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崖三载后by月下蝶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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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多礼了。”岁庭衡盯着岁瑞璟看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免了他的礼:“不知皇叔为?何到此处来??”
“难道此处小王不能来??”岁瑞璟望向他身后的拂衣:“还是说,太子不想我?来??”
“皇叔此前虽然犯了错,但父皇并?没有禁你?的足,当然可以来?。”岁庭衡神情平静:“皇叔请随意。”
“殿下,既然宁郡王喜欢此处,那?我?们便换个?地方?。”拂衣笑了笑:“我?们要尊老爱幼。”
岁庭衡点头:“好,都听你?的。”
看到两人亲密无间的模样,岁瑞璟一把抓住拂衣的手腕:“云拂衣!”
拂衣正准备一脚把岁瑞璟踹开,刚把脚提起来?,岁瑞璟已经飞了出去。
“皇叔,对姑娘家动手动脚可不是我?们皇家的规矩。”岁庭衡用手拍了拍衣摆,仿佛刚才那?一脚不是他踢出去的一般。
幸好岑楚眼疾手快扶住了岁瑞璟,不然他会从观众席跌到下面的球场上。
“真该让文臣们看看,太子殿下对长辈动手的样子,不知他们还能不能夸太子克己复礼,风度翩翩?”岁瑞璟指着被岁庭衡挡住的拂衣:“云拂衣,现在有岁庭衡为?你?撑腰,你?是不是特别满意?”
“是啊,特别满意。”拂衣从太子肩膀后面探出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太子殿下乃一国储君,身份高贵,容貌俊美,这?样的君子愿意为?我?这?样的纨绔撑腰出去,我?怎么能不满意呢?”
“岁庭衡,你?还没看明白吗?”
“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的身份,为?了你?能帮她报仇出气,就像当年她利用我?那?般。”
“这?个?女人向来?擅长玩弄人心。”宁王看向拂衣的眼神中,带着恨意:“这?样的人,根本没有真心可言。”
整座蹴鞠场安静下来?,拂衣站在岁庭衡身后,没有为?自己反驳。
忽然,站在她前面的岁庭衡错开身,与她并?肩站在了一起。
“孤不信皇叔的话。”
“而且孤乐意。”
第52章 桃核
“人?性生来?贪婪、嫉妒。”戴着帷帽的人?拨弄着桌上几粒珍珠:“男人?总是希望女人?被他们倾倒,然后一遍又一遍要女人?证明?,她们的心意是纯粹的,是美好的。”
“什么情啊爱的,都比不上他们的自尊与颜面。”一粒珍珠从桌上滚落,在地上发出哒哒哒的蹦跳声:“宁王自小骄傲,只要让他相信云拂衣对他从未有过情谊,他们一切过往皆是云拂衣对他的利用,以他的性格必会恨她入骨,就算我们不向云拂衣下手,他也不会让她好过。”
“岁庭衡那里,需不需要使计让他厌恶云拂衣?”
“不必。”帷帽人?不愿意手下自作主张,把珍珠一粒一粒推到桌沿:“岁庭衡心思深沉,就连身边身边伺候的人?都是他的心腹,我们的人?贸然接近他的人?,只会引起他的怀疑。”
自从刺杀云拂衣失败,他们在京中的人?手折损了大半,宫中能用的人?更是屈指可数,他们冒不起这个险。
“太子?待云拂衣十分亲近,属下担心他会成为云拂衣的助力。”手下急道:“这次的事,就是因?为岁庭衡插手,才?坏了我们这么好事。”
“岁庭衡也是男人?。”帷帽人?冷笑一声:“有个对云拂衣起了恨意的宁王在,拆散岁庭衡与云拂衣轻而易举。”
身处高位的男人?,如何能忍受有好感的女人?,是因?他的地位才?靠近他?
啪嗒、啪嗒……
桌上的珍珠尽数滚落,帷帽人?笑出声来?:“没了有权有势的男人?庇佑,漂亮的珍珠也只能成为肮脏不堪的鱼目。”
无论如何,云拂衣绝不能留。
“姑祖。”一个锦袍男人?跨门而入,弯腰捡起脚边的珍珠:“今日离岩国使臣在在长央行宫门口与云郡主闹得十分不快。”
“云拂衣行事向来?嚣张,会与离岩国使臣起冲突一点也不奇怪。”帷帽人?见?他进来?,语气冷淡:“我如果是你,现?在考虑的应该是如何与大隆权贵交好,让大隆那些眼?高于?顶的文臣对你另眼?相待。”
“最近京城里戒备森严,很多官员跟随大隆皇帝去了长央行宫,我不敢让隆朝的人?怀疑我。”
他弯腰把地上所有的珍珠捡起来?,放回?桌上的木盒中:“姑祖,我先回?房看书了。”
帷帽人?没有说话,她抬了抬手:“你们都出去吧,岁庭衡那边,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不要以为他真是传言中那个高雅君子?。”
“皇家,哪有真正的君子?。”
此刻长央行宫的蹴鞠场 ,因?为岁庭衡的一句话,变得寂静无比。
就连拂衣也没控制好自己的表情,震惊地望着岁庭衡。
“拂衣,皇叔对我有些误会,才?让你受了我的牵连。”岁庭衡叹息出声,一副对宁王无理取闹十分无奈的模样:“我让金吾卫先护送你回?去,剩下的事交给我处理。”
莫闻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连头都不敢抬。
宁王究竟是冲谁来?,在场众人?心知肚明?,但太子?说云郡主是被他连累,那宁王肯定就是冲太子?来?的。
拂衣看了眼?岁庭衡,想说她并?不在意岁瑞璟闹出来?的这点事,更不在乎流言蜚语,可是面对岁庭衡关切又认真的眼?神?,她想,若是自己拒绝这份善意,也许太子?并?不会开心。
“好。”拂衣点了点头:“多谢殿下,臣女告退。”
她走到蹴鞠场门外,停下脚步往身后看了一眼?。月光下,太子?站在台阶上,正含笑看着他。或许是因?为月光温柔了他的双眼?,所以他看自己的眼?神?,也染上了月光的柔和。
收回?视线,拂衣接过宫人?递来?的宫灯,带着三宝与三福回?怡安居。
“宁郡王真是莫名其妙,当着太子?殿下的面抹黑小姐,好歹毒的心思。”三宝上前替拂衣提着灯,避着后面的金吾卫耳目小声骂岁瑞璟:“他就是见?不得小姐你过得好。”
“好好看路,别摔了。”拂衣微微皱眉,岁瑞璟虽然是个狗东西,但她回?京将近半年时间,他从没说过她一直都在利用他的话。
现?在突然说这种疯言疯语,倒像是受了什么新的刺激。
“你倒是护着她。”见?岁庭衡派金吾卫护送云拂衣回?去,岁瑞璟讽刺一笑:“说不定她私下里嘲笑你是个蠢货。”
“皇叔。”岁庭衡平静地开口:“男人?嫉妒的嘴脸,十分丑陋。”
岁瑞璟神?情有些扭曲,他盯着岁庭衡看了许久,才?勉强让自己看起来?神?情正常:“我不管你怎么看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云拂衣冷情无心,她不可能对你动真心,她对你所有的好,都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
“皇叔如此嫉妒孤,是因为孤对拂衣有价值,而你已经没了作用?”岁庭衡淡淡一笑:“如此说来?,皇叔嫉妒孤也算情有可原。”
岁瑞璟皱眉:“你到底在说什么?”
“失败者的无能狂怒,孤能理解。”
岁瑞璟看到岁庭衡脸上开心的笑容,仿佛在看一个疯子?:“你以为一个女人?愿意利用你,就是你的胜利?”
“她愿意利用孤,说明?她心里有孤。”月色下,岁庭衡的眼?瞳黑如鸦羽,他看向岁瑞璟的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意与杀气:“皇叔在孤面前说这些,是为了炫耀你与拂衣曾经交好过?”
“她那般耀眼?的人?,这一生最大的污点,就是曾与你结交 。”岁庭衡拽住岁瑞璟的衣襟,把他一脚踹倒在地:“她五岁与你相识,十五岁离开京城。十年的时光在你口中,全部成了利用。这样的话你有脸说出口,我听?着只觉得恶心。”
岁庭衡抽出金吾卫腰间的佩剑,剑尖直指岁瑞璟喉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皇叔屡次对孤不敬,孤对皇叔十分不满。”
眼?见?剑尖划破了岁瑞璟喉咙上的皮肉,岑楚吓得冷汗直流,单膝跪在岁庭衡面前:“求太子?殿下饶命,王爷一时失言,绝无不敬之心,求太子?殿下饶命。”
“孤认得你,你叫岑楚。你还?是个孤儿?时云郡主救了你的性命,后来?你做了宁王的亲卫。”岁庭衡冷冷看他一眼?:“云郡主救了你的命,然而当初曾贵妃派人?追杀云家人?时,你却知情不报,不如猪狗。”
岑楚脸色惨白,低着头不敢反驳。
岁瑞璟怔怔地看着岁庭衡:“你说什么?”
岁庭衡收起剑,嗤笑道:“当年云郡主遇袭落崖,她的好友到宁王府向你求救,你全都避而不见?,难道只是巧合?”
“我那时候只是病了……”岁瑞璟抹了一把喉咙上的血:“我不知道她遇险。”
“这么多年的交情,你病好后听?说拂衣落崖,为何不派人?去寻她?”岁庭衡厌恶地移开视线:“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心虚,因?为就连你自己也在怀疑曾贵妃。”
“作恶的人?,就不要装可怜人?。都是男人?,你那点的心思,孤难道还?不明?白?”
“都别急。”岁庭衡垂下眼?睑,漠然地看着身形狼狈的岁瑞璟:“一个一个慢慢来?。”
岁瑞璟浑身一寒,他看着浑身冷漠的岁庭衡,仿佛在看一个平静的疯子?。
什么君子?如玉,什么端方仁爱,原来?都是岁庭衡做给别人?看的假象,他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皇叔,明?日孤有一份好礼送给你。”
岁庭衡转身往外走,衣袍在黑夜中翻飞。
“皇叔今晚要睡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长央行宫闹出了一件大事。宁郡王对太子?殿下无礼,太子?不过训斥他两句,他便持刀想要伤害太子?。
昨夜有不少人?看见?宁郡王衣服沾血,从蹴鞠场回?到别院,当时大家就在猜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事情跟太子?殿下有关。
尽管曾贵妃已死,但宁郡王的嚣张跋扈仍旧深入人?心。虽然传言是说宁郡王欲伤太子?,但是大家已经默认太子?受了伤,只是太子?仁厚,碍于?叔侄情分把此事隐瞒了下来?。
太子?乃一国储君,又是陛下独子?,众大臣纷纷上书,请求陛下重罚宁郡王。
几位太傅更是冲到临华别苑探望太子?,见?太子?面色有些苍白,就更加笃定宁郡王伤害太子?一事。
“殿下,为人?仁厚是好事,但过于?仁厚就是助长恶人?气焰。”杜太师注意到太子?今日穿了身玄衣,屋子?里还?点上了熏香,就知道他在故意隐瞒自己受伤,叹息一声道:“殿下,宁郡王不得不罚。”
说完,不再听?太子?的解释,与几位太傅退出临华别苑,转道去了陛下居住的天地元合殿。
一时间,宁郡王说自己没有伤害太子?,太子?也为宁郡王澄清,但朝中上下尽无一人?相信,最后就连皇室宗亲都站出来?请皇帝责罚宁郡王。
“真是一份好礼。”岁瑞璟看着自己喉咙上的伤口,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挥落在地,如今满朝上下,谁不夸岁庭衡仁厚?
一件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就把他逼到如此地步,岁庭衡仁厚的形象当真是深入人?心。
这种情况下,谁会在乎真相?
“王爷为何如此气恼?”卢似月打扮得花枝招展走到岁瑞璟院子?:“这些年因?曾贵妃含冤而死的忠臣良将可不少,王爷不过被人?指责几句,就受不了了?”
“卢似月,你究竟是谁的王妃?!”岁瑞璟看着这个幸灾乐祸的女人?,实在想不明?白,他若是失势,对这个女人?有什么好处?
卢似月挑了挑眉:“王爷,妾自然是您的王妃。”
她走近岁瑞璟身边,捡起地上被砸碎的玉佩:“王爷可曾听?过报应?”
岁瑞璟盯着她。
卢似月把碎裂的玉佩放回?桌上:“今日一早,妾在别人?口中听?完了王爷与拂衣的故事。”
岁瑞璟眼?睑颤了颤。
“王爷,你当真对曾贵妃派人?追杀拂衣之事半点不知晓?”
此刻,一群金吾卫与禁卫军冲进了院子?。
“圣上有旨!”
“宁郡王对上不敬,杖责四十,遣送回?京,于?府中闭门思过。”
“宁郡王妃留长央行宫为大隆祈福。”
“王爷放心,四十杖死不了。”卢似月抽出手帕遮住,嘤嘤哭泣:“王爷,你一定要多多保重。”
四十杖可轻可重,岁瑞璟年幼时,也因?为调皮被罚过打板子?,但只是破了点皮,第二天父皇便会赏赐很多东西哄他。
可是现?在的这四十杖,让他真正知道什么叫痛入骨髓,生不如死。
“十六、十七……”
行刑的侍卫数着杖数,岁瑞璟紧咬牙关,疼得视线模糊。
“不得用的奴才?,打杀了便是。”
“这些跟我们唱反调的官员,若是不让他们多吃苦头,他们怎么懂得听?话?”
院门外,拂衣看着被按在宽凳上挨打的岁瑞璟,对身后的三宝三福道:“走吧。”
“小姐,你不看了?”三宝忙道:“还?有十九杖没有打完呢。”
“没什么好看的。”拂衣抬脚往前走:“你若是想看,可以留在这里继续看。”
“不看了,不看了。”三宝连忙跟上拂衣:“小姐你现?在要去哪?”
“去临华别苑。”
外面都在传太子?受了伤,虽然她觉得太子?应该不会被岁瑞璟伤到,但还?是想去看看。
反正看一眼?……也不费事。
临华别苑是离天地元合殿最近的地方,从宁郡王居住的院子?到临华别苑,需要走上小半个时辰。
一路上蝉鸣不断,越靠近临华别苑,路上的侍卫与宫人?就越多。
可是当她到了临华别苑,却发现?里面格外安静。太子?殿下正捧着一个空花盆出来?,把它放在了太阳下。
从未见?过太子?穿玄色衣服,拂衣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待太子?朝她看过来?,她才?跨进院门。
“殿下。”拂衣看了眼?四周:“怎么不见?门口的护卫与伺候的人??”
“我想安静待会,所以让他们暂时先退下。”岁庭衡看着出现?在院门口的拂衣,露出了笑容。
她还?是来?了。
在她心里,他是有一席之地的。
“殿下花盆里种的是什么?”拂衣走到他身边,好奇地看着这个空盆。
“一粒桃核。”
“你现?在过来?,是在担心我受伤?”
拂衣想,若是自己说自己不担心,对方一定会很失落。
她看到他捧着花盆的手?,指节泛起了?白。
这个瞬间,她心软了?。
“外面都说殿下受了?伤,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拂衣看着这个空荡荡的花盆:“殿下可还好?”
“别担心,我没有受伤。”岁庭衡洗干净手?,邀请拂衣到树荫下坐着乘凉:“不过没人相信我的话。”
宫侍端来瓜果茶点,装点瓜果的盘子透着点点凉意。
“殿下是为?了?帮我出气?”
穿过树叶的光斑落在岁庭衡身上,仿佛在他玄色的衣袍上,绽开了?明亮的花朵。
“殿下英明神武,此刻对宁郡王发难并不是最好的时?机。”拂衣抱起一块甜瓜啃了?起来:“是臣女影响了?殿下的判断?”
“不是因为?你,是为?了?我自己。”岁庭衡把甜瓜最中间的部分留给拂衣:“我不想再看到他。”
“一个人做出任何选择,都是源于自己内心,与他人无关。”岁庭衡不喜欢“我为?了?你如何”这种说法,因为?人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院子里再度安静下来,拂衣啃完一块甜瓜,瞄了?一眼岁庭衡特意挪到她面前的甜瓜,伸手?把它拿起继续啃。
见拂衣愿意吃自己特别选的一块瓜,岁庭衡眼中浮现出笑意。
在这个安宁的院子里,拂衣忽然觉得,就这样坐着,即使什么话都不说,也是一种心灵上的享受。
“充州的夏天比京城更热,蚊虫也比京城多,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适应不了?那里的气候,就连在睡梦里,都在思念京城。”啃完太子特意选给她的瓜,拂衣肚子有些?撑,她怕岁庭衡继续给她塞吃的,开始给他讲充州的风土人情。
“充州的人很勤劳,即使是六七岁的小孩子,都能在水里抓点虾蟹出来解馋。”拂衣望着院墙外:“后来我渐渐习惯了?充州的气候,便不怎么梦到京城了?。”
“说来也奇怪,明明充州的日子很苦,我却时?不时?回忆起充州的三年。”拂衣笑了?笑:“可能是想念那里的美食了??”
充州虽比不上京城富裕,但那里民?风彪悍,没有京城的规矩与讲究,倒更像另一种世界的生活。
“因为?……”岁庭衡缓缓开口:“因为?充州更自由吧。”
“或许是?”拂衣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礼盒:“这是给殿下的探望礼,请殿下不要嫌弃。”
“我可以现在打开吗?”岁庭衡伸手?接过了?礼盒。
“当然可以。”
礼盒打开,里面放着一个玉雕的笔杆,只有笔杆没有笔尖。
“我不知道殿下喜欢何种材质的笔尖,所以就没有准备。”拂衣笑了?笑:“殿下是国之储君,文能指点天下,武能号令万军,这支笔杆的玉质很好,好玉配君子,我第一眼看到便觉得它很适合殿下。”
笔杆触手?温凉,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物。
“殿下,家母让臣女回去?用晚膳,臣女不便久留,先行告退。”拂衣站起身,看了?眼太子略有些?苍白的脸:“请殿下多多保重?身体。”
岁庭衡把笔杆紧紧握在掌心,起身把拂衣送到门?口。
“拂衣。”岁庭衡叫住她:“这里靠近父皇母后的天地元合殿,来往人员身份复杂,我送你一程。”
拂衣知道自己应该拒绝,可是面对太子那双温柔的眼睛,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有劳殿下。”
宫道上落了?满地的花叶,洒扫太监见到太子,连忙放下扫帚靠着墙角跪着。
几个粗使太监抬着石缸经?过,也跟着跪了?下来,拂衣停下脚步,看向缩在角落的太监。
这个太监死死低着头?,肩膀瑟瑟发抖,似乎很害怕拂衣发现他。
如此异样的行为?,引起了?拂衣的注意。
“左边最靠墙角的那个,你在何处当差?”
“回云郡主?,小的在杂役房当差。”
“行宫杂役房的太监,竟然也认识我?”拂衣见这个太监抖得更加厉害:“把头?抬起来。”
小太监哆哆嗦嗦地抬起头?,露出一张稚嫩的脸,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
见这个小太监抖如筛糠,拂衣抬手?让其?他太监全部退下,只留下他回话。
“求云小姐饶命,求云小姐饶命。”小太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朝拂衣连连磕头?。
“别磕了?。”拂衣终于想起,先帝身边有几个得用的太监,其?中一个最喜欢挑长得好看的小太监收作干孙子。
先帝驾崩以后,这几个太监下场应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至于他们收的干儿子干孙子,自然也都成了?人人能打的落水狗。
“云小姐,当年都是炼丹房的骗子在先帝面前进献谗言,小的当年没资格在御前伺候,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小太监见拂衣不说话,心里害怕到极点,又开始磕起头?来。
“小的人微言轻,不敢有害您的心思,那些都是丹药房骗子的主意,求郡主?明察。”
听到这话,拂衣向岁庭衡递了?一个眼神,岁庭衡的表情变得十分难看。
“丹药房骗子出的都是什么主?意?”
“小的、小的也不是特别清楚,只是听干爷爷提过几句,说是……说是先帝欲取您心头?血炼丹。”
“哦?”拂衣故作淡然:“为?何本郡主?听到的跟你不一样,他们都说陛下后来反悔了?,想把我召回宫,只是曾贵妃与御前的太监们从?中作梗?”
“您待我们阉人向来和蔼,我们又怎会在您落难时?落井下石?”小太监连忙解释:“您离开京城后不久,先帝就病了?,炼丹房的骗子就跟先帝说,小姐您命格特殊,若用您的心头?血炼制丹药,会让先帝延年益寿,百病全消。”
小太监偷偷看了?眼拂衣,见她神情平静,才敢继续往下说:“先帝怕此事?被?人知晓,便派人在路上追杀小姐,想偷偷把您带回来……炼制……炼制成药。”
“他也知道做这种事?不光彩,所以只敢偷偷摸摸做。”拂衣嗤笑:“难怪当年追杀我的人马中,有股势力格外不对劲,只想活捉我却不敢伤我,原来那些?是先帝的人。”
“你走吧,刚才那些?话要烂在心里。”拂衣无意为?难一个半大孩子,挥手?让他退下。
小太监见太子没有说话,朝拂衣又磕了?两个头?,才匆匆退下。
“这件事?殿下已经?知道了??”拂衣问岁庭衡。
“我只知道先帝曾试图偷偷派人把你带回来,但我不知道……”岁庭衡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当年的拂衣若不落入悬崖,就会被?先帝带回京城,成为?先帝的药引。
无论是哪种命运,对她而言都是苦难。
岁庭衡感到恶心,如果他是拂衣,又怎么会再对皇家人有好感?
多么恶心的人与命运,他看着拂衣,却不知能说什么。
“殿下?”拂衣注意到太子面白如纸,眼角发红,顾不上男女间的礼节,伸手?扶住他的手?臂:“殿下,你怎么了??”
她伸手?摸他的额头?,冰凉一片,还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殿下,得罪了?。”拂衣左手?扶着太子,右手?在岁庭衡胸口几个穴位处重?重?一拍。
待岁庭衡面色好了?些?许后,她无奈叹气道:“差点被?做成药引的是我,怎么受到惊吓的反而是你?”
太子的反应,大得有些?出乎她意料,难道是被?先帝用人血做药引恶心到了??
“先帝已故,我还好好活着。”拂衣在岁庭衡后背轻拍了?几下:“殿下不要害怕。”
岁庭衡嘴唇颤动几下,怔怔地看着拂衣。
“冷静冷静。”拂衣转而拍他的胳膊,再次叹息:“算了?,还是我送殿下回去?吧。”
可能是看尽了?先帝做的荒唐事?,听闻先帝想拿她做药引时?,拂衣竟丝毫不意外,反而有种“果然是这老?登干得出来的事?”的淡然感。
能因为?修士一句批命,就对亲儿子打骂圈禁的皇帝,又怎么会对她一个外臣之女有什么真感情。
这种贪婪、昏聩、自大又自私的人,只会爱他自己。
世人都爱责骂曾贵妃,却忘了?掌握生杀大权的人是先帝,若没有先帝允许,曾贵妃如何杀得了?朝中大臣?
追杀云家的十七波刺客中,两次是二王爷的人,六次是先帝的人,不知剩下的这九次里,有多少是曾贵妃母子的人?
角落里,皇后与皇帝看着弱风扶柳般的儿子,以及稳稳扶着儿子,还时?不时?给他拍背的云家闺女,齐齐陷入沉默。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此刻如果现身,他们会很尴尬。
夫妻二人交换一个眼神,弯着腰狗狗祟祟躲进旁边的假山后。
“你说我去?给云爱卿提亲,他会不会致仕不干?”皇帝有些?发愁:“户部离了?云爱卿不行啊。”
人家辛辛苦苦为?国库攒钱,他儿子却想娶人家闺女,偏偏人家又不想嫁女儿,这事?儿说出去?怎么想怎么不厚道。
“都是先帝与宁王的错。”皇帝想来想去?,终于找到了?罪魁祸首:“如果不是他们,云爱卿又怎么会舍不得女儿成亲?”
遇事?不决,就要勇于责怪他人,抬高自己。
“以吾儿的容貌与才华,也不是毫无机会。”皇帝偷偷从?假山后探出半边脸,此时?拂衣已经?扶着太子往回走。
“拂衣还愿意扶着咱们儿子,说明她还是在乎他的。如果是岁瑞璟,早就被?她一脚踹开了?。”
“嗯。”皇后跟着点头?:“别的不说,咱们家衡儿长得还是好看的。”
她想了?想:“都说长嫂如母,宁王行事?如此嚣张,我也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传本宫懿旨,宁郡王不知上下尊卑,罚抄礼记五十遍。”
《礼记》总共九万多字,再不冷静的人,抄个几十遍,也就冷静了?。
岁瑞璟被?杖责遣送回京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京城。
“他们不该这么早就对宁王发难。”帷帽人听到消息后,坐在椅子上愣怔了?许久,藏在袖子里面的手?,握紧桌上的茶盏:“可有查明什么原因?”
“据说是冒犯太子,持刀伤害了?太子。”
“宁王身边的人呢,不知道劝他冷静吗?”
“宁王府的人被?调换大半,很多都是皇帝的人。”
“都怪那三个暴露宁王府暗道的蠢货。”帷帽人情绪不宁的把茶盏推到一边:“还有那个多管闲事?的云拂衣!”
“想办法把我们的人安插到宁王身边。宁王受此难也是好事?,至少更容易与我们站在一起,受我们所用。”
“主?人,此事?恐怕不行。”
“为?何?”
“隆朝皇后降下懿旨,罚宁王抄《礼记》五十遍,在宁王没抄完五十遍《礼记》之前,不得离开王府。”
“他不能出来,我们的人难道还不能进去??”
“皇后派了?昭阳宫太监监督宁王,确保宁王每一个字都不会假手?于人。”
帷帽人:“……”
堂堂皇后,居然派心腹太监监督王爷抄书?
理王一家子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黑暗中,岁庭衡坐起?身,掀开被子走下床。
守夜的太监听到?动静,忙从外间跑进来:“殿下,您有何吩咐?”
“没事,退下。”岁庭衡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才发现?自己端茶杯的手在发抖。
放下茶杯,他走到?窗户边,推开窗户的瞬间,皎洁的月光倾泻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