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茶皇后by春眠欲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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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窈一转头,循声瞧见了喊她的人,不由怔住。
高高壮壮的大胡子,不是绿眼睛,却有着更为幽深的蓝。
那种蓝,让尧窈想到了辽阔无边的大海,是独属于家乡的颜色。
女子覆着面纱,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特别清澈灵动,大胡子很有好感,主动打招呼,说着别扭的官话。
“姑娘为何一个人在此?”
看着面生极了,就不像是住在番馆里的人。
尧窈想到曾使君,眼底一暗:“我在悼念故人。”
故人?大胡子听懂了,见姑娘站的位子就在曾使君住过的屋子门口不远处,不禁问:“姑娘和曾使君是什么关系?”
尧窈想了下,回:“他是我姑父。”
在她心里,明姑和曾使君都是她的家人。
大胡子不是很懂姑父是什么,但他看得出面前这女子和曾使君是熟人,想到心头一桩事,他赶紧把身上带着的小瓷瓶拿出来递给尧窈。
“你们这里的人讲的是入土为安,我与曾使君吃酒,欠他一份人情,没得机会还了,这东西你给他捎过去,也算全了这份情。”
瓶子小小的一只,只有她巴掌大,一手就能握住。
尧窈不觉好奇:“这里面是什么?”
大胡子眼眸微闪,忽而凑近了尧窈,瞧了前四周,压着声,神神秘秘道:“好东西呢,你家曾使君求了许久,我费劲周折才弄到,可惜他无福享用了。”
男人话说长了,咬字有点费劲,尧窈听得也有些吃力,但关键的地方,她听明白了。
听着像是好东西,可男人的话,又让尧窈觉得,未必就是真正的好东西。
见女子眼神里流露出质疑的神色,大胡子微恼:“你家曾使君是不是有个中意的人,苦等多年都未成事,这东西,只要人吃了,就会对喂她吃的人言听计从,千依百顺,连命都可以不要。”
尧窈面色微变,她下意识扭头,看了眼微敞的门口,无人在那。
回过头,尧窈再看向大胡子,声音愈发地低:“哪有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你别说大话了。”
大胡子更恼:“世上稀奇不怪的玩意儿多了,说没说大话,你寻个人试了便知。”
就在这时,屋里的紫鸢扯嗓子唤尧窈。
尧窈捏紧手里的瓶子藏于袖中,眼眸一转,正要和大胡子道个别,大胡子仿佛被她气到,大袖一拂,快步走没了影。
紫鸢在床边墙角处寻到了一枚银戒指,因着夹在床柱和墙的缝隙里,除了沾点灰尘,倒没什么损毁的痕迹。
在东瓯,男人找到心仪的姑娘,想要求娶,就会送上银戒指。
曾使君这戒指送了无数回,可明姑一直拒收,到如今,人已不在,明姑也该收了。
尧窈拿过银戒指,握在掌心,更有一股惆怅在心头涌动。
人世间最悲切的绝望,便是阴阳永隔,此生再也不复见。
伤感的情绪一上来,便止不住,尧窈想要和明姑一起,将曾使君的遗体带回东瓯安葬的念头愈发强烈了。
尧窈回到别院的时候,男人已经在屋里坐着,手里捧一本书,闲适地翻看,身着极为寻常的石青色直裰,冷白的肤,淡漠的面容,像个儒雅俊逸又不易亲近的书生,直叫姑娘们看了又看,芳心乱颤。
尧窈芳心不颤,却仍是走了过去,蹲在男人身边,仰头看他:“老爷让我回东瓯可好,曾使君的遗体不能久放了,会坏掉的。”
她总得让他完完整整地回到故土,干干净净地入土。
容渊从书本上移开目光,不以为然:“死掉的人,最终都会腐坏,只剩一具空架子。”
话里的意思,显然是不同意的。
尧窈拉下了眼帘,没有再求,而是默不吭声地到窗边坐下,望着外头的花树,陷入了沉思,又好像在纠结着什么。
眉头都快拧到了一起却不自知。
容渊最不满意的便是女子这点,她心中装了太多的人或事,唯独对他,最不上心。
她若实心实意地取悦他,不为别的,只为他这个人,而不是带着那么明显的意图,他心情好了,未必不会答应。
尧窈坐了没多久便起身,朝男人软软一笑:“我去厨房看看紫鸢做了什么好吃的。”
不过一两刻钟的时间,尧窈去了又返,手里多了个汤碗,鸡汤的香味很浓,飘入容渊鼻间,顿时胃口大开。
尧窈两手捧着汤碗,到了男人跟前:“老爷尝尝,紫鸢熬了两个多时辰,还放了不少进补的料进去,可好喝了。”
她自己在厨房里就没忍住,足足喝了两大碗。
容渊对鸡汤并不排斥,何况这味儿确实香,难得勾起了他的食欲,也就不再摆架子,把书本一搁,坐到了桌边,端起汤碗喝起来。
男人没有用勺子,一手捧着碗,不紧不慢地喝,身为天潢贵胄的仪态和教养自是无人能比,即便这样不算文雅地喝汤,举手投足另有一种不同以往的洒脱不羁。
尧窈更是目不转睛地瞧着男人,见他将满满一碗谈喝完了,讨巧地递上帕子,轻声问:“厨房里还有,妾再给老爷端来。”
女子服帖乖顺的模样,比这鸡汤更能取悦男人,容渊接过帕子擦了擦嘴,道不必了。
他在口腹之欲上,向来克制,即便偏好某种食物,也懂得适可而止,绝不贪多。
尧窈收回被男人擦过的帕子,搁到一边,又问:“老爷要不要吃些点心,紫鸢做的南瓜糕也很不错。”
南瓜是个好东西,便宜好种,又能长时间储藏,饥荒时期必不可少的一样食物。
容渊有所触动,松了口:“那就来一点。”
尧窈端着汤碗送回厨房,又捧来一盘子的南瓜糕,容渊拿了一块,看了看一旁殷殷瞅着他的姑娘。
“你也吃。”
尧窈手摸向小腹:“妾刚刚在厨房吃了不少,再吃,肚子要撑坏了。”
男人余光瞥到姑娘依旧平坦紧致的小腹,轻笑了一声。
天下女人在这方面倒是一个样,明明不胖,瘦得很,却总嫌自己还不够瘦。
反而是男人并不喜欢女人太瘦,毕竟,谁也不想抱着一堆咯人的排骨睡觉。
容渊吃了两三块糕点就不再碰,倚在榻上继续翻书。
尧窈搬了个凳子坐在榻边,瞧着纸面上那不太白话,密密麻麻的生僻字,毫无兴致,只看着男人问:“老爷何时回家,还是天黑以后么?”
容渊眼皮未抬,恩了声,算是回应。
尧窈小心翼翼地试探:“那妾也可以回家吗?”
见男人没有反应,一声都不吭,尧窈再问:“妾想回东瓯,可以吗?”
容渊从纸面上抬眼,笑了下:“不可以。”
短短几个字,斩钉截铁,毫无商量的余地。
尧窈面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失落,果然,都是假的,亏她还傻傻信了。
什么连命都可以不要,要她的命才是真。
尧窈一时间灰了心,人也站起,将凳子搬回原处,再不看男人一眼。
这态度的转变也是让男人蹙眉,提声唤住她,要去哪里。
尧窈没什么情绪道:“困了,去里头歇歇。”
“你过来,让我抱抱。”
容渊自榻上坐起,想把人叫回来,同他一处歇,可手上一软,书本掉落到了地上,脑子一阵刺痛,男人又倒了回去。
这一声响动,惊得尧窈回头,就见男人侧过身子伏在榻上,一手摁着额角,似乎有些难受。
尧窈快步走过去,弯腰看着男人,问他怎么了。
容渊头疼难忍,额头冷汗直冒,双目也似浮了层雾霾,看眼前女子的面容都不大真切了。
近距离观察男人不太对劲的模样,尧窈心跳如擂鼓,试探着再问:“皇上,我可以回东瓯了吗?”
然而,男人再无力气回应尧窈半句,脑中撕裂般的剧痛使得他俊容扭曲,眸中更是猩红一片,喉头发出一声难抑的低吼,仿若失控的狂兽。
尧窈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她好像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可她并不想伤害他,她只是想回家而已。
男人从榻上跌落,尧窈见状,下意识想扶他一把,却被失控的男人猛地拽过去,力道极其的大。
尧窈疼得逸出了声,几欲落泪。
第22章 值钱
“夫人!”做完了吃食,紫鸢就在外间守着,听到里头有动静,走到内室门口,不高不低地唤。
回应她的,不是夫人,而是老爷。
“夫人无事,离远些,莫扰到我们。”男人的声音有点不对,似在压抑着什么。
可二人的房中事,不是外人能够窥伺的,紫鸢识趣地退远了些,到院子里转转。
丁侍卫正在用磨刀石磨他那把据说仅一下就能砍掉人脑袋的绝世宝刀,那充满戾气的霍霍擦擦声,听得紫鸢心头一颤一颤,抬脚往另一边走。
这里的主子不简单,神秘又尊贵,如被云雾笼罩看不清真面目的高山之巅,使人心生向往,却又可望不可即。下人一个个瞧着也非等闲之辈,搁在寻常人家,那也是受人追捧的香饽饽。
紫鸢能做的,唯有少看,少听,少思,将好奇心扼杀在摇篮里。
屋内,尧窈呆坐在地上,散着一头垂落到地板上的如墨秀发,肤光胜雪,唇色稍淡,神色里仍露着受惊之态,愈发显得柔弱不胜春,楚楚惹人怜。
尤其那双雾蒙蒙的妙目,泛着盈盈光点,逐渐凝集成了水珠,从眼角缓缓落下。
一滴又一滴,似那断了线的珍珠,一粒又一粒地掉落在了地板上,发出一个又一个嗒嗒声。
榻上的男人衣襟敞开,露出精壮胸膛,冷白的肤色如今变得更为苍白,失去血色的唇近乎于透白,与女子掉落在的晶莹泪珠不同,自榻上淌落下来的是一滴滴触目惊心的鲜红,更有股令人晕眩的血腥味在屋内蔓延开来。
而沿着血滴落下的方向往上看去,男人露出的锁骨上方,赫然扎着一根玉簪子。
那刺目的鲜红血液就似喷涌泉水从簪子插的地方不断汩汩冒出,尧窈愣愣望着,泪珠儿落得更凶了。
不一会儿,女子周边布满了尚未成型的珠子,一眼望去,熠熠生辉,仿佛繁星点点,衬得女子愈发出尘绝伦,宛若名家画中仙姿秀质的神女。
与皇帝案上的画册更是相似,不同之处只在于,一个有着双腿,一个则是鱼尾巴。
尧窈不想哭,可眼泪止不住,尤其瞧见那殷红可怖的鲜血,将男人胸前也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红,更是情难自控。
愧疚,不安还有惊惧,各种情绪交织。
尧窈双目又红又湿,嘴里止不住地喃:“我,我不想伤你的,你太吓人了,把我弄得好疼。”
她太难受,只想把男人推开,要他停下来,手摸到簪子,脑子一蒙,就那么扎了过去。
这一扎,肩膀处钻心的疼痛,对抗着脑中的抽痛,也让失去理智的男人渐渐清醒过来。
他低头,看着胸前一片血红的濡湿,一转眸,见地上的姑娘哭成泪人儿,还有那一地的珠子。
容渊闭了闭眼,须臾,再睁开,哑声道:“别哭了。”
然而,姑娘家正是伤心难过的时候,男人越这么说,她哭得越凶。
“我伤了你,我是不对,你罚我一个人,不要伤害我身边人。”
尧窈不敢确定男人突然发狂是否跟那瓶子里的药丸有关,可她刺伤皇帝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按照大晟律法,当诛九族。
她无九族可诛,唯有王姐和明姑,她不想连累她们。
容渊此时脑仁儿疼,胸口更疼,听着姑娘不绝于耳的啜泣声,更是疼得厉害。
“你再哭下去,待我身体里的血流干,你的姑姑和王姐一个都跑不了。”
男人放出警告的狠话,戳中尧窈软肋,她心头一凉,瞬间止了哭声,从地上爬起就要出去喊人。
容渊叫住她:“靠墙的柜子第二格,有个药箱,你拿过来。”
事情闹大了,他可以原谅她,大晟的律法却不能。
尧窈压下紊乱的心绪,找到药箱,快步回到榻边,按着男人的指示,给他清理伤口,敷上止血生肤的药粉。
沾了血的衣裳必然不能要,尧窈找了个布袋子装起来,依男人的意思,待天黑了,丢到灶里头烧掉。
尧窈就像个逆来顺受的小丫鬟,被重伤在身不宜行动的主子使唤得团团转。
地上的血迹也要处理了,趁着还未干涸,尧窈端着洗手的水盆,伏在地上,一点点的擦。
容渊半躺在榻上,强撑着心力,指着一地的珠子:“捡起来收好,不要让人瞧见了。”
幸亏他底子打得好,身强体壮,又有过人的意志力,不然换个人,早就不省人事了。
尧窈伤了人,心里有负罪感,由着男人指挥,把所有的珠子捡起,足足装了两个布袋子,再收到柜子里。
做完这一切,尧窈对男人道:“我叫紫鸢炖一锅乌鸡汤,给你补补。”
她来葵水的时候,明姑就爱给她炖乌鸡汤喝。
容渊闻言面色更白了,素来强韧,好像无坚不摧的男人,此时浑身透着一股难言的羸弱。
“你敢炖,我就叫你当着我的面全部喝光。”
一句话说得小姑娘讪讪的。
为了王姐和明姑的安危,尧窈有心赔罪,走近了,柔柔道:“我不是有意伤你的,不然,我把珠子都送给你好不好。”
男人挑了眉头,一脸不甚在意,好像在说,我身为皇帝,要什么没有,难道还稀罕你这些珠子不成。
尧窈被男人的眼神看得更不知如何是好了。
纳闷的同时,又有疑问。
“你不觉得奇怪吗?别人留出来的都是水,唯有我不一样。”
想到男人书房里那本画册,尧窈看他的眼神登时变得微妙起来。
容渊被姑娘的眼神看得也不是很自在,稍稍粗了声音道:“老爷我连不是人的鱼都能喜欢上,你这点稀奇又算得了什么稀奇。”
这么一说,好像又有点道理。
顿时,姑娘更加愧疚了。
可她又不是十分笃定男人的发狂就是跟大胡子送她的药丸有关,贸然说出来,男人真的怒了,且迁怒到明姑和王姐身上,可怎生是好。
陷入两难的小公主紧皱着秀眉,她别无长物,唯有那点泪值钱。
能做交换的,也只有这些泪珠。
尧窈再次凑近男人,愈发乖巧柔顺,说出的话却是不害臊。
“老爷还是喜欢我吧,除了没有那条尾巴,我和老爷喜欢的,其实是一样的。”
只要有足够的喜欢,他就舍不得伤害她,和她身边的亲人了。
对此,容渊的回应是,一句轻轻巧巧的:“你倒是想得美。”
尧窈面色刷地一白,似下定决心般,她从衣内拿出了小药瓶,一脸凛然道:“这里头的药有毒,老爷要是不解气,就喂我吃下吧。”
男人吃了这药,还是这副臭德行,那么她吃下去,应该也没什么效果。
至于发狂,尧窈倒希望自己能像男人这样,是怨是愁,一次发泄个痛快。
容渊接过小瓶子,却未有进一步动作,只把瓶子捏在手里把玩,问尧窈从哪里得来的,难不成还真有弑君的野心。
尧窈忙不迭摇头,憋红了脸:“这药是给我自己准备的。”
容渊掀了下眼皮,瞧着姑娘的眼里,显然不信。
尧窈坐到了榻上,斜倾了身子,殷殷望着男人:“都说伴君如伴虎,您发起脾气来自己不觉得,可身边的人常常吓得魂不归位,心惊胆战的。我又不是多么讨喜的性子,万一哪天惹得您不高兴,又打发到慎刑司,且要真正动大刑,我这么弱小的身子,哪里承受得住,还不如几口药下肚来得痛快。”
这姑娘在大晟住了将近一年,是真长本事了,瞧瞧这嘴儿,一开一合,多能掰,眼睛都不眨一下。
更不齿的是容渊自己,竟然快要被这姑娘说服了。
如虎的老爷自喉头发出一记悠长冷笑:“好话歹话都是你在说,合着我倒成恶人了。”
“爷不要妄自菲薄,爷除了凶了点,脾气大了点,爱说教,还动不动就要大刑伺候,其余的,倒也还好。”
不说还好,一说,容渊只觉喉间黏腻,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了。
说不上一句好的,不好的,倒是给他编排了一堆。
他身为天子,万物皆在自己掌控中,要什么不好,非得跟这么个没得心肝的姑娘耗上了。
如此不开窍,便是要她日日哭,夜夜哭,也是她该。
比起身上的伤,心内的不甘,更让容渊介怀。
偏偏姑娘仍是不解风情地问:“老爷真不要我的珠子,我的珠子可好了,能换不少的银钱。”
容渊冷眉冷眼地回:“我要多少,你都给?”
尧窈煞有介事地想了想,一本正色道:“总要有个度,哭成人干,我就不美了。”
“尧氏阿窈---”
“就这么说定了,无论我做了什么,皇上都不要跟我计较。”
不按常理出牌,又顺杆子往上爬,已经被小姑娘玩得炉火纯青了。
明明薄薄的一张面皮,耍起无赖来,怎会这样的得心应手,尤其还是对着天子耍无赖。
外头的丁侍卫仍在磨刀,尧窈从屋里走出,直接奔他而去,带着请求道:“丁大人,能不能再带我去一趟番馆,我还有事儿没处理完。”
她总要找大胡子问个清楚,那药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丁念当不起小公主这声大人,默默收起了大刀,稍有为难道:“殿下还需获得主子的同意才可。”
就在这时,肖瑾迈着大步自门外走了进来,面色略急,瞧见尧窈就在院子里,开口便问:“殿下今早是否去过番馆?”
尧窈应是,被男人问得有点懵。
肖瑾将手里拿着的画轴打开,举到尧窈面前:“殿下可有见过此人?”
这画十分生动到位,尧窈一眼就认出是送她药丸的大胡子。
尧窈反问:“这人怎么了?是犯了事吗?”
肖瑾一脸严肃道:“这人是胡地的药商,扮作使臣来到我朝,专好邪门歪道,碰到顺眼的人就送药,且那些药甚是稀奇古怪,服过的人反应各不相同,严重者可致幻致狂,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尧窈多听一句,面色白上一分。
待回到屋中,整个人已经如霜打的茄子,没了半点精气神。
容渊吃了碗补血益气的参汤,仍在榻上躺着,他需要时间恢复元气。
听到走近的脚步声,他也未睁开眼,只想看看没心没肺的姑娘又想作甚。
这一回,尧窈双膝弯下,两手搭在榻边,如同做错事的孩子,期期艾艾。
“您还有什么心愿没达成,或者有什么想要的,可不可以跟我说,兴许我能办到。”
他缺钱,缺很多钱,一辈子都缺钱。
她确实能办到。
然而此刻,容渊不想听。
姑娘这种替他交代身后事的口吻,实在是叫人膈应。
小公主的话,容渊是不大信的。
这姑娘有着天真的狡黠,用她那具有欺骗性的澄澈目光注视人的时候,很容易让人卸下防备。
容渊身为帝王,最不该的就是轻信于人。
尽管有不少次,他都有想要相信她的冲动。
心事重重的皇帝握紧了手里的小瓷瓶,抬眸看向一旁小心翼翼给他上药的孙太医,沉着声道:“孙太医在宫中多年,应当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不必朕多说了罢。”
闻言,换好药的孙太医忙朝皇帝作揖道:“微臣晓得的,不该说的,必当闭紧嘴巴,把秘密带进棺材里,不得透露出半个字。”
孙太医又是心惊又是好奇,这伤口必然不是皇帝自己弄的,看位置,更不像是磕到碰的意外,得是真的用了力扎进去,才会有这样的口子。
欺君是大罪,更莫说损伤龙体了,一人犯事,全族丢命。
可皇帝却不计较,还要他帮着隐瞒,到底是有多看重这人,才会如此不介意。
孙太医不能理解,但也没得法子。
帝命不可违。
皇帝很满意孙太医的态度,不忘额外叮嘱:“特别太后那里,别漏了口风。”
孙太医诺诺应是。
遣退人之前,容渊将小瓶子递给他,叫他查查这瓶子中的药丸是何成分,又从何而来。
但看小公主的种种行为,他的失态,必然与这瓶子里的药丸有关系,不查清楚了,如同一把刀悬在心头,令他彻夜难眠。
尽管回宫后,他并未再次发狂,可容渊始终有所担心,唯恐在朝堂上,他突然发作,引得群臣非议。
他这位子,坐得并不如表面看着那么安稳。
王室宗亲,族中长辈可都默默盯着在。
越是伤了,越要掩人耳目,如今阖宫上下皆在传,皇帝独宠小公主,将人放在自己寝殿内,夜夜作陪,春宵不断。
他们不知道的是,小公主夜夜陪在皇帝身边,却未再有过亲密行为,只因皇帝伤了肩膀,尚需休养,用不得力。
容渊又不可能时时传召孙太医引人侧目,身边能够用的,唯有知情的小公主了。
尧窈将这事儿如实告诉明姑,明姑受惊之余,又有点心有余悸,斥姑娘大胆,怎可脑门发昏,做出那样的事,小命要不要了。
“我原本不想的,就是那时候好像着魔了,没能控制住。”
她想走,皇帝不让她走,那个大胡子说得跟真的似的。
“他知道曾使君的生辰,还有小名,应是识得的,我想寻他再问问,可已经没有机会了。”
“姑娘以后真要当心了,不得再任性胡来。”
怪她,也有王太女的缘故,因着小姑娘困在高塔多年,太过心疼她,平日里宠着护着,没让人吃过苦,使得姑娘乖巧是有,骨子里潜藏的大胆也是真。
对方是谁,是泱泱大国的皇帝,怎么可能轻易被一个小姑娘驱使,真是那等心软之人,也坐不上这至尊的宝座了。
就连王太女,也只是对身边亲近的人温和,倘若有人敢犯上作乱,那也是下令将人凌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冷酷性子。
姑娘能安然无事到现在,已经是大幸。
毕竟,谁又能指望一个皇帝宽宥不计较呢。
这就是世上最大的不公,但谁也不能改变。
为了姑娘,明姑也要打起精神,振作起来,仔仔细细地给尧窈讲解其中的利弊。
尧窈被大巫关了多年,不通世事,后来又在王庭里生活,除了二王子有点膈应,旁人待她都是极好,即便皇帝几次生怒,尧窈也不觉得他是真的会把自己怎么样,或许,自己是真的有恃无恐吧。
可她不是后宫的妃嫔,又为何要那般的顺从皇帝呢。
尧窈在某方面又有点轴,她不做皇帝的女人,就没必要对他言听计从。
明姑将尧窈寻回的银戒指做成项链戴在脖子上,时不时拿出来看看,见姑娘对男女之事仍是不甚开窍的模样,心内诸多感慨,手伸到胸前,握着戒指,想想那个已经不在的男人。
若那胡人真的跟他相识,且他有向胡人讨过药,往后她在他坟前必要骂上一骂。
可骂过以后,更多的还是伤心。
是她想不开,是她钻牛角尖,姑娘不够理智,她又好得到哪里去。
又一日,尧窈接到了淑妃的邀请,去到御花园赏花。
初秋时节,丹桂飘香,还有各式各样,色彩纷呈的菊花也开了不少,淑妃邀尧窈坐在观景亭里,备了一桌子用素食做的糕点,请客人品尝。
虽然一桌都是素食,但厨子手艺了得,尧窈尝了几个,味道不错,没点荤腥,她也能吃下去。
淑妃是个细致人,瞧着小公主的反应,不像是应付自己,便也放心地笑了:“公主若是喜欢,厨房还有不少,我叫人打包了给你送回去。”
尧窈如今住在皇帝宫中,即便淑妃自己也不是想去就能去的,需要征得皇帝许可才成。
如今,怕又多了一个公主。
淑妃能得皇帝微薄的信任,概因她识大体,懂分寸,不该问的,不该想的,从不多问,也不多想。
她只想得到一片属于自己的清净地,皇帝给了她,她唯有感恩。
也因着感恩,察觉到皇帝破天荒地头一遭为女子苦恼,淑妃适时地出来为君分忧。
“公主应该有许多疑惑。”淑妃笃定道。
尧窈似是听懂了,又不是很懂这位目光温和的妃子为何说这话。
淑妃唇角始终带着笑意,再问:“公主喝了几回那苦苦的药?”
尧窈想了想,两只手都能数出来,毕竟,她和男人真正在一起做那事的日子,并不多。
最后两回,因着种种缘故,也没喝上,再想起来,已经迟了。
尧窈依稀记得皇帝那时候古怪的神情,瞪着她,似恼,又憋着一股劲。
“过了时间,平白让自己吃苦,笨不笨。”
她不聪明是真,怎么皇帝也变笨了,居然忘记让她喝药。
见小公主支支吾吾不愿说,淑妃也不勉强:“殿下不用顾忌我,我进宫是自愿,现在的日子也是我想要的,一个人多好,清清静静,自自在在。”
淑妃话里已经在向尧窈透底了,同后宫其他仍想搏一搏争取圣宠的妃嫔不一样,她只想置身事外,过自己的日子。
尧窈听着淑妃的话有点怔:“一个人不孤单吗?娘娘就不想有个人作伴?”
她被拘在高塔上的那些年,看到一只鸟从窗外飞过,她都能高兴上好一阵。
淑妃闻言又是一笑:“以前在家中,兄弟姐妹太多,能作伴的也多,后来腻了,想着一个人也不错。”
兄弟姐妹是多,但一母同胞的唯有一个,淑妃真正在意的也只有一个,其余的,不提也罢,都是冤孽。
“殿下可有烦恼?”淑妃不想提自己,转而问捏着一块糕点却走神的女子。
这姑娘,是真好看,她一个女人看了都觉欢喜,更莫说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