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崖三载后by月下蝶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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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陛下,娘娘见桃林的花开得正好,想让您也看看。”
“拿进来吧。”皇帝脸上的笑容变得真实几分:“你嫂子就爱送些花啊草的,难得你今日进宫,也去赏赏花。”
“哦,对了。”皇帝从御案上取出两本诗集,放到宁王手里:“听说你近来喜欢诗词,这两本诗集拿回去看。”
“谢皇兄赏赐,臣弟会好好品读。”宁王躬身站着,任由皇帝再次慈爱地拍着自己受伤的肩膀。
走出御书房,宁王伸手捂着已经痛得麻木的肩膀,把诗集递给侯在外面的王府内侍:“只是听闻我喜爱诗词,皇兄便为我找来诗集。皇兄待我如此用心,我却连个家宅都管不好,给他惹出这么多麻烦,实在愧对皇兄的厚望。”
“王爷,您别太难过,您身上的伤还没好呢。”内侍扶着宁王:“待王妃熟悉了内宅事宜,就不会再出这样的乱子了。”
“此事乃本王御下不严,与王妃有何干系,不要胡言!”宁王厉声打断内侍的话,沉着脸训斥:“自己回去领罚!”
说完,他不顾跪下求饶的内侍,转身就走。
路过宸雀宫时,外面的围挡已经撤走,整座宫殿已经大变样,殿后还多了翠竹与荷池。
看到上方悬挂的牌匾,宁王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
他忘了,这座宫殿已经不叫宸雀宫,而是叫宸玺宫。
玺,帝王之印。
即使三年不得改父志,他那好皇兄仍旧不余遗力的向天下人展现他对独子的信任与疼爱。
想起皇后在桃花林里,他只能忍着伤口处的疼痛,转身向桃花林方向走去。
“殿下,桃花是这样画的么?”拂衣卷着袖子,在纸上画了一朵质朴的桃花。
“虽有些生涩,但颇有几分桃花的娇憨可爱。”岁庭衡拿笔给桃花添上了花蕊,这朵原本看起来十分潦草的桃花多了几分神韵。
“殿下妙手。”拂衣羡慕地盯着岁庭衡的手,大家都是手,差别怎么这么大?
“不过是比云姑娘多学了几年。”寥寥几笔,岁庭衡又画了一朵桃花,陪伴在这朵花旁边,“如果你自小学作画,也许比我画得还要好。”
有才华的人,即使身份尊贵,说话也这么好听。
拂衣瞅着两朵挤在一起的桃花,放下笔道:“如此美景,真该小酌两杯,才不负这满园春光。”
“云姑娘前两日挖出来的酒还没喝完。”岁庭衡放下笔,把画纸收起:“我让人把酒取来?”
“好。”拂衣往四周看了一眼:“皇后娘娘呢?”
“方才你去摘花时,康阳公主进宫求见,母后回了昭阳宫。”岁庭衡带着拂衣到桃树下的雕花汉白玉桌旁坐下:“母后离去前让我午时带你去昭阳宫用膳。”
“多谢皇后娘娘。”拂衣朝昭阳宫方向拱了拱手。
“母后很喜欢你。”岁庭衡伸手拂去桌上的花瓣:“花朝节那日若不是……”
“殿下。”拂衣笑着打断:“为君分忧,乃是为臣之义。”
与岁庭衡相处过几次后,拂衣对这位谪仙般的殿下多了些了解,至少再不会把他当做完美又没有情感的玉雕:“殿下再提感谢地话,那就是臣女的不是了。”
“家父被贬至充州,陛下把他召回京城重用,对臣女一家而言,等同再造之恩。”拂衣认真地看着岁庭衡:“得遇明君,难以为报,唯有誓死忠随。”
风吹得树枝窸窣作响,岁庭衡看着拂衣鬓间在空中飞舞的发带:“我,都明白。”
“殿下,风大了,您肩上有伤,下次再去拜见皇后娘娘吧。”岑楚眼见宁王面色越来越苍白,伸手去扶他。
“我无碍。”宁王看到一行内侍捧着各色食盒去往桃花园,为首的两人还抱着酒坛,疑惑地停下脚步。
皇嫂从不饮酒,为何会让宫侍备酒?
“王爷,”岑楚看清酒坛上的花纹,忍不住开口道:“那两个酒坛……好像是五年前,酒正为贺先帝万寿特意酿造的。”
五年前是先帝六十大寿,所以那年宫中所用的器皿等物,皆印有寿福二字花纹。
皇后宴请他人,为何会用五年前的酒?
宁王踩着满地落花走进桃林,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桃花树下饮酒仙,可惜拂衣不懂作诗,不然真要为殿下赋诗一首。”
他看着桃花树下的两人,一人着织金红袍,眉目如画。
一人着鹅黄宫裙,貌美如花。
“埋了五年的酒,喝着好像更烈一些。”
宁王突然想起,他与云拂衣曾在这里埋下两坛酒,约好在她十八岁时,再把它们挖出来。
桃花潋滟,岁庭衡饮下杯中酒,转身看到了远处的宁王。
他风淡云轻的收回视线,把酒倒满盏,与拂衣轻轻碰杯。抬手间,大红袖摆与拂衣的袖子交叠在了一起,红的灿烂,黄的热烈。
“虽烈,却十分美味,我喜爱非常。”
宁王怔怔地看着拂衣面前的酒坛,许久都回不过神。
桃花的味道呛得他胸口又闷又痛,他捂着胸口想?吐,可什么都吐不出来。春风喧嚣,在?他脑子里闹作一团。
他踉跄一步,扶着树干站稳了身体。树干上的桃胶粘在?他掌心,黏腻成团,他低头看着手?掌,回忆起了五年前。
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在?话本上看见埋酒的故事,闹着要埋酒,他便由着她。
“五年后我十八岁,到时候我喝女儿?红,你喝桃花醉。”
“谁喝醉,谁就是小狗。”
“王爷,王爷!”岑楚见宁王面色越来越白,忧心忡忡道:“王爷,属下给您去请太医。”
“不用。”宁王擦干净掌心,语气淡淡:“本王无事。”
“见过王爷。”提着食盒经过的宫女屈膝行?礼。
拂衣注意到动静,抬头看到树下站着的宁王,倒酒的动作一顿,她放下酒壶起身:“臣女见过宁郡王。”
内侍们屏气凝神退至角落,郡王也?是王,几乎不会有人在?给郡王请安时,特意点明对方是郡王,而是尊称“王爷”。
“云姑娘。”宁王浅笑着走?到两人身边,“赏花饮酒,侄儿?好?兴致。”
“皇叔请坐。”岁庭衡邀宁王入座,“皇叔身上有伤,不宜饮酒,换茶来。”
“几杯酒而已,有何喝不得。”宁王夺过酒盏,准备倒酒时,酒坛被拂衣一把按住。
“宁郡王,这酒您可喝不得。”拂衣笑容如花,单手?把酒坛推远:“您身份尊贵,万万不能冒险。”
宁郡王看着她,缓缓收回伸出去的手?:“多谢云姑娘关心本王的身体。”
拂衣眉梢微挑:“嗯,臣女怕王爷喝死了。”
宫中忌讳“死”字,内侍们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你醉了。”岁庭衡似乎没有察觉到拂衣说了不该说的话,他让莫闻把酒坛拿走?:“下次我们再饮此酒,剩下的酒我先替你保管着。”
“多谢殿下。”拂衣端起酒杯:“干杯。”
岁庭衡端起酒杯,浅笑着慢慢喝下杯中酒,转头看向宁王:“皇叔今日怎么会来?”
“听闻皇嫂在?此处赏花,我本想?来给皇嫂请安,不曾想?是你们二?人在?此处。”宁王目光落在?岁庭衡手?中的空酒杯上:“既是然皇嫂不在?,那么我下次再进宫给皇嫂请安。”
“皇叔您来得不巧,半个时辰前康阳公主?求见,母后就先回了昭阳宫。”岁庭衡眉眼间皆是笑意:“等会我与?拂衣要去昭阳宫陪母后用午膳,皇叔若是不介意,可以与?我们同去。”
宁王想?起他们衣袖交叠在?一起的画面,面色疏离:“不必,多谢侄儿?好?意,我下次再来。”
他站起身,走?了两步后停下来,转身看着拂衣。
岁庭衡起身相送:“皇叔还有事?”
“无事。”宁王收敛视线:“没想?到衡儿?与?云姑娘关系如此亲近,以前不曾听闻你们交好?。”
“皇叔是长辈,侄儿?虽年幼不知事,也?知道不该拿交友这种事来扰皇叔清静。”岁庭衡笑容温和:“侄儿?与?拂衣相识多年,皇叔平日事忙,自然注意不到我们小辈之间的来往。”
“相识多年?”宁王看着拂衣,笑了一声:“原来竟是我孤陋寡闻了。”
他转身拂袖而走?,拂衣笑眯眯相送:“恭送宁郡王。”
宁王走?得头也?没回。
“皇叔自小受皇爷爷宠爱,有时候脾气不太好?,你不要放在?心上。”岁庭衡温柔地为拂衣倒了一盏热茶:“刚才?他有些?话对你不好?,我撒谎遮掩了一二?,你不会介意吧?”
拂衣摇头:“臣女明白殿下是想?维护臣女的名?声,怕外面的人说臣女趋炎附势。”
接过岁庭衡为她倒的茶,拂衣满眼都是好?奇:“没想?到殿下也?会撒谎,臣女感觉有些?新奇。”
“难道在?你眼中,我是不撒谎的人?”岁庭衡指腹搭在?滚热的杯沿,茶水冒出的热气,让他眼角眉梢变得温柔多情:“有时候不想?写策论,我也?会撒谎。”
“先生们信了没?”拂衣更?加好?奇了。
“嗯……”岁庭衡回忆片刻,点头道:“信了。”
“真是同人不同命,小时候我不愿抄书,就跟爹爹说,书已经被野猫叼走?。”拂衣叹气:“我爹举着棍子追了我半条街,结果我挨了揍还要哭着抄书到半夜。”
“后来我抄的字真被野猫叼走?,可是谁也?不信。”想?起这件事,拂衣仍旧觉得委屈,连该自称“臣女”这件事都忘了:“连曹三郎他们都不相信我的话。”
她抬头见岁庭衡嘴角上翘着,不敢置信道:“殿下,您在?笑我?”
“不是笑你。”岁庭衡指腹反复摩挲着杯子:“是觉得小时候你抄书的样子,一定很可爱。”
“那……倒也?不是太可爱。”拂衣回忆着幼时读书的模样,被墨汁弄脏的衣服,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先生,还有紧皱眉头的爹爹。
越回忆越觉得,她爹当年没揍死她,一定很爱她。
“臣女自幼不喜欢读书,常常跑去曹三郎家学骑射武艺。”拂衣笑:“后来我爹就懒得管我,任由臣女见天往曹家跑。”
夏雨与?秋霜疯狂给拂衣使眼色,小姐,您少说几句吧,皇子殿下是出了名?的勤奋好?学,您在?他面前说自己怎么逃课,怎么不喜欢学习,难道这是什么很光荣的事吗?
“原来云姑娘从小就已经这么厉害了。”
“厉害?”拂衣诧异:“殿下,这从何说起?”
“身为云家子女,在?别人眼中,你就应该博学多才?。你能不顾他人眼光,敢于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敢于不惧人言,逃离自己讨厌的事,是世间无数人都没有勇气做到的事。”岁庭衡道:“世间有太多人活在?世俗的眼光中,年幼的你做到许多成人不敢做的事,自然厉害。”
逃课学艺在?皇子殿下口中,都能变成这么了不起的事。拂衣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几乎所有人提到岁庭衡都是夸赞了。
因?为就连她都觉得,跟皇子殿下相处是件心情愉悦的事。
这么会说话,谁能顶得住?
反正她顶不住。
秋霜与?夏雨面面相觑,原来她们小姐从小就这么厉害,都怪她们没有及时发?现小姐的优点。
“殿下您谬赞了。”
别夸了,别夸了,再夸她就要当真了。
“非是夸奖,只是实话实说。”
拂衣:从此刻开始,她正式宣布岁庭衡是除了她爹爹与?兄长外,最?讨她喜欢的读书人。
昭阳宫。
皇后看着坐了半个时辰还没打算走?的康阳公主?,心里捉摸着对方是不是想?在?她这里吃顿饭。
可她早已经留了拂衣用午膳,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康阳公主?与?拂衣之间好?像有些?不愉快的误会。
见康阳公主?迟迟不愿意说明来意,午膳时间又快要到了,皇后准备端茶送客。
“娘娘,老身今日来,其实有一事相求。”康阳公主?支支吾吾道:“老身夫家有个侄孙,今年刚及弱冠,自幼是喜诗书的,前月殿试得陛下恩德,点了一甲状元。”
“你说的可是刘子贺?”皇后对今年的状元郎很有印象,不仅年轻多才?,长得也?眉清目秀。
“正是他!”见皇后娘娘对刘子贺有印象,康阳公主?松了口气:“那孩子自小苦读,现在?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前两日他的母亲求到我这,说是有了心仪的女子。”
康阳公主?等皇后追问,谁知皇后不接话,她只好?厚着脸皮继续开口:“一听她提到的姑娘,老身就知道自己帮不上忙。”
皇后心里有了数,连康阳公主?都开不了口的媒,要么是对方身份特殊,要么是对方与?康阳公主?关系不好?。
“不知刘小郎君看上的是哪家姑娘?”皇后笑问:“连姑母你都觉得为难?”
“这位姑娘出身好?,还是京城有名?的游侠,与?刘家那是门当户对。”康阳公主?面颊有些?发?烫:“还请娘娘帮着说和一二?。”
“游侠?”皇后闻言一愣,她听说京城的纨绔子弟就爱自称游侠。刘子贺年仅二?十就高中状元,喜欢的姑娘倒是不一般:“姑母说的这位游侠是?”
“云尚书的掌上明珠,云拂衣姑娘。”康阳实在?不想?开这个口,又不想?回去面对妯娌哭得眼泪涟涟的模样。
“什么?”皇后坐直身体:“刘郎君心仪的是拂衣?”
难怪康阳姑母会求到她这里来,康阳姑母为了宝贝大胖孙,私下抱怨过好?几次云拂衣,现在?却要帮着妯娌孙子说媒,抹不开面也?正常。
她还以为刘子贺这种醉心诗书的年轻郎君,更?喜欢有才?学的女子,没想?到跟她一样,也?喜欢有活力?的姑娘。
“是啊,这孩子早就心仪云姑娘,早些?年碍于……”康阳公主?想?说碍于宁王对云拂衣的情分,又觉得不妥,话转了一圈改成:“碍于云姑娘当时还年幼,他又无功名?在?身,所以拖到现在?才?提此事。”
“这事你求到本宫这里不妥当。”皇后笑了,“何不请人去探探云大人与?柳夫人的口风,再做打算?”
康阳欲言又止,不就是探不出他们俩的口风,才?求到皇后这里?
“母后,康阳姑祖母。”岁庭衡大步走?进殿内,“你们刚才?在?谈什么?”
“庭衡长得越发?出众了。”康阳看到岁庭衡,面上露出热情的笑:“老身在?跟娘娘说一桩亲事呢。娘娘,庭衡的加冠礼快要到了,皇子妃可有人选?”
“这事尚不急。”皇后把这件事揭过去:“本宫是懒得操心的性子,孩子婚事交给陛下费神去。”
康阳识趣的不再提及,转而继续替刘子贺说好?话:“刘子贺那孩子皇后娘娘您也?知道,性格再温和不过,待云姑娘嫁到刘家,定会好?好?对她……”
“哪位云姑娘?”岁庭衡眼神变得凌厉。
“云、云尚书的闺女。”康阳从未见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一时间有些?发?憷。
“何时提起的婚事?”岁庭衡望着上首的皇后。
“八字没一撇的事,刘家有这个心思,云家那边还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不要出去提。”皇后在?殿内看了一圈:“怎么只有你,拂衣呢?”
“娘娘,臣女在?这里。”拂衣怀里抱着一捧桃花,“臣女回来时,发?现了一株深红桃花,就采来给您看看。”
她把桃花交给昭阳宫的宫女,似乎才?发?现康阳公主?,向她施了一礼。
“云姑娘不用多礼,快请坐。”
拂衣被对方过于温和的态度惊到,平日康阳公主?看到她,总会偷偷翻白眼,今天变得这么亲切,她有些?害怕。
她偷偷望向皇后与?岁庭衡,希望他们能给自己一点提示。
“今年殿试状元是京城人士,拂衣见过他没有?”皇后笑问道:“本宫记得以前状元游街特别热闹,今年是陛下登基后第一次科举,不知道是不是跟以前一样热闹?”
岁庭衡抬头看向拂衣。
拂衣沉默片刻:“娘娘,状元游街那日,臣女起得有点晚,没赶上看热闹。”她下意识看向岁庭衡:“请问殿下,今年的状元是谁?”
她只知道被她踹进泥水沟的是探花。
“不知道也?没关系,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岁庭衡露出笑意。
康阳公主?:“……”
谁说不重要,挺重要的。
“是老身夫家的侄孙刘子贺。”康阳公主?再次主?动开口:“你们都在?京城长大,以前应该见过面?”
“刘子贺?”拂衣想?了又想?:“刘小胖的堂哥?”
康阳公主?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不要叫她好?大孙刘小胖,她的心肝宝贝孙子有名?字,他叫刘寿昌!
“我想?起来了。”拂衣终于在?脑子里寻找到一点有关刘子贺的记忆:“是不是背不出来书,半夜爬起来偷偷啃书的那个?”
康阳公主?:“胡说八道,谁跟你说子贺做过这种事?”
“刘小胖说的啊。”拂衣道:“刘小胖说刘子贺小时候特别爱哭,看到虫子哭,背不出书哭,连吃饭没他快都要哭上一场,是个绝世大哭包。”
康阳公主?颤抖着唇角,半天没说出话。
完了,这场婚事没指望了。
“误会,都是小孩子之间的误会。”康阳公主?浑浑噩噩站起来,跟皇后请辞,满脑子都在?想?,该怎么瞒住好?大孙在?云拂衣面前说过坏话这件事?
都怪刘子贺,小时候那么爱哭作甚?
他要是勇敢一些?,她宝贝好?大孙又怎么会在?云拂衣面前说这些??
“公主?怎么了?”拂衣小声问岁庭衡:“神智看起来有些?恍惚。”
岁庭衡望了眼殿门口:“或许是上了年纪,你不必放在?心上。”
拂衣:“……”
花朝节那天,还看到她偷偷朝自己翻白眼,这才?过去多久,就老糊涂啦?
用完午膳,仍旧是岁庭衡主?动开口送拂衣出宫。
“以前衡儿?甚少与?同龄人来往,我担心他会性子孤僻,现在?终于放心了。”皇后心情极好?,“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样子。”
贴身宫女:“……”
虽然没有证据,但奴婢还是觉得您可能放心得太早了。
“宸雀……宸玺宫修好?了?”路过宸玺宫,拂衣才?注意到围挡不知何时被撤走?,她好?奇地往里面望了望:“殿下何时搬进去?”
“待我行?过冠礼过后。”岁庭衡停下脚步,转身往宸玺宫走?:“跟我来。”
守门的侍卫见岁庭衡过来,向他行?礼:“参见殿下。”
“把门打开。”岁庭衡转身看着不远处的拂衣,“云姑娘可愿陪我进去看一看?”
“可以吗?”拂衣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会不会不合适?”
“没有不合适。”岁庭衡跨过高高的门槛,看着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宫殿:“主?人随时都可以进来。”
你是主?人,我可不是啊。
拂衣扒着门框,见皇子一定站在?原地等自己,让秋霜与?夏雨在?门外等她,她单独进了门。
宸玺宫把原本的宸雀宫扩建了一半,不仅院落宽敞了很多,就连主?殿都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几乎是推翻重建。
让她意外的是,院子里被她吃过果子的柿子树与?石榴树还留着,树上系着红绳,意为礼敬树神。后院是大片竹林,墙角种植者驱蚊的药草,是个清凉安静的好?地方。
“右边怎么有些?空旷?”拂衣注意到右后院空着一块地方:“这里修成练箭场或是武场,边上再种些?颜色艳丽的花,感觉刚刚合适。”
“殿下箭术如何?”
“略懂些?皮毛。”岁庭衡问:“云姑娘喜欢什么花?”
“开得好?看的臣女都喜欢。”拂衣弯腰把一株被人踩歪的花摁回土里:“但是臣女觉得殿下应该喜欢种雅致高洁的花。”
“为何?”岁庭衡见拂衣摁回去的小花又倒了下去,掀起衣袍准备给它重新挖坑种回去。
“有才?学的人,都比较喜欢梅兰竹菊这些?嘛。”拂衣拔下发?间的一根鎏金玫瑰钗,递给岁庭衡,示意他用这个挖坑。
“那是其他文人,我跟云姑娘一样。”看到这支递到面前的玫瑰钗,岁庭衡把它握在?掌心:“花就是花,是文人强行?给它们赋予了不存在?的品格。”
坑挖好?,拂衣把花放进坑里,用土埋好?它的根,在?土上拍了拍:“这下应该不会倒了。”
岁庭衡笑了笑,掏出手?帕把玫瑰钗擦得干干净净:“你手?上有泥土,我帮你插上吧。”
“好?啊。”拂衣把头凑到岁庭衡面前。
看着近在?咫尺的青丝,岁庭衡轻轻叹息一声,换了块干净的手?帕,把钗尾包裹住,隔着手?帕把发?钗帮拂衣插了回去。
“殿下手?也?弄脏了?”察觉到岁庭衡小心翼翼没有碰到自己的头发?,拂衣道:“早知道我就自己挖,这样只会弄脏一个人的手?。”
“可能是因?为我也?想?为救它出一份力?。”岁庭衡把手?背在?身后,“以后只要看到它,我就会想?起它是我们一起救回来的。”
“这株花叫什么名?字?”
岁庭衡沉默片刻:“不知道。”
拂衣怕他尴尬,立刻开口:“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殿下亲手?种下的小花。”
“是我们一起种的花。”
拂衣拿眼角余光偷偷瞅岁庭衡,真看不出来,皇子殿下有时候还挺幼稚。
不过没关系,她是个擅长见风使舵的纨绔。
“对,我们一起种的花。”
“去内室看看。”岁庭衡率先走?在?前面,手?里还捏着那块包裹过发?钗的手?帕。
“好?的呢。”拂衣拍了拍手?上的泥沙,小碎步跟上。
整修后的宸玺宫房间比以前宽敞,屋里放着各色珍宝摆件,拂衣怀疑皇帝把所有好?东西都塞到了宸玺宫里。
各个院落还没有题字取名?,空白牌匾已经挂上,全是金丝楠木制成。
金丝楠木,唯帝王与?太子可用。
拂衣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皇上想?提前加封太子?
先帝那老登不得人心,皇上如果想?提前加封太子,也?许能成。
皇上膝下仅有一子,早立太子是件好?事。规矩这种东西,只该用在?合适的地方。只是不知道,皇上该以怎样的借口跟朝臣提这件事?
“这里是殿下的书房?”拂衣把跨进门的脚收回来。书房是重要的地方,她是外臣之女,不能随意进出这里。
“没什么要紧的东西。”岁庭衡站在?屋内对门外的拂衣点了点头:“进来瞧瞧。”
“多谢殿下。”拂衣跨进书房,发?现这间书房与?自己想?象得不太一样。
巨大的花窗糊着透明的窗纱,离花窗很近的地方摆着软榻,躺在?这里看话本一定很舒适。
软榻不远处是精致的摇椅与?秋千,足以坐下两三个人,旁边的落地万宝架放各色零嘴刚刚好?。
桌案摆在?靠墙的位置,桌上的玉笔玲珑可爱,连笔头都雕刻着吉祥花纹图案。
两边书架上放着一些?书,拂衣随意瞅了瞅,看到上面有京城最?受欢迎的话本。
玉珠帘把书房隔成了两半,另一边就比较像读书人的书房模样,密密麻麻的书架,数不清的书籍,香炉棋盘等物依次摆放,拂衣看过两眼就不再感兴趣。
伸手?撩起珠帘,玉珠声音清脆,拂衣忽然明白过来,这里可能是皇子为未来皇子妃精心准备的地方,所以才?会出现软榻、摇椅、秋千与?话本。
再偷偷看了眼书架,好?多她没看过的话本,离开京城的这三年,她错过的实在?太多。
“这里有云姑娘喜欢的书?”岁庭衡掀开珠帘走?到书架旁,干净修长的手?指拂过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话本:“这些?都是近三年京城出的一些?话本子,我不爱看这些?,你要是喜欢,就全部带回去。”
“全部?”拂衣干咳一声:“殿下,您这……不是为未来皇子妃准备的?”
“与?云姑娘结识前,我没有交好?的女子,更?不知道未来皇子妃是谁。”岁庭衡轻轻击掌,内侍进来把这些?话本装进盒子,等着拂衣把它们带走?:“如果你不要它们,它们就只能放在?这里蒙尘。”
“臣女谢殿下赏赐。”眼见话本装了满满几大盒,拂衣嘴角疯狂上扬,这世上还有比岁庭衡更?好?的皇子吗?
没有,绝对没有。
秋霜与?夏雨见小姐两手?空空进的宸玺宫,出来时身后跟着几个捧着木盒的内侍,眼睛都瞪大了。
皇子还没搬进宸玺宫,小姐您怎么先薅上了?
莫闻走?到岁庭衡身边,小声道:“殿下,陆太傅有事求见。”
“殿下,时辰不早,臣女先告退。”拂衣开口请辞。
“莫闻,你送云姑娘出宫。”岁庭衡朝拂衣的方向走?了一步,立刻又停了下来:“前两日皇庄进贡的新鲜瓜果,给云姑娘带些?回去。”
拂衣行?礼谢恩:“多谢殿下的赏赐。”
皇子殿下也?比陛下大方。
宫中内侍见到拂衣身后跟着一长串捧着盒子的人,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
那时候云姑娘受先帝看重,几乎每次出宫都有很多赏赐。有些?是先帝给的,有些?是想?要讨好?云姑娘的妃嫔赠的。
“莫闻。”拂衣看到远处禁卫军带着一长队男女出宫,好?奇问:“那些?是什么人?”
“回郡君,那些?是进宫十年以上的宫女与?太监。”莫闻答道:“皇后娘娘心善,特恩准他们出宫,若是不愿归家者,可以去长宁行?宫伺候老太妃们。”
“娘娘大善。”
趁着这次机会把宫中原本势力?清除干净,从此以后宫中大小事务就以皇后娘娘喜怒为准则。
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后娘娘忍到现在?才?出手?,已经给足了这些?人的颜面。
“云姑娘,云姑娘!”一个宫女冲开禁卫军的围堵,跑到拂衣面前跪下,抱着她的脚哭求:“奴婢曾经伺候过您,求您帮奴婢给姑姑说说情,奴婢不想?去长宁行?宫,求姑娘救救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