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我九重天by丹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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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铮!”雨中一声刀出鞘的清脆声响。
皇帝直接拔出了身旁侍卫手中的刀,指向宋听檐,话中隐怒,“不尊君,不尊父,妄图打扰太后养病,如此忤逆不敬之子,朕倒不如赐死,也免得天下人说朕养子不教!”
身旁人吓得连忙跪下,“陛下息怒!”
夭枝心下一跳,怕皇帝听不到乌古族宝藏的踪迹,会真动了杀意。
毕竟宋听檐不说,那太后拿到宝藏的几率就越高。
皇帝心思太深,她当真看不出来,这刀究竟会不会真落下?
皇帝杀子不是没有,皇帝皇子之间与平常父子不同,既是父子,又是君臣。
既是君臣,便有猜忌。
宋听檐本就不得圣心,又不是太子人选,还屡屡偏向太后一党,皇帝怎么可能不起杀心。
又或是说,皇帝这一次本就打算若逼问不出宝藏所在,便找个由头杀了他,逼太后一党加快动作,露出把柄。
夭枝想着,却在众人连声息怒中越发紧张。
宋听檐不躲不闭,话里亦如孩童时无助,话间哽咽,“父皇,儿臣求您,祖母她老人家也曾将你一手带大。”
“放肆!”皇帝盛怒,磅礴的雨声都挡不住他的怒意。
她紧紧盯着,却发现皇帝手中的刀高高抬起,是真的打算砍向宋听檐的脖颈!
凛冽的刀风袭近,宋听檐闭上眼,根本不打算躲避。
刀下落,夭枝心神惧惊,当即疾步冲上去,扑跪在地生生抓住刀背,“陛下三思!”
远处慈宁宫有人出来,见状瞬间顿住脚步。
宋听檐闻身睁开眼,却见夭枝挡在面前。
夭枝徒手握住刀,很快感觉到了疼意,鲜红的血自手掌滑落而下,染红了衣袖,滴滴落下由着雨水染红了大片青石板。
宋听檐看着她握着刀的手,那滴滴落下的血,竟似反应不过来。
皇帝见状厉声喝道,“大胆,还不将此人拖出去斩了!”
侍卫当即上前来,夭枝顾不得疼,急声开口,“陛下,殿下归来只为看太后一眼,并无任何错处,古言有之,斩杀朝臣会失人心,斩杀亲子失的可不只是人心啊!”
“不等通传,从赈灾之处私自回来;不遵旨意,强闯慈宁宫,件件都是死罪,有何不可杀!”皇帝冷声厉道,刀越发压下,夭枝不敢用一丝一毫的仙法,难免吃痛,再往下压,她的手掌只怕要断。
宋听檐当即上前握刀,分去了力道,“父皇要杀儿臣,儿臣不敢不从,只是儿臣当真不知是何事让皇祖母忧心,又是因何,父皇不让儿臣见皇祖母?”
皇帝见这般,他还是坦然不知,倒像是真的受了委屈并不知晓乌古族宝藏一般。
他不认为自己这个儿子能强大到在他面前,在死亡面前还坦然无惧,他做皇帝已久,无论是文武百官,还是太子皇后,对于帝王之怒,皆是恐惧。
更不要说有人能在他威慑之下守住心中秘密。
难道他并不知晓乌古族宝藏,而是太后不死心,暗自派人前往?
夭枝见皇帝面上有松动,当即开口,“陛下,禹州如今天灾,太后娘娘又病重,内廷更不可见血腥。
微臣观星卜象,万物皆有说法,如今外有灾祸未清,若再加之内廷血染,此乃大忌,恐会引朝廷震荡,还请陛下饶过殿下无心之失。”
“胆敢口出狂言!”皇帝居高临下看来,闻言显然已是真怒,“欺世盗名的术士也敢在朕面前卖弄?”
夭枝抬眼看去,眼含认真,丝毫不惧, “陛下若真觉得臣欺世盗名,又怎会让臣去教皇子们星象之学?”
皇帝闻言视线一顿,神色莫辨。
夭枝坦然直白开口,“陛下,臣并不只是一个简单教书先生,千里迢迢之外我亦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若只教皇子星象之学难免浪费,陛下自来惜才,也必然早已知晓,否则怎容女子入朝为官?”
皇帝听到此话,似回想起禹州的事,看着她竟有了一时停滞之色。
一旁老太监久在皇帝身边伺候,自然是了解万分,当即跪行而去,伸手去接皇帝手中的刀,“陛下,可万万不能伤着您的手啊!”
皇帝这才松了手去。
老太监连忙从皇帝手中接过刀,夭枝当即收回手跪好。
老太监自然知道皇帝并不真的打算杀贤王殿下,他连忙冲着宋听檐喊道,“殿下还不快快谢恩,您这擅闯内宫可是大罪呀?”
夭枝俯身恭敬跪着,耳旁皆是雨声,紧接着宋听檐在身旁俯身叩拜,声音传来,他声音强压情绪,如同这斗大雨珠砸落心间一般,“儿臣殿前失仪,言行无状,是儿臣之过,恳请父皇赎罪。”
皇帝冷然出声,即便在磅礴的雨声中,声音也带着帝王的冷漠,而非父亲,“贤王罚俸三年,幽居府中不得外出,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是君,什么是臣,什么时候再出来见人。”
皇帝话里话外都是君臣之道,已无半点父子情份,今日这么一遭,便是要叫宋听檐知道他的身家性命皆是捏在皇帝手中,而非太后。
即便是尊孝道,也该尊到对的地方。
皇帝扔下旨意,转身离开前看了一眼夭枝,却未开口言说任何,反倒更叫人心中不安。
老太监恭送皇帝离开之后才低声开口,“殿下请罢。”
宋听檐闻言却没有言语。
更奇怪的是,夭枝听不到他的心声,现下这般情形,他应当会思索很多,可如今却是一片空白。
想来是吓得不知所措,脑中便也空白了。
他往日再是波澜不惊的平静,可如今面对的是他父皇,是皇帝,且还是被皇帝拿刀对着,如何不惧,一时慌神空白一片也是正常。
夭枝站起身,看向宋听檐,叹息道,“殿下,我送你。”
雨势渐大,老太监连忙来扶,宋听檐慢慢站起身,视线下移落到她染血的手上,许是赶路太久没有休息,他的声音有些低哑,“你怎会在此?”
夭枝方才的心思全在周旋,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手掌心的痛,如今手掌心的痛处才传过来,夹带着落下的凉雨,疼得越发明显,“我随殿下而去,自随殿下而来。”
宋听檐抬眼看来,很轻地问道,“先生不怕死吗?”
她心中也没有别的想法,闻言只是笑起,“殿下从不与人一见如故,我却见殿下如故,死之一字于我本就如无物?”
确实于她无碍,她一个神仙又不是凡人,只要不上泯灭道,便能无限复活。
雨瓢泼而下,尽湿衣衫,偶有一丝风携雨而过,湿润中平添凉爽之意。
皇权面前杀人如捏死蝼蚁般简单,便是株连九族、十族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这不是寻常你来我往的相交,这是豁出命的事,试问这天下谁敢掺和?
宋听檐看着她,许久未言。
“多谢。”他的声音夹杂雨声传来,却叫人听得真切,自然是真心谢她。
夭枝只觉和他的距离瞬间近了许多,不同于乌古族禹州那般泛泛之交。
唉,她终究还是整棵树卷进来了。
皇帝又岂是好相与的,自古坐这个位置的,多疑猜疑才能长久,绝不可能轻拿轻放……
宋听檐往前走了一步,跪了太久,险些没站稳。
老太监见状连忙扶着他,实则阻拦他,“殿下,都这么一遭了,你可不能再这般行事,即便是豁出去自己,也该为夭大人着想,万一陛下盛怒牵连了她,岂不害了她的性命?”
宋听檐闻言看向慈宁宫紧闭的大门,再看向周围侍卫团团围着,良久未言。
夭枝看着他这般,自然明白他心里担忧,只是如今是不可能进去了。
皇帝旨意下来,下面的人自然不敢耽搁,一路将宋听檐送回贤王府。
夭枝跟着一道进去,外头老太监开口提醒,“请夭大人跟咱家一道离开,陛下只吩咐贤王殿下在此修身养性。”
这明面上闭门思过,修身养性,实际上便是软禁于此,也不知要关上多久,毕竟自古以来,被关了一辈子的皇子也并非没有。
宋听檐面上依旧没有变化,只是抬眼看着老太监,神情平静,“先生不必送了。”
雨慢慢变小,只淅淅沥沥落着,似绵延春雨,细密如针。
夭枝站在宋听檐面前,冒着雨丝,看向老太监和煦开口,“还望公公宽容一二,禹州赈灾一事还未交接妥善,我还有些话需要问殿下。”
老太监不置可否,只是开口隐含威胁,“夭大人官职在身,若时间太长,难免渎职之名啊。”
为官之人自然最怕仕途有碍,更何况官场皆为男子,本朝也就她这么一个女子,还是皇帝开的先例,能做到让圣上亲自点名落了个官职,哪怕是虚职,也不是容易的事。
寻常人听到此话,自然会权衡利弊,懂得和贤王撇清关系。
老太监说完,周围忽然安静下来,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仿佛全都在等夭枝的反应。
夭枝依旧未动,还是一派不在意,“多谢公公提醒,我自会谨记于心。”
宋听檐闻言视线落在她身上。
话既说到这份上,夭枝依旧我行我素,老太监自然也不多管,等她在官场上久久不得志,自己便也就清楚了,“奴才在外头等您。”
门缓缓关上,这门太大,一关仿佛隔绝了外面所有。
关门容易,开门难,惹皇帝不喜,谁敢在皇帝面前替他说情?
更何况他并无母族扶持。
夭枝转身看向宋听檐,他安静站着,如今细雨蒙蒙,乌发浸湿,眉眼越发深远雅致。
夭枝步上台阶,走到廊下,对上他的视线,“陛下今日所为为何,殿下心中可有分明?”
宋听檐心中自然明白,他看着廊外纷纷细雨,“无非是为了宝藏。”
皇帝今日这一怒本就只为威逼宋听檐,但夭枝不敢保证,她若是不在,皇帝是不是真的会杀了他?
她想到他如今的处境,心中又沉了几分,这差事恐怕不好办,倒不如劝他将此事说出来。
“殿下会说吗,经此之后,说不准殿下会永远幽禁于此?”
“不会。”宋听檐轻浅回了两个字,似乎早已看清自己的命运。
夭枝有些急,话里有话开口,“殿下为何不说?太后娘娘想来如今也未得到宝藏,否则怎会“病重”?”
檐下细雨,绵绵如针,显出几分朦胧,他垂下眼,良久才叹道,“如今这般便是最好的局面。
我告诉皇祖母乌古族的宝藏,是因为此事她知晓也只能暗中探查,乌古族凶险非常,皇祖母派去的人必然找不到宝藏所在,也好消磨她的执念,折了私兵便无力再寻。皇权既然已经交到了父皇手里,便不该再内斗,否则必是亏虚国力,苦了百姓。
不告诉父皇,是因为父皇必能通过祖母动向猜到有宝藏,我朝佣兵百万,能人异士之多,光明正大地找总能找到。而我如今若说了,便是站在父皇那处,难免伤透了皇祖母的心,她老人家身子不好,我岂能这般?
如今天灾人祸,国库空虚,边关战事频发,宝藏已是最关键的一步,由父皇费心寻到最好不过。
父皇和皇祖母并不是亲生母子,平衡一失,我不是没了父皇,便是没了祖母,我既怕失了养恩深重的祖母,又怕失了血脉相连的父皇,谁我也帮不了,只能佯装不知。”
夭枝闻言心中莫名萧瑟,也不知是这细雨太冷人心,还是如此处境寒人心。
至孝的心难免显出人性凉薄。
他所担心的祖母和父皇,可没有一个将他放在心上,他生来就是被牺牲品,自幼如此,如今亦如此。
微风徐徐,细雨微凉,夭枝劝说无用,也不好再留,只问了句,“殿下可做好了弃子的准备,皇权不可测,你也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子弟。”
宋听檐闻言看着细雨落于庭中树叶上,雨珠源源不断垂落,缓声轻道,“我如何想不要紧,只看他们如何抉择?”
这显然是已经做好了决定。
夭枝不再多言,“我明白殿下的心意了。”她步下台阶,往雨雾中走去,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转身看向他,“宝藏之事我亦知晓,殿下就不怕我告诉陛下吗?”
宋听檐却笑起,平静了然开口,“你不会说。”
夭枝愣了一瞬,她自己都没这般确定,心中难免好奇,“为何?”
“先生是聪明人,这件事无论告诉他们中的哪一个,对你来说,唯一的结果就是被带着一同前去,找不到宝藏得死,找得到宝藏也得死,聪明人不会做这样亏本的买卖,当作不知才是对的。”
夭枝思绪停滞了,彻底停滞。
她……她根本没想这么多啊……
夭枝一时有几分虚,不曾想他这般高看她,她只是不想掺和其中,徒增麻烦……
她想着又有些疑惑,“我们一行人一起去的乌古族,为何陛下和太后从来不怀疑我们知道乌古族的宝藏所在,也不曾询问过洛疏姣和贺浮?”
宋听檐微微垂眼,“早便试探过了,回京都的第一日你们便被查得干干净净,尤其是你,颇为节俭,便是多花银钱也只买花盆,无相门中弟子也是一个铜板掰成两个花,若是得了宝藏又怎么可能到如今还这般?”
那倒也是,无论是知道金山银山,还是金山银山在手,都藏不了太长时间的,拿着不花岂不就是破铜烂铁,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已经穷疯了的山中人。
夭枝忽然不知该如何开口,果然是这皇权中的人,看穷鬼都看得如此透彻,她虚虚笑起,喃喃开口,“原来在殿下这,我这般有能力?”
宋听檐透过雨雾看过来,眼中神色竟也染上几分朦胧,叫人看不清楚心中所想,“先生的胆子应当也不止如此。”
夭枝闻言只觉过誉了,她只是一条咸鱼罢了,至多是个神仙,占个先机。
“殿下保重。”
外头又在催促,夭枝匆匆离去。
宋听檐站在屋檐之下,看着夭枝离去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大门缓缓关上,与世隔绝。
思绪也渐渐浮去。
宫中少见的大雪,雪下得深了,踩下去都能没过小腿处。
远处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步下宫殿玉阶,看着嬷嬷领来的孩子,年幼至极,这般冰天雪地,玉雕般小脸冻得青紫,双眼红肿,显然是哭过不休。
她满眼心疼,伸手拂过他发间的雪,“可怜的孩子,这般年幼就没了母亲。”她伸手将他揽进怀里,满心慈爱叹息,“是祖母不好,没能早早将你和你母亲接来,往后你就跟着祖母,绝不叫人欺负了你去。”
嬷嬷开口温柔哄道,“二殿下,快见过太后娘娘。”
女人不由笑起,责怪道,“他如此年幼还行什么礼,便叫祖母就好,我就缺这么一个乖孙。”她说着满面疼惜,将他冻僵的小手捂着,很暖。
孩童看向她,仿佛冬日的雪落在身上都没有这么冷了。
宋听檐看着顺着瓦片垂落而下的雨珠,像道道雨帘,遮挡视线。
他看着雨珠接连不断落下,在地上汇成片片汪洋,默然安静。
太后靠卧床榻由着宫女伺候喝药,看着嬷嬷过来,慢慢抬眼看去,“外头如何了?”
老嬷嬷俯身上前回话,“陛下为了逼出宝藏的位置,竟动了刀要亲自处置殿下,奴婢正要阻止,被那位夭姑娘先一步拦着了……”
“你急什么,皇帝没这么浅,宫里面动刀杀子,还杀得是哀家养大的孩子,言官的唾沫都能将他淹死,还能安稳做皇帝?”太后冷嗤一声,显然不悦至极,“他若是真这么容易对付,哀家倒还要谢谢他,何至于斗上这么多年。”
老嬷嬷越发矮下身子,果真是做帝王的料子,这戏做得太真了,即便皇帝也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都没能看出破绽。
太后半阖着眼,“这个夭枝一直跟着簿辞,倒是会费心。”
老嬷嬷当即开口,“这位夭姑娘本事倒不小,在禹州可谓是料事如神,叫那一处的老油子官员那是言听计从,只差把她当活神仙了。”
太后闻言自也知晓,但区区一个江湖术士,她如今诸事缠身,无暇多管,“不帮着皇帝,便由着此人多活一阵。”
她拿过帕子擦了擦嘴,“人如何了?”
“殿下无事,只是幽禁王府,不得外出半步。”
太后闭上眼睛,拨弄佛珠,老神哉哉,“可有说了?”
老嬷嬷弓着身,轻轻摇头,“殿下并没有说,宝藏一事他只字不提,陛下盛怒,不知后头会如何?”
太后闻言没有说话,转动着手中佛珠,默默念经。
老嬷嬷犹豫片刻,开口问,“娘娘,您说殿下会不会骗您,倘若这宝藏并不存在?”
毕竟这么多人过去,却连宝藏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便纷纷命丧黄泉,没有一个活口,连情形如何都不知晓,怎会不叫人心慌?
又或是殿下并没有告知宝藏真正的位置,毕竟这般富可敌国的宝藏若是看见,难保殿下不会为自己考虑。
那山如此之高,这么多宝藏全都藏在山中,可能吗?
“簿辞自幼便不会对哀家说谎,宝藏一定有,且一定是真的。再者,他想独占宝藏,也要有那个本事花。”太后闻言眼睛都没有睁开,“若是十几箱金子银子,他自己留下,自然也可能不叫人知晓。
可这么大的一山宝藏,他既没有人,也没有权,自己留着也没处花,最终也不过是一堆破铜烂铁。再说了……”太后睁开眼,语气淡淡,“他自幼被哀家养大,他也没那个胆子。”
老嬷嬷闻言瞬间明白过来,确实,一山宝藏富可敌国,有心也无力花之,“娘娘,咱们现下该如何?”
“再等等,今日动了刀子,后头必然还有招呢,皇帝的心思可不少,他岂会善罢甘休,老子教训儿子,他多的是法子。
重压之下,早晚会说的,如今水患战祸正是好时机,国库缺少银两,必能逼得皇帝犯错。
如今我们没有人手,便等皇帝问问清楚,也正好确认簿辞给的路线是否准确。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到时只要让兄长安排好人跟在皇帝的人后头,便能省了不少力。”太后攥着手中的佛珠,难免痛心家族悉心栽培的死士私兵无一生还。
不过一个月,皇帝便牵连诸多,与宋听檐有过照面的大臣都被查了一遍,一同从乌古族回来的贺浮更甚,屡次被皇帝叫进宫去左右盘问,无人知晓原因,圣心难测,一时间整个贺家人心惶惶。
不只是贺家,连洛疏姣也因为偷偷前去乌古族而连累了整个家族,家中男子在朝为官皆被反复盘查。
跟皇子关系过密,不可能不叫皇帝猜疑,一时间人人自危,根本没人敢提贤王二字。
与此同时,太子在禹州赈灾成效极好,洪水之后浮尸成疫之灾,匪盗成群之祸都没了出现的苗头,皇帝龙心大悦,屡屡赞赏太子,可谓是满意至极。
只可惜宋听檐所有的努力都被揭过,无人提起,想当初若不是他以身犯险迁移百姓,多番筹谋,步步思虑周全,这场天灾根本不可能这么容易收尾。
只是如今这功劳没了,还幽禁于府中,一步都不能出来,像是没了这个人似的。
宋听檐的处境也越发艰难,身边本就没有帮衬的,如今连交好的都被皇帝吓得不敢接近。
连她这个不过是挂了名的官职,竟也受到了牵连,此前告的假无限延迟了。
万幸的是宋听檐是宫女所生,没有母族,否则牵连更广,这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可就没了。
日近黄昏,夭枝不必去教皇子,闲来无事便呆在院中,将院子里放了许久的盆栽一一擦干净。
贤王府她如今自不能再住,老太监那日便带她来了这处先生住所。
这院子是前一个皇子先生住过的,对于盆栽这些摆设的玩意儿并不上心,是以都蒙了尘。
夭枝见不得这般,她虽没有凡人那般必定要一间屋子做容身之处,但多少也沾染点习性,这些盆栽就是她喜欢的屋子。
往日在山门,便是有一个破败的盆都已经算是极好了,如今来了京都,竟是各种样式的都有,还是旁人弃之不要的,她可谓极为富有。
难怪都说环境养人,这么说来的话,他们山门的师兄弟要是都来京都乞讨,那岂不是一辈子吃穿不愁?
夭枝陷入沉思。
外头传来敲门声,夭枝转头看去,门虚掩着,那人敲了门之后便推门进来,是酆惕。
她替宋听檐劝解皇帝,酆惕是太子那派,自然也要避嫌,毕竟他还要顾及酆家。
他手中提着大大小小的礼盒进来,倒是将凡人的礼数做得周到。
夭枝当即替他倒茶,颇有些入乡随俗,“这是我山门后头那些茶树精摘下来的头发,我师兄前几日特地寄来给我的,你尝尝,可是极为清甜。”
酆惕听着怪怪的,欲言又止一番便也端起茶盏,浅尝了一口,点点头,“此茶果然不同凡间。”
夭枝观他面色,好似还不错,这不对啊。
她思索片刻,“我给你的药方子,你不曾抓药喝吗?”
“咳咳咳!”酆惕生生呛到,他放下茶盏,“夭卿关切,我暂没有这个想法。”
夭枝有些遗憾,她还想看看药效如何,毕竟很少有人用到她的方子。
酆惕不敢再逗留这个话题,当即转移了话头,“你师兄可是司命殿的最优秀的凡人仙者,狗中仙滁皆山?”
夭枝:“?”
狗中仙是什么鬼?
这名字如此脱俗,师兄真的没有在司命殿发疯吗?
夭枝疑惑片刻,一边忍笑拿起剪刀修剪盘栽,一边回道,“是他,比我早入门早成仙,他如今也在凡间办差,改日若有空闲,我引你们相见。”
酆惕闻言点头,神情隐隐有些凝重,如此局势,他们如何还有空闲时候?
夭枝见他这般,放下剪子,“你这般过来,太子不会责怪你?”
酆惕看向一旁带来的礼物,“就是太子让我来看望你,这些东西也是太子命人送来,他在禹州听到了这处消息,要我来与你打好关系。”
夭枝自然也明白宋衷君这是何意,想来是因为禹州的事极为顺利,觉得她颇有用处,便想拉拢于她。
这倒也对,毕竟禹州的事,可是宋衷君坐稳太子之位的关键所在,原本帮助太子的老者也是得到他极大的信任。
帝王者择才而用是本能,做皇帝就是要会用人,且还要用得好。
酆惕却有些忧心,毕竟她现在是彻底卷入了局面里,而这命簿的关键老者却还没有踪迹,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
“皇帝和太子如今都注意到了你,我很担心你,你既卷了进来就不得不站队,太子对贤王如今很是关注,若不是这次贤王回宫失了圣心,被关禁闭,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出来,太子只怕是要做些什么了。”
夭枝想到此只觉为难,“我也是担心此事才没有偷偷去看望宋听檐,唯恐又牵连一二。”
如此看来,最要紧的就是保住宋听檐的命,皇帝和太子只怕都起了杀心。
酆惕叹息开口,“为难你了,所幸也快了。”
是快了……
宋听檐是活不长的,他命数如此,自然是无法终老。
她这个差事虽说累,倒也轻松,毕竟时间不长。
可她不知为何,心中却有一丝空落落,似有一口气长舒不出。
酆惕离开后,她在院子里拆礼物,什么玩意儿都有,很是值钱。
她却有些心不在焉,看着白日彻底变成黑日,那日一别,她亦有一月未见宋听檐,不知他现下如何了?
她无意间抬头看去,竟见一星暗淡无光。
她瞬间站起身,看清后大惊失色,此星象隐显,是为告知司命,所管之人命息薄弱,无法历劫,等同于在命簿中的命数。
他必然是要出事了!
夭枝一时不敢耽误,飞快出了院子。
趁着夜色到了贤王府,两个月过去,外头的御林军只多不少,寻常人想要进去,难如登天。
好在夭枝有路可走,她寻了个合适的契机,避开巡逻的御林军进了府内。
偌大的府里冷冷清清,御林军只在外看守,夭枝寻了条近路去宋听檐的院子,一路过去竟是一个下人都没有。
皇帝做得太绝,只怕全府上下连下人都驱逐出去,不留一人。
夭枝进了院子,却发现屋门虚掩着,这夜深露重,不知要灌进去多少冷风。
夭枝上前轻轻推开房门,往里头看了一眼,连灯盏都没有点,“殿下?”
风顺着她这处吹进屋里,只听到一声压得极低的咳嗽声。
夭枝当即迈脚进去,便看见宋听檐穿的单薄立在桌前,似要倒水,只是他似乎很不舒服,需靠桌案才能勉强站稳。
他手中的茶壶都能没拿稳,重重砸落在桌上,溅出茶水。
“小心!”
夭枝当即上前接住桌上摇晃的茶壶,等摸上壶面,却是一片冰凉,如今已是初秋,可喝不得这般凉的茶水。
难怪观星象这般浅淡,她要是不来,只怕宋听檐熬不了多久。
“先生来了?”宋听檐见她过来竟没有惊讶,他自来平静,如此处境他也知晓。
夭枝难得有些难受,不过一个月便是天差地别,先前还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如今转眼便被皇权困锢至此。
也不知是不是她往日在这处住过,知道是多么的繁盛热闹,如今这般空落落的景象着实有些悲凉。
夭枝在原地站了片刻,发现他咳得极为频繁,伸手探向他的额头,竟是一片滚烫。
她连忙放下手中的茶壶,“你先去榻上歇着,我去膳房看看。”
她上前扶他,他比她高出许多,叫她好生费了一番力气,才将他扶到榻旁坐下,他只穿一身单薄里衣,这般越显眉眼清隽,只是看着着实虚弱,显然病了有一阵子。
夭枝当即寻去膳房,虽然里头冷清,但东西倒还是有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