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 | 强取豪夺作者: 梦境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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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取出米面, 拣出几?颗新鲜青菜,切作小段,翻炒数下,加入些许盐巴调味, 接着?,锅中添水, 下入米面。等做好了吃食,她便?捧着?面碗去外头寻人搭话。
一路走,一路问,四处张望,逢人便?打听?消息,基本忙碌一整日,待到日头西斜,路上渐渐没?了人影的时候,她方才扭头回去。
周边几?户人家也?跟她混熟了些,见她这般早出晚归,不免好奇,姜宁晚只摇摇头,道自己是在寻亲。
天际微白,曙光初绽。
驿站内,众人皆起,伙计们忙碌奔走,清扫庭院、整理马厩。
昨儿夜里头,主子爷未曾回来,在御书房内同皇帝议事良久,今儿一大早方才打马回来,旺顺立在门跟前,忙不迭接过缰绳,上前扶二?爷下马,而后?紧紧跟在二?爷身后?,踏入府中。
他跟在后?头,一颗心七上八下,心跳得震天响。
这事儿,他是说?还是不说?
该如何说?
这般想着?,旺顺额头冒出细密汗珠,纠结万分。
正当他咬牙,准备一鼓作气道出事实。
偏生这个节骨眼上,府门外来了一声官轿。
旺顺扭过头来,轿帘掀开,来人是太常寺少卿。刘少卿面容圆润,留着?一缕细长的胡须,手?持把折扇,后?头跟着?几?个小厮,个个抬着?礼盒。刘少卿刚踏入府内,便?见到了裴大人,当即顿住步子,抬手?整了整衣冠,快步向前。
行至裴铎跟前,忙拱手?行礼:“裴大人安。”
旺顺走上前:“刘大人,屋里面请。”
正厅,朱漆立柱如擎天巨柱,大厅两?侧,摆放着?几?把太师椅。
茶几?上面摆放着?一套官窑瓷器茶具。
仆从上前为主子、客人沏茶。
刘少卿端起茶杯,尝了口?后?便?扭过头,面上挤出谄媚的笑道:“裴大人,您这处的茶当真是极品。此茶入口?,如仙露琼浆,鲜爽甘甜,真如仙品一般。”
旺顺立在自家爷身后?,抬起头觑了眼刘少卿。
刘少卿扭过头,冲着?他带来的小厮招手?:“快呈上。”
几?个小厮手?捧礼盒走上前。
旺顺观察了几?瞬二?爷的面色,方开口?道:“刘大人,且慢,君子之交淡如水而情愈真,您上门来拜访,同我家爷寒暄几?句,已是尽了心意,何须再拘泥礼节?”
“您且收回吧。”
刘少卿忙不迭摆了摆手?:“大人,下官是听?闻您府上有喜事,这才收罗了不少珍奇物什送上门来,绝无玷污大人清名之意。”
旺顺神色陡然变换几?番,红了白,白了青。
他转过头,瞧见二?爷放下了茶盏,眉梢间有了几?分谈话的意头。
旺顺哽住了嗓子。
“何种珍稀物件?”
刘少卿喜上眉梢,指着?让小厮打开,小厮将礼盒揭开。里头有琉璃如意簪,通体由晶莹剔透的琉璃制成,簪首雕琢成如意形状,纹路细腻,栩栩如生。有南海珍珠手?串,颗颗珍珠皆自南海深处采来,圆润饱满、大小均匀、光泽柔和,有和田玉雕花手?镯,玉质温润细腻,白如羊脂,还有些苏绣衣裳、汗巾子、荷包等物什。
裴铎啜了几?口?茶,目光不紧不慢地扫过那些个物件。
刘少卿很有眼色,忙让小厮将最后?一个白玉盒打开,
里头静静躺着?一盒香膏,瞧起来平平无奇,实际另有乾坤。
刘少卿忙解释道:“裴大人,此香膏制作繁复,精选了各类名贵香料。下官遣专人远赴西域,从深海巨鲸处得了仅仅一两?原料,又调以暹罗进贡而来的安香、产自天竺的郁兰,还有那从百年沉香树上所得的沉香,集齐这些名贵香料后?,下官又四处搜寻制香师,以他们独有的秘法调配,加入纯净花露、珍贵油脂,封于密室,存于恒温恒湿环境,历经数月,方得取出这一点来。”
语毕,刘少卿使眼色,抬手让小厮呈上前。
裴铎取了香盒,端详几?番,刘少卿笑着?在一旁,将这香膏夸得天花乱坠。
“你有心了。”
得了赞许,刘少卿简直心花怒放,当即起身,连连拱手?,道这全是自个儿的本分,应尽之事。
裴铎向后?轻挥了挥手?,旺顺会意,即刻遣了下人去取银两。
刘少卿哪敢要,连连后?退,推脱再三,旺顺温言相劝再三,刘少卿方才苦着?脸收下,临走前还频频回头,不住地向裴铎拱手?致谢。
送走了刘少卿,旺顺脚步匆匆地自院内回来,脚步慌乱、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踏在自个儿的心尖上。
甫一踏入内,便?见自家爷盯着?香膏,半晌过去,还瞧个不停。
旺顺埋着?头,脚底似灌了千钧重的铅,生生地连动一步都困难至极。脑袋低垂着?,不敢抬起半分。
“收起来。”
头顶上方传来吩咐,声音虽不大,却如重锤般砸在旺顺心头。
旺顺硬着?头皮上前,伸手?接过香膏盒。
裴铎闭眸,休息了片刻,待他睁开眼,见旺顺怔愣地拿着?香膏盒,立在原地不动时,他半挑了眉。
他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小几?,半晌,他抬起视线:“你今儿是怎么回事?”
“心不在焉?”
旺顺陡然打了个激灵,惊慌失措地抬起头:“二?爷,奴才……。”
话语未出,却已觉喉咙干涩,难以发?声。
裴铎瞥了他眼,却见旺顺的目光寸寸向下,盯着?他腰间的平安结出神。
裴铎冷挑了眉,手?中杯盏重重地搁下,清脆的响声冷不丁砸了下来。
“说,怎么回事?”嗓音冰冷几?分,带着?不容商榷的威严。
旺顺“扑通”一声跪了地,脑袋磕得震天响:“二?爷,奴才有罪。”
裴铎的掌心缓缓抚了抚别在腰间的平安结上。
他摁了摁眉心,扫了眼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人,眉眼间多了分戾气。
戾气如乌云过境般渐渐笼罩在面上。
旺顺颤着?声:“奴才有罪,奴才未能及时禀报二?爷。”
“采芙姑娘跑了。”
这句话瞬间激起千层浪。
“啪嗒”声,茶盏溅到地上,四分五裂,破碎的声音在此刻寂静的屋中来得格外刺耳。
裴铎掌心猛地攥紧,平安结扭曲得变了形。
他冷扫了眼跪在地上的旺顺,沉着?嗓:“再说一遍。”
旺顺头埋得愈发?低:“二?爷,采芙姑娘自您离开裴府后?,便?成日找借口?出门,明面上是说出去采买物什,实际是在计划出逃。”
声音愈来愈低。
周遭的气压愈来愈低,让人窒息。
旺顺能听?到二?爷握拳咯吱作响的响动,那声音似催命的鼓点般。他闭了眼,一咬牙,狠下决心,道:“二?爷,采芙姑娘骗了您,她根本,根本没?有身孕。”
用过早膳,
姜宁晚照旧抹了脸,换上一身粗布衣衫,将头发?高高束起,出了门,她沿着?街道快步前行,目光不时扫视着?四周,只是同前面数回一样,每个人都对着?她摇摇头,道根本没?听?过“沈煜”这个名字。
“不晓得,确实不晓得。”
切猪肉的大娘头也?不抬地回了她一句,手?中的刀有节奏地起落着?。
姜宁晚抿了抿唇,道声谢后?方转身。
没?关系,前头还有好些她未曾问过的人。街上的人不知道,她还可以去乡下那处看看,每个地方都跑一遍,总能得到点消息。她边走,边在心里盘算路线。
越往偏僻地界走,越荒芜。
一大片野地,杂草丛生,高可及腰,地上泥土坑坑洼洼,偶有几?块乱石突兀地立着?,远处,数棵枯树孤零零地立着?。
姜宁晚立在岔口?处,放眼眺望,看了半天,也?瞧不出一丁点烟火气。
这处似是荒弃了。
赵大娘说过这处地界不太平,战乱频发?,战事一旦爆发?,难免波及平民,房屋坍塌,人去屋空。
姜宁晚握住袖中匕首,此地不宜久留。遂转过身,加快步子准备离开。
“放开我……放开……。”
周遭猛地窜出嘈杂喊声来。
姜宁晚手?心骤然攥紧。
“喂,你,站住!”
姜宁晚身形一僵,身后?喊住她的人动作极快,几?步追上来,一把攥住了她胳膊。
“你是来报名参军的吧?”
姜宁晚看清抓住她的人的穿着?,是军中兵卒衣裳。她低下头,粗着?嗓道:“军爷您误会了,小的是在赶路。”
那人却揪着?姜宁晚不放,上下打量好几?眼,冷笑道:“你分明就是来参军的。”
姜宁晚皱了皱眉,刚欲再出言解释,一阵哭嚎陡然响起。
“军爷,军爷,求求你们,行行好,行行好啊,我真不能参军啊,我就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货郎,年纪大了,挑着?担四处卖点小玩意,补贴点家用,军爷,求您明鉴……”
一中年男子痛哭流涕地扑在地上。
一旁立着?的士兵却瞬间拔了刀,刀光锃亮、寒气逼人。
姜宁晚垂下眸子,方才问她话的士兵又出了声,只不过此次非是对着?姜宁晚,而是对着?那个中年男子,大喝道:“参不参军?”
姜宁晚跟中年男子被强行征入了军队。
回营路上,
几?个士兵说说笑笑,互相推搡,吹嘘着?自个儿征到的兵更多,得到的赏银更多。
有个人抱怨道:“娘的,这仗该死得难打,去的人都死光了,都没?人愿意入伍了。”
“还不是那个叫元席的,先锋说了,谁能取那人首级,重重有赏,黄金百两?,良田百亩,还能加官晋爵,若得此赏,当真就光宗耀祖喽。”
屋内死寂沉沉,
旺顺低垂着?头,眼神游移不定,额头上细密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却不敢抬手?擦。
他偷眼瞧着?自家爷,只一眼,二?爷眉眼间的戾气仿佛能将人冻住。
“二?爷,您莫……”莫动怒。
后?头的话根本未来得及道出,便?被二?爷盯着?他的凌厉视线逼了回来,旺顺骇得一身冷汗,顿时想当个哑巴。
他头疼欲裂,心中懊悔不已,那个采芙本从一开始就是个不省油的灯。敢指着?二?爷骂、踢、咬、不待见二?爷,哄骗二?爷后?转头就跑,对二?爷毫无敬重之意。自己也?是被猪油蒙了心,经过一次教训却不涨经验,竟还信了那人终于老实下来了。
这下可好,又跑了,还是又哄了二?爷后?再跑。
旺顺只恨自己瞎了眼,死死低着?头。
空气凝滞,针落可闻。
裴铎仰了头,面色铁青,一只手?紧紧握拳,指节发?白。
忽而,另一只手?猛地拍在身旁的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桌上的茶壶被震得高高跳起,茶水溅出,洒了一地。他气息粗重,胸膛剧烈起伏。
半晌后?,裴铎掀了眼皮,狭眸微眯,周身气息从震怒、凌厉转向冷沉、压抑,似暴风雨后?的平静。
“去找。”嗓音似冰。
旺顺大气也?不敢出。
“给?爷仔仔细细地找,活要见人,死在了外头也?要拖回来。”
最后?一句话似是从牙关中硬生生蹦出来一般,带着?狠劲。
裴铎起了身,大掌紧攥已扭曲变形的平安结:“她最好是给?爷死在外头了,否则……否则就把那条小命了结在爷手?里。”
旺顺跪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突然,陡然一声厉喝似惊雷般砸下来。
“还愣着?做甚?要爷亲自送你出去?!”
旺顺被这劈头盖脸的呵斥吓得蹭地一下起身,忙不迭应“是”,转身踉跄着?跑出去。
他前脚刚踏出去,后?脚屋内便?传来瓷器噼里啪啦的落地声,旺顺双腿一软,硬是咬牙直起身,大喝一声,让侍从们都聚过来。
第53章 看清那人容貌
日上枝头,
军营四方皆有木栅为围,高杆上旌旗飘扬,营帐连绵, 营帐或大或小。
入内,几位士卒引着征来的人?来到长官跟前。长官抬眸, 环顾一周,身强体壮者编入队伍, 瘦弱矮小者遣去?打杂。长官执笔,在人?名上圈圈画画, 俄而笔尖向人?中央一指, 喝道:“你, 去?烧火房班子?里。”
姜宁晚被人?推搡出, 她转身, 身后几人?窃窃私语。长官劈头盖脸骂将起来:“恁般浑身蜡黄瘦弱、身形佝偻、模样磕碜, 亏得你们也敢拉来。没几日若撅了过去?, 还得费神处置。”
几位士卒笑呵呵地打着马虎眼, 道是?让人?做杂活,那亦是?把好手。
姜宁晚被打发去?了烧火营, 明面上是?让她烧火做饭,其实是?打发她干各种杂活, 挑水砍柴、清扫马厩、兵卒们用?膳后, 她还要负责刷洗锅碗瓢盆,傍晚还要拎着木桶去?河边捶打、浆洗兵卒衣裳。
“你,十二,过来。”
十二是?她的编号。
远处传来喝声, 姜宁晚扔下?手中水盆,甩了甩水, 站起身来。
“明天你同其他人?一起去?抬伤兵。”
面前人?给她下?达任务。
姜宁晚点了点头,转过身继续捶打衣裳,只?动作间,目光多了几分思索。
她至此?已有几日了,始终在这营地里打转,但凡稍微走远几步,便会被喝斥,一直寻不到突破口,明天,是?难得的机会。她并?没有被登记入册,顶多算个被逮来受压榨的苦力工。
姜宁晚抬头,望了一圈四周。她仔细观察过,这座军营坐落于山谷中,三面环山,后面那座大山高耸入云,山势颇险,山林茂密,密密麻麻的树木可以打掩护,隐匿身形。
她低下?了头,继续卖力地在河中搓洗衣裳。
“十二,洗好衣裳后,赶快来灶房生火!”
姜宁晚闻声,抬起头,憨厚老实地应声:“好嘞。”
这边的旺顺派人?沿路找了数日,每一回皆满怀期待地询问?,结果无一例外,无人?寻到姜宁晚行?踪。
接连数十次得此?答案,旺顺心中焦躁难安。眉头紧锁,在屋中来回踱步,脚步沉重,常常在屋里喃喃自语。
“二爷,派了几波人?出去?寻了,也从玲珑阁处细细探了口风,确定了那家掌柜的确实未曾与采芙相互勾结,他也是?个受害的,全然被蒙在鼓里。”
旺顺小心地抬眼:“二爷,不如去?问?问?大太太?”人?毕竟是?在她的庇佑之下?跑走的。
裴铎掀了眼皮,狭眸直直扫向旺顺,旺顺被盯得顿觉头皮发麻,心中懊悔,恨不得当下?就自抽几个嘴巴。这话就不该说,二爷的生母亲自上手打二爷脸面,这可不就是?生生往二爷心口上捅刀子?么?
旺顺苦着脸,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大太太未必知?道采芙的行?踪,退一步而言,她就算知?道,依着她的性子?,也断无告知?二爷的可能,二爷也不可能真的去?逼问?自个儿的母亲,若让人?知?晓,平白叫人?贻笑大方。
“持爷麒麟牌前去?,给北地知?府传消息,令他们全力协助、速速贴出画像,务必挨家挨户仔细地找。”
这话让旺顺骤然抬起了头。
裴铎冷扫了眼被随意扔在几上一角的平安结,扭过头,沉声:“听到了么?”
旺顺立刻低头,恭敬应“是?”。
裴铎站起了身,他倒要看看,她能躲到哪儿去?。
要逃,就好好地逃,切莫让他逮到才是?。
旺顺忙紧攥着麒麟牌,跨出门槛,疾步奔至府门处。方才一抬头,便见裴府奴仆脚步匆匆而来,面上一派心绪不宁之相。旺顺抬手叫住了他。这会子?二爷正心气不顺,这般糟霉模样进?去?,定讨不得好。
“慌里慌张的,失了规矩。”
奴仆抬头见是?旺顺管事,舒了口气,几步上前,将方才裴府里头带来的话一一告知?。旺顺听着,面色愈发凝重,待奴仆道完,他方才挥了挥手,示意人?进?去?禀报二爷。
旺顺头疼得紧,边走边不住地叹气。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元淑小姐竟糊涂到跟薛景一块儿去?私奔。旺顺只?觉头荒唐,个个都?是?活祖宗,个个都?是?要了他的小命哟!
知?府接到了上官吩咐,不敢有半分懈怠,当下?就临阵点兵,火急火燎地召集了数名衙役。衙役们三两成群,手持画像,逐门逐户询问?。
此?事如风,很?快传遍北地,百姓们初时?颇有几分议论纷纷,或揣测走失之人?的身份,或感叹权贵的威势,但未过多久,便被知?府大人?严令禁止不准随意谈论。
明面上是?不准再讨论了,但大家伙儿暗地里仍旧议论了个热火朝天。
军营中,姜宁晚正手持水瓢,舀着淘米水。伙夫则在灶边上添着柴火,一边摇头晃脑,一边抬起头来,开口道:“诶,十二啊,你这人?呐,手脚着实麻利勤快,可就是?性子?闷了点儿。这般模样,在长官们面前可是不讨喜的。”
未等姜宁晚附和半句,伙夫神秘兮兮地瞅了瞅四周,见确无他人?注意,这才压低声音道:“你可见着那画像了?”
他未留意姜宁晚舀淘米水的手微顿了顿,依旧乐呵呵地继续道:“你说说,这京中的权贵可真是?有福分呐。这动动嘴皮子?的功夫,一声令下?,底下?人?便得跟着忙活起来。咱这种小老百姓,几时?能有这样的威风哟。”说着,面上又露出一抹艳羡,“那画像上的人?,瞧着可美喽。也就那些个大人?物能享这种福。”
伙夫叹了口气,又往灶里头添了把柴,“不过吧,咱也甭羡慕。咱这种出身的,能在军营里头混个饱饭就不错了。”
他觑了一眼姜宁晚,问?道:“我说的有理吧?”
姜宁晚沉默地点点头。伙夫看着她这副半天憋不出一句话的样子?,深深叹了口气。
算了,他还是?继续安静地添柴吧。
就在他准备低下?头去?抓柴时?,姜宁晚正好舀完了淘米水,抬起头来。伙夫鬼使?神差地望了她一眼。
姜宁晚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目光,低下?头,抓着水盆,侧过了身。
“诶!诶!”伙夫起了身,径直朝着姜宁晚走过来。“我发现你小子?,模样面容虽磕碜得厉害,但你这脸模子?轮廓还真有几分俏。”
“就像那个……”伙夫一拍脑袋,指着她道:“像那个画像上人?的脸型。”他边说边凑过来。
姜宁晚不躲他的视线,垂下?双眸,猛地打了个响咳,身子?剧烈颤抖,咳嗽一声接着一声,仿佛要把肺给咳出来般。一时?间,面色涨得通红,双手紧捂住嘴巴。
伙夫吓了一个激灵,连连拍着胸口,狐疑地瞥了眼她蜡黄浮肿的脸、脖子?。
这人?不会真有什么毛病吧?这症状跟痨病怪相像的。
这玩意可是?会传染人?的。
伙夫后退了几步。长官也真是?的,这人?刚送进?来那会儿,他一眼就觉得不对劲儿,这倒好,别真是?个不对劲儿的,那他们大家伙儿全都?得遭殃。
朝堂上,皇帝正式下?发诏书,晋封裴铎为镇边大将,令其统御三军,前往边地,荡平贼寇,抵御外敌。
下?了朝,旺顺跟着主子?爷回府。
将将踏入院门,旺顺便觉心中烦躁,颇有几分沉不住气了。如今龙椅上的这位新帝,比之先前那位,更叫人?无语凝噎。正值这等节骨眼上,边地烽火、蛮夷虎视眈眈,他家二爷临危受命,这位新帝倒好,竟还不忘派个巡按御史跟在他家爷后头。明面上说是?为众将士出谋划策,可谁人?不知?,实际上,却是?时?时?刻刻叫人?监视着他家主子?爷。
既欲倚重他家主子?的才能,却又如此?防备,这般做派,实在叫人?寒心。
“找到人?了吗?”
冷不丁地,身侧传来一声询问?。
旺顺猛地一惊,瞬间回神。待反应过来主子?爷的问?话,惭愧地低下?头去?,嗫嚅道:“二爷,未曾有何消息。”
旺顺愧疚难安,头埋得愈发低了。他哪里知?道,这人?竟这般会跑,似人?间蒸发了一般。
旺顺本以为二爷会再次追问?,便悄然抬头望去?,却见二爷一言不发,径直拂袖向前。旺顺心头一凛,主子?爷这般面上愈是?波澜不惊,这心里头的怒火便烧得愈盛。他忙不迭地跟了上去?,生怕二爷给自己气出个好歹来。
军营中,众人?用?过饭后,锅碗瓢盆随意摆放,残羹剩炙味尚在空气中弥漫。
姜宁晚蹲在一旁,双手浸在水中,仔细地清洗着碗筷,水花溅起,发出轻微的声响。
正洗着碗,
“十二!”声音洪亮。
“走了,跟着一块儿去?抬伤兵。”
姜宁晚立刻起身,先是?跑到帐里头取出个小包袱,然后再快步走出。
“带这个做什么?”
姜宁晚闷咳几声,嗓音粗嘎难听:“里头有治咳嗽的草药,放在嘴里嚼嚼能止咳。”
那人?也只?是?随口一问?,当即摆了摆手,让她跟上。
山头林子?里,余晖透过密密匝匝的枝叶洒下?。
愈往里头走,光线越暗。
林鸟惊起,叽叽喳喳地叫唤。
姜宁晚跟在几人?后头,往崎岖山路上赶,前头已经?有一波人?抬着担架下?来,摇摇晃晃的。
“十二,你跟着老刘去?右边。”
姜宁晚被指了个方向,她点头。
跟着老刘径直朝右边密林里走,亦步亦趋,渐渐的,姜宁晚跟人?拉开了一段距离,她默不作声地观察了一圈四周,随即哑着嗓,大喊:“我往这边走,待会找到了,你就过来搭把手。”
老刘扭过头,冲着她应了声。
姜宁晚点头,颇为上心地扭过头,急急地往林子?里钻。
径直往最?密的林子?里钻,她屏息,动作极快地扒拉下?身上的伙夫衣裳,扯开包袱,将正常老百姓的衣着往身上套。
此?处并?无守卫,她径直往西?南方向跑,跑下?山,便是?一处空旷地界。
姜宁晚换好衣裳后,便猫着腰,小心地挪动步子?,待确定四周无人?声响动时?,她撒开了腿,照死里跑。
林子?渐渐被甩在了身后,她心中稍感安稳,却不敢懈怠。正跑着,脚下?猛地一滑,似是?踩到什么湿滑物什。尚未等她反应过来,身子?便猛地失去?平衡,直直地跌了下?去?。
一阵天旋地转,
耳边尽是?呼呼风声、石子?滚落声。
不知?过了多久,
姜宁晚眼前阵阵发黑,眩晕不止,腰疼得根本直不起来,她伸出手,四处摩挲,周遭全是?草、石子?。
还有……
姜宁晚手微顿,手心触觉到一抹温热。
她心跳骤停,艰难地睁开眼。不住地祈祷千万不要是?遇见了猛兽。
视线渐渐清明,眼前出现了双黑色皂靴。
幸好,是?个人?。
姜宁晚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乍然松懈,紧接着,目光落在自己紧攥着旁人?衣摆的手上。
她缩回了手,咬着牙,艰难地直起腰,抬起了头。
待看清面前人?容貌的那瞬,姜宁晚手中紧攥着的包袱“啪”的下?落在了地上。
第54章 元席
姜宁晚又到了另一处军营。
待她回过神, 她人已经立在帐子跟前了。
姜宁晚怔愣地看着跳动的烛火,喃喃“元席”二字,这是个很?陌生的名字, 但他的面容,她再清楚不过, 他是沈煜。
好消息是她终于找到了他,坏消息却是他不记得她。
军地里头的人将她的包袱掀开, 仔仔细细地检查过后,便指着出口, 令她离开, 姜宁晚瞥眼前头越走越远的高大身影, 扭过头, 挤出眼泪卖惨, 拽掉自己的假头套, 硬是央求着营地里头的人将她塞进一旁修建的难民营中。
难民营里头的环境出乎她意料, 地面平坦整洁, 几处帐篷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帐篷外晾晒着干净衣物。里头大多是老弱妇孺, 妇人坐在小板凳上,缝补衣衫, 见到姜宁晚进来, 还抬头对她笑了笑。
孩童们?三两?成对,围到她身边,仰起小脸:“姐姐好。”
姜宁晚从包袱里掏出几个饼子,递给他们?。
缝补衣裳的妇人停了手中动作?:“姑娘, 先擦个身吧,后头有小河。”又补充了句:“你放心, 这处军规森严,你只管安心。那条小河,就是我们?浆洗衣裳、洗澡用的。”
姜宁晚点点头,按照她指的方?向走出去。
只不过出了帐子后,她便调转了方?向。
立在树下,站了许久。
她一瞬不动地看着远处的主帐,半晌,方?才挪动脚步。
“何人?有何事??”巡逻侍卫询问。
姜宁晚将方?才的事?一一道?来,最后方?才表明自己的来意,她想来感谢将军,感谢他收容她。
侍卫逡巡她几番,拧着眉,当即便要拒绝。
这时?方?才同元席一道?带回姜宁晚的人走过来,看清楚姜宁晚的长相,挑了挑眉,挥手便要放行。
姜宁晚道?了声谢,径直去了主帐。
帐内烛火暖黄、通明,
姜宁晚扭过头,见到了自己熟悉万分的身影,他脱了上衣,背对着她。
她视线向下,落在了一侧小几上的药油、药草上。
她抿唇,放轻步子行至他身侧。
“上药。”声音喑哑、冷硬。
姜宁晚握着药油的手微顿,旋即垂下眸子,熟练地揭开瓶子,倒出药油,在掌心搓热后,方?才动作?轻柔地摁上他肩胛骨、背脊处。
元席半睁了眸。
姜宁晚手心向下,鼻尖猛地泛酸,他脊背处有很?多伤口,小的、大的、深的、浅的,纵横在一块儿,竟难找到一块光洁之处。
一滴泪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正落在男人硬实紧绷的背脊处。
姜宁晚来不及去接,当下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擦,沁凉的手心贴了上去。
元席骤然转过了身,二人四目相对。
姜宁晚错愕地立在原地。
小几上的物什噼里啪啦砸了个干净。
姜宁晚刚欲弯下腰去捡,手腕忽地被?攥住了,陡然,一瞬间?,她被?拉了过去,与?他近在咫尺,彼此呼吸都交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