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我九重天by丹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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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百官皆惊呼出声,惊吓不已。
夭枝话落,手中用力一捏,瓷瓶应声而碎,瓷渣碎片扎入她的手心,血从她纤细的手腕蜿蜒流下,趁着肌肤雪白,血分外鲜红,观之触目惊心。
手中的蛊虫疼痛之下,剧烈挣扎不已。
宋听檐看着她这般,周身忽而一阵细微的疼意传来,轻轻麻麻不易察觉。
他微微敛眉,比任何人都先意识到了是什么,慢慢抬手按上心口,眼中神色未明,下一刻,一股钻心裂骨之痛瞬间袭来,叫他面容白了一瞬,险些没站住。
常坻连忙扶住宋听檐,“陛下,你怎么了!”
宋听檐五脏六腑搅乱一般疼,他猛然跪倒在地,吐了一口鲜血,额间早已聚起细密的汗珠。
高台之下百官惊呼不已,“陛下?!”
常坻见状想到什么,惊愕看来,“你使了什么邪术!”
他不是开口问,而是笃定!
夭枝却看着宋听檐一言未发。
贺浮回头看去,一时顿住 ,“速召太医!”
夭枝缓缓开口,“此蛊只有我有解药,太医无法。”
贺浮闻言一惊。
丞相站起身,看向夭枝,垂垂老矣的声音有些颤抖,似有不祥预感,“她手中是蛊,快取蛊!”
贺浮见她手中捏着什么,一时不敢轻举妄动,须知杀她容易,可她杀蛊虫更容易!
夭枝捏着手中的蛊虫,看向高台上的宋听檐,满目通红,眼含湿意,她话间确实果决,“殿下,今日我要做的事,没人能拦得住我!”
宋听檐看着她,眼中不可置信,却已痛到连道一字的气力都无了。
夭枝见他这般,眼里似被风沙迷了眼,慢慢落下一道泪,她却未擦,扬声而道,“无论是八十万将士还是三万精兵,抑或是这里的御林军,都拦不住本官!本官为天子师,尊先帝旨意,扶正统皇帝,万死不辞!”
群臣一时间惊愕不已,夭枝的手段,他们自然都是一一见过的,如此心狠之人,真要杀一个人,岂能容纳人逃离。
一时间皆是踌躇,不知如此情形该如何?
丞相疾声开口,“护陛下先走!”
下一刻,凌空一箭而来,正中丞相胸口,丞相还未说完的话,断在口中。
贺浮避开偷袭的箭,看向丞相,“丞相大人!”
“大人!”常坻惊呼出声。
丞相口中鲜血喷涌而出,颤抖着手看向宋听檐,“快……陛下快走……”
宋听檐已痛到面容苍白,如此剧痛之下,他能一声不吭,已是唯一一人,便是嫪贳常年在身上施蛊实验之人,都忍不住痛得满地打滚,哀嚎不已。
他却还能忍。
他看着丞相倒下,视线慢慢落在夭枝身上,眼中神色不甘、失望、哀伤、愤恨掺杂其中,复杂到让人看不懂。
丞相一死,群臣惊惧。
无数人从宫墙屋檐飞跃而来,动作迅速,悄然上前一刀抹了弓箭手的脖子,勾着铁绳索从屋檐一跃而下。
太子昔日在死士处下了大功夫,这些全是太子旧部。
她费心找寻了这么多太子旧部,自然不可能全放在凉州。
嫪贳拿下腰间悬着的红布袋,手拿袋底往地上一落。
蛊虫而去,群臣慌乱无措,四散乱走,场面混乱至极。
夭枝看着群臣四散,顺应命簿冷然扬声道,“今日本官尊圣意扶大皇子登基,不服新帝者,杀!”
这话一落,百官皆心口一凉,合着他们在陛下和相师手里就是夹生的饭,怎么样都得煮熟了事!
旧部一拥而上,混在人群之中,一时间漫天血染,血雾重重之间已分不清敌我。
贺浮握着手中的刀,“陛下先走,待臣等处理这些反贼!”
他这话才说完,夭枝缓缓开口,“他走不了。”
贺浮闻言猛然看向她,大怒喝道,“胆敢对陛下下蛊,其心可诛,我杀了你们!”他说着一剑而来,御林军当即围上来。
其余人扶着宋听檐快速离开。
“抓紧时间,捏死母蛊。”酆惕交代完就提剑迎上了贺浮,二人瞬间缠斗在一起。
而滁皆山对上了御林军和弓箭手,神仙对凡人轻而易举,莫说以一抵万,便是再翻上几倍,也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滁皆山有山门法器,叫这些人靠近不了她太过容易了。
夭枝轻易便脱离出来。
他转头看来,“师妹,时间不多,速去。”
夭枝看着宋听檐离开,片刻后,终究提步追去。
常坻带着人扶着宋听檐快速离去,两旁宫道快速略过,凉风阵阵,耳旁全是刀剑声响。
身后的人紧追不舍,如蛆附骨,人虽不多,却足以致命。
他们走得越快,宋听檐胸口便越痛,五脏六腑似乎都要扭曲殆尽。
常坻也发现了问题,当即扶着他拐进一处宫道角门。
他扶着宋听檐坐下,连忙和众人上前关上了宫门,外头人紧追而来,一剑刺过宫门缝隙,暴虐凶狠。
常坻与周围死士死死抵上门,将后面跟着的人尽数拦在外。
再一转头却发现靠坐在身后的宋听檐,已不见踪影。
他思绪空白的意思,冷汗直起,惊惧万分,“陛下!!”
大殿之上,龙椅在前。
宋听檐一步一蹒跚,慢慢走进宫殿门。
他胸口血已不止,已有破口让血渗出,滴落在地。
如此剜心之痛,他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他站在宫殿之中,便是如此情形,他依旧平静,只是看着座上龙椅,不知心中何想。
夭枝一步步上了台阶,风不知为何大了许多,追着她吹,裙摆纷乱飞起,如繁花骤然而开,明明是晴空万里好天色,却是如今满目疮痍。
若是没有这场宫变,没有这俗务缠身,她应当会恭贺他一句,陛下万岁罢?
没有她,他必然已经是皇帝了,这位置也早已经坐上去了。
宋听檐静静站在殿中,显然就是在等她来。
他慢慢转身看向她,衣上染血,发冠早已掉落,一缕发丝垂落,他实在太过好看,君子如玉,行之有度,临风之姿,即便是这般狼狈都依旧好看,不减半分天家风度。
他眼里神色已归于平静,却又复杂难言,话间难过带着了然和失望,“先生那日是在骗我?”
夭枝听到这话,唇瓣微动,终是没说出什么,只声音微微轻下来,“我奉先皇之意立新帝,先皇既不属意你为帝,你便好生将这位子让出来罢。”
宋听檐看着她许久,话间轻道,“倘若我不让呢?”
夭枝听着他的话,只觉有些听不清,她只听到殿外呼呼风声,像在催促她,她沉默良久,终是开了口,“我这还有一道圣旨,一废一立,你听了立的,那么废的你应该知晓是什么内容了。”
宋听檐唇角微起,苍白一笑,“你我之间还有虚言?”
夭枝眼睫微微一颤,苦笑几番,“圣旨是假的,是我冒充先帝笔迹所写,你应当知晓,我模仿的字迹无人能看出来。”
宋听檐闻言未语,他自然早猜到了,只是亲耳听到总归不一样。
“陛下!”
常坻慌忙从外头奔进来,见了夭枝,当即拔剑上前,站在宋听檐面前护着。
宋听檐却微微抬手,让他退出去。
“陛下,这……!”常坻惊恐万分。
“退下,没我的吩咐不准进来!”宋听檐冷声道,话间不容商量。
常坻闻言看了一眼夭枝,眼中带着恨意,却不得不听命退出去。
常坻带着御林军步步退后,却没有完全离开,守在殿外盯着她,她稍有举动,那刀自然便要落到她头上。
夭枝在原地站了片刻,慢慢抬脚走到他面前。
宋听檐疼得视线模糊一旁,却还是站着,风过殿内拂起他的衣摆,天家公子,气度不减分毫。
一阵接一阵的刮骨之痛接连袭来,他面色微微苍白,额间已有细密的汗珠,他按着心口,血却不断从他指间流出,“你与旁人没有两样……”
“……不对。”他看过来,微微苍白的薄唇轻启,“还是不一样,只你欺我最甚……”
夭枝心一下揪起,心口细微而来的疼,她唇瓣微微动了动,却终究说不出一个字。
她什么都辩解不了。
因为事实如此。
他玉面苍白,笑了一笑,有些苍白,“何时下的蛊?”
她眼睛微微一睁,抬眼看向他,“断指的木匣下了蛊……”
他莫名一静,慢慢垂下眼,苦笑几许,“还是叫我猜对了,你能断指,必是已有决心,又岂会轻易放弃……
此间数年,我步步为营,没有错过一次判断,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事……如今,唯一一次凭心而行,竟要了我的命。”他轻扯嘴角,轻轻笑起,“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终究是逃不过一个利字……”
夭枝眼睫一颤,只觉眼眶酸涩难挨,她又能说什么?
即便那日她是真心想他做皇帝,可如今结果又叫人如何相信?
“他们守在殿外,你走不脱。”宋听檐微微抬眼,“如今我与你交易,母蛊给我,我让他们放你安然离去,你我二人皆可活命。”
夭枝呼吸微顿,看着他慢慢摇头,她开口声音暗哑,“……簿辞,我是一定要杀你的,你也不必……手下留情。”
宋听檐闻言一怔,看着她许久,眼尾微红,似乎身上的痛苦已经无足轻重,“你便是抛去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杀了我?”
夭枝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宋听檐伸手握住她的肩膀,用力至极, “皇兄于你就这般重吗!”
“我呢!”他声音渐低,到最后越发的轻,轻到轻易就能听出他有多失望,“……那我呢?”他似乎怕她听清,怕听见她说抛弃二字。
夭枝哽咽出声,“不是因为他,是因为……”
宋听檐已然撑不住,在她身旁慢慢跪倒在地,疼得面色苍白至极。
酆惕下的蛊自然是最厉害的,只怕便是不捏死母蛊,他也会生生疼死。
他额间的汗水早已浸湿了他的眉眼,一滴滴掉落在地。
她当即跪倒在地,俯身扶住他,不管不顾,哑声开口,“我与你说过命数一事罢……我与凡人不同,乃是神仙。”她一句话完,熟悉的痛感瞬间传来,疼得她说不出下一句。
宋听檐无力靠下,倒在她怀里,连呼吸都越加沉重,唇边鲜血不断流出,也不知能不能听见她说的话。
夭枝揽着他,眼里满是水意,视线一片模糊,她咬着牙执意道,“他们说你是仙人,如今下凡不过是吃尽百苦,这皇帝你自然是做不了的……”
她说着,眼眶润湿,话间哽咽,带了几许哭腔,“……你死之后,劫数便历完了,就能回到仙界做仙人,如今不过历劫罢了……”
宋听檐听着她一字一句说着,他忽然嘲笑出声,“便是不想让我做皇帝,也不必撒这样的谎。”
夭枝见他不相信,急声道,“我若不是神仙,我怎能预知后事?你信我,先生不会害你,等你历劫之后,便知晓了……”
宋听檐听着她的话,眼中平静至极,“我自幼过得便不容易,所求所盼皆是不成。
我没有神明庇佑,亦没有父母长者相护,只有你屡屡救我,如今连你都想我死……”
夭枝一怔,呼吸间都有了几分艰难。
“你说我死后能成仙,便真是如此……”宋听檐慢慢抬眼看来,“那还是我吗?我半生苦心孤诣算什么,所历之难,毕生渴求又算什么?”
夭枝闻言一窒,一时竟连呼吸都透不上。
他眼神平静而又夹杂着苦涩,“我只求这一世有错吗?”
他太过平静,像是在听一个笑话。
是啊,他怎会相信?他如今是凡人,怎会相信这些?
他已是皇帝,却忽然和他说神仙下凡历劫,皇位要拱手让给别人,他怎会信?
夭枝手一颤,竟是恍惚起来。
他话间皆是苦涩,“夭枝,你真的信吗?”
夭枝猛然一顿,竟没有回答出来。
她真的信吗?
自是不可能。
她也不信。
若是仙者历劫,怎会如今才认出来,又怎会到这个时候才告诉她?
无非就是要让她心安杀他。
她不过心存侥幸,希望是真罢了。
只是在二者之间,她选自己罢了……
她惯来心狠,自不可能为了旁人抛去自己的性命……
夭枝一时间眼眶瞬湿,满心悲凉。
宋听檐似乎极力克制都压不住痛,他睁开眼,已然双目通红。
她心一阵阵拧得疼。
长痛不如短痛,既然已经选好了,就不敢再让他如此痛苦。
她猛地闭上眼睛,手中用力,下一刻,瓷片渣子扎进她的手心,钻心的疼传来,里头的母蛊瞬间而死。
夭枝抱着他,话间哽咽,“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
宋听檐靠在她怀里,疼到意识模糊,他看着她的手,嘴角慢慢溢出了血。
殿外的风卷过她的裙摆,飘然而起,衣衫飘带落在他面前,若即若离,他伸手拽住她的衣袖,口中鲜血不断溢出,已说不出话。
夭枝伸手而去,却是不断流出的血,染红了她的手。
他眼尾尽红,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手,抬手抚上她的脸,慢慢落在她的脖颈处。眼中尽显杀意。
天罚越发的重,压得她身子不住发颤,她感觉他牢牢抱着她,一时心痛如绞,难掩痛苦,眼泪落下,“终究是我……对不住你……”
宋听檐感觉到滴落在面上的一滴泪,炙热滚烫。
他看着她嘴角慢慢流出血,他忽而苦笑几许,声音轻得微不可闻,“我输了……”
他的手慢慢松开她的脖颈。
夭枝看着他的手慢慢垂落而下,再无气力,一时间怔住,心像被狠狠碾了一番,又沉又疼,连忙握住他的手,支撑着他。
他越发猛烈咳嗽起来,嘴角的血越溢越多,却慢慢抬手而来,指尖拂过她的眉眼,细细描绘,像是要记在心里。
夭枝感觉他的手轻轻触碰她的眉眼,眼泪再也止不住。
宋听檐唇角微微弯起,苦笑出声,血却越流越多,他慢慢开口,声音很轻,“……别哭,赢了不好吗……”
夭枝瞬间怔住,一时泪如雨下,再也克制不住满心悲戚。
慢慢的,他缓缓闭上了眼,手无力垂落而下,最后一点气息也尽了……
他自始至终都如此温和,即便是她要了他的命……
夭枝的泪一滴滴落在他身上,染湿了他的衣衫。
像第一次见他一样,他也是如此,只是睡着了。
呼啸而过的风像是带走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带走。
剧烈的疼痛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瞬间席卷她的全身,她身子一软,险些倒到宋听檐身上。
她勉力支撑住自己的身子,额头还是无法克制地磕上了他的肩膀,一丝疼意让她清醒了一点。
她抬头看着殿外满天星辰,便是白日是一颗不缺,可她怎么看,都没有仙星升起。
她眼中光芒黯淡下来,心也一点点凉透。
无仙星升起,就意味着没有神仙归位……
他就是凡人呀……
什么蓬莱岛,什么仙人历劫,果然是诓她的……
百劫已过,她的簿辞永远都不会出现了……
她真的杀了他。
他此去,便是真的不存在了,那个在凡间苦苦挣扎,悲苦半生的皇子便烟消云散了。
轮回转世又有何用,终究不是他了!
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此后一别无归期,上穷碧落下黄泉,再也不会有这个人了。
夭枝再也克制不住,忽然笑起来,苦涩至极,“果然是假的……”
她眼泪不断落下,却看见了他落下的手,她思绪瞬间空白。
他手腕之间带着机关袖箭。
只要轻轻按动机关,那箭便可轻易要人性命。
他方才抚过她的脖颈,只要轻轻按动机关,便能顷刻间要了她的性命,本不费事……
可他没有……
他没有……?
为何到了如此地步,他不动手杀她?!
夭枝一时间茫然无措似孩童般无助。
为何不动手?!
他明明这般狠绝,为何不杀她!!
为什么?!
这叫她这般选择,如何自处!!!
“殿下!”常坻察觉到什么,一时血红了眼,带着御林军正要冲进来,忽然便是狂风大作,天瞬间暗下。
乌云密布,雷鸣电击。
一时间众人皆风吹起离地,翻滚而下,几近飞离此处。
远处的滁皆山和酆惕一同拦人,见天色突然暗下,二人皆是一顿。
滁皆山当即转头看向乌云汇集之处,他神色一凛,飞快伸手摸向腰间,早已空空如也。
他心中空了一拍,登时大惊失色,“遭了,移魂器在她那里!”
一青年神色匆匆,飞快奔进院中,“掌门不好了!大师兄千里传音而来,大师姐那处出事了!”
掌门听闻此言,看向外头天色乌云密布,面色微重。
如此正午时刻,天却如黑夜一般,已然是阴阳颠倒,要生大乱。
远处,忽然一声兽啸遥遥传来,似乎在天涯海角之远。
可倾刻间地动山摇,似要天开地裂。
掌门当即眉间深皱,迈出门去,平地而起,飞身跃走空中,眨眼间,便消失在视线中。
青年见这地动山摇,没站稳脚,一时间不知所措,感觉心口大慌。
白日转黑,日月尽食,乃大凶之兆!
掌门一跃而出,眨眼之间便到了乌古族外的丛林。
丛林之中,一蛟猛然挣扎而起,兽啸长吟,欲要挣扎突出此阵,飞身而出。
掌门当即施展仙法,一道金光阵法无限扩大,从天而降,将蛟硬生生压至丛林之中。
蛟还是挣扎不已,却终是被重新按入丛林之中,不断哀鸣。
丛林之中金光浮现,原先便似有阵法。
蛟落下,地动山摇瞬间停下。
掌门悬于空中,居高临下看着漫天乌云密布,雷电聚集千里而去,伸手摸了摸胡须,高深莫测叹道,“小树杈子这么点大,要闯下的祸当真是不小啊。”
夭枝此处风云大作,大殿屋顶已被掀翻而去,滚滚云层之中,雷电聚集于顶。
她却无动于衷,任由衣摆翻飞而起,垂眼闭目默念口诀。
前面的移魂器慢慢浮起,悬在空中。
“凝魂聚魄,汇于其中,祭吾之血,供吾之气,供以生息,越世而行,以改天命。”
外头酆惕、滁皆山匆匆而来,见眼前这般景象,一时间双目圆睁,胆裂魂飞。
“夭卿,你这是逆天而行,不行的!!”
滁皆山目眦欲裂,却不想天罚已成,靠近不了半分,“夭枝,你疯了!此乃天罚雷刑,若引下你必死无疑!”
周遭混乱嘈杂,夭枝什么都没有听到。
她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便是今日她非要留住人不可!
管他什么命簿命数,皆拦不住她!
既说命数不可改,她今日非要改!
她闭上眼,只觉四周有无限法力涌来,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快速而来,萦绕她周身。
她用尽法力灌入移魂器中,催动法器,逆转乾坤。
天雷快速凝聚扭缠,形成巨大天雷,下一刻,猛然劈落而下。
夭枝只模糊听见耳旁喊叫,让她住手。
下一刻,似有千山万山压来,剧烈疼痛而来,叫她瞬间五觉尽失。
她魂飞魄散之前,唯一的念头便是,如此也好。
她自来公平得很,一道死了还他便是,也好叫他心中不生怨怼。
第83章 宋听檐番外白马春衫慢慢行
他自幼在宫中长大,宫墙道道,荒凉生冷,便是日头照下都觉阴森。
他见过最多的就是利用,在宫里人命如草芥,从来就只是用来达到目的的棋子。
他是,他的生母也是。
他的生母年幼入宫做宫女,每日都盼着出宫日子到来,却偶然被与皇后置气的皇帝临幸,成了帝后赌气的工具。
宫女生下他,不敢让他唤母亲,每日胆战心惊。
她带了他四年,便生了四年离奇的病,终日疼痛,却不得解。
他那时不知,后来才明白,那是中了毒,下毒之人不想立即要了她的命,只想慢慢折磨她,钝刀磨肉,让她终日痛不欲生。
他时常在想,宫女若是没有生下他,倒是一桩好事,或许她就能出宫嫁给一直等她的邻家哥哥。
只可惜皇宫之中没有若是……
宫女死了,死得很惨,身上没有一块好皮,是活活疼死的。
他跪在地上用力叩头,却没有人理会,他太小,声音太稚嫩,轻易便会掩盖在风雪中,“求求大人们救救我娘亲,求求你们了,我给你们磕头!”
回应他的,只有太医院重重关上的大门。
冬日太过寒冷,天上飘起了雪,黑夜深到要吞噬所有,只让人看到绝望二字。
他颤抖着手,茫然无助上前去拍门,却怎么拍门都没有回应。
门没有再打开,他只能瑟缩在门旁角落等着,体会着每一日都体会到害怕和恐惧。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他小小年纪,还没有门外的石狮子的半截高,直冻得嘴唇发紫,却不愿离开,因为他知道,一旦离开,就真的没有人能救娘亲。
可他太弱小,弱小到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跪着这里求药。
娘亲说只要求到药,她的病便会好。
他一定要求到药。
可他那时不知,她是骗他的,她只是知道大限将至,怕他看着伤心,故意支开他罢了……
外出的太医匆匆回来,看见他还跪在门外,小脸都冻紫,不由唏嘘,“这孩子太可怜了,天家的孩子都还不如我家孩子过得好些,好在我那孩子从没吃过这样的苦。”
“快别说了,让娘娘听见,我们可都吃不了兜着走,快进去罢。”
“唉,走罢走罢。”
他听到声音,连忙上前跪下,僵硬的小手伸出,声音稚嫩,满是哭腔,“大人求求你,求你救救我娘亲罢,我娘亲要不好了,她吐了好多血,求求你了,大人。”
常太医的衣摆被冻紫的小手拉住,听到的是稚声稚气孩童声音,却是在苦苦哀求,他低头看向这般小的孩子,一时心有不忍,下了决定,“我偷偷去看一眼。”
另一位太医当即开口,“你疯不成,那是上头的意思,让人知道了,你就完了!”
“我得去看一看,咱们学医是为了悬壶济世,难道进了宫就将这些全部抛之脑后吗?”
那太医闻言难言,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我替你瞒着,快去快回!”
常太医点头,俯身握住稚儿冻紫的手,“小殿下,你在此处等着我,你脚程慢怕是来不及,我去看了你娘亲,便回来与你说好不好?”
他不敢置信,满心欢喜娘亲有救了,天爷真的如娘亲所说眷顾他们母子二人了!他连忙跪下,用力磕头,“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常太医连忙拉过他的手,“快起来罢。”他看了一眼一旁的太医,颔首交代之后,便转头走入风雪之中。
另一位太医将自己的斗篷脱下披在他身上,将汤婆子递给他,“小殿下,我不好带你进去,免得惹人注意,你且此处等着,常太医很快就回来。”
他用力乖巧点头,无助和恐惧终于缓解,有了期盼便是额头上磕出来的血都不觉得疼,也不觉得冷。
可惜……
他从来都不是被眷顾的命……
还是晚了……
常太医冒着风雪匆匆回来。
太医连忙迎上去,“怎么样?”
常太医神色凝重,摇了摇头,“晚了,去的时候已经一卷草席抬了出去,我怕被看见,便匆匆回来。”
太医沉吟片刻,“是死了抬出去,还是……?”没死透便……
常太医却没再说话,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死不死透又有什么区别?
太监岂会等到断气那时,反正都差不离,没死透抬出去便不耽误夜里休息了,也不耽误明日活计。
太医也沉默下来。
常太医说着看了眼小小的稚儿,才那么一点大,就只能一个人在深宫中过活了,该多艰难。
他以为稚儿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只是可怜这孩子,这般小的年纪,不知得怎么才能长大?”
他其实听得懂,他知道他们的意思,他紧紧抓着身上的披风,小小的手拽得紧紧的,眼里蓄满了泪水,他哽咽开口,“我要回去了,娘亲还在等我。”
他满心都是茫然,迈着跪伤的腿,便要踏出雪地回去。
却被常太医拉住了,“小殿下,你如今可不能回去,回去也见不到了,那里乱糟糟的,恐会伤了你。”
常太医已经尽量说得不吓人,毕竟一个孩子哪里懂深宫的可怕?
他也实在是良心过不去,因为现下放他走,明日说不准便在井里见到他的尸首。
他被拉着,却在下一刻意识到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别离,他哭着开口,“我要回去,娘亲还在等我回去,明天就好了,明天一睁眼,娘亲就会好好的了,天爷会眷顾我们的,明天起来我就能看见娘亲了。”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常太医当即抱起了他往太医院里走,另一位太医跟上,重新关了太医院的门。
他哭着挣扎着,却怎么也没有办法回去。
常太医将他带进屋里,蹲下身来,按住他的肩膀,严肃开口,“孩子,你听我说,你娘亲不会再回来了,你今日必然要躲着,过后不知你会去哪个娘娘宫中,但从今日起,就只有你一个人了。
你要想方设法活下去,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旁人是不会帮你的,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了,在这宫中没有天爷,你若是任性就完了,知道吗?”
他含着眼泪听到这些,懵懂点头,他会懂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