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崖三载后by月下蝶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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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身在枕头下拿出拂衣送他的玉笔杆,一遍又一遍地摩挲。
笔杆末尾处有些凹凸不平,他举起?笔杆,才发现?末尾处有一串雕纹。
“来人,掌灯。”
烛火亮如明昼,岁庭衡终于看?清了纹路。
安平康乐,长寿无忧。
轻轻摸着这八个字,岁庭衡神情?动容:“无忧……”
这是她给他的祝福吗?
此刻他突然有些卑劣的庆幸,庆幸先帝对?他不好,这样他才会成为拂衣心中的受害者,而不是流着先帝血脉的皇孙。
他与拂衣都是先帝荒唐昏聩统治下的受害者,所以他不会如岁瑞璟那?般被她厌弃。
“殿下,您夜里容易惊梦,不宜饮茶。”莫闻从黑暗角落里走出来,换走桌上岁庭衡倒的凉茶:“今天下午云郡主离开前,特意吩咐小的要照顾好您,您若是糟蹋自己的身体,小的该怎么向郡主交待?”
郡主扶着面色苍白的太子回来时,他们都吓了一跳,幸好御医说没什么大事,只需要好好休息。
“她向来对?身边每个人都好。”岁庭衡嘴角微扬,随后又垂了下去:“孤不过是她众多关?心的一员罢了。”
莫闻给岁庭衡换上一杯热饮,陪着笑脸道:“殿下,小的可没见过云郡主对?其他男子如此体贴温柔。”
岁庭衡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虽然这只是莫闻宽慰他的谎言,但他很想是真的。
第二天一早,皇帝拿着太子递给他的名单,看?着他眼下的淡淡青痕:“衡儿,你昨晚一夜没睡?”
“半夜醒来睡不着,就把当年先帝炼丹房的修士名单整理?了出来。”岁庭衡喝了几口?浓茶:“先帝驾崩后,有一部分修士畏罪潜逃,儿臣担心这些人继续在外面招摇撞骗,所以恳请父皇下令把他们缉拿归案。”
皇帝翻开名单一看?,里面一部分死?于二王叛乱中,一部早已经押入大牢,逃走的仅三人,这也能?算一部分畏罪潜逃?
这种?小事情?皇帝没有不应的,当即便下旨捉拿这几个逃走的修士。
“怎么现?在才想起?抓这几个人?”皇帝派人把圣旨送往三省六部,望着岁庭衡的眼神称得上小心翼翼:“衡儿啊,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我跟你母亲,不要闷在心里,实?在不行我们还?能?帮你想办法。”
“儿臣知道父皇与母后对?儿臣的爱护之心,只是……”岁庭衡何等?聪明,从皇帝的表情?中就察觉到?,他对?拂衣的心思被父皇母后知晓了。
“儿臣不想为难她。”岁庭衡站起?身,单膝跪在皇帝面前:“父皇,拂衣是自在的性子,儿臣只想求她一个自愿。”
“唉。”皇帝起?身走到?岁庭衡面前,弯腰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可是若她不愿呢?”
“若她不愿,”岁庭衡勉强笑了笑:“那?就不愿吧。”
她能?快活无忧便好。
“这样的日子,真是快活赛神仙。”拂衣懒洋洋地坐在靠椅上,微风吹着她面前的钓鱼竿,她坐直身看?了眼,见没有鱼儿上钩,又没骨头似的躺了回去。
“还?是怡安居的点心好吃。”林小五惬意地闭着眼,连鱼竿都懒得看?,伸着手等?丫鬟把点心递到?她手里。
岁安盈已经靠着躺椅睡着,连鱼钩上的饵料被鱼吃光了也不知道。
卢似月看?着一个比一个懒散的三人,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小声问拂衣:“我们就这样躺坐在这边,会不会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拂衣移开遮在眼睛上的团扇:“卢姐姐,你且放心吧,这边外臣不敢过来,陛下天天陪着皇后娘娘,咱们在这里钓鱼刚刚好。”
卢似月:“……”
重点不是钓鱼,而是这种?钓鱼的姿势。
“就算陛下与娘娘看到也没关系,陛下与娘娘最是宽厚不过。”拂衣知道卢似月习惯了大家族规矩,笑着安抚道:“我们钓的不是鱼,而是这份悠闲。”
卢似月看了眼桌上的各色茶点瓜果,还?有太监宫女环绕的三人,这样的行为若是被卢氏一族看?见,定会指责她毫无仪态,辱没门楣了。
“你最近怎么没有陪太子殿下玩,刚来行宫那?几日,你不是天天跟太子在一起?吗?”一直在睡觉的岁安盈睁开眼,坐起?身看?向拂衣:“难道说太子殿下被伤得很重?”
“太子殿下是储君,总不能天天被我带着玩闹。”拂衣没有接太子伤势这个话茬,“再多玩几日,我怕殿下挨文臣的骂。”
“文臣向来如此,吹毛求疵,规矩大过天。”林小五接完话,想起?岭北卢氏也是有名的诗书世家,不好意思地看?向卢似月。
“你说得对?,有时候他们规矩多得我也受不了。”卢似月用团扇掩住半张脸,小声道:“骂了他们不骂我就行。”
“卢姐姐这么好,我们才舍不得骂你。”拂衣等?人被卢似月逗笑,林小五神情?也恢复了自在:“拂衣能?与太子关?系这么好,我也很意外。对?了,上次你说的那?个桃干,查清是谁冒用我的名义没?”
“不用查了。”拂衣移开视线,似笑非笑道:“他只是想给我送吃的,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咦?”岁安盈怀疑地望向拂衣:“被来历不明的人送了一两年吃食,你竟然不继续追查,这不像你啊。”
“难不成……”林小五笑得满脸促狭:“难不成是哪个心仪你美?男子所赠,你起?了怜香惜玉之心,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京城那?么多美?男子,心仪她的不少?,你见她何时怜香惜玉过?”岁安盈把空荡荡的鱼钩从水里提起?来:“她对?美?娇娥比男儿郎温柔多了。”
“那?倒是,幸好拂衣生来是女郎而不是儿郎,你若是儿郎,不知京城有多少?女子想与你在一起?。”林小五有些遗憾:“你若是儿郎,我就跟你成亲了。”
拂衣故作惊恐道:“我把你当姐妹,你竟然对?我心怀不轨?”
明明是惊世骇俗的话,卢似月却只觉得有趣,被她们逗得笑声不断,连鱼儿被吓跑也顾不上。
自从岁瑞璟被打得半死?送回京城后,她看?路边的杂草都觉得眉清目秀,心情?好得仿佛在过年。
正笑闹着,她们看?到?几个大力太监押着三个戴着脚镣与枷的人 经过。
“去问问,怎么把囚犯带进行宫里来了?”岁安盈眉梢皱了起?来。
“见过几位贵人。”一个大力太监很快跑过来:“启禀几位贵人,小的奉陛下的命令,把这三人押送到?临华别苑。”
太子点名要见的犯人?
拂衣看?着那?三个蓬头垢面看?不出容貌的犯人:“他们所犯何罪?”
“回云郡主,这三人是冒充修士的骗子,曾在先帝跟前妖言惑众,谗害忠良,二王造反时他们趁乱逃走,最近两日才把他们抓住。”大力太监认得拂衣,回话更是小心翼翼:“这三人满身污秽,小的马上把他们带走,免得污了诸位贵人的眼。”
先帝炼丹房里逃走的骗子修士?
拂衣心中一动,想起?前些日子杂役房小太监说的那?些话,当时太子也在场……
“我知道了,你们办事要紧,不要耽搁。”
片刻后,拂衣放下鱼竿,看?了眼大力太监与犯人离去的方向,忽然站起?身:“你们先玩,我有事需要离开一会儿。”
“哎,你去哪……”
林小五的嘴被岁安盈一把捂住:“你别闹,安静钓鱼。”
掰开岁安盈的手,林小五犹疑不定道:“拂衣该不会是去了……临华别苑吧?”
太子长得好看?她承认,但是她家拂衣真不是好色之人。
一定是拂衣有事找太子。
一定是!
“长得越好看?的男人越会骗人,智者不沾情?爱……”林小五小声嘀咕,就算是太子,也配不上她的好姐妹。
“殿下,那?三个逃走的修士骗子已经被抓住,陛下说全部交给您处理?。”
岁庭衡看?着这三个形容猥琐,吓得连头都不敢抬的犯人:“是父皇让你们把人押来这里的?”
“是的,殿下。”
父皇为何绕这么大一圈把人送到?临华别苑?
这样肮脏的臭虫,竟然也敢鼓动先帝,拿拂衣做药引,他多看?一眼都嫌恶心。
“求太子殿下饶命!”一个干瘦的骗子,吓得裆下流出了黄尿:“求殿下饶命!”
“先拖下去用刑。”岁庭衡面无表情?,这三人在他眼里已经成了死?物:“不能?轻易让他们死?……”
“殿下?”拂衣从院门口?探出头,她的出现?让原本求饶不断的三个骗子,突然歇了声音,他们甚至企图往旁边藏躲,仿佛这样拂衣就不会发现?他们。
“拂衣,你怎么来了?”岁庭衡略有些慌乱的站起?身,冷漠的脸上恢复成拂衣常见的温和。
此刻的天地元合殿里,皇帝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又一圈。
他特意要大力太监经过拂衣钓鱼的地方,行宫里突然出现?带着枷的犯人,拂衣总该多看?两眼。
他答应了儿子不以势压人,但没说不能?帮儿子讨心上人欢心。
至少?要让拂衣知道,衡儿在努力帮她出气。
可不能?做了好事不留名。
临华别苑。
拂衣跨进院门,走到?岁庭衡身边,目光扫过被他抓得起?了褶皱的袖子:“殿下,你特意把这些人抓回来,是不是为了帮我出气?”
“这三人招摇撞骗,祸害百姓,抓他们也是为民?除害。”
两人好几日没见?,太子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外袍,身上玉饰皆无,唯有头上那?顶金龙祥云冠显得华贵。
见?其中一名犯人吓得尿了裤子,莫闻给大力太监使眼色,让他们赶紧把人拖下去,别冒犯了贵人。
“等一下。”没有等到太子确切的回答,拂衣也不着急,叫住拖着犯人往外走的大力太监:“我?还有事要问这几人。”
三位犯人见?拂衣一步步走近,浑身哆嗦不断,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在先帝跟前?仙风道骨的修士,沦为阶下囚后,再不见?往日故作的高深莫测,只剩下对死亡与权力的恐惧。
“看来你们还记得我?。”见?三人吓成这个模样,拂衣就知道先帝准备拿她当药引的人,他们肯定知情?,甚至有可能参与。
“云小姐,那?都是师父的主意,求小姐饶了我?们。”
见?拂衣不为所动,其中一个犯人连忙道:“小的们不敢骗您,您离京后不过几日,先帝就病了,先帝要我?们炼制长?寿不老丹,可我?们……哪里有这种东西?”
若他们真有让人长?寿不老的本事,又?怎么?会攀附权贵,对皇帝极尽讨好?
“没过两日,陛下病得越发严重,师父害怕陛下责难,便以您为借口?,说您是为庇佑紫微星而生,所以只要以您的心头血为引,就能让先帝药到病除,延年益寿。”
为了活命,犯人竹筒倒豆子般出卖自?己?的师父:“小的们人微言轻,劝阻不了师父,求小姐看在我?们曾经替您美言过的份上,饶我?们一条狗命。”
“你们的师父呢?”
三人哆哆嗦嗦地?抬头看了岁庭衡一眼:“师父早在二王谋逆时就被斩首了。”
那?夜宫里乱作一团,他们炼丹房的人收拾金银细软跑到半路,就被还是皇孙的太子殿下发现。太子殿下浑身浴血,仿佛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煞神,见?到他们就杀,师父当场就命丧太子的剑下。
“死了?”拂衣以为这是一场特意针对云家的阴谋,没想到是几个骗子贪生怕死之下的私心以及皇帝的昏聩与荒唐。
若非先帝不做人,天下本不该有那?么?多的苦难,云家与她只是无数苦难中的一个缩影。
“拂衣。”
拂衣闻声转身,与岁庭衡的视线相遇。
这是怎样一双眼睛呢?
愧疚、不安还有掩盖不住的悲伤与担忧。
面对这样的眼神,拂衣心口?仿佛被又?酸又?甜的热水浸泡,当下便心软了。
“这三人作恶无数,留着他们也只会让更多的人上当受骗。”拂衣对这三个骗子失去了好奇之心:“按照咱们大隆律例,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吧。”
三个骗子还想求饶,被大力太监捂住嘴,以最快的速度拖了下去。
宫侍们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角落的香炉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熟悉的香味,让她仿佛再次回到三年前?。
初回京城时,太子宴请自?己?时的熏香与美酒佳肴,她以为只是巧合,原来是太子根据自?己?三年前?的爱好而精心准备。
那?时候她对太子殿下说,她那?些挑食的习惯早改了时,太子面对满桌精心准备的佳肴,该是何等心情?呢?
三年的时光并不长?,不足以让稚童成为大人。
三年的时光并不短,因为它足以让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
早知道那?是太子精心准备许久的宴请,她怎么?都不会把那?句“早就改了”说出口?。
日头已爬上中天,岁庭衡缓缓开口?:“外面热,我?们先进屋歇息可好?”
他垂着眼眸,等着拂衣的拒绝。
“多谢殿下,臣女打扰了。”拂衣见?岁庭衡仍旧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偏了偏头:“殿下难道跟臣女说的是客套话?”
“并非客套。”岁庭衡怔忪地?看了拂衣一眼,转身带着拂衣进屋。
屋子里十分清雅,拂衣看到墙上挂着一副桃花绽放图,画上没有落款,应该是殿下亲手所画。
看到这幅画,拂衣突然想起,春日里殿下在桃花园给她画过一幅画,后来太子一直没有主动提起,她也就忘在了脑后。
“殿下,你还记得三个月前?,在桃花园给我?画的画吗?”拂衣扭头问岁庭衡:“你该不会是画了一半,就忘了吧?”
“没有忘。”岁庭衡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又?快速松开:“我?把它好好地?收藏在书房里,等回了京城,我?再拿给你看。”
“好。”
见太子没有忘,拂衣就放心了。
“日头越来越大,今日的午膳就留在临华别苑用吧。”岁庭衡走到拂衣身边站定,望着画上绽放的桃花,眼神如冬日晨雾忧郁。
“殿下。”拂衣轻声叹息,转身看着岁庭衡:“你今天有些不对劲。”
岁庭衡眼睑颤了颤。
“难道……”拂衣探出头,离他又?近了些:“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云家或是对不起臣女的事?”
“拂衣,对不起。”岁庭衡抬起头,黑压压的眼瞳如深潭,极力压制着所有情?绪,才显得风平浪静:“你本不该遭受这一切。”
云家忠心耿耿,爱护百姓,是岁氏一族对不起他们。
听到这句道歉,拂衣瞪大眼睛,心如雷击:“殿下……”
“你本该……”
“殿下!”拂衣打断岁庭衡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殿下,你与我?都是受害者,你为何要替先帝道歉?”
“你因为先帝从小被人欺负,而我?至少还过了十年的好日子。我?以为殿下与我?是一边的,这些过往只会让我?们一起偷偷骂那?些讨人厌的东西,而不是向我?道歉。”拂衣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轻轻搭在了岁庭衡的手臂上:“殿下,你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更不该说对不起。”
她微微用力,握住岁庭衡的手臂:“只要殿下心系天下百姓,不做先帝那?样的人,就永远不用向臣女说对不起。”
屋内伺候的宫侍早就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臣女不是吹毛求疵的文臣,只要殿下做的是有益百姓的事,就算你去杀人放火,臣女也敢陪着你一起去。”拂衣见?岁庭衡脸上的愧疚消失,满意地?笑了:“殿下是殿下,先帝是先帝。至少现在臣女现在心中的太子殿下做得很好,没有任何的错处,无需向任何人说对不起。”
手臂上的手灼热似火,滚烫的火焰蔓延到全身,岁庭衡的眼里只有眼前?言笑晏晏的女子,再也看不见?其他。
“其实该臣女向殿下谢恩。”拂衣移开搭在岁庭衡手臂上的手:“自?臣女回京,殿下处处照顾,时时为臣女维护脸面。臣女曾与宁王交好,若非殿下护着,京城又?怎么?会无人敢说闲话。”
京城是个权力欲望交织的繁华之地?,从来不缺拜高踩低的人。但她回京这么?久,除了离岩国?那?几个使臣,几乎无人敢在她面前?旧事重提,甚至有意在她面前?避开与宁王有关的话题。
不是他们都是心软的神,而是她刚回京不久,就得太子与皇后重视,陛下接连两次为她加封爵位,让大家不敢得罪她。
“一切都因你值得。”岁庭衡看了眼失去热源的手臂,满腔情?意化作一个温柔又?内敛的笑:“父皇跟母后都很喜欢你。”
“殿下呢?”拂衣眨了眨眼:“也如陛下与娘娘那?般喜欢臣女吗?”
哗啦啦。
窗外的风,吹响了桌上的书页。
“喜欢的。”岁庭衡看向桌上被风翻动的书,藏在袖子中的拳头再次握紧:“我?……如父皇母后那?般喜欢你。”
拂衣笑出声来,朝太子福了福身:“多谢殿下厚爱。”
岁庭衡跟着笑,仿佛这样他便心满意足。
他怎么?会如父皇母后那?般喜欢她呢?
她是他整个年少时期最美好的梦,是他苦难中继续坚持下的温暖,是他深入骨血的……爱。
“殿下!”拂衣指着花架上的花盆,有些惊喜道:“你种的桃核发芽了!”
岁庭衡快步走到拂衣身边,看到花盆的泥土中,冒出芝麻大小的嫩绿小点,今天早上还没看到动静的桃核,竟然在此刻发芽了。
他愣愣地?看着花盆,突然扭头看着拂衣。
“原来桃核刚发芽时,是这个样子。”拂衣低头凑近把那?小绿点看了又?看:“殿下,等这小嫩芽变成小树苗,你打算把它种到哪里?”
等了片刻,拂衣没听到回应,疑惑地?抬头,发现太子正看着自?己?。
“殿下?”拂衣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殿下?”
“拂衣。”岁庭衡声音沙哑:“他们说,桃树最适宜发芽的季节在三四月。种下这粒桃核时,我?曾想过一件事。”
他伸出手,想轻触这嫩嫩的芽孢,又?怕弄坏了它:“若它能在我?离开行宫前?发芽,那?我?心中所愿之事便有希望。”
“我?们只会在行宫待两个月,而桃核发芽的时间往往需要两三个月,殿下对你所愿之事,似乎没抱着什?么?希望?”拂衣也看着花盆中的嫩芽:“殿下这粒桃核种下多久了?”
她在充州无聊时,也曾把桃核埋进土里,足足经过了三四个月才发芽。
“十多日。”岁庭衡声音微颤:“只有……十多日。”
“刚来行宫时种上的?”拂衣惊讶:“殿下的桃核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芽,堪称奇迹。看来老天是在告诉殿下,你心中所求之事,一定能够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
岁庭衡笑了,笑得十分开心,连头发丝都染着欢欣。
拂衣从未见?过太子笑得这般满足与快乐。
看来这个愿望对太子而言,是顶顶重要的事。
“拂衣,我?真的能得偿所愿吗?”他看着她,仿佛只要她说可以,便一定能实现。
“能!”
没人舍得打破这份快乐,拂衣甚至想,只要太子不是拉着她去造反,她就能挽着袖子帮太子把愿望实现。
“殿下的愿望是什?么??”被笑得这么?好看的美人看着,此时此刻的拂衣充满了干劲。
殿下,臣女愿意为你去战斗。
岁庭衡摇了摇头,他看着拂衣,上扬的嘴角慢慢抚平:“一定要现在知道吗?”
“不一定是现在。”拂衣笑:“殿下想什?么?时候告诉我?都可以。”
“好。”岁庭衡声音温柔:“拂衣,如果有一天,你会为某个人心动,他会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拂衣看了眼窗外,灿烂的阳光刺得她眼睛一花,转头看向屋内时,只觉得眼前?漆黑一片。
她揉了揉眼睛。
“小心,别用手揉。”岁庭衡握住她的手腕,往她掌心放了一块柔软的手帕。
手帕还带着淡淡的熏香味道,跟太子身上的气味很相似。
拂衣仰头看他。
心脏连蹦好几下。
“殿下这样的就很好。”
殿下这样的就很?好……
自从这一句过后,岁庭衡走路是恍惚的,说?话是恍惚的,直到午膳摆上桌,他才勉强恢复平时优雅自持的模样。
“多谢殿下特意为臣女准备的膳食。”看到桌上摆的饭菜,拂衣就知道,尽管她跟太子说?过她现在?不?讲究饭食,太子仍旧精心准备了所有。
她不?在?京城的这三年,他花了多少精力去收集她的这些小爱好?
碗的位置,杯碟上的花纹,甚至她用膳前喜欢喝小半碗养胃汤的小习惯……
拂衣端起碗尝了一口养胃汤,几乎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这是御膳房孙太监的手艺?”
莫闻没?想到云郡主竟然对御膳房的人手艺熟悉,小声答道:“回郡主的话,这正是孙太监的拿手养胃汤,殿下很?喜欢他的手艺,所以这次来?行宫,把他也带上了。”
“哦?”拂衣好奇,没?有问岁庭衡,反而追问莫闻:“你家殿下何时开始喜欢这种汤的?”
莫闻偷偷看岁庭衡的表情,见他没?有对云郡主有任何不?满,倒是红了耳尖,于是硬着?头皮道:“陛下登基后不?久,殿下就很?喜欢他的手艺。”
“这些都是殿下喜欢的菜色?”
莫闻以为云郡主是在?关心殿下的口味,顿时喜道:“是的,郡主。”
郡主开始好奇殿下的生?活,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郡主对殿下并非毫无情意!
养胃汤的热气,熏蒸着?拂衣的眼睛,她眨了眨眼睛,心里?有些难受。
他吃着?她曾经喜欢过的饭菜,留着?她曾经住过的院子,偷偷以她朋友的名义,给远在?充州的她,送着?她曾经喜欢过的东西……
也许那?日彩音坊的初遇,并非巧合,而是他有意为之的相见。
“殿下让商队送来?的东西,我很?喜欢。”拂衣捧着?碗,把里?面?的汤喝得干干净净。
充州饮食喜辛辣,她掉落悬崖的那?一年多,没?人惯着?她喝养胃汤的习惯。所以她早就习惯了充州的口味,后来?即使与家人团聚,也不?常喝这些汤水了。
曾经高?傲讲究的云家小姐,早就变成为了活着?愿意吃尽一切苦头的荆棘。她的家人接受了她的改变,她的朋友也都习惯了她的坚韧。
唯有他还守着?她的过往,试图给她所有最好的,又怕被她发现而厌恶他,所以小心翼翼地掩盖着?一切。
“喜欢就好……”岁庭衡突然想起,拂衣不?应该知道他曾经派人往充州送过东西的。
想到这一点?,岁庭衡脸色一白,筷子把手指压出深深的痕迹。
她会?怎么想他呢?
或是讨人厌?
“我很?喜欢。”拂衣笑?了一声,这一声笑?让岁庭衡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他抬起头,在?拂衣眼中没?有看出任何对他厌恶的情绪。
她不?介意自己借用他人名义靠近她吗?
“殿下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是因为向我报恩?”
窗外的风沙沙作响,许久后岁庭衡听到自己说?:“拂衣的恩情,我无以为报。”
风似乎吹进了他的胸口,凉得难受。
“哦。”拂衣点?了点?头,埋首用饭。
一顿午膳吃得很?安静,拂衣吃饭的姿势很?好看,桌上每道食物她都尝过。
吃完饭,拂衣放下筷子,由宫女伺候着?漱口洗手,这样的动作她已经做了千百遍,每个动作都入行云流水,让人赏心悦目。
“殿下。”拂衣擦了擦嘴角:“臣女该回去午休了,臣女告退。”
“临华别苑有很?多空房间……”
“殿下,臣女留在?这里?不?合适。”拂衣站起身:“那?些房间是未来?太子妃以及太子嫔妾居住的地方。”
“不?会?有太子嫔妾。”岁庭衡站起身:“我欲效仿父皇,此生?只娶一人。”
“太子殿下会?是个很?好的夫君。”拂衣笑?了笑?,转身往外走。
当太阳照在?她身上的那?一刻,岁庭衡撑着?伞追出来?,帮她挡住所有炽热的阳光:“外面?太阳大,我送你回去。”
拂衣想起前些日子太子送她回去,半路遇到一个小太监,结果她还要原路把他送回来?的事……
她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看着?这顶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伞点?了点?头。
“莫总管,殿下大半个身子都在?太阳下,我们要不?要去给殿下撑把伞?”
莫闻斜着眼瞪说话的小太监:“一边待着?去,都远远跟着?,谁也别去打扰殿下。”
殿下晒的是太阳吗,分明是在?沐浴未来?。
即使是专门?用来?避暑的行宫,午时过后也正热。
拂衣摇着?手中的团扇,看着?太子被太阳晒着?的半边脸,摇扇子的手挪了挪,让自己摇出的凉风也能吹到太子身上。
“陆大人,云大人。”天地元合殿外,等着?帝王召见的一名大臣半眯着?眼睛看向远处的树下:“你们看那?个为女子撑伞的人,像不?像太子?”
“不?像。”陆绅斩钉截铁道:“尚书大人,你最近眼神有些不?好,上次你也说?某个路过的人像太子。我看你还是少晒些太阳,免得老是认错人。”
陆绅掰过这位大臣的肩:“好好站着?,别东张西望,不?能让陛下以为我们对他不?敬。”
陆绅梗着?脖子望着?天地元合殿上的牌匾,几乎不?敢看云望归的脸色。
他一眼就看出,路过的人就是太子殿下,跟殿下同?行的人是云望归的掌上明珠,但他哪里?敢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