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之下皆疯犬作者: 石头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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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意潮放下了心,又将脸贴回何楚云的肩膀,餍足地咧嘴偷笑。
“那便好。我信嫂嫂。”
何楚云喜欢邓意潮这温顺听话又有些顽劣的模样。这是她这些天一手教出来的。
如若能让她好好快活一段时间,那费些心力敷衍他又有何妨。
一晃三月已到。敏州城寒气未消,瑞雪盈目,玉叶琼花。 这段时日的确如邓意潮所说,他没完没了不知疲倦地折腾她,叫她腾不出精力去寻别人找乐子。
邓意潮日日都去,恨不得直接搬到珠玉阁。这日急匆匆地又准备离府去邓家,没走出邓家大门便碰上了那多日未见的邓意清。 邓意潮心思翻动,若是以前他定会出言不逊,对着这病秧子炫耀一番自己得到了他的女人。可他现在却无论如何都讲不出口了。
将何楚云当做贬低邓意清的谈资,他做不来。他想好好珍重她,日后光明正大娶她为妻。
心中有了重视的东西,邓意潮对邓意清的敌意都比过往淡了许多。
他还罕见地朝邓意清点了点头问好,随后匆匆出了门。
邓意清也不是什么吃点甜头就会感恩戴德之人,他对这个幼弟亦没有手足情分。
这阵子生意不轻松,忙了十余日今日才得空休息。
三月初的敏州冷风依旧,邓意清吸了一口气被寒气呛了嗓子,连连咳嗽。
一旁黑衣劲袍男子上前给他顺气,关切道:“马大夫新开了个治肺疾的方子,公子可要试试?”
邓意清拿出快帕子掩嘴又咳了一会儿才停歇,听了黑衣男子的话,他缓缓点头,“晚间煮来试试吧。”他的声音清冽干净,就算带着几分虚气也是十分好听的。
黑衣男子听言道了声:“是。”面上还有几分欣慰。好似在高兴着公子总算愿意喝药了。
邓意清将帕子狠狠捏在手里,虽然没说话,但也能瞧出他对这具病弱身体的不甘。
可不甘又能如何。
这些年他尝试了各种法子皆收效甚微。
他这弱骨头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没得治。
邓意潮叹了口气,问道:“焦恒,近来如何?”
焦恒摇摇头,“没什么消息,安分得很。”
“没什么消息?”邓意清侧头看他。
焦恒颔首,“属下也觉得奇怪,最近那位似乎安分得过分了。还常常将人遣出寝院儿独自赏雪。”
说罢,他又想起什么,继续道:“奥对,有时那位会将一个叫雪来的马奴唤进去贴身伺候。” 邓意清听言敛了眸子,平静的眼神泛起几道涟漪。
“雪来……马奴……”
他重复着。
月上梅枝, 银灰洒落,冷瑟霜凝。 屋内,暖色的灯烛映出一对壁人的身影。邓意潮搂着怀中的女子, 如同搂着稀世珍宝。他的巴掌在她玉臂上轻轻抚摸, 给她顺气安抚。
何楚云嫌弃房中有味道, 是以两人结束后便让邓意潮去给窗子开了个小缝。
“怎地还不见暖呢,今年冬天真长。”邓意潮瞧着房中透进的一丝寒气感慨道。
何楚云懒洋洋地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也没有抬头。
邓意潮笑着拿过床边的帕子给她擦拭脸上的汗液,“嫂嫂这会儿可真乖。”
他的目光在怀中女子娇艳欲滴的面庞上流连, 又想想方才她彻底绽放的媚态, 忍不住又在她脸上轻啄了一口。
他细细给她擦脸, 心中的满足感快要将他的五脏六腑涨破了。
原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受嘛……这种酸痛酥麻令人上瘾的感觉, 就是喜欢。
邓意潮给她擦好了脸, 又轻轻将被子拉好, 把她露在外面的肌肤遮好免得受凉。随后轻拍着被, 看上去在哄她睡觉。“咚咚!”门被叩响。
“小姐,我来送药。”是喜灵。
邓意潮低眸看了眼假寐的何楚云, 轻声呼:“进来吧。”
喜灵自然知道里面有谁, 听见男子轻声唤她, 喜灵也轻手轻脚开了门走进去。
她把手中端着的药放到了床边矮柜上,便头也没抬地请身退下了。
邓意潮摸了一下药碗, 触到一阵滚烫。
不忍将何楚云叫起来,他收回了手臂重新揽住何楚云。
等药凉一凉再喝吧,现在还能趁机多抱她一会儿。
过了一刻钟, 他又试了试药温,知道不能再拖了。
他轻晃着女子的手臂, “嫂嫂,起来喝药吧, 待会儿该凉了。”
何楚云累极,费力地点了点头。
邓意潮见状一手揽着何楚云的后颈将她扶起来,一手端起药碗喂给她,如同照顾手不能提的孩童一般细心地喂她喝药。
何楚云都懒得睁眼,喂到嘴边的药也漏出去几缕。
邓意潮将她扶起靠在床头,自己空出一只手拿着勺子喂她,“嫂嫂张嘴。”
何楚云这会儿也缓过来一些了,能主动张口喝药。
只是这药太苦,每喝一口她都要皱皱鼻子。
邓意潮心疼得眉头紧锁,仿佛吃苦的那人是他自己。
终于喝个干净,邓意潮放下药碗,擦了擦滴落的药,又倾身上前将她嘴边的药渍舔入口中。
清理干净,他咽下几滴舔舐下来的苦药,又一脸愁容,满是疼惜,“真是辛苦嫂嫂,要不然咱别喝了吧。”
经过短暂的休憩和一碗药的滋养,何楚云的精神已恢复了大半。
她侧目倪了邓意潮一眼,道:“不喝药等着怀孩子吗?”
邓意潮握紧了她的手,他想说,为何不可?怀了他的孩子有何不可?
日后她嫁给他,怀上孩子也只是早一日晚一日的事。
可她的态度一向坚决,似乎从来没考虑过要怀上孩子。
莫不是她还存了别的心思,不想与他成婚?
可两人都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她还想去找谁?
这个念头让邓意潮感到一阵不安。
“嫂嫂,嫂嫂是不想嫁我吗?”纠结再三,他还是问出口了。
可笑,如果何楚云控制得不好恐怕是要笑出声来了。
说好两人互相利用各取所需,这蛮子怎地还动了真情?
何楚云淡淡道:“女人生子如过鬼门关,我表姐就是因产子离世,我不想死。”
她的确不想生孩子。她娘年轻的时候是京城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游山玩水的也有不少见识。可自打生了她与何度雨,便满心满眼都是两个孩子,彻底失去了自己。
就连爹的有些臭毛病她也不管了,说是怕与爹闹脾气,爹爹迁怒两个孩子,对他们两个不好。
可怕得很。
听见‘死’字,邓意潮像是被戳破了胆,他连忙抱紧了何楚云,“嫂嫂不能死,那我们不生了,不要了,不要孩子了。”
也是,他的确听说过不少因为生孩子去世的女子。他不敢想,若是何楚云也因为给他生孩子而去,他该怎么活。
他宁愿不要。
怪他怪他,怪他没有考虑周全。
他用脸颊蹭了蹭何楚云的头,“可我心疼嫂嫂总是喝那苦喉的避子药。”
何楚云眯着眼随口回:“是啊,若是有给男子喝的药,我便也不用喝了。”
邓意潮没有答话,只是一下一下蹭着她的头。
“对了,你这日日来,家里的生意怎么办?”
这蛮子还有脸提让她嫁他,他天天不在家,也从不见他料理事务,这般不上心,拿什么娶她?
邓意潮浑身一僵。他近来确实对家中事务不太尽心,只是每天抽出一点时间应付手上必要之事。
可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他每天要来见她,不来珠玉阁也要到处给她寻新鲜玩意儿逗她开心,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去经营家业。
“我有嫂嫂了,才不想管那些烦人的杂事。”邓意潮哼唧着撒娇。
杂事?他管那些叫杂事?
他不提娶她还好,她也权当做玩玩,他都存了真心娶她的心思还这般混沌度日?
“我说过,我只嫁给邓家家主。”何楚云冷冷道。
邓意潮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他松开了紧抱着何楚云的双臂,半撑起身子,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痛苦。
“嫂嫂——”
他欲言又止,却又似什么都说了。
他们两人如今这般亲密,竟还是因为那邓家家产?
她不爱他吗?她不想一辈子同他在一起吗?她不想和他做真夫妻?
何楚云也睁开眼,与他激动的神色不同,她的眼中十分清明,“之前说好的,你当家主许我三成,莫不是这么快就忘了?”
邓意潮晃了晃头,向后撤了撤,满脸受伤,“那我们这些天都算什么?”
何楚云更觉得莫名其妙,明明是这蛮子开出条件让她玩弄他的,如今说得她倒像个负心汉一般。
她知道这蛮子对她动了几分心思,可她不信会有人因为一场短暂的情爱就能将家产抛之脑后。
那不是蠢货嘛!
也对,邓意潮的确是蠢货。
不过现在不是弃了他的时机,何楚云轻抚他俊朗的面庞,拇指在他眼尾摩挲,“潮儿莫要闹我,可好?”
邓意潮想发疯!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每次他一不高兴了,她就随口哄骗,说些不痛不痒的来打发他,回避问题。
他想钳住她叫她好好回答,他们到底算什么关系!
可她毕竟温声细语地哄他了,若是真的不在乎,当他是个鸿毛不如的,怎会哄他呢。
而且除了自己,他从未见过何楚云哄过谁。
如此看来,他还是最特殊的。
邓意潮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叹了口气,“知道了。”
“潮儿乖。”
何楚云仰头在他下巴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用脸颊蹭了蹭他的下颌。
邓意潮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将她狠狠抱紧在怀中。
他的头搭在她的肩膀上,声音委屈极了,“嫂嫂惯会欺负人。”
而何楚云则勾起一只手抚摸他身后的发,“是潮儿脾气好。”
邓意潮不满地哼了一声,没再言语。
她都说他脾气好了,那再闹下去倒显得他不懂事。
翌日晌午,马大夫刚从城南药铺拿了几副药回来,便碰上了二少爷。
马大夫身着厚袄子手里提着药箱,见着邓意潮后退到路旁弯腰拜礼。
邓意潮‘嗯’了一声便走了过去。
刚走两步,似乎想起什么又退了回来将他叫住,“马大夫。”
“哎,少爷您说。”马大夫连忙躬着身子回答。这二少爷可不是个好惹的,他得千般小心着应对。也不知道这位祖宗忽然叫他什么事,马大夫心里七上八下。
“你说,有没有给男子服用的避子药?”邓意潮又补充道,“苦些不要紧。”
“啊这,有倒是有,不过……”
“你支支吾吾什么?”邓意潮最看不得人啰啰嗦嗦不答话。
马大夫被他喝住,无心惹事,哪管这位少爷要男子用的避子药去做什么。连忙开了箱子拿出纸笔写了一副方子给他。
邓意潮接过方子便让他滚了。
待他回房后看过方子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天色渐昏,他才似做了什么决定,开口向外唤道:“焦连!”
门外一直守着的焦连忙应声而入,他拜礼作揖,“少爷您找我。”
邓意潮两指掐着一张纸,头也没抬地递给了焦连,“按这个方子给我抓几副药,去外面开,别在府里。”
焦连疑惑着接过方子。少爷身体速来康健,没听说闹过什么病啊。
“是。”可主人家的事也不是他能管的。焦连接过方子便出府抓药去了。
莫不是少爷最近打算来个大动作,想下剂猛药害死大少爷?
大少爷死了不要紧,焦恒还在大少爷身边伺候着呢,万一二少爷杀红了眼,直接将大少爷院里的人都害死了可如何是好?
焦连走出府后,悄悄寻了个角落拆开了方子。
那上面的内容更他疑惑了:
犀角方圆一尺烧为末,授时草燃尽取灰,酒调服。
这两味药,看上去也不像什么毒药。
怀着疑问,焦连去了城北一家偏僻的小药铺。
那药铺主人是个古稀老头儿,焦连将方子递给他,状似随口问道:“老大夫,这药有何作用?”
老大夫答:“犀角,授时草单服之可安神解乏,若兑酒同时服之……”
焦连睁着眼睛等,老大夫缓缓吐出下一句:“终身断子不育。”
何楚云听闻此事时, 心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她原以为那日的言语只是玩笑,却不曾想邓意潮竟会如此认真。她没学过药理,自然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男子可服的避子药。
是以当邓意潮兴冲冲地跑来告诉她, 日后无需再受那苦涩的药汤之苦时, 她竟有些措手不及, 思绪一时间难以理清。
“终身断子?”
邓意潮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他轻描淡写地回应道:“是啊。我打听过了,若是男子服药, 确实只有这一种法子。”
“那你——”何楚云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他日后想孩子怎么办?
邓意潮看出了何楚云的意思, 摇摇道, 笑道:“嫂嫂, 我只要你的孩子。嫂嫂不愿生, 那我就不要。”
他半蹲在地, 仰视着榻上的何楚云。眼神中毫不掩饰地充满了迷恋。
这眼神近日何楚云已见得多, 本应早该习惯,可不知为何, 今日竟有些难以直视。
罢了, 他爱做什么便做什么, 那是他的事。与她无关。
她又没有叫他断子绝孙,也没有强迫他做出这样的决定, 日后若有什么遗憾,也不该怪罪到她头上。
何楚云没有从这种浓烈的痴迷中感到幸福,她只觉得这是沉重的负担。
若蛮子太认真, 日后他做不成家主,该如何甩开他?
想到这儿, 何楚云反省了一下自己,她发现这些天的确对这蛮子过分好了些。
只要不过分, 他闹就任他闹。日日来找她,她也不拒绝。
是应该寻个时机与他稍稍疏远些。
如此做法,除却上面的原因,还有一点也是因她近来对那房中情爱之事没有那般上心了。
人总是喜欢新鲜事物,尤其她何楚云更甚。
这邓意潮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粘着她,陪着她,只要她不来葵水,两人便会共度荒唐夜。她也产生了些倦意。
再好的东西日日瞧着也会腻的。
不过他今日刚与她说过喝了断子药的事,她就立刻冷落了人家,似乎也太过不近人情。
于是何楚云只好抱着他的头安慰,哄了他半晌,再顺理成章地滚到榻上去。
邓家书房,檀香馥郁,紫烟袅袅。 “公子,听说二少爷找马大夫开了个方子。”焦恒地站在桌案前对着一位清逸出尘的白衣公子汇报着探听来的消息。
公子清逸绝尘,雅望高华,宛若云中之鹤,淡漠孤洁。
邓意清手上批注的动作未停,听见这话头也没抬,似乎不甚感兴趣,“哦?”
他这弟弟向来像个泼熊,身子骨壮得很,甚少生病,即便病了也从不吃药,两天便能复原。
与他完全不同。
“方子我找马大夫又誊抄了一份。”说罢,焦恒两步上前将手中的纸张双手奉上。
邓意清知道这个弟弟对他敌意颇深,要说这药方子是什么害他性命的毒方他都不会怀疑。
“放那吧,待我对完账再看。”邓意清随口应道。
“是。”焦恒放下信,又道:“公子,喜灵近日也常常跑出府去,大概是去抓药,不过具体拿的什么方子还不知道。”
邓意清听言立刻放下了看到一半的账本,抬起头,天人般淡漠的眼色中终于有了一丝人间味,“她病了?”
焦恒摇摇头,“问过了,说是小姐身体安好。”
邓意清两指撵起笔,沾了沾墨汁,思索了一下,又放下笔,伸手拿起刚才焦恒递过来的方子。
两行字映入眼帘。
邓意清眼中覆满深意。
终身断子……
“去好好查查喜灵抓的什么药。”邓意清开口命令,语气带着一丝冷意与不容置喙。
“是。”
邓意清拿着这张方子望向窗外出神。
良久,轻叹一声,收回了视线继续看账,直至香烛燃尽。
邓意潮服了那药后还是好好与何楚云快活了几日,因着不用再顾忌,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折腾她。 何楚云颇有些招架不来,可奈何那人惯会撒娇耍赖,她近来事情又不多便由着他了。
邓意潮简直幸福得不知所以。
可他回想一下,近日两人见面都是在何楚云房中,甚少出门游玩。
今日他便来了兴致,邀她出门去城外赏景。
邓意潮给何楚云打扮成了个普通农家妇人,自己则身穿灰布麻衣。远远一看,还以为哪个农户家刚结亲的小夫妻。
邓意潮满意地牵着何楚云的手,停在了一处荒草地间。
并非他欲行不轨之事,只是这出地势不低,正巧可以看到下面村子的景色。
草屋棚白,荒原雪冽,看得人身心舒畅。
“嫂嫂好久没出来了吧?”
何楚云今日没带下人,独自跟着邓意潮悄悄出来的。
“是啊。”她深吸了一口气,觉得郊外这冷冽清新的空气确实与城内不同。
邓意潮指了指下方的村落,“嫂嫂,那叫青桃村,听说家家户户都种了桃花树,到了春日美极,五月我带嫂嫂再来看桃花可好?”
他的眸子里充满了希翼,明明不是夜晚,可他眼中却像是装满了朗星。
“好。”何楚云微笑着回,笑得依旧温柔静和。
随后便不再多言。其实她的话一向不多,通常都是邓意潮在说她来听。
那蛮子是个脸皮厚的,她回不回他都不介意,只顾自说自话。
“嫂嫂,你知道吗我——”邓意潮望着被云层遮住的浅淡日光,想把儿时的遭遇与何楚云倾诉。
他想让她更了解他,心疼他,爱他。
可话到嘴边他又说不出口了,之前何楚云一口一个野种的,现在他却真的担心起来她会瞧不起他一个乡野长大的孩子。
他本就配不上她。
邓意潮暂且没想好要不要将自己的事说与她听。
他不知如何岔开这句话,他对何楚云的过去也充满了探知欲,遂扭头问道:“嫂嫂,你儿时在京城过得如何?快活吗?”
一阵清风拂过,何楚云用小指将飘在脸上的一缕鬓发勾在耳后,露出白皙柔嫩的面颊与小巧的耳朵。
“太久了,不记得了。”何楚云叹道。
其实她记得一清二楚,忘了什么都不能忘记她在京中的日子。
那是她人生最快乐的日子。
祖父尚在,俞文锦也伴她身侧。那时她就如现在的何度雨那般,潇洒任性,肆意张狂。
邓意潮瞧出了何楚云眼里未来得及掩饰的悲伤,问道:“嫂嫂怎地了?可是想家了?”
何楚云回过头看他,笑道:“我日日在家,谈何想家?”
邓意潮却言,“旁人不懂,我却是懂的。”他顿了下,咽了咽喉咙,抬起眸子望向下方的村落,“我虽生在敏州,但我打有记忆起便在北州,开口叫得第一句不是娘而是阿妈,听的是北州话,吃的是北州粮,虽短短几年,但我却像是把根留在了那儿。”
“那你可有再回去看过?”何楚云问。
邓意潮敛了脸眸子,随后点点头,“回去过,给后来收养我的猎户上坟。”
何楚云也似是听说邓意潮被猎户收养过,现下才知道原来那户人家已经不在了。怪不得他一脸伤感。
没等她说什么,邓意潮嗤笑一声,“嫂嫂,我对邓家人没什么感情,也从未把他们当过家人。”他握紧了何楚云的一只手,“嫂嫂做我的家人可好?”
见何楚云没回答,他又捏紧了她的手,似是要她发毒誓一般,“可好?”
何楚云给不了他这种承诺,而他又不似平常疯癫发怒那般好糊弄的样子,反倒冷静认真,叫她难以应对。
她只好玩笑道:“嫁给你兄长当你嫂嫂,我们不也是一家人?”说罢她试图将手抽离,却失败了。
邓意潮将她扳过来面对自己,问道:“嫂嫂,不要说这种伤我的玩笑话了。我若能当上家主,嫂嫂做我家人可好?”
何楚云想了想,反正无论如何她都是要嫁给邓家家主的,他若是真当上家主了,那她如今承诺他也并无问题。
“好。我答应你。”虽然她不认为这蛮子能扳倒邓意清。
反正先应付着。 邓意潮听后十分动容,眼中顿时泛上闪烁的泪花,将她搂紧怀里牢牢裹住。
他将脸埋在她的肩膀,带着哭腔模糊着道了一句:“谢谢嫂嫂。”
两人坐在荒草地上,迎着清冽的山风相拥。
邓意潮甚至想,若是能死在此刻也好。
两人情意缱绻,下方村子的村口传来一阵小童的嬉闹声打搅了这份安稳与宁静。
何楚云这样坐着被他抱得也不是很舒服,便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放开自己。她转过头去看向下面嬉闹的小童。
那几个稚童不过四五岁,远远瞧去像是几个会叫的泥点子在乱蹦。
他们玩的游戏都是些民间乐趣,何楚云出身高贵,儿时都是习字学画,投壶逗鸟,哪里见过这些,便多瞧了几眼。
这一幕在邓意潮眼中却引起了别样的情绪。
她这般眼含笑意瞧着那几个小孩儿是什么意思?她喜欢孩子?
可她前些日子明明说过不喜欢孩子,也不会生孩子。
所以他才寻马大夫要了方子。
他已经喝了断子药,从此再不能生育。
可若是她日后又想要孩子了呢?
他不能给她,她会不会弃了他去找别人?
一阵难以抑制的慌乱又浮上邓意潮的心头,硬生生将他刚刚涌起的安心压了下去。
他怕,她后悔了怎么办。
自从发现何楚云可能喜欢孩子后, 邓意潮对她粘得愈发过分了。 如影随影,几乎寸步不离。
甚至连着几日宿在珠玉阁,她来葵水时他也鞍前马后伺候着。
就像一块牛皮糖, 甩也甩不开。
何楚云的一举一动, 邓意潮都要知晓。
若是她要参加什么宴席, 他就会派人拿来赴宴名单,仔细审查,就是要看看有没有未婚适龄的俊秀公子。若是有, 他便如临大敌, 即便受邀名单没有邓家他也会想尽方法进去。反正他邓家势大, 人人都给三分薄面。
起初, 何楚云虽然觉得烦, 但邓意潮并没有妨碍她做事, 所以她并没有过多去管。
只是心中生厌, 她又实在玩腻了懒得费力教他规矩,便刻意疏远了他一些。
这可倒好, 察觉到她疏远之意的邓意潮像是得了疯症, 愈发过分, 几乎是见面就寻事与她争吵。
就连她与吴铭慧出门逛玩他也要管。
质问她‘有时间与她出去,为何不陪陪他?’
何楚云心道:吴铭慧是她友人, 与你这蛮子能一样嘛。
她淡漠无所谓的态度快把邓意潮逼疯。
四月初春,敏州城万物复苏,暖风拂面。
屋子里的炭盆何楚云早先便令人撤掉, 浊了一个冬天的屋子可算能清爽些了。
屋外的雪也早就化个干净,才下过一场春雨, 青石板路湿漉漉的,下人走过时都小心翼翼, 生怕摔倒弄脏了手上端着的贵人们的东西。
此片生机勃勃,何楚云的寝室内却剑拔弩张。
“这是谁?”
邓意潮手中手拿一个红卷,指着一个人名朝着何楚云质问道。
他双目通红,似乎在压抑着体内汹涌的怒意。
何楚云坐在桌旁,轻悠悠喝了口茶,“你不识字?那不是写着黄连英三个字嘛!”
邓意潮‘啪’地一声将名卷摔在地上,转到何楚云身前,有些疯魔,嫉恨道:“那日钱家府宴我没去,有人瞧见你们两个单独行了半个时辰,他和你说什么了?你们做什么了?”
何楚云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需要向你解释?”
邓意潮直接炸了锅,指着自己,“你是我未来妻子,你与外男单独相处,凭什么不需要向我解释?”
何楚云放下茶,抬头注视着他,“邓意潮,你逾距了。”她声音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叫谁听来都能听出话中的冷意。
邓意潮也有些害怕,她好久没有如此对他这样说话了。自从他学会伺候她后,她便一直惯着他哄着他,尤其是在他喝了断子药之后更甚。
可气已经发到这,他断然没有后退的道理,他必须得知道她与那个黄连英说了什么。
那黄连英是敏州城有名的风流才子,红颜知己无数。
她是不是也喜欢那个人?是不是不想要他了?
如果是,肯定是那个黄连英主动勾引她,他要去把那个贱人碎尸万段!
“告诉我!你和他说什么了!你是不是喜欢他!”他已经失控,无法冷静。
何楚云敛了下眸子,眨眨眼,开始后悔当初惹上这个净会给她找麻烦的瘟神。
眼下和他讲道理也没用,她知道,这蛮子肯定什么都听不进去。
说不定还会破罐子破摔在这何府大闹一场。
想到昨日父亲又重新提起的婚事,何楚云抬眸道:“你想拿什么娶我?”
这话并非情情爱爱,让邓意潮瞬间便冷静了几分。
他的确有些惭愧。虽然这个月也在努力经营,但他大部分的精力都耗在了何楚云身上,根本顾不及多余的事。
现在来讲,顶多两三成的把握。
何楚云道:“我如今还不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待我成为邓家家主夫人,届时再向你解释我和那黄连英谈了什么。”
这蛮子成日里满脑子都是情爱,完全将家业经营抛之脑后。可他不知,若他没有家业在后,她又怎么会喜欢他,嫁给他呢?
邓意潮嘴唇动了动,颤抖着声音道:“好,好。我懂了,你且等着吧,我会让你满意的。”
何楚云颔首,“那便静候佳音了。”
出乎意料地,这蛮子似乎一旦离了她便是个极有本事的人。
没过十日,他便又来了,说是邓父已经许了他与萧州的生意往来。