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我九重天by丹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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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处虽然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但是山并没有变化,夭枝到了放着宝藏的山脚下,径直从当初碰到变异人逃出来的通道走去。
却不想到了这处,通道已经打宽了许多,此处已经可容一辆马车通过,山洞大的迎面吹来的风都带着潮湿凉意。
她站在原地看了被扩大的洞穴许久,才迎着冷风往里走去。
她沿着原来路的方向,到了原先关变异人的囚笼处,这里只剩下几个光溜溜的囚笼,便是烧成这样,如今还能感觉到此处的阴森气息。
夭枝抓着裙摆沿着木梯往上走去,进了门洞,里头果然已经空无一物。
往日满山的宝藏,明珠宝石,金银元宝,如今只剩一个空空如也的洞穴。
夭枝微微垂下眼,思绪迭起。
第58章 我只要你不帮他,连这样你都不愿?
宝藏直通两处,悬崖壁上自是不能出,而这一处台阶而下,梯子根本经不起来回重物搬运,那么必然是通过其他方法。
此处没有任何痕迹,想来连用到的人都不多……
夭枝心中微沉,从山洞里出来都没有再开口说过话,沉默到嫪贳频频侧目于她。
嫪贳精神状态本就异于常人,自然知道这种级别的变态沉默下来,是更要提起十二分警惕的存在。
夭枝一路走出洞外,似乎要离开这里,嫪贳不由阴恻恻开口,“你千里迢迢而来就打算这样走了?”
夭枝看向周围,山妖已死,这一处被烧过之后已然是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倒也颇添几分野趣,“我想看的都已经看到了。”
嫪贳没明白,空荡荡的山洞能看出什么?
他看着她,却没有再问,这本就与他无关。
“你如今已经越过雨林进来,应当用不到我了,我现下可以走了罢?”
他还没说完,头顶巨大阴影笼罩下来,他怔神片刻,抬头看去,前头慢慢悠悠游过来一巨蛇,他下意识屏住呼吸。
夭枝看向眼前的蛟,背着手慢悠悠道,“何故一直待在人间,你应该回你应呆的地方去?”
巨蛇本还仰着头,听到她这话,低下头来似有些委屈,它看了她一眼,慢慢低下头来与她平视。
夭枝对着它硕大的眼睛不明所以,它忽然闭眼将头微微往前些,又睁开眼看她,似在示意。
夭枝才明白它这是想与她交流,魔界的宠物修行极慢,似它虽这么大,其实也就是个宝宝蛇,再加之是宠物性子又懒,只怕是没有用心修炼,是故无法说话。
若是想要与人沟通,就必靠额楼传递信息。
夭枝看了眼自己的手掌,抬手按在它的额间,手按上去的那一刻,巨蛇的瞳孔瞬间变成金色竖眸,它慢慢闭上眼睛。
夭枝感觉到一股力量从它额楼往自己的掌心涌来,她下意识闭上眼睛,细细去探寻。
忽见眼前刀光血影,血雾之中看不清任何东西,脑中一道女声忽而传来,“他们既不讲道理,他日,我必直上九重天,诛仙家性命,让其血债血还!”
这声音的主人极为愤怒,似真要掀翻了天去。
她微微一顿,竟觉着这话明明陌生,却又熟悉。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又听到一道极为好听清冷的男声,似远在天上仙片尘不染,俯视苍生,却也没有一丝情绪,冰冷至极,“技不如人,与人无尤。”
她不知为何听到这话,忽觉愤怒无端骤起,下一刻自己身上所有的仙力便猛然冲向涌入的力量来处而去,二者产生了强烈排异。
夭枝丹田重击,险些没背过气去,仙力与魔力本就相斥,只一瞬便叫她重伤,她的手被两股相冲的力量牢牢吸着,叫她生生吐出一口血来,脑子里的声音也瞬间消散殆尽。
嫪贳见她去摸巨蛇却忽然吐血,一时心中大喜,他退后几步,转头便飞快往丛林里跑去,眨眼之间便消失在雨林之中。
夭枝察觉他跑了,却也已无暇顾及这些,她强忍着疼痛用尽全力收回被吸住的手,两股力量被强行扯开,将她猛地掀倒在地。
那巨蛇也被重伤,眼中露出惊恐,瞳孔的金色也慢慢淡去,它往后一缩,面露委屈看了眼她,便扭头快速游走而逃,硕大的脑袋重新钻进雨林之中,走时尾巴还带倒了几棵参天大树,似乎吓得不轻。
夭枝捂着胸口,看着它风卷残云般离去,只觉无语。
这蛟恐怕是有些胆小的,这么大块头,这点疼对它来说只怕和挠痒痒差不多,对她来说才算是重击!
夭枝一时胸口气流翻涌又吐了一口血,正要起身却察觉身子重了许多,竟是仙力尽失!
她慌了神,当即凝神探丹田,却连一丝仙力都探查不到。
她心下一凉,莫不是刚头那魔物有什么诡计,将她的仙力弄没了?
夭枝一想此便有些懊悔,这魔界魔物只怕诡计多端,她就不应该因为其乖巧的小模样而放松戒备。
她在原地缓了一阵,勉强站起身来,待稍微缓过劲来便进了雨林寻找蛟的身影,可惜沿着它一路破坏的痕迹找去却不见蛟影,也不知躲到何处去了?
她只能暂且作罢,这般反噬之后,她实在支撑不了多久,若是倒在这雨林之中,只怕是要被这处毒虫吃的骨头都不剩。
她可不像这边的大树,饱经虫蚁蛇兽的洗礼,已经百毒不侵,像她这样的摆设观赏物只要小小的几只虫就能叫她夭折。
夭枝在雨林中寻找,所幸没有遇到嫪贳,否则以他的阴险狡诈,不消多时就能发现她伤重至此而使阴招。
夭枝步履艰辛出了雨林,却已经是夜半,夜风阵阵,兼夹雨丝,拴在雨林外的两匹马已经不见踪影,按照路上的泥土痕迹,应是嫪贳出来之后骑走一匹,放走一匹,叫她便是出来了,也追不上他。
此人倒是不出意料地背刺一刀。
夭枝伤重只能靠着树席地而坐,歇息片刻,这里荒郊野岭倒也无妨,就怕那些黑衣人卷土重来……
她想着起身便要走,才想到这就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她当即侧首,一支冷箭突然从她耳旁擦过,传来疼意,要不是她及时躲过,这耳朵便没了。
她抬眼看去,便见远处雨幕中几个黑点快速往她这边靠近,黑色影子掠过,眨眼间便到了她面前。
夜深云层压得极低。
宋听檐站在山间静等。
马车之上的老者,掀开马车帘看了眼外头,“殿下何必亲自来此,如今你离京,太过冒险。”
宋听檐却未语。
老者自是心如明镜,开口直问,“殿下,你来此是希望见到她的尸首,还是心中期望她不会死……”
宋听檐忽而闭上眼,眉间微敛。
天边一道闷雷而过,万里无星,乌云密布,大雨将至。
夭枝如临大敌,原本嫪贳那厮在的时候,这些黑衣人已经一波接着一波加大追杀力度,越来越难对付,如今嫪贳这个工具人不在,她身遭反噬,只怕是难对付……
若没了这个凡间先生身份,恐怕差事难办。
她心下一沉,冒着雨往前迎上去,几个侧身轻巧躲过黑衣人的刀,找到一可乘之机,便往前逃去。
越到远处风雨渐大,天边一声闷雷炸过,雨眨眼间哗啦落下,迎面大雨砸得她都快睁不开眼。
夭枝再三小心,也不妨这些杀手有备而来,训练有素,终究是没能防住身上被扎了一箭。
她背上吃痛,却没有有一丝停顿,快速往前跑去,隐约间看见雨幕中停着一辆马车。
有人站在马车前,一身黑色斗篷,帽沿半遮玉面,这身形气度,即便是雨夜朦胧,她也能一眼认出。
“簿辞?”
那站在黑夜之中的人闻言似微怔,抬眼看来。
身后持刀之人,一看便是常坻。
夭枝见状更加确定,她快步往他那边跑去,“快走,有杀手……”
她还未说完,脚下一绊已力尽,身后的杀意渐近,提刀而起,带起凛冽的风劲。
夭枝脖颈后都只觉杀气,千钧一发之际,她胸口撕裂一般的疼,叫她已无法承受反噬之痛。
她没有力气再躲,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往前一倒,却被人伸手接住。
夭枝撞进他怀里,只来得及对上他的视线便彻底晕了过去,意识全无。
宋听檐将她揽进怀里,眼神看向追上来的黑衣人,隐显凛冽。
黑衣人见状瞬间止步,相视一眼,不敢多言,尽数退去。
身后老者疾声提醒,“殿下,此人不杀,你必反受其害。”
风雨之中,月色被乌云笼罩,隐隐约约透出光亮。
宋听檐低头看向怀里的人,雨水落下,叫她整张脸都湿漉漉的苍白,看起来我见犹怜,“既然活着出来了,此事便不必再提。”
“殿下,我知道此人是你挚友,可你往后还会有许多良师挚友,何必执着于一人?若是出了差池,让那前太子得了机会,他必定也不会留你性命,挡在你前面的都该杀之!”
“事既未来,何故慌而绸缪?
父皇强弩之末,皇兄命不久矣,如今至多就是麻烦一些,我等了十几年,也不在乎这一两日。”
老者声音渐低,急极叹极,“殿下,您……您这般恐会陷自己至寸步难行……”
“我只有这么一个挚友,以后也不会再有,先生便让我任性一次罢……”宋听檐伸手轻轻替她抚开脸上的沾湿发丝,将披风盖在她身上挡去雨水。
他眼睫微垂,雨水顺着长睫落下,声音低到里头的情绪都被雨声遮掩得干净,只余雨夜寒意,“到她真的阻碍我时,我会亲手杀了她。”
一声惊雷响起。
夭枝猛然被雷惊醒,才发现自己躺在屋里,窗外疾风暴雨,听不见屋里任何声音。
屋里一片漆黑,连灯都未点。
她浑身都疼,想起方才的凶险,正要起身胸口又是一疼,低头看去,箭伤已经被包好,只有些许血渗出,衣裳也换了一身干的。
她看了眼忽而被风吹开的窗子,此处应是山中客栈的二楼,外头入目为山,只是狂风骤雨,看不太清。
夭枝拉了拉身上衣裳,当即凝神屏气查看丹田,隐约感觉一丝仙力,她瞬间松了口气,好在只是二者反噬,仙力暂失,还有回转余地。
否则她非要将那蛟煮了炖汤喝。
她想着正要起身下榻,便见不远处黑暗中坐着一个人。
她一惊,仙力尽失竟一时未察觉屋里还有一个人。
她顿在原地,借着夜色朦胧看清他的脸,“簿辞?”
他坐在黑暗里,闻言才抬手拿起火折子,将屋中灯盏点燃,灯盏亮起,摇曳的烛火照在他面上,眉目清隽。
他覆上灯罩,端起灯盏往这处走来,将灯放在床旁矮凳上。
夭枝见他走近,才发现他身上湿衣竟未换,连乌发都垂落水珠,这般穿着湿衣他不难受吗?
他几步走来,湿衣着身,越显长腿窄腰,身姿修长。
她视线微乱,下意识四处看了眼,便见旁边放着早已备好的干衣,这也不是没有衣衫换,他怎不换?
他浅声开口,“伤口可还疼?”
“你怎么不换衣衫?”
他们异口同声,宋听檐闻言看着她未语。
外头暴雨落下,显得她的声音格外温软,“把衣衫换下罢,湿衣着身难免着凉。”
宋听檐看着她,浅淡一笑似回应于她,“好。”
夭枝只觉他怪怪的,往日也平静,不似往日那般平静。
他起身解开身上衣衫。
夭枝见他这般瞬间愣住,见他在眼前脱去外衫才反应过来,当即收回视线看向床塌内。
他竟直接在她这儿换吗?
这……这处客栈难道只有一间房?
她一时恍惚,连话都问不出。
既是换衣衫,那换下湿衣自然是要些时间的。
可夭枝只觉这时间过得极慢,外头雨哗啦啦落下,也听不见他换衣的声响,不知他换好了没有?
她脑袋偏着里头都有些僵硬了,她不由闭上眼慢慢转回脑袋,很轻问了句,“你换好了吗?”
宋听檐闻声看向她,听出她声音微微有些发颤,她坐在床榻上小心翼翼,有伤只着薄衣,乌发披散而下,拢着被子显得格外温软可欺。
他视线落在她面上,缓缓穿衣却没有答。
夭枝问出话来,却没有见他回话,一时疑惑,却也不好睁眼看。
下一刻便隐约感觉身前有人坐下,她微微睁开眼,便对上他的视线。
他就坐在她面前,与她几乎只有一掌距离,他看着她,视线慢慢下移至她的唇瓣,好整以暇缓声开口,“好了。”
他声音微轻,莫名显得屋中极静暧昧。
他一身清简常服,却单薄未着外衫,连腰带都未束,衣领微敞,越显面容殊色,更加招人。
他靠得近,夭枝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落在他的唇瓣上,他唇瓣生得好看,潋滟之色渐深,一看就温软好亲。
这般手撑床榻,坐在她面前,周身温热微微而来,寒凉雨夜抱着应当也很舒服温暖。
夭枝思及此,眼睫一颤,心跳都快了几拍,竟不知自己为何凭空出这念头,一时慌了神不敢看他。
她连忙收回视线,想来是他太近了,他坐在床榻旁,矮凳上摆着灯,自然坐不了,这倒也没什么……
只是夜深自此,这般亲近难免叫她有些不自在,她想到方才的凶险,当即转移思绪,“那些黑衣人呢?”
宋听檐闻言微垂眼睫,似没心思在此问题上,“常坻在,他们敌不过。”
这倒也是。
“可有抓到活口?”
宋听檐神色平淡,“都自尽了,全身上下无一处可证明是何处的人。”
夭枝默了一默,这些杀手真是够狠,一点活路都不愿意留,连自己都在算内。
她琢磨着杀手是不是都有个制度,不止得会杀别人,还得会杀自己……
夭枝思绪越发跑偏,仙力还未恢复,只觉乏力,慢慢往后靠去,“你怎在此?”
宋听檐缓缓开口,“父皇想要寻一位策论的老先生,我来此寻找,替父皇分忧。”他说着慢慢抬眼看来,视线落在她面上,“你不疑惑是谁要杀你?”
夭枝闻言微微一默,看了他一眼,可这次救她的是他……
其实此事,她无所谓,她本就不是凡间之人,如何需要担心凡间性命一事,她总归是死不了的,至多就是从明处变到暗处,麻烦许多罢了。
“朝廷这么多人,总归会有想杀我的,我从不与他们为伍,哪一队都没站,自然是会碍人眼……”夭枝说着,伸手摸了摸身上的伤包扎得还挺细致,可见其耐心程度。
她看了眼宋听檐,未语。
宋听檐看着她,收回视线似不欢喜,“你总异于常人,难道就不怕往后新帝继位,你没有了依仗?你与朝臣为敌,往后总会处处碍你的仕途,害你性命。”
夭枝闻言未语,她待不了这么久的,差事办完,她便要回九重天交差。
而他命数将近,便是她差事办完的时候……
已经很近了……
她微微垂下眼,喃喃自语,“往后的事如何考虑?如今该看眼前才是。”
“眼前是什么……”宋听檐忽而开口,缓而平静,似话里有话。
夭枝视线落在他如玉的面容上,他这般模样真是无害温和至极,她沉默片刻,“乌古族的宝藏没了……”
“是吗?”宋听檐平静反问,心中却没有半点波澜,似乎根本不在意。
夭枝慢慢抬眼看向他,“你不惊讶吗?”
“何需惊讶,宝藏的下落这么多人都知晓,自然保不住,若不是乌古族的宝藏,宓家囤积兵马的大量钱财又从何处而来?”他这般说着,心中依旧无波澜。
夭枝微微垂眼沉默下来,看着他未语,宋听檐却靠近看来,手撑在床榻旁,认真道,“我从未要求你做什么,如今我只想要你置身事外,不再帮皇兄,你可做得到?”
夭枝思绪一顿,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呼吸顿住,慢慢回过神,“你该知道被废的太子自古都不会有好下场。”
太子是被当做未来皇帝培养的,新帝登基,被废的太子又怎么可能活的了?
更何况宋衷君根本不可能以废太子的身份结束这一生。
他命簿中被废过一次,虽然原因不同,但总归是殊途同归,没有偏差,废而再立继承皇位才是他的命数。
宋听檐很平静地开口,“我知道,我要的便是即便他死,你也不能帮他。”
夭枝一顿,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命数偏离,她看向宋听檐,心中越沉,“你要坐那个位置?”
“我说不愿,你信吗?”宋听檐轻嗤一声,直白开口,“你可以问问所有皇子,谁人不想做皇帝,谁又想自己的命捏在旁人手里一辈子?”
夭枝看着他竟也说不出错处来,毕竟若是她为皇子,为保性命她自然也要争当皇帝,怎可能将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里?
宋听檐他既是皇子又有这能力,自然是要夺皇位。
夭枝不想与他对立,因为她知道他这话说出来,就是想要宋衷君的命。
“簿辞,褍凌……他不能死。”
宋听檐听到她叫宋衷君的字,这般亲近叫他一时难受至极,他眼睫微眨,慢慢直起身,话间轻淡却又极重,“所以倘若我和皇兄只能活一个,你会选皇兄……对吗?”
夭枝看着他的眼神,莫名说不出话,她不想骗他,可答案显而易见。
他的命数快到了,就是他死宋衷君活,无论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
神仙亦不能变动,这就是命。
宋听檐见她这般沉默,慢慢收回视线,垂眼一笑,笑中嘲讽,他自来自持,便是难过也是平静得毫无波澜。
夭枝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长大的,才连难过生气都是这么平静的情绪,他从来不像太子那般失落时失魂落魄,难过时嚎啕大哭,他所有的一切永远都压在心里。
“我并不是要你帮我,只是要你不帮他,连这样你都不愿意答应……”
他慢慢说着,抬眼看来,话间极轻微哑,却那么重,“若是他这般求你,你便会答应对不对……?”
夭枝呼吸微窒,“我怎会不帮你,于他,我只是本职所在……”
宋听檐如何是好糊弄的,他开口一语中的, “可你要他做太子,便不是选择让我死吗?”
夭枝被问地一怔,回答不出来,她不敢对上他的视线,“你何苦这般想,这些都是没有发生的事。”
宋听檐却没有再开口,他看着她避开的视线,唇抿得极紧,却还是掩饰的极好,掩饰到连话里都是平静,听着却更叫人无端难过,“我以为你我最是交好,可到底你是皇兄的老师,他自然更得你的心意。
既是如此,为何不让我死在大理寺,又何必费心救我,反正在你眼里,我总归是该死的。”
夭枝听在耳里气息一顿,心口莫名闷疼了一下,如针扎一般隐隐作痛。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这般感受,只觉得他话里太过悲凉苦毒,即便他如此平静,还是泄露了一二。
可她……
可她终究不能乱了自己的立场,她需要护住他的命,但她不能违反天规……
夭枝在客栈与宋听檐分道扬镳,独自一人回京都。
才到荒郊,还未近京都便见前方行来一马车,酆惕从马车上下来,得了她信鸽传消息,特走了这条路,见着她匆忙而来,“你这些时日去了何处?”
夭枝闻言一默,她别开视线,开口却是绕了弯,“我回了趟山门,看望掌门。”
酆惕闻言没有再问,点了点头,只是提醒了句,“如今多事之秋还是不要离开京都,等前太子安然回太子之位,我们便万事大吉。”
夭枝闻言唇瓣微动,却没说出什么,她心中不安,自然要有应对之法,“酆卿,命簿的老者可有踪迹,我担心他再不出现,会生变……”她话间微重,显然心中压了极多的事。
酆惕正要说此事,“我此番便是要出去寻那老者,陛下现下也正要寻这老者,本是丞相大人着手此事,只是丞相年事已高,告假去了故里探亲,此事便交给了我,我如今已寻到一些蛛丝马迹可以寻去。”他说着便要打开包裹,似要拿东西给她看。
夭枝却无心看,她颇为心倦,“如此最好,尽快找到老者,我们也不必如此难为……”
酆惕闻言停下翻包裹的手,重新背了回去,自然不知她为难什么,如今情况明了,等到了时日,宋听檐依命簿之中和天家所有的事情全都了结,成为推动太子坐上帝位的牺牲品,他们的任务便就轻松完成了,怎会生难?
他开口安抚,“我此次一定会找到人,夭卿且放心。”他说着关切道,“夭卿这处可是有什么事为难?”
夭枝对上他坦诚的视线,竟不知如何开口,半响,终是开口,“我去了乌古族探看宝藏,那里已然空了。”
酆惕倒不意外,“想来也是,毕竟镇南侯招兵买马需要不少钱财,只是你如此心重,可是还发现了什么?”
夭枝微微垂眼,声音微低,“什么都没发现,连多人搬运的来回的脚印都极少。”
酆惕闻言有些疑惑,“这倒是奇了,便是矿山也需大量人员开采的,这金山银山自也需要大量人员搬运,怎会人迹稀少,倒像是凭空消失了?”
酆惕随口一说,并没有太在意此事,他如今全部心思便是把老者找到,毕竟老者才是宋听檐死的关键。
老者不在,宋听檐没有死的因,又如何结这个果?
夭枝却是微微垂眼,话中喃喃,“是啊,怎么会凭空消失呢?”可她话中没有半分不解疑惑,反像是太过明白。
她眼中沉沉无力,不知是伤重,还是心重……
身后马车缓缓而来,夭枝转头看去,是宋听檐的马车,便是分开走,回京都也只有这条近路走,自然是会碰上。
马车停下,他未下车来。
夭枝慢慢收回视线,看向酆惕,“既到这处,我送你一程罢。”
酆惕自然不知道是宋听檐的马车,他收回视线,闻言点头,“也好,我才回来,你又出去,我们久不曾相见,正好可以多聊聊。”
酆惕上了夭枝的马车,与她一道离去。
停在原地的马车却久未动。
宋听檐掀开马车窗帘子,外头青山郁郁葱葱,绿水蜿蜒而去,春日美景皆映入眼帘,拂面而过的风带着山野中的草木土壤清新气息。
只是山野之中的风更显凉意。
他目送她马车离去,没有任何情绪,似客栈中的坦诚相言并没有存在过一般。
马车之中,谈论声而去,宋听檐垂下眼眸,未作声响。
老者看出他的沉默,语重道,“殿下,你此番必要后悔。”
宋听檐垂眼收回了手,任由车帘子遮住外头唯一的光景,他开口,“先生多虑,我自不会。”
老者一声叹息,未再多言。
马车缓缓往前,往京都驶去,日头渐斜,两辆马车分向两个方向而去。
她回京数日,皆是等着酆惕的消息,下了朝一路回去,才到自己院中,常坻便已然提着木笼子上了门。
夭枝看着呆在笼子里睡觉的踏雪未发一言。
常坻将另一食盒里的糕点一一摆出,笑道,“殿下说了,新做的糕点,送来给先生尝尝。”
夭枝默了一瞬,将笼子里的踏雪抱了出来,另一只手拦住他将糕点放在桌上的手,直白坦然,“你回去告诉殿下,我是所有皇子们的先生,无论是前太子还是你们贤王,亦或是其他皇子,都是我的学生,我都一视同仁,没有偏颇。”
常坻听了她的话顿住,他一时也不敢多言。
这分明是生疏的意思,且如此直白。
太子被废,自然要另立太子,为此朝堂上争论不休,皇帝因为太子之事,只觉威胁,有意拖延,却被几个老臣连连上奏,要求早立太子,稳定国本。
而众皇子中宋听檐的呼声最高,他献上分布图,供边关战事得胜,使边关战事报捷,如此年少有此军功,自然是最好的人选,只是朝堂上却还是争论不休。
“陛下早立太子实乃国本,可是贤王殿下并未有其他建树,只怕不合规矩。”当头一位老大人极为古板,他走出来开口,对于立贤王为太子并不赞同。
此话讲得非常牵强,太子早立,在太子之下的皇子们想要有所建树,那不是上赶子引火自焚?
前太子是皇后所生,得皇帝喜爱,皇帝有意历练,表现的机会也只会给前太子,其他皇子即便是有,也会像上一次赈灾治水那般,所有的功劳全都放在宋衷君身上。有这一层在,谁会傻到表现得比太子强,那不是上去当箭靶子?
“可贤王殿下确实解决了边关战事的燃眉之急,若不是殿下套出他们的屯兵粮草的据点,恐怕这战火还要延绵数十年,这怎能说殿下没有任何功劳?
再者,禹州水灾,臣听说若不是贤王殿下力挽狂澜,亲自带人去救禹州百姓,恐怕后头必是伤亡无数,瘟疫灾祸横生。”
“此言甚是,储君本是要立嫡长,可如今皇子中只有贤王殿下,能有其能力魄力,是立太子的最好人选。”那臣子说着,便看向了夭枝,“禹州雨灾夭大人也在,必也是亲眼所见殿下的所行,夭大人您说是不是?”
夭枝见矛头瞬间指向她这,不着痕迹拉她站队,她当即跪下,根本不怕得罪人,开口拖延,“立储之事事关重大,臣万万不敢妄言,再有之,微臣既为臣子,只听陛下所言而行,况且这立储之事需得深思熟虑,陛下自然也需要时间考虑,不如先在众皇子中一一考察,再做决断。”
此话刚落,皇帝很满意,难得有个不争论这些的。
朝堂上却静了一静,看她皆是怨色,毕竟她这话可是得罪了所有催立储君的老臣们,当即便有人发难,“夭大人当真是谦虚,还是只知明哲保身?你可是皇子们的先生,如何还不清楚贤王殿下的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