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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我九重天by丹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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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槐玉只依稀听到几个夭字,不由开口,“你们在说何人,可是有什么紧要的事?”
常坻一脸不敢言,毕竟他家殿下还是要脸的。
“无事。”宋听檐手中的笔未放,抬眼看去,“黎姑娘不必这般辛苦下厨房做这些答谢于我,我当时也不过是凑巧路过,换作旁人我也一样会救,姑娘无需记挂心上。”
黎槐玉闻言难得面露羞涩,江湖儿女本就不拘小节,她自来也是直来直往,如今面对宋听檐竟难掩娇羞,“殿下客气了,这救命之恩我是万万不能忘的,我也不会做旁的东西,听夭枝姑娘说你喜欢吃些乡间小食。
我思来想去也只会做这酥饼,便想着做了送与殿下,略表谢意。”她说着,便将食盒打开,端出里面的桃酥饼。
宋听檐闻言看了眼远处的草丛间,一抹淡色裙摆还在。
他面色和煦,看向酥饼,垂眼继续书写,“夭先生说的?”
黎槐玉早已知晓夭枝是教导皇子的先生,如今听他这般叫夭枝也不奇怪,她点头,“是,夭枝姑娘说的,她说殿下在吃食上颇为作……”
宋听檐手中微顿,笔下一偏,划出一道长长墨痕。

第37章 在先生心中,我总归不是男人。
黎槐玉说到这处才意识到险些将夭枝原封不动的话说出来,硬生生止住,面皮子又羞又红,“……颇为讲究,若我有拿手小食,可以一试。”
宋听檐看着划出的墨痕,放下了手中笔,含笑看向黎槐玉,温和开口,“多谢黎姑娘,我过一会儿便尝。”
常坻当即上前接过。
黎槐玉见他依旧优雅温润,只觉夭姑娘可能对殿下有些误会,这样光风霁月的贵家公子吃食上自然不可能寻常。
她见宋听檐有事在身,便也知情识趣不再久留,“那殿下请忙,我便先去练剑了。”
宋听檐微微颔首,目送黎槐玉离去,颇为有礼有节。
只是这一幕在夭枝看来,却没有一点眉目传情的意思。
她双手交叠于胸前,一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抬眼便看见宋听檐看过来,微微抬手招呼她过去。
原是看见她了,夭枝倒不意外,绕过花丛径直过去,到了宋听檐面前,有些警惕,“又有何事?”
她如今着实是对宋听檐有些防备,此人简直是丧心病狂,硬挨着高烧不退,也要让她扇一宿的风,让她到如今看到折扇、扇子类的玩意儿,都恨不得撕碎咬烂。
宋听檐抬眼看来,“黎姑娘做的桃花酥,先生尝尝。”
“那是人家姑娘给你做的,我如何能吃?”
宋听檐缓缓开口,“为何不能?”
“这……,那……。”夭枝这那半天说不出来,她怕说了,惹了这厮逆反心理,作起来能把自己姻缘都给生生作没。
夭枝双手相握于身前,看向别处嘀咕道,“不知道,与你这爱夜里折腾人的说不清楚。”
常坻习武之人听力自然极好,听得一清二楚,瞬间瞪大眼睛。
宋听檐慢慢抬眼看来,也不知有没有听见,“先生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不爱吃甜的罢了。”夭枝摇摇头,指了他桌上的玉碗,“殿下快喝药罢,这药都凉了,没得又发起热来。”
“不是有先生在?”宋听檐轻飘回道,颇为意有所指。
夭枝双目发直,她树生摆烂从不许愿,如今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全凡间再找不出一把扇子。
宋听檐看着她双眼发直,不由笑着端起玉碗喝药,很是和善无害模样。
夭枝见他喝了药,便连忙上前端起来桃花酥递过去,“殿下,这药太苦,配上黎姑娘特地为你做的桃花酥,可解苦意。”
宋听檐缓缓开口,眼皮都未抬,“不必了,我喜欢吃苦。”
夭枝:“……”
这厮也不知为何张口就来,夭枝被噎了一下,微微咬牙切齿,“这是人特地为你做的,姑娘心意岂能浪费?”
宋听檐抬眼看来,“姑娘心意确实不能浪费,你既让别人做,便该你吃。”
夭枝放下桃花酥,“我吃什么?我又不是男人!”
“在先生心里,我也不是男人。”
夭枝双眼微睁,心中瞬间惊讶,看向他,长腿窄腰,面容身姿不沾半分女气,清隽君子也,“你怎么不是男人了,你看着就是啊!”
宋听檐看过来,言辞极为温和反问,“不是应该算宫中太监?”
夭枝见他这般坦然,突然心生怜悯,靠近低声道,“我不是有药吗,你这可以治。”
宋听檐轻描淡写,“不治了。”
“………………- -”
夭枝急了,她十分深刻地体会到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感受,她看了眼他手腕上的佛珠,这遁入空门的样子,难不成姻缘线真的要作没?
她一时着急,直起身声音都大了些许,“你不治如何娶妻!”
“原是要我娶妻,还是要娶黎姑娘?”宋听檐缓缓开口,慢条斯理地问,“先生算到了我的姻缘吗?”
夭枝瞬间陷入了沉默,原来是在这里等她啊……
夭枝一时语塞,她对上宋听檐的视线只觉慌乱,她真是对他放松了警惕,竟三言两语便被套出了话。这一时突然,她也只能苍白应付,“倒也不是,只是觉着你们般配罢了。”
好在宋听檐心中没有别的想法,显然不过随口一问便继续喝药。
夭枝心中慌乱缓解了些,看着他若有所思。
宋听檐事办得太好,宋衷君对他有了几分忌惮,但他落水之后,一直养病,没再接手任何事,倒也让宋衷君安心了些许,也会出于表面上的关怀,着人来看看他。
至于夭枝,他自然也有了改观,虽然本人没有来询问过她事宜,但下面的官员每每做事总会来问一句,后头天象如何如何,可否如此行之类的?
这些官员不可能无视太子,若没有太子的授意,他们也不敢。
夭枝也就一一说了,反正后头亦没有极端天象。
按照命簿里所写,太子在禹州必须要立功,那老者不出现也没有办法,如今只要不改变事态发展,就不会有太大的变故。
而她现下紧要的事务就是看着宋听檐,因为他很快就要面临万般难局……
夭枝看着喝药的宋听檐颇为忧心,皇权之下,她要保住他的性命,不知得花多少精力,着实是累人的差事。
宋听檐见她盯着自己许久,放下手中玉碗,“先生已然盯了我三日,不知为何缘由?”
夭枝随口道,“没什么缘由,就是看看,和赏花没什么区别。”
她说的是实话,这般盯着看,在他们观赏类精怪中再寻常不过,他们这些花花草草,时常被凡人欣赏,偶尔还会有人作诗几首赞赏它们的美貌。
夭枝时常会暗自羡慕,因为很少有人对着盆栽作诗……
宋听檐闻言思绪渐停,显然第一次被人当花赏。
他看向一旁开着娇艳欲滴的花,若有所思。
夭枝却是心中沉重,照时间来说,宫中应当要传来消息了。
“殿下这般悠闲,难道都不担心往后吗?这般情况,水患的功劳可就全都算在太子殿下身上了,陛下未必知道殿下做了什么?”
宋听檐闻言眼睫慢慢垂下,看不清眼里神情,却极为温和纯良,“我自幼时便被抱到皇祖母那处,养到如今已是不易,与父皇并不亲厚,我自然也盼父皇记得我,哪怕记得我一两分的好,我亦欢喜,但这般生疏情形,父皇知道与不知道,此间事宜也都是一样的。”
夭枝疑惑开口,“既如此,殿下为何不与太后保持些许距离,你也可以学太子左右权衡?”
宋听檐抬眼看来,话间认真,“皇兄身份何其贵重,皇后娘娘与父皇乃是青梅竹马,鹣鲽情深,皇兄自幼便是父皇亲自教导,我如何能比之。
再者,若是因为如此保持距离,岂不叫祖母心寒,往日种种皆记于我心,我只盼着她老人家长命长寿,颐养天年。”
夭枝想到乌古族的宝藏,又想到接下来的困局,“殿下心思良善,只是若有人辜负了殿下心意,以其关切之心设局又该如何?”
“旁人与我无碍,只要不是皇祖母便好。”
可偏偏此人就是他皇祖母啊。
夭枝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觉唏嘘。
世事总是如此,所求终究会有出入,事与愿违才是常态。
所以不求便不苦,求得多执念便多,执念此物不易多呀。
“殿下!”外头有侍卫匆匆来到垂花门前,气都没喘匀似有要事。
常坻当即过去倾耳听,闻言面色瞬间凝重,疾步回来焦急低声开口,“殿下,宫里传来消息,太后病重,已然卧床不起,您再不回去,恐怕……恐怕是……”难见最后一面。
院中一瞬静谧,宋听檐闻言手中的玉勺掉落碗中。
该来的还是来了。
夭枝都能感觉到他心中一片空白,似乎根本来不及想什么。
下一刻,他已然起身往外去,步履匆匆间疾声问,“怎会如此,太医不是说皇祖母身体已然康健吗,究竟是何问题?”
夭枝见他这般着急,只觉分外不妥,现下不是命簿那般,命簿里他本该在京都,太后病倒,他自然第一个知道,倒也还好。可如今他在禹州,骤然听此消息自是更加心急。
她当即上前拉了他一把,提醒道,“殿下,此去可要冷静,莫要失了分寸,那可是宫中。”
宋听檐脚下一顿,看了过来,声音不见温和,只觉清冷,“你知道了什么,还是算到了什么?”
夭枝心中一顿,当即摇头,笑起来,“我岂有如此神通,只是听闻殿下说太后娘娘身体康健,应当不至于突然病重,这宫中危险,步步需得谨慎,我蒙你一句先生,应该提醒一二。”
宋听檐视线落在她面上,忽而平静问道,“若是皇兄,先生也会提醒吗?”
夭枝思绪滞住,她回答不出来。
他这一问,便是问她是要做所有皇子的先生,还是偏向于他的先生。
宫中步步危险,也确实要步步谨慎,他如此聪明,又怎么不知要谨慎小心,她如今是以朋友提醒他,还是以皇子们的先生提醒他,这二者区别太大了。
毕竟这几日太子那边问什么,她也是如实相告,太子赈灾的功劳,自然也多蒙她提点,他如何不知晓?
她若一视同仁,他们便注定不能成为朋友,因为太子并不喜他,早晚也会对付他。
夭枝回答不出,因为她不可能入局,也不可能帮宋听檐,她唯一要做的就是确保他的人生会如命簿一样所写,如同定下来一般,一笔都不要更改。
如此,她的差事才能办得圆满。
太子、太后乃至皇帝都有司命看管其命格,她自然不可能扰乱其他人的命数,给同僚添麻烦,这是九重天的规矩,谁都不可能偏颇。
夭枝沉默下来,看着他未语。
宋听檐何其聪明,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他微微笑起,开口已是疏离,“多谢先生提醒,只是时间紧急,我已无暇耽误,桌上写的东西还烦请先生替我交给皇兄。”
夭枝看着他匆匆离开,叹了口气,接下来可有一场硬仗要打。宋听檐知晓乌古族宝藏,却只告知太后,皇帝又岂会善罢甘休?
宋听檐直接命人备马而去,走得极为匆忙,连宋衷君都不知晓。
宋衷君既是这处的主事人,自然是不能轻易走的。
夭枝看着厚厚一叠纸,却不想里头密密麻麻写着许多灾后事宜。
水漫过后,还有许多事要善后,百姓的安置,吃食,堤坝重建,排水疏通,房屋重建,拨款赈灾,以及被淹的家禽牲畜,若不及时处理,必会惹出瘟疫。
无论从哪一步都考虑地极为周到,此心思不可谓不缜密,一点也看不出是个闲散皇子的做派。
她拿着手中一叠纸,想到命簿中的禹州定局。
果然,这命数一事是半点不由人,这功劳怎么样都会落在太子身上。
即便那老者不在也是一样。
夭枝吩咐人将这些给宋衷君送去,又在此处呆了两日观察,这般一来,这处的事就不需要担心了,宋衷君也不是蠢人,这里的事必能处理周到,而她自然也要赶到京都。
宋听檐是凡人,赶路总归不如她快。
她翻几座高山走小路捷径,追上宋听檐绰绰有余,自不必着急。
酆惕远在京都自然早早知道消息,也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难事,他传信一封来此。
夭枝打开一看,一张纸条言简意赅,只写着一句话,
‘未寻到老者,盼速归。’
夭枝沉默下来,他们二人两个神仙,竟寻不到一个凡间老头,真是奇哉。
黎槐玉练完剑出来,便见夭枝站在院子中,盯着一张纸条看,她走上前去,“夭枝姑娘,你的脸色如此凝重,可是又有何大事?”
夭枝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来思考时竟如此凝重,她郑重开口,“我在想方子,有些记不清了。”
“方子?”黎槐玉有些不解,她自对医术一窍不通。
夭枝想着便提笔在石桌的纸张上,写下方才凝神想出来的方子,卷成小条塞进信鸽爪上的木塞里,算是迟来的见面礼。
先前实在太过匆忙,她忘了这出,秉着共事之人相互友爱的原则,自然要急人所急。
他寻老者如此辛苦,必然要多关切一二,断子绝孙一事刻不容缓。
她从来最是讲礼数,毕竟她这样的盆栽,历来都是被当做礼物送来送去,自己就是个礼,自然最知道送礼应该送到心坎上这一道理。
夭枝看着鸽子往上飞远,看向一旁的黎槐玉,才想到这二人的姻缘可还没有发展起来。
黎槐玉见她一旁备好的行李,她收剑入鞘,与她一道往府外走,“你也要走了吗?”
“我要回京都办事,你要不要与我一起去京都?”夭枝思索片刻,先前如此,总归是时间还未对上,黎槐玉若是到了京都,自然也能对上姻缘。
不想黎槐玉却摇了摇头,爽朗笑言,“我便不去了,我还要留在这处救许多人,这是我来此地的意义,往后大抵还会去云游江湖,此一别也不知我们何时才能再见。”
夭枝听闻此言心中一顿,总感觉哪里不对。
在这命簿里,黎槐玉这颗朱砂痣在宋听檐心中可是举足轻重的地位,她既然已经出现了,是万万不可能没有结果的。
可看着如今的架势,竟是没有丝毫交集的意思?
几步到了府外,侍卫早早已备好马,黎槐玉也不耽误她,退了一步台阶,冲她双手抱拳,“夭姑娘,不知何日才能相见,江湖路远,就此别过,望珍重。”
夭枝闻言突然想到命簿里,黎槐玉这个时候确实与宋听檐还没有感情,他们如今这般结识是对的。按理说,感情发生时,应当是洛疏姣被家族勒令不得再见宋听檐,她为了族中性命只能听之,族中也开始为她挑选夫婿。
白月光终是无缘,而宋听檐又得罪皇帝,落难受困之时,黎槐玉一直陪伴,这才有了感情。
如今宋听檐还没有得罪皇帝,姻缘自然也没有发展的可能。
但命簿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即在局中,就由不得你。
过程或许不同,但结果都一样,就如这禹州赈灾结果,功劳必定是太子的。
黎槐玉往后也终究还是会和宋听檐见面的,只是如今时辰未到罢了。
夭枝想着瞬间了然,步下台阶,拉过马绳,一跃上马,阳光下衣裙似花开花落,她拉着缰绳,坦然笑言,“那么黎姑娘,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黎槐玉看着夭枝纵马离去,衣裙乌发飘扬,如水墨画般寥寥几笔便勾出神韵清灵的女子,却何其张扬自由,又想起她与太子对峙,连太子都敢教训一二的本事和底气,心中忽然有了几分感慨。
她原道这世道不公,男子为官,而女子只能在内宅讨生活,却不想竟也能入朝为官,指点江山。
她心中郁闷一时也散了干净,只觉豁然开朗,或许有朝一日,她也该去京都看一看,这不同于别处的天。

第38章 你不怕死吗?
宫墙山雨欲来,酆惕守在宫门口许久,见宋听檐策马而来,当即上前拦马,“殿下,可否听下官一言!”
“过后再言。”宋听檐下马,越过他疾步往前。
“殿下!”酆惕连忙追上去,“殿下,听我一言,进宫可以,如若见不到太后娘娘,也请殿下冷静一二,不可冲撞圣意。”
宋听檐看向他,见他阻拦,敛眉道,“自不是你的祖母,亦不是你的祖母和父亲不死不休,你自然冷静。”
酆惕闻言急切,“殿下,你我自幼相识,我如何不知你的处境艰难,只是皇权高深,没有血脉亲缘可言!你需得保重自己,太后娘娘此时应当不会出事。”
宋听檐停下脚步,“你怎知道不会,你知道父皇怎么想的吗?”
酆惕一时哑然。
“你不知,我亦不知,不知道就不能武断无事。”宋听檐越过他,酆惕还要拦,宋听檐却冷声开口,“不必再拦我,今日我必然要见到皇祖母!”
酆惕看着他进宫,伸出的手徒然垂下,眼中担忧至极。
夭枝追了数日,堪堪赶在宋听檐进宫的前后脚追上。
才到宫门外,就见早在此处等着的酆惕。
他自然也知晓宋听檐这次进宫有多危险,皇帝一直疑心宋听檐知宝藏瞒而不告,再加上他偏向太后一党,稍有不对就有可能起杀心。
没有母族的皇子便是突然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
夭枝匆忙下马,酆惕神色凝重迎了上来,“殿下刚进去。”
夭枝知道他的难处,他既历劫,便要考虑家中世族,自不能贸然闯进去,她不等他说完便开口,“我知道,我一个人去。”
酆惕闻言有些愧疚,他一介官身诸多不便,若随着宋听檐强行进宫,不知会掀起多少风浪。
他跟着她一路疾步往前走,他只能在外面自是无尽担忧,“你千万小心,陛下这一次必然会逼问殿下乌古族宝藏的事,太后未必不知道,这是一个套就等着殿下回来,殿下对其祖母既然看重,若有威胁其性命,必然会失分寸,你千万劝住殿下冷静,不要让他和陛下起冲突,这是天子,手握生杀大权。”
他说着又压低声音,“如今谁也不准进宫,谁也见不到太后,不知究竟如何情形?我昨日替你递了折子,找了借口要拜见皇后,你只要进了宫便好,其余之事一定要小心谨慎。”
“我知晓。”夭枝连忙点头,快步上前,别了酆惕进宫,所幸他提前打点好了,太监直接领着她往宫里去。
夭枝很快便在宫道看见宋听檐的身影,正被太监引着往前,他孤身一人,常坻早被拦下,不见踪影。
夭枝当即跟上去,身后太监上前拦住提醒,“大人,不是这条路。”
夭枝一笑,伸手将酆惕匆忙之间递给她的钱袋打开递出去,“公公,禹州水祸未清,我有些禹州事宜要问殿下,还请通融一二,不过几句话功夫,耽误不了多少时候。”
那太监见这么重一个钱袋,里头全是金子,当即笑模样,不着痕迹收下,“公事要紧,大人请。”
正午时刻,天色却越发黑沉,宫门外的风穿向过道,传来呼呼风声,乌云压境莫名压抑。
前面宋听檐已经快步往前,越过宫墙角门,却被带刀侍卫拦了下来,“殿下留步。”
宋听檐身后太监垂眼佯装不知退后,他微微敛眉,“这是何意?”
带刀侍卫带头跪下,“臣等参见殿下,奉陛下旨意请殿下留步,太后娘娘凤体欠安,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太后养病。”
宋听檐一步进不去,眼中神色渐变,“皇祖母凤体有恙,唤我回宫,我只看一眼,不会打扰。”
“太医院已来看过,殿下不必担心。”侍卫依旧不让,“请殿下见谅,陛下旨意已下,臣等职责所在,还请殿下原路返回。”
这般拦着不让见人,形同软禁,更何况不知里头究竟是何情形,又是生是死?
宋听檐眉头紧敛,显然不打算再听下去,“让开!”见他们不让,他直接绕过他们就往慈宁宫去。
带头侍卫当即起身拦住宋听檐,“殿下留步!”
宋听檐一步未停,心中生急,开口威严已显,“皇祖母凤体欠安,我既已到此,岂有原路返回之理!”
身旁太监吓得低头原地跪下,侍卫依旧强硬挡着宋听檐,“殿下,是要违背陛下的旨意吗!”
这话里的意思何其明显,古来抗旨不尊者,视为藐视皇权,可当即下狱,天家子弟也不例外。
强行闯宫后果自然极其严重。
宋听檐止住脚步。
天边的云压得极低,一声雷响,豆大的雨滴由远及近洒落在地,青砖被砸出或浓或浅的痕迹,似水墨滴落而下,渐渐染深。
雨落得大了,太监连忙去取来油纸伞,打开撑起小心靠近宋听檐,挡去落雨的同时开口劝道,“殿下,您就先回去罢,圣心难测,陛下若是想让您见,必然会召您进来的。”
这话虽是劝导,可分明是火上浇油。
换而言之,若是永远不召,那便永远不见,这宫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真出了事也不过一句话盖之,且传来消息是说最后一面,叫人如何不急?
“全都让开!”宋听檐一把推开前面拦路的侍卫,径直往前去。
“哗啦”一声,侍卫们齐齐拔刀,宋听檐却不曾理会,亦无人敢对天家子动刀,只能僵持。
侍卫厉声开口,“陛下旨意,太后娘娘病重,任何人不得靠近慈宁宫,还不请殿下速速离开!”
侍卫们当即上前去抓,宋听檐到底不通武功,硬生生被拦住了去路,拉扯之间雨越发大,雨水顺着台阶往下流,耳旁只有雨声。
慈宁宫在乌云压境下显得孤零,大门紧闭,里外都没有人,仿佛一座空殿。
他越看越担心,难道当真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皇祖母!”
宋听檐欲要上前却便被众人按倒在地,起不了半点身,他再是冷静,亦是思绪混乱,当即冲着慈宁宫方向疾声喊道,“祖母,孙儿前来请安,皇祖母可安好!”
夭枝远远看着,突然有些说不出滋味,这般心绪平静的人竟都逼成了这样。
一直以来,她都只当这命簿如话本一般过眼便罢。
可如今,心中竟有几分戚戚然。
凡人不长生,却有百般苦。
他是夹在皇权之中的牺牲品,此时所有的担心和恐惧都是真的。
他有亲生父亲,却无关父子;有血脉相亲的兄弟,却注定是敌人,终究是孤身而来,孤身而去。
“住手!”不远处传来尖利的阻止声,老太监随着皇帝慢慢走近,皇帝站在明黄色的大伞下,雨水顺着伞落下,沾不到皇帝身上半分。
老太监拉长着嗓子缓声说,“你们就是这样对殿下无礼的吗?”
侍卫们连忙松手,纷纷跪下,“臣等参见陛下,臣等万万不敢,乃是殿下要闯宫打扰太后娘娘静养,臣等才贸然如此。”
宋听檐没有说话,他既不跪拜,也没有看向皇帝。
夭枝心中不安,身旁太监已然跪下,见她站着不动,连忙低声提醒,“夭大人快跪下!”
夭枝这才跪下,低着头才不那么显眼。
皇帝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看来贤王殿下眼里已没有我这个父皇了?”
夭枝心瞬间提起。
宋听檐沉默片刻才起身,跪下行礼,开口声音亦是哑然,“父皇为何不让儿臣见皇祖母?”
皇帝喜怒不形于色,也不正面回答,叫人越发心惊太后踪迹,“你这是责怪朕的意思?”
宋听檐跪着,却直白开口,“儿臣绝无此意,只是恳请父皇允许儿臣去看皇祖母一眼,皇祖母病中,儿臣岂能不在跟前尽孝。”
皇帝看着他在雨中淋着,没有丝毫怜悯,也没有让他起来,只缓缓提醒,“母后需要静养,朕的旨意不会变,你回去好好想想到底是什么事让你祖母忧心了,你皇祖母年事已高,有些事情不宜太过操劳。”
大雨而下,雨水早已湿透宋听檐的衣衫,模糊了他的视线,自然知道瞒不住。
他却硬是半分也不透露,“皇祖母有何担心的事情,儿臣并不知晓,所以更该问一问皇祖母。”
自古伴君如伴虎,皇帝闻言瞬间沉下脸,周围人吓得大气不敢出,偌大的雨声都打不散这压抑的气氛。
“你不知晓?”
皇帝淡淡反问,开口却已是怒意,“事到如今,还敢狡辩,倘若不是你和你皇祖母说了乌古族的事,你祖母怎会病倒,说起缘由也全都是因为你!
你祖母年事已高,你万不该什么事都烦劳你皇祖母,倘若这一次你皇祖母有什么闪失,你也不必做这个皇子了,朕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身旁的大太监连忙开口劝,“贤王殿下,您就听劝罢,若有什么知道的事也可告知陛下呀,您从禹州千里迢迢回来,这般舟车劳顿,陛下可全都看在眼里,如今陛下也是为了太后娘娘凤体才不让人打扰慈宁宫,您可万不能叫陛下心寒啊。”
宋听檐闻言不予理会,依然执着开口,“儿臣不知何处有错,也未曾和皇祖母说过乌古族,此族已灭,儿臣亦不知那偏远之地还有何事能叫皇祖母忧心。”
皇帝神色瞬间阴沉下来,久居上位者,身上的威压自然不轻,若起了杀意,便更甚。
“朕的旨意已下,你若是还是不懂,可知是什么后果?”
宋听檐跪着,背脊却不曾弯下,“儿臣当真不知想要看望祖母何处不妥,还请父皇教训。”
雨越来越大,风势携雨倾斜,站在再大的伞下,斜风雨水也能打湿半截衣摆。
凉意透骨,雨声大得越添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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