老爷,我明儿个想去趟番馆,看看曾使君有没有遗物留下来。”
她被紫鸢说服了,还是决定先跟男人提一提。
他答应最好,不答应,她再作打算。
容渊此刻胸口堵着一团气,无处发作,声音愈发沉冷:“你那般挂念,我这个恶人还能拦住不成。”
“老爷不高兴了?”尧窈凑了过来,半边身子靠在男人背上。
谢天谢地,她还知道他不高兴。
“你别来烦爷,爷就高兴了。”容渊话里的别扭,他自己听着都不齿。
听到这话,尧窈退开身子,靠向墙那边,不哄了。
姑娘温软的身子一离开,容渊又有种说不上来的失落感,他转过来,又把缩到里侧的姑娘拽回到怀里。
换尧窈不乐意了。
容渊微眯眼:“明天还想不想出去了?”
闻言,尧窈不动了,任由男人将她当做面团儿又揉又搓,时不时地还咬上两口。
翌日一早,梳洗过后,容老爷又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清俊模样,然而瞥到桌上两个大馒头时,面色微微一凛。
“只有这?”
紫鸢同容渊接触不多,但也知这男人不好惹,惴惴不安道:“夫人说老爷就好这口,早食准备这就够了。”
话落,被男人折腾得腰酸背疼的尧窈从里屋走出,瞧见桌上的馒头,又补了句:“光吃这也不行,紫鸢姐姐你不是买了一大坛腌黄瓜,搭这个吃最好。”
很好,容老爷已经深深感受到他家小妾对他的无限恶意了。
桌上的馒头是专门给老爷留的,尧窈带着紫鸢,换了一身素服,准备去外头吃,吃完就前往番馆。
容渊把急着出门的尧窈叫住,叮嘱了两句,又配了个侍卫给她。
尧窈没待多想,张嘴就道:“肖大人呢,听说他功夫了得,他保护我们岂不更安全。”
容渊呵地一声:“夫人想要老爷陪着,直说便是。”
他的身手在肖瑾之上,只是平时都在宫中,英雄无用武之地。
尧窈不是那么相信,眼神流露出了她真实的想法,容渊眯眼:“不愿意,那就不要去了。”
尧窈连忙改口:“就丁侍卫了,老爷挑中的人,必不会错。”
自从番馆走水后,驿臣管理更为严格,只允许住在里头的人进出,且出去多久,去哪里,还要用文书的形式说明,留档保存。
尧窈不住在里面,自然进不去,好在丁侍卫拿出了一个牌子,驿臣瞧见牌子,当即变了脸色,毕恭毕敬地把人迎进去,寻到曾使君曾经的住处,将修葺后新换的门锁打开,一股油漆味儿扑面而来。
即便尧窈覆着面纱,那股子呛鼻的味,仍是让她不自觉地拧起了秀眉。
屋子已经重新修整,墙面刷得粉白,床桌柜子等也都换了新,曾被火烧过的痕迹几乎寻不到了。
尧窈想要找的遗物,自然也难寻。
紫鸢见夫人不是很舒服,想是这漆味给熏的,便道:“我和丁侍卫仔细找找,兴许边边角角有遗漏的地方,夫人快些出去透透气,这味儿是不好闻,闻出毛病可就得不偿失了。”
尧窈确实受不了这个味儿,几欲作呕,忍着不适道:“那我在外面缓缓,你们要是有什么发现,一定要叫我。”
步出屋子,尧窈站在走廊栏杆边,味道淡去,人才好受了点。
二楼走廊是悬空的,从尧窈站的位子,可见瞧见楼下大厅的情况,因着那场大火,进进出出的人并不是很多,让尧窈好奇的绿眼睛大胡子更是没看到一个。
犹在失神中,忽而有个声音唤她,半生不熟的官话,一听就是跟她一样的异国人。
不过,她的官话比这人好多了,就连诸多挑剔的老爷也夸,她要是会谈琵琶,唱个小曲儿,与大晟的姑娘无异了。
可她并不喜欢,为何要弹琵琶,唱小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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