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 | 强取豪夺作者: 梦境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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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顺守在不远处的墙角根那。
姜宁晚收回打量目光,低下头:“二爷,这儿有些冷。”
她抬起视线,试图从他面上看出些什么,裴铎却只别过脸,招手,让奴仆们搬来?暖炉、呈上热茶。
裴铎端起热腾腾的人?茶盏,凑至她唇边:“暖暖身子。”
姜宁晚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唇沾染上水渍,晶莹剔透,裴铎伸手,温热指腹擦拭过她唇上痕迹,甚至,微微探入,姜宁晚下意识地想别过脸,却在他辨不清情绪的目光中?,忍了下来?。
裴铎将她抱坐在了怀中?,他不紧不慢地伸手脱下氅衣,披在了她身上。
姜宁晚按住他大掌,清亮的眸子看着他:“二爷,先进屋可好,外头实在是冷。”
姜宁晚望着四周满目的白,感觉到了不舒服。
她微微挣开他大掌,想要从他膝上下去?。
裴铎倒也未阻她,任她下地,待姜宁晚抬手整理好鬓发,裴铎问:“可想好了?”
这个问题问得突然,姜宁晚面上带了不解,裴铎将她的疑惑尽收眼底,他好心地提醒她:“早间同你说?的。”
姜宁晚很快反应过来?,裴铎嚯地起身,大步欺身向前,姜宁晚被他的动作逼得后退几步,背抵在了朱红漆柱上。
“嗯?”裴铎目光紧盯着她。
姜宁晚只能?回答:“这是我的福分。”
“看着爷,仔细地说?。”
姜宁晚抬起头,目光正对上他,一字一句道:“能?为二爷诞下子嗣,是我的福分。”
这个回答似乎让裴铎满意了几分,他不再咄咄逼人?,而是亲昵地亲上她额、面颊、唇。
簌簌雪花落了下来?,
几滴顺着人?脖颈下去?,旺顺头皮发麻,陡然间抖了抖肩膀,耳边传来?门的咯吱声?,和不时呼啸而过的风声?,他不动声?色地觑了眼门的方向。
不过一眼,旺顺便面色如?常地低下头,哪怕听到亭子里?头传来?的动静,他也照旧面不改色。
“想爷吗?”
裴铎有力的臂膀将人?托举起来?,他低头,目光落在她咬唇的动作上,目光黑沉道:“回答。”
“想……”
裴铎不满意,嗓音愈发哑:“说?大声?些。”
他猛地将她摁入怀中?,
“想,想二爷。”姜宁晚骤然仰起白皙脖颈,面颊、细颈上暖汗涔涔。
雪下得愈发大了,
暖阳消失了,
墙角根处立着的旺顺愈发往角落里?头站去?,他深深地埋着头,一动也不敢动。
石桌上覆盖着的白雪早已融化,水渍点点,滴答滴答往下落,
逐渐汇聚成大片、大片。
氅衣被随意地扔在石桌上铺散着。
裴铎呼出几口热气,随手抓过氅衣一角,擦了擦。他长指抚过她濡湿额发,少顷,他抬起视线,向外不轻不重?地瞥了眼。
白雪茫茫一片,清冷冷的。
他大掌仍旧攥着她,低下头,他亲昵地勾她鼻尖:“咯着你了?”
姜宁晚手垂落下,甫一触及冰冷的石桌,她猛地缩回手。
下一瞬,她被抱了起来?。她汗湿的面颊紧贴在他肩膀处,眸子有些失焦,四周尽是白茫茫一片,她眨了眨眼。
骤然间,她抓紧他肩背,指甲甚至陷了几分进去?。
裴铎低哄她:“喊我名字。”
“裴铎!”
“裴铎!!”
裴铎夸她:“真乖,给爷早些生个大胖小子。”他夸她。
姜宁晚微皱着眉,抬起了头,
下一瞬,她面色惨白,脑中?嗡鸣,再也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远处,门那里?,立着道高大人?影,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漫天的雪刀子簌簌落下。
耳边是裴铎沙哑的嗓音,一声?接着一声?,姜宁晚怀疑自己看错了,她眨眼,再仔细地看去?。
一切开始天旋地转。
她面前阵阵发黑,却尚未晕过去?,她看见?裴铎扯过石桌上的氅衣,将她裹起来?,看见?他冷冷地瞥了眼立在角落里?头的旺顺,看见?……
姜宁晚想出声?说?话?,嗓子却似被堵住了一般,一丁点声?音都无法发出。
四周寂静下来?。
姜宁晚晕了过去?。
这份寂静并未持续多久,很快,院子里?,人?声?嘈杂起来?。
是小丫鬟的惊愕声?:“医师,您再仔细把脉一番。”
“话?可不能?乱说?。”
小丫鬟的声?音含了几分颤,很明显,她看见?晕过去?的姜宁晚,心里?十?分害怕。
医师斟酌再三,继续为榻上人?把脉,最终道:“这位姑娘确实是有身孕了。”
“你胡说?!”
小丫鬟蹭地一下站起来?,椅子“啪”的一下摔在地上,她气得直指胡言乱语的医师:“我们姑娘的避子汤一直不曾落下,如?此,何来?的身孕?你莫不是医术不精,胡乱说?一通?”
她开始推搡医师,让人?快些出去?。
医师却坚持道:“确实有了身孕。”
门“啪”的一下被关上了。
小丫鬟背脊冷汗直冒,她紧紧地靠在门上,任凭外头的人?如?何叫唤,她也不肯开门。
她颓丧地弯下腰,眼神复杂地看着榻上之人?。
完了,完了。这位姑娘明显是在作死?啊!!!明明每次都喝了避子汤,如?此,她肚子里?头的孩子就必不会是那位贵人?的。再思及方才医师说?的话?和膳房里?头的人?平日里?猜测的一些风言风语。
小丫鬟额上直冒冷汗,她抬手抹了一把,颤颤巍巍地拉开门,奔出去?。
天色阴沉,
落叶、枯枝被人?踩得咯吱作响。
旺顺立在檐下,表面上是面不改色,但仔细看去?,他面上分明满是忧惧。
好半晌过去?,屋子里?头无一丝一毫动静,安静得可怕。
旺顺渐渐皱起眉,骤然间“砰”的声?,瓷器碎裂于地的刺耳声?响起,接连,是其他各类物件猛地摔落于地的杂音。
他心猛地提起来?,侧过身的瞬间,又放下欲要敲门的手,心里?不住地祈祷。
第65章 撕破脸
丫鬟轻手轻脚地阖上门, 胆战心惊地立在屋檐之下。
旺顺斜睨了丫鬟一眼,随即又默不作声地拢起双手,他眉头微皱, 竖着倾听里?头的动静。
冷!寒意仿若无数冰针,直直地刺入姜宁晚骨髓。她清醒过来后的第一反应便是?感觉到冷。待她缓缓睁开双眸, 待瞧见头顶上方绣着精致花纹的床帐。
刹那间,亭中所发生之事如汹涌潮水般涌入脑海。她本就白皙的脸“唰”的一下没了血色。她几近崩溃地攥着幔帐, 手指因?用力?而关节泛白。她猛地起身,眼泪啪嗒啪嗒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她撑着身子便要下榻, 口中喃喃自语:“沈煜!”声音满是?急切。她要去找沈煜。脸上湿湿凉凉的泪水愈来愈多, 泪水中, 有害怕, 有羞耻, 亦有愧疚。
动作慌张、急切, “嘶”的声, 她跌倒在冰冷地面上。
姜宁晚下意识地护住小腹。
前?头冷不丁传来脚步声, 声音在此刻寂静屋内犹如雷鸣般震耳。姜宁晚的心骤然提起,猛地抬起了头, 眼中满是?戒备。
待看清面前?人面容的那瞬,姜宁晚唇不住地发颤, 她挣扎着起身, 伸出手直直指着他,怒声喝道:“无耻!!”
裴铎伸出手,抬起她脸,仿若对待一件器物般, 冰冷的目光将她从?上至下细细打量过,视线寸寸下移, 直至停留在她小腹处。
他的目光陡然间变得森冷,
周遭的空气似也被这寒意冻结。
姜宁晚本就护着小腹的手,刹那间僵住,宛如被寒霜打过的枯枝。昏沉之际的记忆,慢慢回笼。在昏厥的时刻,她听见身旁传来的杂乱脚步声,又听见了贴身丫鬟同医师急切的交谈声,声声入耳。
看着裴铎这副模样?,他是?知晓自己?有孕之事了。
她紧紧地盯着裴铎,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后退去。这是?有孕之下的本能反应,本能地想要避开一切可?能带来危险的人和事物。
她后退的动作甚是?明显,其中的排斥之意,便是?傻子也能看得出来。
就在姜宁晚准备再次后退之时,裴铎猛地攥住了她的手,骤然间施力?,力?气大?得惊人。姜宁晚只觉手腕一阵剧痛,抵抗不得,整个人便被他径直拉到了跟前?。
她脚步踉跄,好不容易才站稳身形,却已是?气息紊乱,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裴铎压低了嗓,声音似从?牙缝中挤出:“你说心甘情愿地跟着爷?还说要为?爷生孩子?保证往后不会再做出大?逆不道之事?”他一句紧接一句地质问,愈发冷戾,直刺人心。他用力?一扭,迫使?她艰难地仰起头来:“姜宁晚,你,真该死。”
他的嗓音压得极低。
姜宁晚双手被裴铎紧紧束缚,动弹不得。她脸被高高攥起,细弱脖颈完全暴露在裴铎森然、暴戾的目光之下。她开始呼吸艰难,难受地从?喉间喘出微弱的气音。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大?掌缓缓下移,在她身上逡巡。而后,猛地一下,手掌攥住了她腰肢,小腹骤然遭受压迫。
“啊……”姜宁晚口中不受控制地发出声。
恰在此时,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姜宁晚泪眼模糊中,瞧见裴铎朝着来人招手。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来人双手捧着一个绿釉碗,碗中盛放着黑黝黝的汤汁。汤汁黏稠,散发着刺鼻气味。
姜宁晚心中大?骇,急忙别过脸去,此刻,她挣扎得愈发剧烈了。
裴铎却轻而易举地便将她制住,大?手毫不留情地掐住她,手上的劲道不断加重,直逼得她不得不张开嘴。
姜宁晚不肯,指甲下意识地深深陷入裴铎手臂的皮肉中。
裴铎不把这点痛当回事,眼睛都不眨一下,他径直伸手取了那碗,将碗凑至姜宁晚唇边。
姜宁晚面上泪水簌簌落下,温热的泪水滴落在碗中,又沿着碗壁滑落到裴铎手背。
姜宁晚抿紧双唇,死死地摇头,发丝在她脸颊旁凌乱地颤动。无论如何,她都不肯配合,崩溃之下,她挣扎的力?道几近疯狂,双手胡乱抓去,双脚也不停地踢打他,每一下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在这激烈挣扎中,苦涩的药汁沿着碗沿溢出,顺着她的面颊缓缓流下,一滴也未能被灌进去。
“砰”的声,摔碗声骤然响起,
裴铎猛地将空碗狠狠摔在地上,碎片飞溅开来。身后立着的丫鬟见状,陡然挺直了脊背,浑身冷汗。
“去,再煎一碗。”
说罢,他扯过一旁棉帕,擦了擦身上沾染的药汁,动作粗暴,仿佛擦去的不是?药汁,而是?某种令他厌恶的脏物。
丫鬟哪敢多留,如蒙大?赦般,立刻转身,逃也似地奔了出去。
椅子上的姜宁晚此时狼狈不堪,额发濡湿,原本白嫩的面颊上,此刻尽是?脏污,她仰头望向屋顶,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颤抖着伸出手,扯住裴铎的衣袖,换来了男人冷冷的一瞥。
“他人呢?”姜宁晚的声音染上哭腔。
然而,无人回答她。
得不到答案,姜宁晚的理智几近消散,她崩溃地质问裴铎,声音陡然提高,声音在寂静的屋内回荡,带着愤怒:“你把他怎么样?了?!”
随着姜宁晚开始破口大?骂,言辞如同利箭般,愈发激烈,裴铎本就阴沉的面色,是?愈来愈难看。
“是?我骗你,是?我!!你冲我来!冲我来啊!!”姜宁晚声嘶力?竭地喊着,她攥着裴铎衣袖的手愈发用力?,她看向裴铎的目光,满是?嫌恶。
撕破脸便要彻底。她不愿再伪装,不愿再去做令人恶心的逢迎做戏。
她猛地站起了身,挺直了脊梁,直直地看他。裴铎深深地吸了口气,气息在胸腔中剧烈起伏,他额角青筋猛地剧烈跳动。
裴铎紧紧地攥着拳头,努力?克制着不去想她肚子里?有个野种之事,可?那念头却如鬼魅般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他剧烈地喘息了几瞬,良久,他强压下心底狂躁的破坏欲,缓缓仰起头,试图平复。
裴铎径直居高临下:“你早就知道肚子里?揣了个孽种,却依旧躺在爷的身下,你在想什么?嗯?想什么?!”说罢,他步步逼近姜宁晚,每一步都带着压迫感,“说话!!”
“想什么?”姜宁晚莫名地抬起头:“你以为?我想回来吗,你以为?我想跟你亲密吗,你以为?我贪你裴铎吗?”她的声音比他还大?、还响,在这屋内久久回荡,她顶着裴铎阴鸷的目光,一字一句,吐字清晰。
“是?你蠢,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信。”她继续道,表情冷漠。
“你自己?蠢,怪谁?”
话落,仿若平地一声惊雷,瞬间,空气似炸裂开来。
屋外的旺顺正守在门口,浑身颤了一下,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他下意识地扭过头,迅速看了眼紧闭的门。
榻上幔帐被撕裂了,破碎的残布凄惨地散落在地上
“混蛋,滚……”姜宁晚彻底没了与他再装下去的耐心,她死死地咬住他手腕,咬得那般用力?,势必要尝到血腥味才肯松口。
布料被撕裂的声音,一声响过一声。
裴铎毫不在乎地瞥了眼腕上的鲜血。
他目光紧紧落在浑身发颤的人身上,轻轻吐出了几个字:“不想喝药,就做掉。”
这般恬不知耻、丧心病狂的话让姜宁晚猝然瞪大?了双眸。
她嘴唇颤抖着,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大?骂道:“你不是?人……”
“说的你先前?把爷当成了人一般。”裴铎仿若失了心智般,他的一言一行开始不受控制,“爷待你好,你不要,非要做榻上的玩意儿,不知廉耻。”
他全然不顾姜宁晚惊恐的目光,他一步一步,一点点欺身上前?。
“滚啊!”脖颈间传来炽热吐息,浓稠的湿热、舐弄,让她浑身僵硬,她死命地别过脸去,压在她身上的重量让她窒息。
她痛苦地仰起头。
裴铎已然褪去了以往可?能还算温和的面具,“这副模样?做甚?”
“刚才当着你情郎的面,你不是?做的很好吗?叫唤得那么动听。怎么?如今没了他在场,就不愿意了?”
裴铎放慢语调,一字一句地说着,边说边欣赏姜宁晚愈发惨白的唇。
姜宁晚陷入了不堪的回忆中,脑海中一片混乱。方才,门口处站着个人,四周白茫茫一片,只有他站着的地方有光彩,他黑漆漆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而她,她在做什么?姜宁晚忽地头晕起来,她做什么了?
“还要当着他的面,才肯跟爷好好地交欢?”
裴铎的话无情地划破了姜宁晚心中仅存的侥幸。
脑袋“嗡”地一声,她在沈煜眼中成什么了?
沈煜真的看见了。
“没有……”姜宁晚迷茫地喃喃。
“没有什么?”裴铎抽手出来,扯过一旁棉帕。
姜宁晚似是?回过神来,猛地抬手用力?推他:“你胡说。”
“他不在,我看错了,他怎么会在这儿?”她不停地喃喃自语,声音很低很低,也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自欺欺人做什么?”
裴铎打破了她的躲避,他伸出手,用力?地攥起她脸,“爷现?在带你去见他,如何?”
裴铎恶劣至极。
他神色轻佻,可?若是?仔细看去,便能发现?他眸里?尽是?怒火。
门开了,
旺顺探头,急忙上前?为?二爷披氅衣。
“人呢?”
头顶上方传来二爷沉冷的发问,旺顺赶忙回道:“二爷,已经将人关进地牢中去了。”
“用刑了?
旺顺先是?一愣,心中开始快速揣度二爷的意思?。那人可?谓是?与里?头那位主儿有奸情的奸夫,这种人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二爷必定对此人深恶痛绝,照理说是?该万般折磨才好。
旺顺斟酌了许久:“二爷,您还未发话,实不敢轻举妄动。”
“您可?要现?在去看一眼?”旺顺又道。
这一句却似踩到了裴铎的雷区,旺顺只觉瞬间头皮发麻,他硬着头皮,生生接下了主子爷望过来的极冷的一瞥。
旺顺大?气也不敢出,老实地低下头。
第66章 暴怒
四周墙壁, 皆是由粗糙巨石垒砌而成,巨石上苔藓斑驳陆离。
墙壁上,零零散散挂着几盏油灯, 地面潮湿不堪。
旺顺弓着身子?,紧跟在二爷身后, 他目光一闪,瞧见前头赶过来的侍卫, 便使了个眼色,侍卫会意, 立刻小跑到一侧, 扬起手臂, 猛地敲了敲牢门上横着的锁链。
“二爷……”
旺顺试探地唤了声, 却见主子?爷远远地顿住脚步, 旺顺顺着主子?爷的视线看去, 里头一道身影坐得笔直, 宛如苍松。旺顺只匆匆瞥了一眼, 他微抬头,小心?地觑了眼二爷阴沉神?色, 便默不作?声地退至一边。
裴铎伫立在原地,面无表情?, 他半眯了眸, 打量着前方,眸中尽是厌恶,犹如瞧见秽物般。前头背对他之?人,脊背挺直, 纹丝不动。
他冷着脸,收回目光, 而后骤然转身,那动作?快、急,旺顺被二爷陡然间的动作?吓得一哆嗦,他扭头极快地瞥了眼坐在牢里头的人,随即忙不迭地跟上二爷脚步。
沉重的石门被缓缓推开,发出阵沉闷“嘎吱”声。
旺顺知晓二爷心?中不悦,他不敢多?言语,只是垂首跟在身后。
裴铎迈着大步向前,一刻也不想在此地多?留。待走出许远,他才?停下脚步,抬掌抚了抚眉心?。
“你觉得他如何?”
旺顺本低着头,闻言,他诧异地抬起视线。
几乎是话音刚落,裴铎的面色立刻黑了下来,犹如乌云蔽日,他在做什么?他竟想跟一个阶下囚作?比较不成。笑话,他裴铎何至于如此。
主子?爷顷刻黑下去的面色让旺顺在心?底长舒口气,暗自庆幸方才?未曾言语。
其实旺顺方才?被主子?爷这番问话吓了一大跳,心?中骇然,主子?爷这般问,岂不是莫名将自己放矮了一截,他家二爷何须如此伏低做小。
旺顺能?感受到气氛的尴尬,他赶忙主动打圆场:“二爷,巡按御史?今儿要?来,不若先?回去?”
“走。”
旺顺得了吩咐,立刻转身,吩咐下人抬轿过来。
这边的巡按御史?早早的便赶了过来,此刻,他正在书房里头候着,坐在椅上,已吃过了几盏茶,茶在口中反复咀嚼,滋味早已寡淡,可仍未等到正主儿。正思忖间,听得外头传来窸窣动静,待听见有人唤“贵人”二字,他顿时立刻起身,马上走上前,双手作?揖。
旺顺打了毡帘,候着二爷进屋。
巡按御史?忙不迭地弯腰行礼,旺顺候在二爷旁,眼睛微微一斜,瞥了他一眼。
“御史?大人,有何事?”裴铎语气倒是客气,微招手,便有底下人伶俐地服侍御史?坐下。
巡按御史?先?是一番客套,而后面色凝重起来,旺顺在一旁瞧得清楚,这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人上门,定不会是带来什么好消息,静观其变便是。然而,纵是心?中有了几分准备,旺顺也未曾料到事情?会差成这般模样。
“陛下中风了。”巡按御史?话音沉重。
旺顺先?是惊了一瞬,眼中闪过惊愕,但他随即立刻反应过来,眼珠一转,暗思好似也无甚稀奇的。那龙椅上那位,刚上位没多?少时日,便急着大选后宫,心?思全放在了广纳佳丽、充盈掖庭之?上。各地美酒似流水般源源不断地往皇宫里头送,日夜笙歌。这日日虚度,身子?不被掏空才?是怪事。只是这皇帝一中风,这位置可就空下来了。这位皇帝膝下暂无皇子?,如此一来,这位置只能?留给前太子?的儿子?坐。
前太子?在先?帝驾崩未有多?久,便离奇死亡,那事儿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各种阴谋论层出不穷,却也没个结果,这才?让如今这位昏聩皇帝有了上位的路子?。如今,这人还没把龙椅坐稳,就成了这副瘫痪模样。他一出事,受益人直接就是前太子?的儿子?,如此一来,思及前因后果,很难不叫人怀疑这里头有何文章。
送走了巡按御史?,旺顺几步上前,凑至主子?爷跟前,低声道:“二爷,此番皇帝事出突然,第一受益人便是前太子?党。首辅跟前太子?交情?颇深,若是此番他扶持前太子?之?子?登基,他这风头可就愈发大了。”
旺顺有了几分忧心?忡忡。
首辅党跟裴党从来就不对付,两党之?间龃龉颇深。
裴铎手中握着朱笔,在案牍上批了几道红字,旺顺心?中了然,立刻伸手接过,而后悄然退了出去。
几案上,公务堆积如山。
裴铎伏身于案间,手中朱笔不曾有半分停歇,一旁的书册被他不时哗啦翻动。
门外忽地传来阵敲门声,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瞬间,裴铎眉头拧起,迅速地抬起了头。
进来禀报的婆子战战兢兢,噤若寒蝉。
“说。”
婆子?不敢有丝毫犹豫,额头上已满是热汗,一看便知是一路疾跑过来的。她强作镇定,将姜宁晚之事一一道来。
“大人,她……她不肯配合啊。那姑娘手上攥着碎瓷,谁敢靠近,她就刺谁。底下人都怕伤着姑娘,不敢上前硬抢。”婆子边说边用袖子擦了擦汗,眼睛不时地偷瞄裴铎的脸色,心?中忐忑不安。
她尽量省去其中过多?细节,挑拣出最?重要?的部分道出,心?中只盼着能?将事情?说清楚,又别触了这位贵人的霉头。她的意思再简单不过,她这把老骨头和底下那些奴仆,实在是不敢对姑娘用强,故而制不住她那疯魔劲儿。
婆子?说完,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眼睁睁地看见裴铎在静默了半晌后,骤然起身,动作?带起一阵风,几案被撞的歪斜。婆子?不敢怠慢,紧紧地跟了上去。
屋子?里,一片狼藉。桌椅被尽数推翻、踢翻,东倒西歪地散落各处。瓷片、黑色药汁、食物残渣混作?一处。
几个下人正紧紧盯着蜷缩在一角的人。
小丫鬟鼓起勇气,率先?出声:“姑娘,你先?别激动,把手上的碎瓷放下,切莫伤了自己呀。”
很显然,她这番劝导毫无用处。
“滚!通通滚出去!!”姜宁晚脊背紧贴着冷墙,手中的碎瓷被她紧紧攥着。
恰在此时,轰隆一声巨响,门被自外踢开。门口立着一人,逆着光,身影显得格外高大。
裴铎目光寒冷地扫视着屋内的混乱。
屋子?里的奴仆们?见状,立刻四散开来。
裴铎盯着紧握锋利瓷片的她,冷笑了声,他压抑着怒火道:“都出去。”
小丫鬟惊疑不定地瞥了眼姜宁晚,眼中半是害怕,半是同情?。她带着人快步走了出去。
门被阖上,光亮被隔绝在外。
裴铎径直大步朝着姜宁晚走去,激烈动作?带来的压迫感刺激到了她,姜宁晚立刻将手中瓷片对准了他,裴铎却仿若未曾瞧见一般,神?色不变,三两步便欺身向前,他猛地伸出大掌,一下子?攥住她的手腕,他不断加重力?道,非要?迫使姜宁晚放下利器不可。
可她偏生硬气,咬着嘴唇,强忍着手腕上的剧痛,不甘心?地跟他对视。
裴铎在来的路上,心?中怒火便已如燎原般,腾腾而起,烧得他五脏六腑俱是灼热,此刻见她这般挑衅,怒火更是澎湃。他几近怒极反笑:“放开。”
他猛地伸手,他扯她近前,低下头。
“怀了个野种,你有什么资格跟爷硬气?”
“不是野种。”
姜宁晚毫不犹豫地反驳。
“这是我跟沈……”
话未说完,她的脸便被男人大掌攥住。
裴铎寒声道:“知道爷方才?去过何处吗?”
姜宁晚抿唇不语。
“想他死吗?”
她忽地沉默下来,裴铎明明占据了上风,但他心?中并无多?少快意,见她沉默,他愈发不满。
姜宁晚在他森冷目光中缓缓抬起头:“顺便也把我杀了。”
语气平淡,没有一丝起伏,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这句话落,裴铎面上彻底没了表情?,他嗓音低得吓人:“你说什么?”
“我说我为?他陪葬。”
姜宁晚的语气依旧平淡,眼神?却坚定。
陪葬?为?他陪葬?裴铎冷冷琢磨着这几个字,眼神?愈发暴戾,他垂了眸子?,胸腔中的躁郁、愤怒四处乱撞。
他攥紧了她的脸,力?道又加重了几分,迫她仰视他。
姜宁晚无所畏惧地跟他对视,裴铎打量她许久,试图从她的眼神?、表情?中找出她说谎的证据。逡巡再三,却发现她所言确实非虚,她是真的愿意跟那个阶下囚一起去死。
“你先?杀了他,然后再杀了我,这样,我们?一家三口反倒团圆了。”
姜宁晚陈述事实般,一字一句。
死一般的寂静,唯能?听见男人剧烈、压抑的喘息声。
“你喜欢我?”
冷不丁的,姜宁晚仰着头,苍白的脸上瞧不出什么神?情?,可话里却又叫人听得出讥讽。
裴铎呼吸骤停几瞬,好半晌,他才?平复了呼吸,居高临下,攥着她脸,贴近他:“胡说什么?”
他几近嘲讽般地轻拍了拍她面颊。
姜宁晚却一瞬不动地紧盯着他眼睛,下一瞬,她唇角扯出抹笑,伸手,垫脚圈住他脖颈,一刹那,裴铎因她的靠近,浑身肌肉紧绷,她温热的吐息在他耳畔:“裴铎。”
她缠绵般地亲了上去。
“我喜欢你。”她的嗓音很轻、很柔,正呢喃着
裴铎骤然间推开她,呼吸浓重,额上热汗大滴大滴落下,砸在地上。
胸膛忽而被双沁凉小手抵住,裴铎被推得直往后退了几步,硬实的脊背直直地靠在了博古架上。
他仰头,闭眼几瞬,方才?冷冷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