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我九重天by丹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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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枝回去便见滁皆山站在台阶之上,看着她便气不打一处来,“你知不知羞,现下到处都传你有多想成亲,逢人便问有没有二十左右的美貌男子,我是到哪都能听见你的事迹。”
夭枝半点不在意,“我寻夫君有什么好羞怯的?”
滁皆山气极,“那也不能这般逢人便问,你如今也才刚刚化形,如今先呆在山门好好修养,我与各地鬼差交好,又与众位仙官有来往,人我会替你去寻。”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各地都有名册,仙官管生,鬼差管死,凡有生人,皆记录在册。
夭枝这才有些回过神来,她是乱了神,一想到凡间这么大,不知何时才能找到他,才乱了阵脚。
她应了声,滁皆山却又开口,欲言又止,“寻人可以,但你要知道,他并不是神仙,已然做了凡人,必然是不可能再记得你,如今也已经满二十,或许已经娶妻生子,你可能接受他已然是一个全新的,根本不是爱你的另一个人?”
若已成凡人,自然便要早早娶妻生子的。
夭枝闻言垂下眼睫,沉默下来,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如今认真想来,心中竟隐隐作痛。
她静默许久,才开口,“……只要能找到他,我便心满意足,至于他若是不再喜欢我,我便等他下一世……”
她说得艰难,一字一句皆是磨了血肉的痛。
滁皆山也知她心中苦涩,便也不再多问,起身离开替她寻人求助。
她在滁皆山的注视下,安分回到水缸里休息,等滁皆山离开之后,她便又从水缸里出来,直接从山上的溪流一路下山。
她自然也得努力,赶在他娶妻之前找到他。
她下山便去了凡间的衙门,专看里头的户籍,按生辰年岁找,虽未必全都登记在册,但她已没有别的方法。
如此这般,凡间一个个衙门寻过来,她将所有名册都看得清清楚楚,凡是二十岁的男子,她都去看一眼,可惜都不是他……
她忽然生出几分绝望,她会不会永远都寻不到他……
他若是换了样子,她如何找得到?
若是这一世没活过二十便又轮回转世,那这般他几时生,几时死,所有都是一无所知,她又怎么能再找到?
夭枝一时间绝望至极,十几个月找下来,希望越发渺茫,早就让她不知怎么办。
她从来没有这般绝望无助,出了这处衙门都不知要去哪里……
她默站许久,一步步往外走,快到山脚下,忽有大大小小的水珠落在青石板上,或大或小晕染如墨。
雨珠渐大,眨眼间青石板上晕染水意,周围来往的人越发匆匆,皆跑散躲雨。
只有夭枝毫无所觉在人群中走着,有人撑着伞迎面而来,从她身旁经过,不小心撞了她一下。
夭枝被轻轻一撞,止住了脚步,才反应过来落了雨,自己衣上,发丝也慢慢润湿。
那伞遮过自己头顶,便听见耳边清润男声传来,“姑娘,你没事罢。”
这声音何其熟悉,是她心心念念都想听到的。
她愣了一瞬,猛地转头看去,对上眼前人的视线,惊艳的眉眼,一如往昔的清隽面容。
她思绪渐止,心脏瞬间收缩了一下,抑制不住的狂喜,喉间发紧,竟连话都有些说不出,“你……”
男子似乎没有认出她,她将伞撑到她头顶,眉眼清润,开口确认,“姑娘,可曾撞到了哪处?”
她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脸颊尽湿,竟是哭了。
他微微一顿,似乎没想到她哭了,想伸手替她擦,又停在原地,似乎碍于礼数。
她当即摇头,伸手抹了泪,又笑了起来,“我没事,你并没有撞疼我……”
她忍不住伸手而去,摸上他的眉眼,眼眶润湿,心中紧得厉害,连手都微微发颤。
他见她摸来,眼眸微垂,不由低声道,“娘子好生无礼,怎能轻薄小生?”
夭枝一听,坏了!
忘了他如今是凡人,第一印象没弄好,可别讨厌了她去。
“公子,我并非故意,只是……只是……”
他闻言视线落在她细嫩的面上,他开口问,“只是什么?”
夭枝答不出来,她就是在摸他……
这能如何解释?
“对不住,公子,我不是故意轻薄你的……”
他闻言眼睫微垂,唇角微扬,轻轻一笑,手中的油纸伞往她这处倾斜。
夭枝有一阵的恍惚,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看着他好好站在面前,心中无限欢喜,想到往日害怕,又十分庆幸,可转而又马上想到了什么。
他如今二十了……
她看他清简白衫,温和书生模样,她忐忑片刻开口问,“你……可曾婚配?”
他闻言一怔,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片刻后,他笑起来,眉眼潋滟,“娘子,小生早已娶妻。”
夭枝闻言脑中空白了一瞬,心骤然滞住,只觉得心口难受得闷疼。
竟……竟真成了这般……
她眼中瞬间失了神,极为麻木地开口,满心只想逃避如此局面,“原是如此,那我……那我便先告辞了……”
她转身眼眶通红,就要转身离开,却被人伸手拉住,身后的声音却又传来,“先生。”
她瞬间顿住,反应不及,连忙转头看去,对上他看来的视线。
他从始至终都看着她,眼中也只有一个小小的她,他薄唇轻启,轻声开口道,“我的夫人便是我的先生,她总不来寻我,我每每上山求签,却总见不到她,也不知她在忙什么……”
他声音又轻又浅,明明说的是求签,却又像在诉说久别重逢后的思念。
夭枝见他满眼宠溺,笑着看来,显然什么都记得。
她眼中瞬间湿润,当即上前紧紧抱住他,庆幸之余一直找不到的害怕、委屈、绝望瞬间涌上来,连声音都带起来了哭腔。
忙着寻你啊,我的夫君……
第125章 我偷仙丹养你。
宋听檐将夭枝的原身慢慢放进池水之中,看着她在水中慢慢落下,温热灵泉滋养魂魄。
身旁的灵鹤见状,不由忧心开口,“殿下,您以天地之气修行,即便无心,有陛下在,也必能想到其他办法助你,又何必如此辛劳下凡修仙。”
无心不可聚魂,失了心的神仙会随着魂魄慢慢消散,寂灭于天地。
以陛下之能,必定可用修为不断替殿下续命,时日长久,总能寻到方法。
总比剔去仙身,下凡重新修炼这诸多未知,来得容易许多。
这凡人修仙何其之难,说不准殿下就永远回不来了……
更何况回来之后,得储君之位又岂是容易,自还要历千万道雷劫,乃是步步难关。
且这步步难关早已历过,如今又要重新来过,任是何人都难以承受,千年道行一朝散都能使人颓丧,更何况是殿下这般万千难关,步步艰难。
宋听檐闻言却依旧平静,他伸手轻抚水池里的小鱼,她睡得正沉,自是感觉不到。
他缓缓开口,“高祖父已经年迈,问题总要有人来解决,一代拖一代岂容了之,既到我这处,便由我来解决,况且靠人续命,非我所愿。”
要他苟延残喘而活,绝无可能。
他要,便是将后患一并拔除,不留一丝隐患。
灵鹤闻言知道绝对不可能改变殿下的主意,只能应声,他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道,“殿下,仙子的前一位师父暨白往日也是凡人修仙而上,虽说今时不同往日,但想来也有些门道。
如今他也快要醒了,不如以他的修行之法来修炼,岂不更妥当?”
这当然不失为一种办法,毕竟有前车之鉴在此,参照着来,必然是更为保险。
且这处的掌门也说过,往日暨白修行之时确有方法。
此话一出,周围安静了一瞬。
宋听檐缓缓抬眼看来,淡道,“都是老法子了,学来何用?”
灵鹤呼吸瞬间止住,当即住了口,他在殿下身旁这么久,即便殿下总是平静,他也能看出来,他如今不是很想听到暨白这个名字。
他正想到此,宋听檐微微垂眼,淡声道,“还有几日,我便要神散形灭,记忆全失,你去告诉她师父,等他醒来之后,他有十年寿数,可去凡间南海修行,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凡间时慢,南海更甚,可争朝夕,早日修成仙便可延长寿数。
灵鹤闻言应声,“是,殿下。”
他还未觉出有哪一处不对,宋听檐又淡声开口,“我下凡之后,你前往蓬莱仙岛,看着蓬莱岛少君,多忙一阵子。”
灵鹤闻言不明所以,疑惑问道,“不知需要多忙?”
宋听檐淡声道,“忙到他没有办法来这里。”
灵鹤看向自家殿下,闻言终于明白方才感觉到的些许敌意从何处而来。
此番安排,恐怕是怕有人趁其不备,将人被拐跑。
灵鹤眼观鼻、鼻观心应声,也终究还是担忧殿下无法聚魂,恐怕都难以安然下凡,即便安然下凡,也恐难有记忆。
无法聚魂便是连烙印下的记忆都不可能记下,没有记忆又如何紧赶慢赶修行。
凡人一生何其之短,就算侥幸想起,恐怕也已过中年,为时晚也,修仙更是难上加难。
宋听檐又何尝不知前路漫漫,他看着池塘里沉睡的小鱼,“她前尘尽忘,还有五十年才能化为人形,在我未回来之前,不要告诉她往日之事,免得她难过。”
许久静默之后,他话间很轻,又道,“倘若我回不来,便也不必拦着蓬莱岛那处了。”
灵鹤闻言唏嘘万分,一时应不出声,只觉难过。
万事皆有变数,殿下回来亦是万分之一的概率,如此交代,这般孤注一掷,反倒像是交代后事……
清风叩石阶,满山青玉帘。
来人一步步往石阶上走去,站在山门前,此处庙前早已不知换了多少批小童。
但这条路,这处庙,还是一样。
如今已有十九年光景,十九载年岁,他从有意识以来,便慢慢回想起往日记忆。
当初剔去仙身下凡之前,他刻在脑海里唯一一句话,便是不可忘记。
可到底是多余了,他在凡间等了她半生,这些早就刻在骨子里,又如何会忘却?
如今修仙半载,已小有所成,起码寿数已不必担心。
他缓步上来,在门前站了片刻,那棵许愿树早已不见踪影。
他想起往日,不由失笑,缓步往里走去,迈进庙门正要行至灵泉池旁,忽有小童匆匆赶来,拦住了他的去路,“这位公子,万不可擅闯我大师姐的香闺。”
他闻言笑起,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灵泉池,“是在下冒犯了,不知你的大师姐去了何处?”
小童看着他如此面善又好看,自是个良善的,便脆生生回道,“我大师姐出了远门,不在山门里头。
大师兄早前便有所吩咐,这一处不招待香客,恐有人将师姐捞走……”他一时嘴快说多了些,小手当即捂住了嘴,一脸坏了的表情看向面前的如玉公子,好在对面的人似乎没听到。
他闻言微微一怔,低声疑惑,“竟这般早化了人形?”他想着,温和看来笑着问,“不知你的师姐去了何处?”
小童子摇了摇头,“师姐要去寻人,已经许久没有回来了,不知她在何处,更不知她几时回来?”
“寻人?”他闻言一默,她如今应当是没有往日记忆,又要寻什么人?
不过如此倒也无妨,他每隔几日过来,总能碰到她。
他修仙之余,便往山间而来,闲来无事求一签,皆是上上签,却不想一次都没有碰到过她,反倒听到了不少关于她的消息。
到处都有精怪说她在重金寻人。
他才至山脚下,便被一群小草精怪拦住了去路,“这位公子,你可是来找夭枝的?”
“正是。”宋听檐停下脚步,“不知可否告知她在何处?”
众小草精怪被问住,“她……应该在哪条河里找人罢?”
宋听檐闻言难得疑惑,倒是他料算差了,也不知一条小鱼去哪里认识了人,忙成这般。
他正思索,小草精怪纷纷开口,“公子可是年方二十?”
宋听檐脚下一顿,开口回道,“正巧已至二十。”
其中一小草精怪当即拿起了笔,在纸上一边记,一边问,“年方二十,美貌公子一枚,可有名讳?”
他缓道,“宋听檐。”
小草精怪一笔一划记下,“你回去等通知罢,说不准她就选中你了。”
这倒真是奇了,他问,“何为选中我?”
“她在寻自己的夫君呢,十万两灵石,五千颗仙丹寻她年方二十的美貌夫君呢,好像叫什么簿辞来着,我等记不太清……”
宋听檐闻言顿止片刻,反应过来忍不住笑起。
原来夫人这般忙碌,是在寻他。
倒是下了血本。
三月春雨绵绵,山间一时晴一时雨。
他才走几步便落起了雨,雨珠落下,凭空道道剔透垂玉帘。
青石板路而去,他撑伞抬眼便见长街上走来一心中所念的女子,眉目韵生灵气,只是似有茫然,亦如往日乖生。
他眉目清隽一笑,执伞缓步而去。
夭枝那日落雨找到宋听檐,根本没多少时间叙旧,她找他花了太长时间,倘若不是他无意间撞上来,恐怕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
他已然修行已久,需得历劫,成仙之日也不过二十,看着着实年少。
宋听檐成仙这日,需要应下天雷劫,生生承了三日,方可飞升为仙。
夭枝作为一条鱼,修为靠补,自形同漏斗,补多少漏多少,这种天雷劫打在她身上,如同吹散蝼蚁一般,她不能靠近。
虽然早已做好了准备,他若是没能度过雷劫,她便与他一道去,可心中难免还是害怕。
她窝在水缸中出神,直到宋听檐回来将她从水缸中捞出来,她才意识到三日雷劫已过。
夭枝还未来得及欣喜,却发现自己变不回人形,她这几日更没心思吃东西,一时间便虚了不少。
宋听檐见她变不回人形,眉眼一弯,话间尽是宠溺,“夫人这般担心我?”
夭枝当即从他手中一翻,跳回到水缸之中,晃着小尾巴沉到水底,多少还是有些气,“有甚好担心的,你总归自己一个人都能修行数年,也不来寻我。”
宋听檐看着她不理他,唇角微起,虽然如今年少,但话间依旧沉稳,“我若修不成仙,便永远是凡人,世世忘记,对你来说太过残忍。”
凡人一世何其短暂,他只有这一次机会,若是无法修行成仙,记忆尽失,往后便没有机会了。
她要看着他死去,那得如何难受。
他舍不得她难受一分。
夭枝知他心中所想,听闻此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到底是比她年长些,顾虑这般多。
她微微一晃小尾巴,游到了水面上,“我寻到你自然能助你,偷仙丹养你绰绰有余,总归能将命数给你提上去,怎能你一个人撑着。”且她如今不是仙官,为非作歹虽然损阴德,但不至于遭雷劈。
她一条小鱼说这话极为认真,宋听檐闻言不由失笑,伸手轻揉她的脑袋。
夭枝在水中沉浮了一下,只觉得自己这般小小的,说这话确实没什么说服力。
她卯起劲来,费劲气力想要变回人形,却半天没有变化,一时恼得打转。
下一刻,水缸中的清水忽然满出来。
她视线也觉缸小了,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变回了人形,素白的衣裳在水中浸湿,贴在婀娜的身上。
他双手撑在水缸边上,宽大的衣袖被水浸湿,手背几道青筋,与她湿透的衣衫相衬,显出几分暧昧。
她抬头看他,“你变的……?”不知白衣裳浸水容易变透吗?
“叫夫君。”他声音微低,低头吻了上来。
夭枝感觉他的薄唇吻了上来,呼吸间皆是他身上的男子清冽气息,一时间将方才想要说的话全部忘之脑后。
只感觉到他越发靠近温柔的吻和周围慢慢热起的水温。
“夫人……”他薄唇轻吻,话间低道,“听闻你十万两灵石,五千颗仙丹寻为夫?”
夭枝被他揽在怀里,只觉自己浑身湿透,连他的衣衫也是浸湿,她气息起伏微喘,“不说重金,那些精怪哪能记得住这事?”
五千颗仙丹可是能助精怪成仙,十万两灵石可就是精怪中的富户了,忘什么都不可能忘了这事。
她有几许不好意思,“这事乃是赊账,到时还得拼命干活付款。”
她是当真没几个子,大不了打一辈子的工,她欠的债何其之多,不差这点。
她正想着,当即双目圆睁,“不好,我好久没去酆惕哪了!”
这债是一点没还啊!
也不知酆卿要怎生气着?
她当即匆匆起身,从水缸中翻身而出,去了屋里,“夫君,你且等等,我去写封信给酆卿,交代一下我这些时日发生的事。”
她匆匆离去,宋听檐默然看着水中波澜起伏。
写信?交代?
他一时心中顿止几许,想起往日种种。
只觉这酆惕还不够忙。
第126章 夭枝,那我呢?
夭枝进了屋里变干衣裳,走至桌案前,提笔将醒来后的事情一一写下,言之待此间事了,定去上工。
此番交代清楚,她才安下心来,放下笔,招来了山门灵鸽,由它传信而去。
窗外湖深,灵鸽一跃而去,水面几缕波光粼粼而过。
这处乃是他在凡间的府邸,他如今是一富户人家的长子,吃穿用度不愁,便是从小到大修仙,家中长者也没有多一句话。
是以这院子之中不会有外人打扰,盖因是特地空了一座院子让他修行。
她收回视线,转身抬眼便见宋听檐不知何时进来,正坐在对面桌案旁浅浅品茶,如今修仙需清心寡欲,自饮不得酒。
他见她写完了信,也并没有问什么,他看着飞远的灵鸽,浅声道,“写完了?”
夭枝点点头,缓步往他面前走去,方才急急推开他,自也是心存愧疚,她唇瓣微动解释道,“我往日不曾见他,如今出了这么多事,便想着告知一声。”
宋听檐闻言抬眼看来,风度极好,“确实该与人说一声。”他说完伸手而来,示意她坐在他腿上。
夭枝视线落在了他的长腿上,莫名想起往日,面色微红,难得有几分羞涩。
她停顿片刻,小步上前,颇为小心坐在他腿上,像是压着了他。
她一坐下,宋听檐便轻轻将她揽进怀里,夭枝感觉他怀里的温暖热意,一时心间微微发酸。
她轻轻靠在他怀里,不由俯身低头去听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沉稳有力。
她思及往日种种,如今能重新见着他,竟像是做梦。
她来此也才短短三日,且还是一个人在这处等他,自有些陌生拘谨,且不好意思去睡他的床榻,因为格外整齐,被褥都叠得一丝不苟,他又格外修仙之人的模样,叫她多看都觉亵渎,便变回原身在外头水缸里住着。
是以今日才是他们见面之后第一次相处。
如今重逢后的欣喜,雷劫过后满心担忧褪去,剩下他们二人,她竟不知该说什么。
时间在她这处,虽并非许久,可在他那处,已然是二十年过去了。
整整二十年,不是二十日,他又是怎样的心情。
整整二十年,他是带着记忆自己熬了二十年,何其之难。
她虽是在等他,可她并没有记忆,也不过就是一条小鱼,恢复记忆之后不过数月,自然不难熬,可于他来说自是煎熬。
凡人修仙何其难,他又受了多少累……
夭枝想到自己心口的活玉,自从有了这颗心之后,便是不修行,都觉得有源源不断的仙力维持,此乃上神之心。
她夺了他的心,他的前程,怎可能无动于衷?
“你渡劫才归来,可有哪处伤着?”
宋听檐听出她话中声音微颤,揽抱着她低声道,“无妨,只是升仙的一道小劫,与往日历过的雷劫相比,不值一提。”
她闻言却不安心,抬眼仔细观察他,“你可有哪处不适,我去山门拿仙丹给你。”
掌门这么多年生意倒是红火,自然也有些压箱底的东西,况且他如今成了修仙的凡人,那命簿之中必然是可以修仙的,应当也能吃些仙丹。
宋听檐抚上她的眉眼,眼里是许久未见的认真,他轻声道,“不必,我既是下凡修仙,借助仙丹不符合如今凡人修仙的规矩。”
夭枝闻言静下来,想着又站起身,“你可想要吃什么,我去给你猎来。”
他如今凡人之躯需得补补。
她这话说完,宋听檐微微沉默,如此客气,岂是夫妻?
他见她离开自己的怀抱,看了她片刻,“我如今已修成仙,不必进补。”
夭枝闻言有些低落,“如此,你若需要我做什么,一定告诉我。”
下一刻,他伸手而来,拉过她的手,抬眼看来。
终究是不对,粉饰太平又岂是太平?
这般百依百顺的语气,如何叫人听不出问题?
他们那日匆匆别过,总归是有根刺卡在喉头的。
他看着她半晌,夭枝被他看得微微垂下眼,却听他淡声问道,“你觉得愧疚于我?”
他虽是反问,话间却是肯定。
夭枝闻言一顿,呼吸渐止。
怎么可能不愧疚?
这跟要了他的命,又有什么区别?
他千辛万苦得来的储君之位却因为要将心给她,一朝白费从头来过,连她都不甘心。
重新做储君,还要再受千万道雷劫,哪个神仙情愿这般,这叫她如何承受?
他待她至此,她拿什么回报?
她慢慢点头,看向他,“你本不该救我的,是我连累了你。”
屋里的气氛骤然一静,往日之事浮上心头,终究那浮于表面的平和被撕裂开来,像是回到那一天她不告而别。
他心中怎不生恼,那日情急,匆匆赶至天界,却见她只留了一口气,若不是过去二十年,他平心静气修仙,自是没这么容易过去。
周遭气氛格外安静。
夭枝见他格外安静,抬眼看向他。
他如今也才二十,这般垂眼不语的样子,看上去格外得小。
她不由莫名代入长者,上前俯身去握他放在腿上的手,“是我亏欠了你,往后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义无反顾地去做……”
她话还未说完,宋听檐已经一抬手,挥开她的手,抬眼看来,面容渐冷,言辞颇为淡漠,“怎么?也打算报我的恩,等着哪一日,我有了危险,你便剖心还给我?”
她动作一顿,未语。
宋听檐不用她说,便也能看出来了,能逃得哪去?
他眼中颇为冷,收回了手,冷声道,“与我倒是分得清。”
夭枝闻言当即上前,干巴巴解释,“并非是分得清,我只是觉得亏欠于你。”
他当即抬眼看来,冷声道,“我何需你心存亏欠?”
夭枝听到这话,慢慢垂下眼,“可若不是因为我,你又何需这般波折,你本已经是储君了,如今却要变为凡人,重新修炼。”
她眼眶通红,当日便是不愿他牵扯其中,才独自离去,却不想到头来还是这般。
宋听檐闻言看向,终是伸手而来,拉过她的手,低声道,“我是你的夫君,取心救你有何不可,若是作为夫君,明明能救你却置身事外,这还算是夫君吗?
我入凡尘修仙,是因为天界秩序混乱,我作为储君需得以身作则,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无需记挂于心,这颗心是我心甘情愿给你的。
为夫不需要你亏欠,也不需要你报恩,往后若有什么,也不需你剖心救我,明白吗?”
夭枝听到这话,当即伸手捂住他的嘴,“别说这话。”
她是当真惊弓之鸟,连这些都已忌讳颇深。
宋听檐闻言眼中严肃神情渐缓,拿过她的小手,轻轻握在手中,“放心,往后也不会出事,雷劫我心中有数,自不会难着。”
夭枝微微垂下眼眸,她知道他的性子,必然是有把握才来寻她,否则恐怕都不会出现在她面前,就无声无息而去。
她想到处,便是惊惧,俯身坐进他怀里,揽住他的脖颈不愿松手,“簿辞,我往后再不让你一个人。”
她低声轻语,他自也听见,耳鬓厮磨间,他吻上她细嫩的脸颊,再慢慢至她唇瓣处轻吻。
这般温香暖玉懒在怀中,如何不起心思,况且他等了这般久。
夭枝被他吻着,处处温热之意,只觉呼吸微颤,可却又想到了什么。
宋听檐低头轻吻着,见她这般心事重重,不由停了下来,轻声道,“怎么了,何事记挂于心?”
夭枝闻言还是开了口,“师父他……”
自她恢复记忆以来,便到处寻他,生怕此生不见,生怕他死,如今寻找了他,又过了雷劫,自也安心下来。
师父那处怎能不去?
宋听檐闻言动作一顿,沉默下来。
夭枝便慢慢从他身上起来,知道他心中必然不愿,只能低声道,“簿辞,师父如今只有十年寿命,我作为徒儿……”
她还未说完,宋听檐便开口截道,“怕他活不长,还要再为他死一次?”
“并非如此。”夭枝急急开口,“他总归是我的师父,我如何能弃之不顾,我只是去看一眼。”
谁知又会出什么事,往日连命都不顾,去了那处必然生变,根本不可能回来。
宋听檐自不愿意听,他垂眼片刻,话间严肃,“夭枝,那我呢?”
夭枝闻言一顿。
他起身看来,“你把我当你的夫君了吗,我等了二十年才见到你,你却事事都将他放在前头,又将我们二人的夫妻情谊置于何地?
你已经舍命救过他一回了,也替他报了仇,内丹也还了他,难道还要为他背负一切?”
他这一句句话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