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何楚云堂堂国公后人如何瞧得上商贾之子,无人知她愁绪。
冬日梅宴,何楚云替一个乐奴解了围,只因这乐奴与她儿时倾慕过的良王世子有九成像。
于是她将乐奴当成那早逝的良王世子替身,与之私相授受。
此事瞒得隐蔽,无人知晓。
可何楚云最后还是无法接受乐奴的身份,正月十五团圆日,与之断了关系。
谁成想竟碰巧被她未婚夫的亲弟撞破私情。
何楚云以为这未来小叔子是要告发她把事情闹大,他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眼神露出深深的悲切又带着疯狂与炽热。
“那乐奴低贱,嫂嫂不妨试试我。”
阅读指南:
①.土苏狗血感情流,阶段性1v1,训狗文学。[高亮]没有出轨,女主未婚!
②非古韵、文笔差,背景架空,薛定谔的逻辑。
③女主表面端庄温和底色自私高傲,男主男配各自体会。非纯正叔嫂文学,自行买股。
④女非男洁。对女主要求高的、男性角色控慎入。具体雷不排了,可见章末作话。
主角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请勿代入现实。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虐文 替身 万人迷 忠犬 白月光
主角 视角何楚云,邓意清
配角邓意潮,何度雨,俞文锦,薛淳宽
一句话简介:疯犬各有各的疯立意:自尊自爱
霜花皑皑,风寒始凉。十一月中旬,敏州城刚刚入冬。
初雪景色不错,用过早膳后,何楚云让人在院中廊亭内摆了茶具。
廊亭外,雪花纷飞,茶香四溢,好不舒适自在。
美人倚椅,肤白胜雪,润泽墨发披散身后。
何楚云想起午后还有梅宴要去,便着了下人给指甲浸染蔻丹。
她望着院子里要把细枝压垮的厚雪,想到了近日来使自己烦闷的那件事。
她的亲事。
头些日子父亲似乎有意与邓家结亲,而邓家好像也认定了此事,隔几日就送些礼过来。
想起与这门亲事,她便心生怨怼。
她堂堂国公后人,何家嫡长女,竟要嫁给一个商户之子!
若让京城那些与她一起长大的世家贵女知晓,还不知要如何笑话她。
这邓家乃敏州首富,只不过邓家祖父贫民出身,家世低微。
而何家正巧有那无用的王室名头。
两家利用,各取所需。
不提这些,单说那邓家大公子邓意清,听闻他自小就身子瘦弱,病秧子一个,还十分恪守礼教、迂腐沉闷,无聊至极!
叫她如何满意。
何楚云满脑子盘算着该如何拖延此事。
正想着,身后一个粉裙俏丽婢女打断了她的愁思。
“小姐院里之前的马奴生了场急病死了,这阵子一直没换新的,听管家说家里刚买了一批粗使奴隶,喜灵昨儿个知会了管家,让他先将人送过来供小姐挑选。”
婢女唤作喜灵,是她从京城带过来的,跟了她十几年,与她情谊非常,平日里的小事都能做主。
何楚云此时蔻丹也已经做好,听到喜灵的禀告后,只是将手伸到眼前欣赏,眼眸轻转,漫不经心回道:“知晓了。”
何楚云喉音圆润不尖细,隐隐带着一丝沙哑却又不腌臜难听。似是随时都带着一股撩拨之意。
可她眼神清明,姿态高贵,全然无那魅惑低俗之气。
给她做蔻丹的两个下人听罢悄悄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瞧出了对小姐的崇慕之情。
小姐样貌天仙儿似的,对待下人又温善,从不随便与人发火,好相与得紧。
喜灵‘哎’了一声,退到其身后,随后得了命令去叫人。喜灵做事利落不拖沓,一刻钟后便带着刘管家众人回了珠玉阁。
刘管家年约六十,穿戴朴素却讲究,低着头半弓着腰走进廊庭,在何楚云背后站定。
“小姐,新来的都在这了。”
何楚云收紧了肩上的袄子,没有回头。
“嗯。”她答得慵懒随意,听起来对这件事并不上心。
见她应声,刘管家为了主人家方便让众奴隶从她身后走到面前。
新来的奴隶大概十余人,规矩地行至她身前跪在地上,没有打搅她赏雪景的兴致。
这等小事何楚云原本管都不想管,让喜灵随便选一个就是了,可近来实在无事,闲得无聊。
马奴,之前那个马奴长什么样子来着?她没印象了。
她只记得每次下马车踩上那马奴后背时,那人都要颤上一颤,导致她站不太稳,估摸着确实是身体不太硬朗。
那就选个硬朗的罢,何楚云打算亲自挑一挑。
她将厚毯从腿上拿开递给喜灵,没有从椅子上站起身,指了离她最近的那个奴隶,说:“过来。”
奴隶们都跪着怎敢与主人家对视,那奴隶不知主人是在叫自己,没有动静。
刘管家身旁的一个黑皮帽子小厮上前一脚踢在了他的屁股上。
斥道:“大小姐叫你呢!”
那奴隶又黑又小是个瘦弱的,被踢得差点倒下。
“是是。”那奴隶方知自己被唤,连连应声,膝行至女主人身前。
何楚云伸出一只脚,踏在那奴隶的肩膀上。黑瘦奴隶以为主人家是要惩罚自己,吓得哆哆嗦嗦。
瞧他这畏畏缩缩的样子,叫她不禁皱了下眉。
这么弱,下马车踩着他岂不是要摔倒。
她稍稍扬了扬下巴,眸子低敛。
刘管家在京城时便在何家伺候,眼看着这些贵人们长大的,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见她兴致缺缺立刻道:“下一个。”
黑瘦奴隶颤抖着退开,下个奴隶便爬过来跪在她腿边。
这人的身躯与前一个显然不一样,他几乎有那黑瘦奴隶两个大。
他虽然跪伏在地,后背却高过了她的膝盖。
这么壮?
“以前做什么的?”何楚云慢悠悠问了句,语气淡然,好似在说什么十分不值一提的事。
不过贵人同下奴奖赏一句话便已是荣光。
高壮奴隶叩着首回道:“奴以前在冯财主家搬粮食的。”
冯财主好像是上个月失了势的一个大地主,这种大地主家里粮仓众多,粗使奴隶养得多也应当。
何楚云了然,试图将脚放在他肩头。
可这奴隶身形高大肩膀太高,何楚云若要抬高腿搭在他身上肯定不雅。
正要让他低一点,那奴隶却十分有眼力地将身体压低,膝盖向后移,直至肩膀低至女主人舒适的高度。
这人还算比一般奴隶灵活,何楚云心道。随后轻抬玉足,锦鞋踏上那奴隶的背脊。
她慢慢使力将脚向下压,还没好意地撵了两下。
可那人的身体却佁然不动,仿佛一片树叶落到的背上而已。
何楚云看着那硕大的身躯,足尖像被什么烫了一下,心中一动。
若是,邓意清有这般身姿,她也不至于如此抗拒这门亲事。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何楚云眉目轻转,撤下了鞋子,将目光投想远处的梅枝。整理了一下思绪才收回眼神,粗略地扫了一边地上跪伏的其他人,发现都没有脚边的这个看着结实。
遂随口道:“就他吧。”
说罢,何楚云腿又搭回椅边的软榻,喜灵立刻上前把厚毯铺在她膝上。
“是,大小姐。”刘管家弯着腰点头,挥了挥手,示意地上的奴隶都跟他回去。
众奴隶连忙叩首,跪着退到廊庭外才站起身跟着管家离开。
廊庭内顿时宽敞起来,何楚云拇指与食指捻起茶杯,吹了一口,看向地上老老实实跪伏着的奴隶,命令道:“抬起头来。”
奴隶保持着叩首的姿势,抬起了头。
他的脸庞刚毅硬朗,轮廓锐利,黝黑的肤色更显坚韧。
说不上多英俊,但也算是顺眼。
何楚云来了点兴趣,饮了口茶,又问:“叫什么名字?”
“下奴叫粟多。”
“粟多?”真难听。
“下奴爹娘是冯财主家的奴隶,奴生下来便是奴籍,是冯财主给下奴起的名字,寓意粮食丰收。”
这奴隶回起话来倒是不卑不亢,没有那般上不得台面的低贱作态。
何楚云放下茶杯,看着他,眼睛微微弯起,柔声道:“这寓意不怎么样,我给你重新起个。如何?”
不管主人家态度如何温柔,可奴隶哪敢拒绝主子要求,于是忙叩头,“是,请主人赐名。”
何楚云看着朗庭外的雪景,心里舒坦了些,眸子悠悠眨了两下,道:“既然是第一场雪,你便唤作雪来吧。”
“谢主人赐名。”
想是入府后何家的规矩学得不错,叩起礼来都像模像样。
何楚云见他行礼间胳膊上的肌肉轮廓明显,才注意到他粗布麻衣,穿着单薄,问道:“怎么府里没给奴隶发厚衣服?”
听主子这般言语,雪来按在地上的手掌动了动,可他不敢抬头,只是敛着眸子答:“回主子,奴身上的衣服已经是府里新发的厚衣了。”
奴隶穿的衣服竟然这么薄嘛,她还未曾注意过。她拿起茶盏小饮一口,吩咐喜灵,“一会儿命人给他拿几件厚实衣服,别像上个似的又病死了。”
喜灵点头应了一声。
“多谢主子赐衣。”那奴隶似乎此刻听到自己能有厚衣服了才高兴起来,声音微微颤抖。
见他卑躬屈膝的模样何楚云又顿觉无味。她躺回椅子上,眯上眼,挥了挥手,喜灵见状开口:“退下吧。”
旁边一个黄衣婢女叫上雪来,“跟我来,带你认认屋子。”
得到了新名字的雪来又叩谢了一遭便低着头随着那婢女退离了。
几个下人也退去,廊庭内比先前更静了些,何楚云闭目,鼻尖传来茶的淡香,有些为自己刚刚的举动懊悔。
她竟然对一个卑贱奴隶的身体动了心思!
她可是高贵的国公之后,侯府嫡女,怎会产生这等肮脏想法。
可转念间,那奴隶粗壮有力的胳膊结实的背脊又浮上脑中。
又想到邓意清羸弱的身子,何楚云抚上额头,轻轻地叹了口气,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与无奈。
她来敏州城已经八年了。
八年前京城王室内乱,身位国公的祖父颇有先见,虽投身非所,但趁着事情未定之前,独善其身切断干系,又告病带上全家离开京城,回到了敏州祖宅当起逍遥闲散、空有虚名的王室。这才免了一遭家难。
没了权势,但全家平安无虞,也算幸事。
可没多久,祖父因病去世。
爹爹又从小娇生惯养得又什么本事,何家失势,远遁敏州,手上的田产俸禄并不多。这些年来,日子远不如在京城时阔绰,拮据十分。
这可苦了自小便过惯了骄奢日子的何楚云。
不过受死的骆驼比马大,区区郡侯在京城算不得什么,在这敏州城却已算是天潢贵胄了。是以何家虽没落,名义上依旧是无可非议的敏州上流。
敏州众大家对这京城来的贵人们亦抱有欢迎之态。何楚云每日都会收到无数各家小姐派来的赏花品茶请帖。不为别的,只因那些人觉着和这个京城来的贵女小姐交好面上有光。
“小姐,该更衣了。”喜灵瞧着日头,提醒着何楚云莫忘了还需出门赴宴。
今日午后她需去赴那郡丞嫡女吴家小姐办的冬日梅宴。
吴铭慧的关系可是她前几年用心经营了好些日子才结下的。
她来到京城后,知道这吴铭慧算是敏州贵女小姐的头几位,于是便用了些手段常常与她交好。
如今两人也算是闺中密友,她也因沾了吴铭慧的光更加受人敬重。
别人的面子她可以不给,吴铭慧的面子可不好驳。吴铭慧近来已经寻了她好几次,听说今日的梅宴一年一度,实在不好拒绝。
且她一连几日都未曾出门,骨头都待硬了。
遂应了贴今日午后赴宴。
回房后,何楚云令喜灵给自己梳了个不算繁杂但显贵气大方的发式,末了还应景簪了两只梅花发钗点缀。
一旁的两个婢女腕上挂着几条不同颜色样式的衣裳,何楚云选了件红色襦裙,外面披了件白色狐皮领袄子。
最后,将平日里一直带着的那块青白玉佩挂至腰间。
侯府是不宽裕,但她从不在衣着打扮上亏待自己。
国公后人,可不好清妆寡衣叫人瞧不起。
午后,喜灵听见小厮夏满来报,说是马车已经停在正门口。 何楚云这才不紧不慢地出了门。
去吴家参加宴会不是什么大事,是以她只带了喜灵和小厮夏满,还有那个新来的马奴雪来。
何楚云从自己的小院儿走到正门口要用近一刻钟,府内不能行马车,两个辇夫便抬着何楚云行至大门。
这轿辇也是近日新添的,用邓府的银子。
何家现在的宅子乃昔日国公初封风头正盛时在敏州置办的,大得出奇却华而不实。
园中亭台楼阁、假山水池遍布,而今时过境迁,何家早已不复当年风光。
前几年家中困顿之时,何父甚至考虑将这座宅子卖给当地乡绅,但最终顾着家族颜面而作罢。
小辇还未等停稳,喜灵便提前抬手等着扶小姐下辇。
何楚云伸出纤细的手搭在喜灵的手上,顺着她的力道缓缓走下轿辇。
她手指甲上涂抹的墨绿色蔻丹在阳光下衬得肤色更加白皙。
穿着厚实衣裳的雪来半个时辰前就与夏满等在门口。
“大小姐来了。”
门旁的小厮们轻声互相说着,随后纷纷跪在两侧迎着何楚云。
她借着喜灵的力,踏着那新买的马奴上了马车。
而雪来与小厮夏满则一左一右地坐在外头驾驭马匹。
待马车驶离府邸,众下人才纷纷起身,各自忙于自己的事务。
马车在路上颠簸行进了半个多时辰,途经敏州的闹市寿安街时,楚云闲来无事,掀开车厢侧面的小窗的帘子,向外张望。
街市上熙熙攘攘,摊位一个接一个,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各色货物陈列于摊位之上,引得路人驻足围观。
街道两旁,不时可见夫妻二人一同逛市,挑选着心仪之物。
几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儿聚在一起,谈笑风生,尽显纨绔之态。
小乞儿穿着破烂的草鞋,露出冻得发红的脚趾,四处乞讨以求得半个铜板。卖糖葫芦的老翁手指皲裂,口中呼出的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一缕缕雾气。更有一队府衙的人从巷子里拖出一具衣衫破烂、被冻得僵硬不堪的尸体。
人间百态,淋漓尽致。
在这敏州城,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比人与畜生之间的差距还要悬殊。
楚云对此早已司空见惯,那具冻僵的尸体的惨状并未在她心中停留片刻。
她的目光只是不经意地扫过那具尸体,心中想着平日里在街市上卖艺的那伙人今日似乎并未出现。
正当她想要放下窗帘时,瞧见一名身着玄色外袍的俊秀少年拦住了两名粗鲁的官役。少年的脖子上挂着一条皮色极好的袄子,头发高高束起,颇有几分英气。
他背对着她,看不清脸。
寿安街上行人众多,马车行驶得缓慢,何楚云得以听清他们之间的对话。
“这乞丐死在这儿晦气。”少年语气不善地对官役说道,“干瘦干瘦的,随便扔到乱葬岗都怕老虎吃了硌着牙。”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些银子递给两名官役,“这些银子你俩拿上替他置办寿服棺材好好下葬。剩下的银两就当请两位哥哥喝酒了。”
两名官役自然是乐不可支地接过银票,连声道谢。至于他们是否真的会为那乞丐妥善处理后事,那就不得而知了。
何楚云摇摇头,心道这男子看似语气不善,实则是滥好心发作可怜那冻死的乞丐。
正当此时,那名少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突然侧过头望向楚云的马车方向。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片刻。
少年的样貌更加清晰地映入她眼中:唇红齿白,目若点漆,虽说肤色黑了点,但也倒是一副好皮相。
且看他身姿矫健,似有野性未驯。衣着虽华丽,却无纨绔之气,反显英挺之姿,不拘一格,颇具英豪之气。
莫不是哪个武官家的少爷?
另一辆马车驰骋而过,遮蔽了二人的视线。楚云并无追着看热闹的习惯,遂即收回目光,重新倚靠在柔软的靠背上。
此事并未在她心中掀起半点涟漪。
喜灵顺手合上了小板子。
离吴家尚有两炷香的脚程,时间漫长得让人心生厌烦。
何楚云今日上马车上得稳稳当当,便想起车门外那个院里新收的马奴。
不知这低贱奴隶过的何等生活,怎会长得这般精壮。
车上仅有夏满、马奴雪来、喜灵和她四人。夏满服侍她已有一段时日,应该不会在外嚼舌根。
想罢,她命喜灵将人唤进晃荡的厢内。
雪来听到喜灵说大小姐召见,大吃一惊,瞪大了双眼,又仔细确认了一遍,才在喜灵不耐烦的神色中掀开车帘进入车厢。喜灵担心小姐受寒,立刻关上车厢的木门,重新放下帘子。
“大,大小姐。”
车厢不小,雪来就跪在门口,一进来便带进了一股寒气。
“不知大小姐召见雪来有何事?”没有得到主人的命令,雪来只能叩首在板上,不敢抬头。
雪来?奥对,是自己随性为他起的名字。
“无事,闲聊几句罢了,你跪坐便好。”
这雪来的声线与他的身形还算匹配,应是刚刚长成大人换了声线,音色浑厚却不嘶哑。
“是。”
雪来换了姿势,跪坐在地,耳朵通红,也不知是冻得还是怎地。
“你多大了?”
何楚云拿起一个芙蓉糕尝了一口,眼睛并未抬起。
“回大小姐,奴的父母亲也忘记是哪一年生的奴。”
但是他娘记得他的生辰,因着那日冯财主纳了一房小妾十分欣喜,赏众奴隶吃了顿宴席。他娘多年未吃过肉,是以牢牢记得那日。
十一月十八。
“年岁都不知,倒是可怜。”
何楚云见他庞大的身躯佝偻在地上,有几分滑稽,“换了厚衣裳?”
“多亏大小姐嘱咐,午前奴便拿到新衣裳了。”
“嗯,你过来。”
雪来不知女主人要做甚,跪行向前蹭了一个身位。
何楚云视线划过了贴着他胳膊的衣裳布料,道:“可我见还是粗布麻衣。”
“大,大小姐,下奴卑贱,这等布料对下奴已是上好。”
“你身强体壮,前个主人家没拿你当种奴?”
一般身体较好生育力较强的奴隶会被主人当做种奴,命其与数个女奴交合产下新奴,新奴亦属主人家私产,这样一来会比新买奴隶便宜许多。
“没,没,奴一直在粮仓做活儿,未曾离开。”
那便好,不然想想她院里养个当过种奴的马奴都恶心。
何楚云想到自己踏上他的背时那结实的触感。
“嗯,说起来,你这马奴倒是做得比上一个强得多。”
“谢大小姐夸奖。”
何楚云见他低着头不敢抬头看自己,又撵起一个糕点,送到了他嘴边,“赏你吃的。”
雪来吞了吞口水,双手摊平正要接过糕点。
“用嘴。”
什么?这,小姐这是要喂自己吗?
他盯着捏着糕点的手指,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碰到了女主人。
雪来轻启嘴唇,下巴前伸,小心翼翼要咬上那块糕点的边角。
何楚云回撤举高了手,雪来咬在了空处。 她笑出声,“抬头。”
雪来仿佛一个被人蛊惑的傀儡,只会听从命令。
他身体坐直,抬头仰望,眼神僵直,不敢乱瞟,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块糕点。
何楚云手中捏着的糕点稍微移动,他的眼神也跟着转动,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
何楚云再次动了动手指,这次掰下了一小半糕点,几个碎渣掉到了地上。她又捏起一小块,向空中轻轻一扔,嘴角上扬:“接着。”
雪来的反应速度极快,张着嘴追上了那块下落的糕点,稳稳接住。
“真听话。”何楚云欣然,轻轻一笑,弯了眼。
喜灵亦用帕子掩着嘴笑。
何楚云如法炮制,连续扔了几块,直到碟中见底。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裙角上沾着的几块碎渣,皱了皱眉,红唇微抿。
“将这些也吃了。”
雪来糕点吃得喉咙很干,他胸口起伏,凑上前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舔女主人裙角上的糕点渣子。
她看着身下黝黑的的脑袋,伸出一根手指戳上他头顶,将他推走,“可以了。”
雪来立刻收敛,退回到车厢门口,“是,小姐。””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何楚云拿过一张绣帕擦了擦手指,擦得仔细。
今天这个奴隶给她带来了不少乐趣,让她心情格外愉快。她感觉自己对这个奴隶的兴趣甚至超过了何度雨从街上买回来的那些奇特的玩物。
估摸着马上就要到吴家了,她将雪来遣了出去,若被人瞧见她与马奴同坐,岂不是掉了她的身份。
她再次扒开了小窗的木板,向外张望着。
马车经过了一个包子摊,摊主家养的一条黄狗拴在一旁。
那狗非常乖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即使面对着热气腾腾的肉包也不乱动。掰开一个包子后将外面的面皮随手扔给了黄狗。黄狗反应迅速,准确地接住了面皮,几口就吞咽下肚。主人高兴地摸了摸它的头,黄狗的眼睛闪闪发光,伸出了舌头表示亲昵。
这般听话又机灵的狗,确实蛮有意思。
没过多时,马车停了下来。 “侯府何大小姐到——”
听到吴家下人的传报,何楚云方知已经到了吴家。
她搭上喜灵的手背,缓步踏着雪来的背下了马车,经人引路,带着喜灵走入吴家梅园。
园内白梅如霜,红梅如霞,与雪相映成趣。
此刻园中央正有舞姬作舞,各家小姐在矮桌间闲谈嬉笑,好不热闹。
至梅园,下人再传报一遍。
何楚云一袭红衣,伊人踏雪而来,娇艳贵气,胜过园中红梅。
园内早到的丽人纷纷起身相迎。
“是何家小姐到了。”
吴铭慧早已等候多时,这会儿见她来了也过去迎接。
“好姐姐可算来了。”
何楚云点点头,吴铭慧嫣然一笑,两人对视行了一礼。
何楚云施施然坐到了主人吴铭慧左边的上座。
吴铭慧好些日子未曾与何楚云见过了,待坐定,便立刻起了话题与她叙旧。
“听说姐姐要定亲了,可是真的?”
何楚云拿起茶饮了一口,没有否认,反问道:“妹妹是听谁说的?”
吴铭慧一脸兴奋,“我爹听邓家家主说的,说是邓家年后就要去你家下聘了。”
何楚云放下茶杯,莞尔而笑,但笑意未及眼底。
“此事还未定,我也不清楚。”
那邓家大公子极为出色,吴铭慧不知何楚云实则不满意这门亲事,自顾感慨道:“那邓家嫡子邓意清性子不错,温文儒雅,家中产业也经营得极为出色,定是下一任邓家家主。姐姐又是知书达理出身高贵的美人儿,你二人甚是般配,简直天生一对!”
听她的话,何楚云却只觉得她在骂人。这些人,竟真认为她与一个商户之子相配。
没有继续此事聊下去的兴趣,何楚云巧目轻转,扫了一圈周围的景色,看看有没有别致的梅树。
吴铭慧也不是没眼力,见何楚云不愿再提,估摸着这门亲事许是有什么不便说的内情。
吴铭慧也并非偏要八卦她的亲事,只是随口闲谈。为免她不高兴,忙提起旁的。
“对了姐姐,今日妹妹的梅花宴可是有个好安排。”
“哦?妹妹看上去兴致昂然,是何安排?”
铭慧一向活泼,鬼点子也多,说起安排倒是吸引了何楚云的注意。
“妹妹今日寻了吟湘坊新来的琴师锦奴奏琴助兴。这锦奴秋日里刚来敏州,没两个月便成了头牌,如今好生难请!”
吟湘坊是萧州有名的乐坊,背靠大户,近年越发繁火。
“这锦奴是何来历,两月便成头牌,可是有什么本事?”
吟湘坊头牌向来价高难请,一般人家的茶会花宴都请不到。
是以吟湘坊乐师虽是奴籍,倒也比普通奴隶地位高上些许。
“待会儿姐姐见了便知。”
说罢,吴铭慧朝后面的婢女点头。婢女双手一拍,下人们立刻窸窸窣窣忙碌起来,于舞池一侧布了把木琴。
接着,一人缓步走来。
这人身穿一袭雪白锦袍,袍身上绣有银色华纹,身姿绰约,面庞俊美,仿若穿过薄云而来。
“来了。”铭慧笑得狡黠。
锦奴垂着头走到木琴前,端坐下去,双手抚上琴弦,纤细手上的指甲泛着微微的光泽。
他朝首座的几人俯身颔首示礼,随后直起身来,柔声道:“献丑了。”
他的眼神淡然,手上技巧却非常熟练,曲子动人,如潺潺流水,又如山间清风,令人听完浑身舒畅,众位小姐们也不再闲聊凝神听他弹奏。
一曲奏完,众人如梦初醒。
何楚云也忍不住双手轻合,轻轻鼓了两下掌。
这吟湘坊能人不少,委实不一般。
“果然是好曲,有赏。”吴铭慧也十分满意,秀手一挥对着下人交代。
婢女从一个锦绣荷包掏银两递给他身旁端着赏盘的吟湘坊鸨婆,锦奴知是赏给他的,抬起头道谢。
何楚云这才瞧清楚了他的面容。
一瞬间,她如遭雷击,目光凝滞,怔愣诧愕。
何楚云睫毛颤动,红唇微张,似乎听得到自己的心脏咚咚作响。
虽然有些变化,但她认得出,这人,便是开国功臣良王之孙,那个在学堂里被所有小姐少爷崇拜的矜贵少年。
她儿时一直恋慕的对象,亦是,她身上那枚玉佩的原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